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就是自己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撥的山響,卻也隻是因著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表情自行衍生的情緒而已,情緒的起落,完全取決於對方的眉眼高低。


    卷爾驚喜的迴頭,高莫正穩穩的抓牢她,靜靜的站在那裏。


    卷爾所住的宿舍,是棟老式公寓,是當年c大條件最好的宿舍。考慮到給女生住,門廳修的不大,方便對出入的人盤查管理。所以,所謂的門廳,事實上就是樓梯盡頭連接大門的一小段走廊。正對著門衛室,在門衛阿姨的嚴密監控下。所以,很少有人在這裏逗留,卷爾當然想不到,高莫會在這裏等她。


    高莫穩住了卷爾的身形,就放開手,“才起來?”


    “誰說的,我早起來了。”卷爾還嘴硬呢,殊不知她臉頰上還有壓痕,早就出賣了她。


    高莫也不說破,“起得那麽早,一定吃過了吧。我還想找你吃早飯呢,附近有家粥鋪,小菜的味道很好。”


    卷爾一聽,馬上表態,“早料到你來找我,一定會安排我吃好的,所以沒吃飯,等著呢。”雖然,醞釀了那麽久,可是真到了對著他的時候,又覺得現在這樣的相處很自然,很好,仿佛那些看不到他時的心魔,在見到他的這一刹那,就全被治愈了。


    “走吧。”高莫先走出去,卷爾跟在後麵。他們自小就是這樣,卷爾在他的身後,她跌倒的時候,他偶爾也會過來扶她,但並不會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緊張。卷爾實在是很會跌倒,在他們老家,有一年雪很大,卷爾在不到五天的時間裏,摔倒十多次,不論走的多小心,穿什麽防滑鞋都沒用。那段時間把卷爾摔得,有時氣得坐在地上不肯起來,因為往往勉強被人拉起來,還是會很快坐倒在地上。後來還是高莫在戶外用品商店給她買來登雪山專用的一種輔助工具,可以扣在鞋上,下麵是兩個鐵三角,可以抓住地麵,踩在雪地上,就像是被釘到地麵上一樣,不會摔倒。雖然,穿上了的確不會摔倒,可是穿上了也會顯得特別蠢笨就是了,走路會變得一頓一頓的,卷爾隻穿了一次就不肯再穿。高莫很不理解,她為什麽寧願摔跤也不肯再穿,他覺得求助於工具是最明智的選擇,遠比什麽都靠得住。他不明白,或者卷爾隻是需要在她跌倒時,他伸過來一隻手,而不是創造永遠屹立不倒的神話。


    高莫走的很快,卷爾追了兩步就放棄了,低著頭在路上走,看到小石子就踢一下,目標,前麵的那個大石頭。有幾個真的打到了高莫的腿上,他不以為意,卷爾經常這樣玩,他也習慣了。


    卷爾踢了一會兒,就放棄了。什麽能撼動他呢,所謂的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情況,在他那裏,是根本不存在的。她越走越覺得泄氣,或者是之前的憧憬在眾人的渲染下太過浪漫美妙了,接觸到現實的冷硬,讓她的幻想近乎破滅。她在後麵磨蹭著,積蓄已久的熱情,還沒爆發,就有漸弱漸冷的趨勢。暗戀就是自己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撥的山響,卻也隻是因著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表情自行衍生的情緒而已,情緒的起落,完全取決於對方的眉眼高低。所以,對著他,情緒就會大起大落,刺激得很,卷爾自己也沒有辦法。


    高莫已經出了學校側門走到路口,停下來等她。她看到他停下來,馬上樂顛顛的追過去,剛剛的心灰意冷轉瞬就被她拋到腦後。


    高莫伸手攔住還要繼續向前衝的陸卷爾,“慢點,上了大學,還小孩子一樣亂闖亂撞。”手上的動作顯露了他的擔心,他依舊像以前一樣,自己站在車來方向的那側,把卷爾擋在身後。過了雙黃線,再把她拉到另一側。卷爾樂得聽他數落,也願意在路中央被他拎來拎去,她喜歡他關心她時略顯嘮叨的強勢姿態。


    到了粥鋪坐定,卷爾還笑眯眯的沉浸在被保護的甜蜜中,高莫叫了她幾次,她都沒聽到。


    “陸卷爾!”高莫終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腦瓜裏麵裝的都是什麽,明明很聰明的孩子,有時就掛著一臉傻笑。


    “到!”卷爾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口令式的迴答衝口而出。


    高莫笑笑,敲了一下她的頭,“到什麽到,吃什麽,我去拿。”這裏的早餐是十元一位自助,味道很好,品種豐富,也算是物美價廉。


    卷爾趴在桌子上,臉上熱熱的,又丟人了。“隨便吧,我不挑。”


    吃過了豐盛的早飯,高莫買了兩瓶水,就帶卷爾上了公交車。


    “我們今天去哪?”


    “你們下午幾點集合?”


    “三點。”卷爾看看表,“還有五個小時呢,我們去哪裏玩?我昨天看了下地圖,想去的地方我都記下來了。”說著,她開始翻她的口袋,但牛仔褲的四個兜前後都翻遍了,也沒找到記著地名的那張紙。


    “可能放在屋裏了。”她發現,兜裏一張紙甚至一塊錢都沒有,昨天整理的要背出來的那個小包,徹底被她遺忘在角落了。


    “那個,高莫,”卷爾心虛的說:“你借我點錢吧,我忘記帶錢出來了。”她不是要買東西,這個城市又大又陌生,真的走散了,她總不能連打車的錢都沒有吧。


    “揣你兜裏不也是被偷。”高莫這麽說,並不是無的放矢。說來也奇怪,錢放在別人身上,很少被偷。陸卷爾同學,身上揣兩角錢,也被小偷光顧,弄得她如果忘記帶月票,就連坐公車的錢都要四處借貸。


    卷爾有點暈眩的看著公車上人疊著人的盛況,“我們走散了怎麽辦,我都不知道在哪裏上下車的。”


    “今天時間不多,我帶你去書城轉轉。等軍訓結束,時間充裕些,再去其他地方。”


    卷爾一聽他的話,頓時就泄氣了。揣著一大堆話要和他說,去書城,且不說那裏的氛圍合不合適,首先在那樣的地方說話是要遭人白眼的,什麽叫事與願違,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卷爾蹲了下來,這也是軍訓練就的基本功之一,另一項是席地而坐。“我不去。”


    高莫想拉她起來,總不能讓他也蹲下來和她溝通吧。“快起來,你蹲在這裏,要被踩到的。”他這麽說,毫不誇張。這個公車站是中轉大站,公車經常要排隊進站,候車的人就要前後的找自己要上的車,速度稍慢,車可能就開走了。卷爾蹲在這裏,踩到可能未必,但一定會被踢到就是了。


    卷爾掙脫他的手,站起來,“走吧。”不如意,發下脾氣就算了,總不好真的給高莫臉色看,他不是自己,怎麽會知道自己的想法呢。不知者不罪,又何況是自己單方麵的心意,還能如何,容後再做計較吧。越挫越勇,才是她的風格麽。


    盡管想的明白,但是在滿架的書麵前,她還是很難調動起積極性,隻是把高莫推薦給她的,據說是不能不讀的好書通通買迴來,當然,隻能高莫付錢。


    把書城送的帆布袋子和自己都扔到床上,卷爾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大家看她的臉色,也知道事情進展的並不順利,彼此遞個眼色,誰都不問。


    羅思繹還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才探下身子看看她說:“怎麽,人家走革命路線啊。”


    卷爾搖搖頭,她覺得她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耗盡了,這些書,真不是普通的沉。高莫的臉色,也不是普通的沉。所以,她就隻能自己抗迴來。兩個人的感覺,可能驚人的一致,費力不討好。


    陸卷爾不知道自己這根心係高莫的枝椏怎麽會這麽脆弱,一點沒有百折不撓的架式,反而有點一蹶不振。每日軍訓結束,對著床頭碼起的高高的那摞書,連一點要看的念頭都沒有。


    由於剛開學,學校的圖書證還沒辦下來,卷爾覺得很是負擔的那些書,在別人眼中,可都是稀罕得不得了。讀慣了書的人,對於文字,多少有點強迫症,連門把手上塞的小廣告都要拿出來細細讀過。正因為愛書,才以己度人,不好意思借別人的新書來翻,齊舞就是這樣的人。她自己的書,都要包上書皮,記上購於哪裏,是個人藏書的第多少冊,看書的時候,手邊還會放一個筆記本,把喜歡的句子抄錄下來,不在書上亂寫亂畫。


    這天中午,齊舞和楚菲萍先吃過飯迴到屋裏。齊舞拿著水杯,站在卷爾的床邊喝水,歪著腦袋看卷爾的新書。


    楚菲萍湊過去,“好書麽?”


    “嗯,”齊舞用手遙遙的指著,“這幾本我都在報紙上看到過書評,開學之前,書店還沒有賣的呢。”她的家庭條件一般,父親是轉業軍人,單位是個軍工廠,已經近乎停產,每個月隻有幾百塊。母親的單位也不景氣,早早辦了病退,現在靠給一些小企業做帳來賺些錢,貼補家用。雖然父母已經盡可能的給她提供最好的學習環境,但家裏的情況如何,她清楚得很。她很懂事,與學習關係不大的書,她很少買,都是到書店裏看。想要買哪本書,她都是要去書店反複看上個三四次,喜歡得緊了,才買下來。像卷爾這樣,一口氣買十來本書,還堆在那裏接灰,碰都不碰,她真是不理解。


    楚菲萍看了看,“當睡前讀物的話,估計夠卷爾看到畢業了。卷爾的這位高哥哥,素質教育,從娃娃抓起啊。”


    兩個人正說著,卷爾和羅思繹從門外進來了。


    “怎麽了?”卷爾有點好奇,她們兩個怎麽圍在自己的床前。


    齊舞有點局促,“我看看你的新書。”


    卷爾一聽她提到那些書,臉頓時垮了下來,“想看哪本,借給你吧。”高莫一下子買了這麽多書給她,總讓她有種被布置了作業的感覺。不知道從哪本看起,也不知道哪本是他比較偏愛的,更不知道他希望她看了之後,得到什麽樣的收獲。心裏越是當迴事,就越是難下決心去看,堆在枕邊,不隻翻身的時候要撞到頭,就是在夢裏,也常見這些書在裏麵亂炸一般,讓她的頭,一日甚過一日的疼。


    “真的麽?”齊舞也不是狷介的人,“我盯上好幾天了呢,就是不知道怎麽問你借。”


    卷爾把書挪出來,“你自己拿吧,別客氣。還有誰看想哪本,隨便拿,我要看的時候,再問你們要迴來,不就行了。”


    齊舞選了本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她一直很想看看,為大人寫的童話故事是什麽樣。“我會包上書皮看的,一定完璧歸趙。”


    楚菲萍推了齊舞一下,“你這個緊張大師,弄得我這樣手笨的人都不敢借書了。”她選了本法布爾的《昆蟲記》,衝卷爾晃了晃,“借我的話,使用權就暫時轉移到我這裏,真有汙損,不許哭鼻子啊。”她其實早看過這本書,問卷爾借書,隻是融洽下氣氛。這個齊舞什麽都好,就是跟誰都太客氣了,對於自己的和別人的分的太清楚。她可能是覺得自己沒什麽便宜可給別人占吧,所以一點也不肯借任何人的光。吃飯忘記帶飯卡,她都要自己迴宿舍取,幫她刷一下她都不肯。當然,除去這些關乎利益的具體事例,齊舞是個特別直爽,也很好相處的人。


    楚菲萍家裏的情況其實也不好。她父母都是知青,在甘肅工作,很大年紀得了她,就盼著她能在上海落戶,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她年紀小小,就寄人籬下。上海,在父母眼裏的天堂,在她的心裏,卻是浸著很多酸楚的地方。她沒有受到虐待,卻時時刻刻都能明顯的感到,自己在姑姑家裏,是個外人。上海,對於她,也隻能是個寄宿的地方,那裏不是她的歸宿。所以,她高考的時候,毅然決然的報考了c大。領到錄取通知書,她在懂事之後,第一次在父母麵前流下了淚水。她有她的人生目標,她不要父母費盡心機的安排她的人生,她要努力的賺錢,讓父母有生之年,想在哪個城市生活,就在哪裏安家。


    正說笑呢,何布和孫木南也迴來了,她們兩個人都拿著幾個袋子。


    孫木南說:“運動服發下來了,都試試,號碼不合適,還可以調換。”


    羅思繹掃了一眼,“大紅色,這是誰的主意,眼光是非一般的感覺啊!”


    何布也跟著幫腔,“剛剛和南姐一路發下來,這身衣服,應該已經被批的體無完膚了,起碼顏色也要被口水泡得淡些了啊!”她拎出上衣,比在她自己身上,“依舊完好無損,鮮亮奪目,質量還是可靠地!”她故意拉長聲,打官腔。大家忙著應和她,列舉了這身運動服的數個優點,笑成一片,也就不去想穿上這麽刺眼的衣服,會有多麽強烈的效果了。


    為期三周的軍訓,在男生軍體拳表演的震天喊聲中宣告結束。經過了大學生活的第一個試煉,似乎這些半大孩子們都有了些變化,臉上的青澀褪去了些,笑容裏少了點稚嫩,多了點堅定。周末的時候,把軍裝洗好,去院裏領了新書,又在老生的帶領下熟悉了上課的幾個主要的教學樓,她們幾個,都對新生活真正的躍躍欲試起來。


    大一上學期的課,都是基礎必修課,她們所在的院係一樣,自然課表也完全相同。卷爾在發現這一點之後,首先的反應是,有人可以幫忙占座了,第二個反應是,如果不去上課,也很容易找到人幫忙請假。她所有的反應,都是跟偷懶有關。而陸卷爾覺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終於可以睡懶覺了。當然,她顯然自動忽略了院裏平時要出早操的規定。


    孫木南雖然還沒被正式任命,但目前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新生的女生事務,都是由她負責,不是院係的學生會副會長,就是分團委副書記,再不然就是女生部部長,據消息靈通人士分析,三者必居其一。出早操的事情,自然也要她負責。院裏的體育部部長總不可能過來女生宿舍喊人,所以,隻有孫木南每天每個宿舍的叫人起床出操。出操是大一大二學生跑操,大三大四學生到操場做操。後者並不嚴格,而前者要點名簽到,風雨無阻。


    孫木南第一天的時候,就想著要叫醒別的宿舍的人,忘記自己宿舍的了。結果,隻有羅思繹和楚菲萍被外麵的腳步聲吵醒,但她們兩個沒梳洗堅決不出門,所以也沒出操。集合的時候,孫木南對著別的宿舍無聲怨念的睡眼,無言以對。


    經此一役,孫木南作為寢室長,取消了值日生可以留在宿舍打掃的規定,要求宿舍的每個人,每天早上必須出操。當然,她也不是隨便取消值日生的,所有宿舍的清掃工作,都由她自己包下來,以身作則的讓人難有二話。


    卷爾也想支持南姐的工作,可她實在不爭氣,早上的時候,血壓又低,勉強起來了,也跑不動。往往在終點點名查數的時候,就會被落下。跑操也要記錄院係名次,卷爾幾次跑到終點,都被暗示,還是別記錄了,不然會拖她們學院的後腿。結果就是她明明出去跑操,可補助照扣,她自己都覺得冤枉得很,又沒有辦法。最可惡的是,跑操要求統一著裝,她穿得紅通通的落到後麵,被後麵的男生包圍,超過,再包圍,再超過,沒幾天,已經成了早上一景。跑著跑著,就聽後麵有人喊:“看到那麵小紅旗了,大家加油啊!”


    過了幾天,陸卷爾就自暴自棄了。她還是和大家一同出發,雖然慢,也不能搞特殊化啊。但是她幹脆不跑了,拿著本單詞手冊跟在隊後跑,距離被拉開之後,就自己找地方背單詞去了,省得留在路上被人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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