陸卷爾,你的手,我隻鬆開一次。


    這天早上,她在籃球場背完單詞,正想去食堂吃早飯,突然被籃球砸到頭。


    卷爾揉著頭,迴頭看是哪個不帶眼鏡出門的,隔三個場地還能殃及到她,就聽到一個聲音很熱情的說:“我就看著像你麽!”


    陸卷爾歎氣,“丁同學,下次麻煩你用比較柔和點的方式打招唿。”


    丁未跑過來抱起他的球,“我看你往門口走,不是怕你走遠麽。”


    卷爾指著球,“你一直在打球?”


    “剛起來,身上覺得緊,活動下筋骨。”


    “你不跑操?”


    “我是校隊的,早上是集訓時間,不參加跑操。”丁未轉著手上的籃球,不大在意的說。


    卷爾用手上的單詞手冊打掉了他手上的球,看他的拽樣子,就惹人生氣。


    丁未也不計較,把球停在腳下。“別用功了,我請你吃早飯吧。”


    “沒空。”


    “走吧,走吧。”丁未奪去卷爾手上的書,揣到自己褲兜裏麵,把球往身後一踢,推著卷爾就走。


    卷爾側身甩掉他的手,把書搶迴來,“沒空理你,自己玩去。”


    “別介啊,遇到一次多不容易。不過,你要保持現在的穿衣風格,我在人群中搜索你的時候,命中率會高很多。”


    卷爾迴頭,正好看到丁未誇張的笑臉,她拿起手上的書,“啪”的打在他的臉上,打散了他的笑容,“你看這樣命中率會不會更高一點?”


    雖然離得近,丁未知道,以他的反應,他是能躲開的。可是她拍過來的時候,撅著嘴,臉上的神情又氣又惱,竟讓丁未一時間不忍心讓她落空。似乎,被她打一下,看到她解氣之後的小小得意,他也舒坦得很。


    看丁未像是被她這一下定住了似的,卷爾也有點慌了。她本來不是沒輕重的孩子,隻是這個丁未,慣會揭人家的短處,不留情麵,連累她也經常抓狂得不像她自己。她用手在丁未的眼前晃來晃去,“你沒事吧?”陸卷爾看看手上的紅寶書,雖然很厚,可一定不至於把人打的傻掉了。


    丁未的壞主意也來得快,他調整他的視線,“不好了,我怎麽看什麽都是重影的?”


    卷爾定睛一看,這個丁未竟然對眼了,被她砸了下頭部就對眼了!她的手頓時就軟了,抓不住任何東西,任那本單詞手冊掉落到地上。


    “怎麽辦?我們去校醫院吧。”卷爾拉起丁未的手就想跑。


    “別跑,別跑,我看不清,頭暈得很。”丁未還對著眼,一頓神晃。他也沒料到小時候的玩意拿出來逗弄陸卷爾,效果會這麽好。他哪裏知道,卷爾從小就不會這個,對著鏡子努力了很多次,都宣告失敗。開始的時候,對小朋友會對眼很是豔羨,後來,高莫告訴她,如果對眼的時候受到驚嚇,就恢複不了了。她因此對這個小本領又有點驚懼,看別人弄的時候,總是為人家提心吊膽,自己在旁邊也不敢隨便亂說亂動,生怕驚擾到他們,讓人家落下什麽毛病。


    卷爾鬆開手,急得圍著丁未直轉圈,“那你先坐下,我去叫車?”


    丁未眼見著陸卷爾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忙閉上眼睛,“別慌,別慌,我試試活動一下,或者就好了。”


    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陸卷爾大大的眼睛裏麵含著淚水,被長長的睫毛托著,正是將滴未滴的時候。見到丁未恢複正常的眼睛,她的淚珠就刷的一下,爭先恐後的滴落下來。


    丁未歎氣,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對著哭著的陸卷爾。不知道是她太愛哭,還是自己本事見長,隨便一下,都能將她弄哭。他微蹲下,對著卷爾,拽下自己的毛巾給她擦臉,“你怎麽這麽愛哭,我和你開玩笑呢,別哭了,”他靈活的轉動他的眼球,“看,我的眼睛不是好好的。你怎麽別人說什麽都信啊!”


    陸卷爾伸手在丁未眼前晃,他也很配合的跟著她手的動作轉動眼球。隻見陸卷爾臉色一變,手型變為v字,直向他的眼睛插來。“誰有空和你開玩笑!”見丁未伸手來擋,陸卷爾半路收手,也一副逗你玩的皮皮的表情,但配著她有點泛紅的雙眼,效果大打折扣。


    “陸卷爾?”這個聲音不高,卻讓卷爾和丁未的表情同時都變了一變。


    卷爾迴頭一看,果真是高莫。高莫的眼神卻不在她的身上,而在地上。卷爾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他看的正是剛剛自己背的單詞手冊,也是上個周末,他買的那些書中的一本。


    丁未伸手把書撿起來,放到卷爾手上。眼前這個高莫,對陸卷爾來說,看來意義非凡,每次見到他,她都有點張皇失措。


    卷爾接過書,很有點不安的說:“我在背單詞。”


    高莫點點頭,“去實驗室前還有點時間,一起吃早飯麽?”


    “好,好。”卷爾生怕高莫覺得她不愛惜他送的書,聽他這麽說,忙連聲答應,然後抱著書顛顛的跟在他身後走了。


    身後,丁未杵在那裏,徹底被無視,“完全當我是器械啊,招唿都不打一個就走。”不過,他隻失落了一秒鍾,就被隊友叫去打球了,汗水會衝走他小小的鬱悶。


    與高莫在學校食堂共進早餐,端著餐盤跟在他身後在各個窗口轉來轉去,在人群中閃來躲去的,讓卷爾重新找到了做他的小尾巴的感覺。不過,被他看著吃掉相當於她一天飯量的早飯,感覺就不是那麽美妙了。高莫並不是話多的人,卷爾想討他的歡心,自然就會揣度他的心思,看他的臉色。她吃掉了一個雞蛋,一個花卷,一碗粥,覺得自己都漲得圓圓滾滾的了,才看到高莫看似滿意的點點頭。“我們走吧。”


    他們兩個都當之前的不愉快沒有發生過,誰也不再提起。


    “我要去實驗室,你呢?”


    “我想跟你過去看看,我一二節沒課。”卷爾很想看看他學習的地方。他的信裏麵提到過他坐在實驗室的窗台上給她寫信,她想知道,那是哪扇窗,她也想知道,他是看著什麽樣的風景,給她寫的那些句子。當然,他的信滿是勵誌的語句,盡管看了又看,幾乎能倒背如流,可裏麵能讓她自行引申展開聯想的句子幾乎沒有,隻有他對景致的描寫,似乎上麵附著點私人情緒。


    高莫沒說話,任由卷爾跟著。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充實,有目標。生活正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的進行著。暑假的時候,他正式的找陸叔叔談過一次,男人之間的談話。他決定留在國內讀碩士,這樣,他可以等卷爾大學畢業以後一同出國。


    當時陸叔叔問他:“卷爾現在是考上c大了,她要是沒考上呢?你希望你們四年後能一起出國,如果她不想出國呢?小莫,你計劃的,未必是卷爾能做到的,是不是她希望的,也不知道。所以,我的態度並不重要,關鍵是她自己。”


    “我明白,陸叔叔。所以,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打算而已,我沒跟卷爾提過,不會給她壓力。我會想的很遠,但具體怎麽走,當然要看卷爾的意願。”


    雖然是這麽保證過了,高莫在上一次就發覺,自己還是太急切了,他太急於把自己所知所想灌輸給卷爾,太急於按照他自己的模式來塑造她,太急於同化她,把她變成自己的。那日,卷爾的不情願與他不自覺的強硬態度,已經暴露了一些問題,隻是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理罷了。


    “那個男生,是你的同學?”又走過籃球場,丁未他們還在那裏打球,高莫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卷爾搖搖頭,“不是。他叫丁未,軍訓時認識的,人挺好玩的,”見高莫沒說話,她又忙補了一句,“我們軍訓後也是第一次遇到。”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一棟教學樓前。高莫停下,“就是這裏,你不要進去了。晚上的時間你都怎麽安排的?”


    “我周一、周三晚上有課。最近院裏晚上經常組織開會,搞活動,再不然就是大掃除,生活部要檢查,也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嗯。”高莫點點頭,“剛開學,事情是多了一點。以後周二、周四晚上和我去圖書館吧。”


    “噢,好。”卷爾不知道去圖書館可以做些什麽,雖然第一周老師上課推薦了很多參考書目,可大家還沉浸在高考後的解放中,都是記下來了事,誰會真的剛開學就去苦讀啊。


    高莫敲了她的頭一下,“提到學習你就這麽勉強,圖書館也有很多雜誌、漫畫的。”


    卷爾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我不是還沒進入狀況麽。”


    迴宿舍的路上,卷爾先是快走,繼而小跑起來,她的腳步和她的心一樣輕快。她有些後知後覺,高莫的意思可以這樣理解,周二、周四他們都會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待整個晚上。約定、承諾,對於卷爾來說,都是新鮮而極具衝擊力的,她輕易的遺忘了上一次的失敗經驗,開始憧憬可以想見的朝夕相對。


    然而,卷爾顯然低估了校方對於新生的關心,以及新生們對於新生活的熱情。她所有的時間,都被各種名目的活動占據,班會、團支部會議、社團歡迎會,還要分組準備迎新晚會的節目。


    卷爾對新生要在迎新晚會上表演節目尤為不解,“不是迎新晚會麽,應該師兄師姐們在上麵表演給我們看啊,怎麽還要我們新生出節目?”對於排練節目,何布是抱怨最多,也招致最多教育的一個。見到有人和她覺悟一樣低,忙拿出之前別人教育她的話來,“不參與,怎麽能真正的進入這個集體,怎麽能真正的融入新生活?!確切的說,這不是迎新晚會,應該是聯歡晚會,老生代表學校,新生展現新麵貌,並不衝突啊。”何布最喜歡運動,跑跑跳跳沒問題,讓她跳舞,她就會覺得平時很協調的四肢瞬間就變得特別多餘,以什麽姿勢,擺在哪裏都不對勁似的。


    卷爾不想參加那麽多的活動,她絞盡腦汁想偷溜出去,和高莫去圖書館,都沒能成功。現在的活動,是以宿舍為單位的,幾個人,一目了然。對集體活動熱情不高沒問題,可如果在最初的時候,就公然抵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也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高莫當然也很明白這個道理,卷爾抱歉的跟他說不能去了的時候,他隻是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什麽時候演出,給我占個座位,我去捧場。”


    “我們宿舍排了一個舞蹈,但是,能不能演出還不知道呢。據說節目要層層選拔,比例是十選一。”卷爾是想低調的,讓她當觀眾隻出兩隻手賣力的鼓掌,她最開心了。她從小到大上過很多次台,有的時候是演出,有的時候是演講,還有的時候是領獎。不論要不要講話,不論是多低多小的舞台,她總會有點茫然,似乎站在前麵,站在上麵,下麵的那些熟悉的麵孔就陡然陌生起來,總覺得被孤立了一樣,那種感覺她並不喜歡。但是,檔案裏對每個學生的特長都有記載,輔導員早就要她自己選,是跳舞還是演奏。


    同寢的這些姑娘似乎都很有些本事,隻是深藏不露罷了。商議的結果是跳一個民族舞蹈,六個人穿六個民族的服飾。這種節目熱鬧,又不會太出挑,十分合卷爾的心意。以至於她懷疑大家的目的差不多,都巴望著不被選上。舞蹈由楚菲萍負責編排,服裝孫木南說能借到,她們幾個,負責認真練習就行了。除了何布,她們都有些舞蹈的底子,所以隻練習了幾次,就已經初具規模。何布自己要求跳藏族舞蹈,她分解了那個動作,說是和摔跤有點像,比較容易掌握。


    “應該差不多,女生的節目似乎曆年都是力保,那個比例,是男生節目的比例。”高莫笑著說。


    果真,一周後節目單出來的時候,她們的民族舞——普天同慶,赫然在列。接下來就是聯排,要在學校的大禮堂演出,當然不能太馬虎。


    排練節目的時候,卷爾又遇到了丁未,他竟然是這屆迎新晚會的主持人,與上一屆的一個師姐一同主持。說是師姐,但據說這個姚笙是少年班的,年紀應該比新生還小,人聰明,又活潑大方,卷爾覺得她的主持,舉手投足間都是範兒,很了不起。丁未雖然也不錯,但是兩個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現,馬上能看出誰是台上的主導。這個姚笙,根本就是顆閃閃的紅星麽。


    顯然,丁未也很明白這一點。他把參與這項活動當成一次工作,很認真的準備,很虛心的學習。卷爾每次去排練,都能看到他或者一個人在那裏背詞,或者同別的工作人員討論什麽,或是同姚笙對詞。幾天下來,他的主持沉穩了很多,漸漸與姚笙有了配合與互動,應該說,算得上是進步神速。


    正式演出的那天,卷爾出了點小紕漏,她踩到了自己的長袖子,結果需要甩起來的時候,頓在那裏,引得哄堂大笑,倒也應了普天同慶的景。高莫在下麵也忍不住的笑,他笑的是陸卷爾在這種情況下,還強自鎮定的很優美的抬了下腿,把袖子再甩起來,仿佛剛剛的動作是設計好的一般,若無其事的繼續跳著。陸卷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做得好不好不說,總是能把場麵圓下來就是了。


    在後台換下服裝,卷爾就擠到高莫身邊,和他一起看演出。她們的節目靠前,後麵還有半場晚會,可以安心地坐在下麵欣賞。


    “這個女生馬上就會捂著肚子滾做一團。”台上的小品,卷爾已經看了數遍,早已爛熟於心,忍不住跟高莫解說。她隻是覺得好玩,就像和家人看電視一樣,拿劇情出來討論,再正常不過。


    “別說了。”高莫忽然打斷她,他的聲音不大,可是語氣非常嚴肅,把卷爾的笑臉立時凍在那裏。


    高莫一直目視前方,看著舞台,並沒有看卷爾。她那麽大聲,已經幹擾到別人觀看,也影響台上的演出效果。安靜的觀看別人的表演,是對演出者起碼的尊重。他小聲提醒她,是不想她被人側目。


    卷爾呆呆的看著高莫的側麵,台上的光,從另一側打過來,她隻能看到微光背景下,暗處的他,沒有表情,也不再有聲音。


    卷爾慢慢轉身坐正,慢慢放鬆自己,靠到身後的椅背上。她知道自己今晚有點過於興奮,在他身邊坐下之後,就一直不停的說,仿佛嘴已經有了它自己的意誌,執意的想要表達。她沮喪的縮在座位裏,好好的一個晚上,又被自己搞砸了。


    忽然,卷爾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放在扶手上的那隻手,先是輕輕的覆上,然後握住,一直握住。再看向他,他還是看著前麵,表情和姿勢都沒有變,似乎他不是這隻手的主人一樣。


    高莫若無其事的表情惹惱了卷爾,她開始微微用力,想把手抽迴來。她剛有動作,他就握的更緊一點,另一隻手也覆上來,把她的手拉到胸前,合握著。


    卷爾被他的動作嚇到了,僵在那裏,任他握著。她當然也知道,如果成為戀人,是會有這樣的接觸。可是,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啊,連一個稍微正式的明確關係的說明都沒有,就忽然這麽親密,讓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拒絕?她擔心高莫誤會她對他沒有好感。可任由他這樣,會不會顯得她太隨便,太好欺負了點?何況,周圍都是她的同學,他還不是她的男朋友,被看到了,怎麽解釋呢?每想到一點,她就扯動一下自己的手,想拿迴對這隻手的控製權。


    突如其來的牽手,沒有讓卷爾覺得臉熱心跳的甜蜜,反而是膽戰心驚的猶疑。她其實並不大明白自己怎麽會這樣的反應,高莫能有這樣的舉動,不是她盼望已久,應該欣喜若狂的麽?可是,在她的概念中,她還是希望正式一點,按部就班,總是要確知彼此的心意,才好慢慢發展。三級跳,她很不適應,心髒也似乎超出負荷的跳個不停,需要按住自己的胸口,才能讓它不跳的那麽劇烈。


    高莫忽地收了力道,鬆開了一隻手,任卷爾把手向迴拉,隻是還牢牢的牽住她。


    卷爾隻好把手藏到扶手下,兩個人的手臂都垂著,姿勢和表情一樣的僵硬。


    散場的時候,高莫拉著她走出禮堂。在向外移動的人潮中,他突然停下腳步,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陸卷爾,你的手,我隻鬆開一次,如果你還沒準備好,就收迴去吧。”說完,他放開了他的手。


    包裹的溫熱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絲絲的風涼在手指間穿過。卷爾低頭尋找自己的手,她應該不是沒準備好啊,可是被握住的時候,那種感覺為什麽那麽異樣?高莫的手,就在手邊,他放手,是要她按她自己的意願伸出手。這次出手,是不是也相當於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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