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下轎後我不自覺地顫動了身子,寰宇在一旁察覺,用溫暖的手握住我,眼眉間是殷殷的關切,“冷嗎?為何不多穿一些?”

    眼見周身奴才都垂下頭去,我努了努嘴細聲道:“臣妾知道了。”

    寰宇淡淡而笑,卻更將我擁在身側,抬眼看那“蒹葭閣”三字問我,“知道這個地方嗎?”

    “嗯!”我輕聲應了,“蓮衣講過一段往事,聽著叫人心疼。”

    “還有一段往事宮中曆來諱莫如深,她定不敢在你麵前妄言,今日朕來告訴你。”寰宇垂首看著我,“以後每一件事都讓朕來告訴你,不要再傻乎乎地去問嶽祥,他迴頭就會出賣你。”

    方才還覺得這蒹葭閣陰惻惻的叫人心顫,此刻已全然沒了這感覺,看著寰宇一臉的溫和,我不禁笑著委屈道:“可是您那麽忙……”

    寰宇微微搖頭,擁著我就要往蒹葭閣裏走,卻突然見壽寧宮的嬤嬤疾步而來,一壁喘著粗氣一壁道:“皇上,太後娘娘請您此刻就過去壽寧宮。”

    我們兩個都停下了步子,我感到寰宇擁著我的那隻手稍稍加了力道。

    “母後怎麽了?身子不好嗎?”寰宇問著,臉上卻絲毫不見著急。

    那嬤嬤瞥了一眼“蒹葭閣”三字,眸子裏略過一瞬不安,垂首道:“太後身子沒事,就是突然想見您,壽寧宮裏已備下午膳就等您了。”

    我已察覺到此刻氣氛的微妙,遂笑道:“母後定是想兒子了,皇上這些日子忙得壽寧宮的門兒都沒沾過,還是讓臣妾先陪您去給母後請安!”我暗下握了握寰宇的手,麵上是甜甜的笑容。

    “好吧。”寰宇輕聲應我,卻仿似極不情願。

    帝王最忌將喜怒掛在臉上,他們必須將心緒隱藏在最深的地方輕易不示人。可寰宇在我麵前是那麽誠摯,在他眼裏我就隻是一個女人,一個能讓丈夫卸去一切偽裝的嬌妻。

    不再去想太後的掃興,隻要和寰宇在一起就好,服侍了寰宇上轎,我欣然轉身想再看一眼蒹葭閣,但一個白色身影迅速在眼前一晃而過,驚得我心中大顫。可見眾人都不曾察覺,我生生將這份驚恐壓了下去。

    落座於自己的軟轎,我又怯怯地伸手挑開窗簾,驚異地發現隱身在門側穿著一身白色赤金蟒袍的竟是寰宥,而他並沒發現我望著他,那雙極美極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著緩緩而去的寰宇一行。

    那眼神裏蘊含了多少情緒?他為何要獨自在這蒹葭閣?他為何……要這樣看著寰宇?

    直到從壽寧宮出來,我依然有些心神不定。如何到的壽寧宮,席上太後說了什麽,涵春又琳琅地笑了什麽,寰宇如何與母親說話,我竟都想不起來。

    “我們還去蒹葭閣!”寰宇早已察覺我的遊神,突然這樣說一句,才將我驚醒。

    “今……今日別去了,您才吃了飯歇一歇吧,下午還有朝務要處理呢!”我含笑說著,心裏卻一陣發慌。

    寰宇牽起我的手,垂目問:“怎麽心神不定的?方才母後都察覺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心裏所想的。

    “你也迴去休息吧!朕夜裏來聽你講,再告訴你蒹葭閣的故事。”寰宇輕撫了我的臉,隨即便轉身走了。

    寰宇的軟轎漸行漸遠,惆悵也慢慢爬上我的眉梢。蒹葭閣那一幕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不安情緒也愈發強烈。

    我深深唿了口氣,暗自道:不論如何,誰也不能傷害我的丈夫。

    “皇嫂。”突然冒出的稱唿讓我憑地一顫。

    我轉身看,立在麵前的是寰宥,他那張俊美的臉上依舊帶著淡定的笑容,還是方才的那身裝束,隻是手裏多了一提戧金朱漆竹籃。

    “逸親王。”我即刻從詫異中抽身出來,臉上綻出從容的微笑,瞥見他手裏的竹籃,遂道:“敢情王爺是來給母後請安的,這樣精致的竹籃,裏頭放什麽似乎已不重要了。”

    寰宥淺笑:“難得皇嫂喜歡這漆器,皇兄隻愛簡樸之物,總嫌臣弟鋪張奢華。”

    我振了振廣袖,有意往後退了一小步,嘴裏笑道:“皇室自有皇室氣象,但皇上也不想我皇室子弟給百姓以屍位素餐,一味貪圖繁華享樂的奢淫形象。作為一國之君一家之主,這簡樸愛民之舉,皇上自然當為表率。”

    寰宥的眉頭動了一動,垂首笑道:“皇嫂果然夫唱婦隨,頗具母儀之風。”

    卻見蓮衣越過我對著他笑道:“說起來四爺可越發沒規矩了,見了我們娘娘連個家禮也不行。再看您穿這一身蟒袍,行國禮也不為過。”

    寰宥一愣,隨即笑了,似乎在蓮衣麵前他顯得很輕鬆,“蓮衣從前跟著皇上最是沉默寡言,如今倒變得伶牙俐齒了,上一迴皇嫂便說了家人見麵時要我不必套那些虛文,蓮衣你也在吧!”

    我暗自一笑,好一個逸親王皇四爺,莫不是玩笑間便暗指我這個皇後有一張利嘴麽?然此刻不該有心情玩笑,我抬眼細細打量他,怎麽看都覺得他眉宇間與寰宇更像,從他的臉上我絲毫想象不出周氏的模樣。垂首間,我注意到了那漆器上鏤刻的詩句。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悠悠念出口,含笑看著寰宥道,“這籃子若送給母後著實不妥,王爺以為呢?”

    寰宥的神色稍稍黯然,他垂目笑道:“的確不是給母後的……”驀然抬頭望著我,手上卻把那籃子遞向蓮衣,又轉去衝她笑道:“蓮衣替皇嫂收著,裏頭是皇嫂托我置辦的東西。”

    我麵色一滯,不禁為方才的話感到尷尬,隻別過頭吩咐蓮衣收下。

    待蓮衣接過,寰宥笑道:“此刻才是去向母後請安的。”他正跨步要走,卻聽銀鈴般的笑聲傳來,那語調卻怪得叫人厭惡。

    “皇後娘娘和四爺叔嫂間這麽熱融融的說話,為何不到壽寧宮裏坐著說也叫太後樂一樂呢?”蕭亦瑤嫋嫋婷婷地走來,一身百蝶雲錦襯得她嬌若瓊英,恭敬地朝我行禮,隨即笑靨如花般看著寰宥,問,“四爺這就要走了?”

    我心內冷笑一聲,不該來的總是會來……

    再後來蕭亦瑤隨著寰宥一同進了壽寧宮,而我則迴到了自己的住處。沒有要蓮衣去打探之後的事情,隻因對於蕭亦瑤的行徑我分毫不感興趣。

    整個下午我托腮看著眼前的戧金朱漆竹籃,卻沒有打開。隻頻繁地去看沙漏,頻繁地喚來蓮衣問時辰,頂好寰宇當下就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有好多話要與他講,而裏頭的東西也要和他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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