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時大發給大哥打了個電話。

    大哥和三爺在關山伐木,山裏沒有電話,和大哥聯係要碰運氣。

    還好,昨天正好是他們出山來采購東西,出來後就住在駐點裏,還未迴轉。二哥給他留的大哥的那個電話號碼就是那個駐點。

    大哥早上在電話中就說他們今天又得進山。讓他先趕車到楊村,自己叫國軍明天騎摩托來接他。

    國軍是三爺的二兒子,在公莊紙廠裏打工。紙廠辦公室的人從來不給打工仔轉電話,所以大哥和大發通話後,還得搭車去國軍那兒。

    電話結束後,大發從襯衣口袋裏掏出錢,遞了張十元的給電話亭的老頭。老頭找迴八塊,他隨手放進了褲兜,就匆匆地走了。

    他得搭車去楊村。

    坐上車時間不長,大發就睡著了。這兩天他一直處在焦慮中,晚上睡覺一直不踏實,車身顛簸抖動,他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到目的地後,大發是被推醒的,推他的人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那人說:“到了,小夥子。”

    迷糊中大發慌忙起身就走。

    “喂喂,你的東西。”那人指著地上衝他喊。

    地上散落一片,身份證等等。

    “你遇上刀片客了。”

    大發一怔,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襯衣口袋被從中劃了一個大口,地上的東西就是自己的。

    自己被刀片客劃包了!

    他知道刀片客,從老鄉們口中聽說的,這是掱手中的一種,廣東特產。

    老家的掱手們多是手指上的硬功夫,道具最多是一個蛇皮口袋,下手時把蛇皮口袋搭在行竊那隻手臂上作遮擋。廣東比內地要先進一些,用的是本地廠家生產的精鋼所製的刀片,夾在手上衝著目標輕輕一劃,皮包口袋什麽的都迎刃而解。據說老家一些江湖混混到了廣東,一下就學會了,再不用蛇皮口袋。在發達的地方,什麽東西都進化得快。

    關於刀片客,在老鄉中間還流傳著一個故事。是迴家過年後迴返的勝華親眼看見的事。

    迴廣東的勝華自然坐的是火車硬座,臥鋪價格出入太大。坐在他邊上的是一位老大爺。大爺肯定少出門,一直用手捂著右褲兜不放。那褲兜鼓鼓的。

    這不是給賊人指路嗎?勝華心裏想,一直用手捂著,說明裏麵的錢不少。

    過了半天,勝華聽見老大爺一聲慘叫,“哎呀!”叫聲淒慘,大家圍觀時,看見老大爺捂在右邊的手縫間浸出了些紅白液休,褲子被劃破了。

    “遇刀片客了,看看被偷了多少。”

    邊上的人七嘴八舌。

    “偷什麽哦偷,我哪有什麽錢啊,我是上醫院去檢查這個膿瘡的,我長這瘡一直灌膿,用什麽藥都不起作用,我大兒子讓我到廣州去看看,說是廣州可能醫術要發達些。”

    老大爺瘡痛,怕人碰,所以一直用手擋著,不想被刀片客盯錯了,以為那鼓起的大包是人民幣,給大爺做了一次免費手術。

    屋漏偏遇連夜雨,著騙著搶又著偷。張大發這時一點冇沾上張好古的好運,反是黴運不斷。早上給大哥打電話時,大發順手把公用電話老板補的八塊錢放在褲兜裏,除了這八塊錢,餘下的全放在上衣口袋中,被刀片客都劃去了。

    錢是人的膽,身上有錢時,哪怕自己再低賤,還是有一些底氣的。身上隻有八塊錢了,不知道國軍明天到底能不能來接自己,大發心裏就虛起來,八塊錢,真要用起來,買兩瓶水或是飲料就沒有了,這點錢隻是比分文沒有好上一點,卻是壯不了膽的。

    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走,八塊錢也不敢亂用,這是保命錢,有點錢還可以打電話與親人聯係,要是分錢沒有,莫說哪兒也去不了,就是他們找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啊。日卵怪,身上有錢時覺得太陽大得什麽都不想吃,身上沒錢了,覺得太陽更大更毒,害怕沒有著落,就擔心自己明天能不能吃上飯。一擔心起來,就覺得自己餓了,看見別人吃東西就想吃。心裏說不去理它,越這樣想,越覺得餓,到了最後,看見別人嘴動自己就下意識地咽口水。

    太陽在頭頂明明晃晃,照得四周一片蒼白。越走越覺得口渴得不行,最後,幹脆尋到大哥電話中說的那個路口,坐在路旁望著。

    大哥讓他明早在這兒等國軍,明知道大哥說的是明天,可是心底期盼國軍在聽到在哥說話後,今天就趕來了,眼巴巴地望。

    到了黃昏時,肚子更是不爭氣地邊一會兒就咕咕叫,過一會兒就咕咕叫。望不來國軍,就想,自己幹脆去轉一下,看看能不能夠找個工作,如果找到工作了,那不是所有問題就解決了嘛。

    楊村這個地方沒有直入青雲的建築,一排排不高的洋式房子上貼著光鮮亮麗的瓷磚,在大發的眼中就成了發情期的公孔雀。

    楊村是個鎮,相對烏江鎮來說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其實這是初到這兒的大發的感覺,過得幾年了,他就會知道楊村其實在廣東就如烏江在重慶一樣。不知道的人一聽重慶,心想那是直轄市,猛地就穿了雙高底增高鞋,等一進入烏江等等山區,才發現脫掉增高鞋的真麵目是矮小醜陋。楊村在大發眼中路寬房高,相對廣東來說,它隻是改革開放前沿陣地靠後得很多的後方小鎮,沾了改革的光,比內地好,但比起前沿陣地,少了許多血染的風采。

    楊村沒有幾家大企業,大發看不見那些不知是可恨還是可愛的招工啟事。轉悠好一陣,才猛地看到一家店口不顯明的紙牌上寫著“招聘小工一名”。匆匆上前一問,隻要熟練工。

    這是一家蛋糕店,大發跨出店門,空氣中團團地包圍著蛋糕香味,那實實在在的香味襲進大發的鼻內,他的腦子就一陣一陣地暈眩。大發每向內吸入一口,咽喉間便要同時向外泛起一汩清泉。他在香氣凝結成具體的一個一個的圓蛋糕中艱難地舉步,比當年紅軍的二萬五從沼澤地裏拔腳出來都困難。

    好不容易逃離了蛋糕店,大發又處在了艱難決擇中,是去吃點東西呢,還是花幾塊錢找家便宜旅社住一晚?

    吃了東西就意味著露宿街頭,住旅社呢,這肚子不停地咕咕咕咕地唱,估計睡也是隻有躺的姿勢,是睡不著的。再說幾塊錢能不能住旅社都是未知的,自己住過最便宜的旅社都是十五塊,還是大鋪。

    走路間看見一個牌子:“通宵錄像五元”,大發作出了一個決定,頭一甩,果斷。

    此時殘陽如血,滴在大發的背上,邁步進去時,如血的殘陽把大發的頭和背映出了大片色彩。大發就象左衝右突地反圍剿成功後果斷地踏出了二萬五千裏長征第一步,很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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