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交給他們六百元,六百塊!天!這是哥哥辛辛苦苦一角一包水泥一角一角地掙來又節衣儉食下來的血汗錢呐!最少要三個多月才能積攢這麽多,一下就沒了。自己怎麽那麽豬氣啊,一會又收一筆錢,一會兒又收一筆錢,怎麽就覺察不了呢?要是真正的公司招工,要收的費用它肯定也是全部列好了一次交吧?

    下了樓,他的腳再挪不動,他被焦慮和自責包纏,他想大哭。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在這個城市中,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自己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這個繁華似錦的地方不屬於自己,它屬於往往來來衣著光鮮的人們,他們笑聲清脆,那笑聲一跳一蹦地在他們腳下歡快地遊竄,距離自己卻是那麽地遠,它們蔑視著自己,唾棄自己這鄉巴佬麵目。包裹自己的是鋪天蓋地的淒涼,這淒涼把自己周圍圈成了真空,把自己與這個城市隔絕,那淒涼一陣一陣地擠壓著自己這個鄉巴佬,又一陣拳打腳踢,幻化成種種,在自己的耳廓邊大吼,“滾,滾,滾迴馬麵坡,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

    毒辣的陽光在各種建築物上飛舞,譏笑著,刺激著他,他眼花起來,又變得模模糊糊,就有兩行清涼的液體從麵頰向下滴。……

    一個染著金黃頭發的年青人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注意。

    “站在這兒做什麽,怎麽還不走啊?告訴你,別亂想啊,你要是還不走,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黃頭發壓低聲音對他說。

    原來他下樓後就一直有人暗中監視,淚眼朦朧的大發害怕地走開了,走到了遠一些的地方站著,不知何去何從。這時他看見好些個背著包的農村人模樣的從樓上走下來,神情與自己差不多,他很想走上去問問他們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被騙了,可是想到剛才那個黃頭發的出現,又不敢了。

    不知道怎麽辦的大發又坐公交車到了紅衛所在的皮鞋廠,紅衛們下午七點下班後隻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完了得加班到十一點。大發就在周圍漫無目的地走,等他下班。

    十點過時他走迴到皮鞋廠門邊,蹲在邊上看過往的車輛,看得沒了興致,然後隨著對門閃爍的霓虹燈閃頻數數,直到紅衛出來。

    紅衛過來後就問:“找好了沒?”他看見搖頭的大發神情沮喪,安慰他說:“沒找好不要緊,明天再看看。”

    “不是找沒找到,今天上當了。”

    大發邊走邊把過程一五一十地說給給紅衛聽。

    聽完了,紅衛說:“狗日的說的黑社會肯定是故意說來駭你的,他們要是真的找人進去和他們一起亂混,就不會再三叫你走,明擺起欺負來打工的人找不起他們。”紅衛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哎——,不過不管他是不是黑社會都找不起他們,他們敢恁個做,肯定在哪方麵都是有準備的,要不然他們不敢恁個明目張膽地做,這不是明擺起搶錢吂?”

    大發打不起主意,和紅衛說就是想紅衛能拿個主意,聽得這麽一說,一張苦瓜臉拉得更長了。

    看見他愁作一團,紅衛愛莫能助,有什麽法呢?自己也不過是早到這兒來一年的打工仔,這種事情自己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雖說大發說的那些人說自己的老大就是副市長肯定是吹牛,但是人家能夠幾處設點布置恁大一個騙局,說明別人或多或少有些來頭,從大發講的過程可以推測出這些人是專門針對打工仔布的局,人家這樣布局做肯定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一直這樣子,說明上當的就不隻大發一人,有那麽多人上當都沒有辦法,自己與大發還能怎麽樣呢?一個打工仔,屙得起三尺高的尿啊?

    實在打不出什麽主意,紅衛讓大發明天去行騙處那個地方的派出所報案。出來一段時間了,看見和聽見不少事,有許多老鄉在工棚裏光天化日被搶呢,不但錢被搶,有時還要著砍上幾刀。紅衛對報案的事也不報太大希望,也隻是沒得辦法的辦法。

    大發是第一次出門,和自己同一村人,又是自己從老家帶出來的,再說現在又隻有自己一個老鄉在這兒。第二天紅衛在廠裏請了假,說有個親戚生病了。請假不但沒有工資,還要扣錢,有什麽法呢,出門在外,哪個冇得點難事,弟兄叔侄間不相幫,說人得很啊。

    紅衛陪大發到了現代大廈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裏值班的是兩個年青人。聽完大發的陳述,其中一個就說:“你說的那家我知道,人家是有營業執照的,你這是屬於經濟糾紛,要找工商局,上麵有規定,我們不能接受經濟案件。”

    紅衛急忙說:“可是他自己都說了,他們是黑社會。”

    派出所的兩人笑了,“黑社會,中國哪有什麽黑社會哦,不要信那些。”

    派出所報案的想法落空了,沒辦法,就按他們說的,去找工商所。

    工商所是個女孩兒接待他們的,女孩兒態度很好,很和氣,聽完了整個過程,同情地看著兩個鄉下小夥子,說:“你們這件事情不好辦啊,前麵我們也接到好些起關於這家企業的相同投訴,但是我們去查,人家就說是勞務糾紛,不關我們工商所的事。這樣子,你們留個電話號碼,我把這件事情向上級領導匯報一下,有了結果我就通知你們。”

    紅衛把宿舍口門那家小賣部的電話號碼留了下來,小賣部有部公用電話,大家常在那兒打電話,買東西,時間長了,小賣部的老板都認識宿舍的工人,大家對外聯係時都留小賣部電話,有電話來,小賣部的老板就跑進來叫,隻是每接一次電話老板要收錢,大家得了方便,交錢也心甘情願。

    雖說女孩兒的態度很好,可是話語中透出的信息不容樂觀,按她說來,前麵不少人跑到這兒一找過她們,結果仍是不了了之。兩人情緒低沉起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兩人又迴到了現代大廈樓下,觀察了幾個小時,發現上當受騙的人真不少,按他們觀察結果算來,每天至少有十多人上當,這些人每天至少有上萬元收入。也就說,他們這樣子一年要收入幾百萬。

    兩人就有些明白了,這麽高的收入,肯定花了不少錢給那些相關部門,這些人是各方麵打點好了的。

    “先吃點東西再說吧。”紅衛覺得餓了。

    兩人早上直接就到了派出所,跑了一上午,滴水未進。從工商所出來,感覺事情是沒有結果的,或者說結果糟透了,沒了希望,情緒低落中卻有了個概念,明白大概跑也是白跑。

    吃的炒粉,就是那個名字讓人迷迷糊糊的雲吞,便宜,還較飽肚。

    大發腦中不知在想什麽,吃一口愣一陣。紅衛邊吃邊朝小店裏的電視上瞄。電視中有個都市熱線,說的是兩家鄰居為了一隻貓發生爭執,最後打進了醫院,紅衛看著看著,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出了小店,紅衛就向旁邊一家公用電話走去,拿起電話,摁下剛剛記下的號碼。

    “喂,電視台嗎?你好!”

    ……

    紅衛把整個事情說完了,最後說明受害人是剛到廣州的鄉下打工人,遇上了這種事毫無辦法,找到派出所和工商所都得不到處理結果,希望能夠得到媒體的幫助。目的不隻是想要迴自己的損失,主要是不想讓更多與自己一樣的農村兄弟姐妹們步自己的後塵。

    完了他說了那家利用招工名義進行形同搶劫行為的同時,還明目張膽地叫囂自己是黑社會,有後台。

    這樣說,本來是想把真實的告訴對方,讓對方知道這種做法是多麽的惡劣。可是反而弄巧成拙。電視台是個女孩兒接的電話,開始還一直問他們的所在位置,說他們馬上派人來和他聯係,當她聽說雅新物流中心的人公開說自己是黑社會有後台時,女孩兒的態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最後她說她們電視台的人員都外出了,現在抽不出人來,讓他下午再打過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狗日的些哦,紅衛現在才曉得為什麽一天到晚電視裏麵播出的都是些警察幫助城市居民開門,消防車搭雲梯解救樹上的小動物,隻有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才是沒有風險的,才是沒有利害關係的。

    電視台也怕黑社會,這件事看來想找人管是不可能的了。等上一天也不見工商所打電話,可能根本就沒有當迴事吧。幾百元錢,對於一個農村人來說就是兒女一年的書學費,生活費,就是全年的化肥錢,在打工人心裏是一筆天文數字,可是在都市人心中,在各部門辦公人員心中,它算個啥呢?

    還當不住他們喝一頓早茶呢!紅衛說。

    大發決定到惠州去,走時紅衛問他要借錢不,大發身上還有一百來元,搖頭說不,紅衛就硬塞了五十元給他。

    大發很難為情,和紅衛外出時所有開支都是紅衛支付的,紅衛還為自己的事請假出來被扣工資,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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