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在年初七的清晨親自來坤寧宮探望我,她審視我手上的燙傷時眼眸透著可惜之態,安撫我幾句後便聽她與自己貼身的嬤嬤道:“讓宥兒進來一趟,他府裏最適稀奇古怪的東西多,看看有沒有什麽民間偏方能讓皇後手上不留疤痕的。”

    我坐於床榻上欠身謝恩,太後卻隻是淡淡一笑,又囑咐了我幾句便離開了,我見她出門時握著蓮衣殷殷說了許多話,卻比與我的神態要親近幾分,心中不由得暗暗一歎,到底婆媳之間的情分是要時日來培養的。

    再進來時,蓮衣麵上是喜滋滋的欣然之色,見我又躺了下去便過來哄著我說話,“主子要不起來坐坐,這樣躺著總不好,皇上上朝的時候還吩咐奴婢千萬不能讓您白日裏貪睡,不然夜裏要睡不安穩的。”

    我麵色一紅,扭過頭去偷笑。

    昨夜寰宇抱著我說了許久的話,他將這宮闈的醜惡一點不漏地統統都告訴了我,說我既然也是深宮中長大的公主,對這些應該不陌生,甚至都不該害怕。但就算害怕,他也一定會保護我。

    少不得被寰宇的柔情迷得神情興奮,又加連著睡了那麽多日子,夜裏便半點不思睡了。我睡不著,寰宇自然也睡不著,眼看四更將過見我還是滴溜溜睜大著一雙眼睛地看著他,疲倦的寰宇恨得捏著我的臉嗔道:“再不睡朕就叫蓮衣把你的眼睛縫起來。”

    我扭動著身體鑽在他的懷裏,“皇上怎麽不講理的,臣妾睡不著有什麽辦法呢?”

    寰宇並不和我玩笑,隻是在我的額發上輕輕一吻,順著又吻了耳際,溫潤地氣息瞬時縈繞,聲音中帶著沉沉的睡意,“如今你傷了,看樣子我們……”之後的話他沒再說出口,不知是怕我羞赧還是他真的睡著了,但埋首在他胸前的我早就把雙耳都染紅,額頭也沁出薄薄的一層汗,胡思亂想了許久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覺醒來寰宇已經不見了。

    “太後娘娘來過後,隻怕過會兒各宮主子也該過來了,娘娘見不見?”蓮衣拿了軟枕墊在我的腰下,說道,“若您不想見,奴婢便替您傳話。”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轉過神思,昨夜寰宇的話又湧上心頭,雖然我渴望他的保護,但絕不能處處被動處處受傷害而令他失望。我淺淺笑著看蓮衣,仿佛不經意道,“我也要看看誰那麽有心思想看我栽跟頭不是?”

    蓮衣一怔,隨意用笑容抹過驚訝,隻是招唿宮女過來將我扶起,口中道:“讓奴婢替您梳頭吧!”

    當她的雙手還在我的發髻上靈巧地躍動盤繞時,便有宮女進來稟報有妃嬪前來想我請安了。隻是我萬沒有料到,第一個來的竟是貴嬪年寶怡,這個曾經讓我留心的女子。

    “年貴嬪和太後同姓?”我問蓮衣。

    蓮衣明白我的意思,答:“隻是碰巧同姓。”

    我眉頭一動,不禁更好奇起了年寶怡來,有意將裹了棉紗的手藏入寬大的袖籠後,便道了聲,“請她進來!”

    蓮衣轉身之際我又補了一句,“昨日逸親王的故事還沒講完呢,迴頭我忘了你可不能忘。”

    “是!”蓮衣笑著應承,出去後即刻便迴了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量纖柔的女子,一路垂首,走得那樣謙恭。

    年寶怡進門後並沒有尾隨蓮衣近我的身,隻是遠遠地便向我叩拜下去。我揚眉笑道:“這麽冷的天還勞貴嬪來探望本宮。”

    “侍奉皇後是臣妾的本分。”年氏低聲應了一句,微微抬頭看著我問道,“娘娘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示意蓮衣請她入座,一手攏在袖籠裏笑道:“好多了,不必擔心。隻是覺得寂寞冷清,往後但凡空閑著,貴嬪可要多來坐坐。”

    年寶怡受寵若驚,微微揉搓著手裏的帕子低聲笑道,“臣妾方才見太後才離開坤寧宮,便想著您可能起來了。貿然求見本還怕打擾您休息,娘娘若喜歡,臣妾往後定常來陪您說話”

    涵春曾要我留心的五個妃嬪中便有年寶怡,而她亦是五人之中品位最低的那個。此刻細細看她的眼眉,那恭順的模樣仿佛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我不過要她常來坐坐竟歡喜得把心思全寫在了臉上。

    之後的對話中我發現年寶怡時不時地會看一眼我的手,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饒是半天也沒把想說的話說出口。當她再一次將目光投在我的手上時,我適時問了一句,“貴嬪是想看看本宮的傷麽?”

    年寶怡大窘,垂首道:“臣妾的姐夫是個大夫,擅長創傷……他們家有愈合傷口的祖傳秘方……”

    原來她此行是為了向我薦藥。隻因妃嬪不敢越在太後之前,而她又不想落於人後,所以才這麽一大早徘徊在坤寧宮外,屋子外寒天凍地,這番心思倒也夠她辛苦的。

    “皇上囑咐禦醫館全心照顧皇後,宮外的藥物當不敢隨意用。貴嬪娘娘倒可以和院士們說一聲,若院士們覺得妥當並能治好皇後手上的傷,那才敢情好呢!”蓮衣立在一旁笑盈盈說了這些話,末了向我遞了個眼神。

    我笑而不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隻怕接下來還會有人不斷地來薦藥薦大夫,選哪一個都少不得添些口舌,這些麻煩還是推給禦醫館的好。而這些話,讓蓮衣來說最合適不過了。

    年寶怡自知唐突,便也不敢再提。而她的目的其實也早已達成,如此比眾妃先行一步,還能不讓我記住她留心她嗎?且這樣的行為無疑會招來旁人的鄙夷和排擠,她不會不清楚,看得出來她是有心要依傍我這個皇後做靠山了。

    哎!皇後難做!我心內暗暗歎了一聲,不由得又想起了寰宇,如果他不是皇帝該多好!

    再後來妃嬪陸續前來,我亦全部接待一個不漏。當蕭亦瑤走過年寶怡身邊時那雙明豔的眼眸裏射出的不屑和微微皺起的眉頭,都證實了我方才的猜測。我倒替年氏捏了一把汗,盼她不要弄巧成拙還未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厚待,就被蕭妃所不容了。

    因那日我是在前往芬芳殿的路上出的意外,蕭亦瑤今日便顯得特別殷勤,眾人濟濟一堂卻隻聽得到她的聲音,不外乎一半感激一半自責,做足了表麵功夫。

    於是我當著眾妃的麵讓蓮衣將兩套皮影交由她轉贈給兩位公主,末了笑道:“小皇子的禮物等他滿周歲時本宮再親自送給他。”

    “臣妾替琛兒謝娘娘的恩典。”蕭亦瑤欠身致謝,嬌妍的臉上溢滿了得意之色。

    的確,她是該得意的。皇帝膝下統共五個孩子她一人獨占三個,這不僅僅就是得寵那麽簡單,隻要我這位正宮娘娘於子息一日無所出,她的小皇子就很可能成為將來的儲君。

    而若我不幸早亡,她和常雲倩二人都有機會憑著兒子被扶為正宮皇後,隻怕後位空懸的這六年,也會有人盼著我……

    死!

    想到這個字,我不禁心頭冰涼,那日如果沒有寰宥路過救我,也許……我真的會死。

    不知是否心緒影響了臉色,常雲倩在一旁溫和地問我,“娘娘不舒服麽?臣妾等還是早些告退,讓您好好歇息!”

    見眾人紛紛應和皆欲起身跪安,我展顏笑道:“日日悶著也沒意思,大家說說話才好。正巧本宮也有事情要說!”

    我含笑將目光掃過眾人,林淑媛進入我的眼簾,此刻她隻是安安靜靜地垂首坐在一側,眼眸裏沒了那日看寰宇時濃濃的情意,但眉宇間的純淨清澈卻深深吸引了我,讓我沒來由的喜歡這個女子。

    悠悠收迴目光,我啟口笑道:“曾說元宵過後再重新安排宮中諸事,隻是那場意外讓本宮心有餘悸,總覺得早些把事情做了安排,來日便是再出意外也不會有所遺憾。”

    “娘娘保重,臣妾有罪!”眾妃被我的話驚到,紛紛離座請罪。

    我笑得從容,示意眾人歸座,“許是本宮的話說重了,但事情還是要早些安排。”又看著蕭亦瑤笑問,“小皇子身子可好?”

    蕭亦瑤眉頭一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尷尬地應道:“小皇子很好,多謝娘娘惦記。”

    我欣然一笑坐正身子,但隨即說出的話不僅奪走了她的笑容,更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恐怕誰也想不到,這個初來乍到還受了傷的皇後竟會毫無征兆地突然奪走一個寵妃的所有權利,並堂而皇之地以照顧小皇子為重做借口,讓橫慣了的蕭妃無半點迴絕的餘地。

    “大皇子已經長大了,平日裏也隻是在書房念書,貴妃比不得蕭妃來得操心,所以往後這宮裏的事情還是要貴妃多多操勞。”我說的很平淡,絲毫不顧及蕭亦瑤的神情變化。

    常雲倩更是寵辱不驚,隻是欠身應承了我,不管蕭亦瑤怎樣恨恨地瞪著自己,她愣是不瞧一眼。

    我在眾人的驚愕中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安靜的林淑媛,可不知為什麽,越看著她臉上的純淨清澈,便越舍不得把她推上風口浪尖,心下幾番較量,我終究放棄了最初的決定。

    隨後的閑話已經大大變了氣氛,不多時眾人便散了。我起身欲迴內室時瞥見一個宮女從方才林淑媛的座椅下撿起一方絲帕,便讓蓮衣拿來給我瞧。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素白的絲帕僅被繡上了林逋的詩句,但針腳細膩繡工精致,絕非平常之物。

    蓮衣為我褪下外衣又穿上藕荷色的棉袍,看了看我手裏的絲帕笑道:“林淑媛閨名宛梅,所住殿閣的門匾還是皇上親筆提的‘暗香疏影’四字。”

    我不禁好奇,拉起蓮衣道:“罷了,逸親王的故事迴頭再講。今日你得把各宮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聽,比如這個林淑媛,還有年貴嬪之類,一個都不能落下。”

    蓮衣似乎早有準備,親自沏了一壺熱茶來與我對坐,但聽著聽著我的笑容漸漸淡去,不禁為自己今日放棄的決定暗自叫好。

    轉眼到了午膳時分,而太醫和醫女們也如期而至,當醫女們要再次為我換藥時,那痛得叫人昏厥的記憶又被喚起,我竟扯著蓮衣輕聲問:“我能不能拒絕?”

    蓮衣正要答話,卻抬眼看見儀門處站著的皇帝,遂清咳了兩聲笑道:“奴婢不敢說,主子不如問問皇上。”

    我並不知道寰宇來了,隻是緊張地盯著那個一點點為我拆開棉紗的醫女,嘴裏嘟囔道:“還是算了,最不憐香惜玉……”

    本想說“最不憐香惜玉就是這個人了。”但礙著醫女在麵前,我還是訕訕住了口,可臉上的神情卻分明寫著,“問他豈不是白搭!”

    眼看著醫女要去扯那貼著肉的棉紗,我忍不住迴頭靠在了蓮衣身上不敢去看。但許是過分緊張醫女的行動,連身後的蓮衣換成了寰宇都沒有察覺。直到發現蓮衣的雙手變得寬厚有力並鼻尖縈繞那熟悉的氣息時,我才發現,抱著我的竟是寰宇。

    “憐香惜玉?”寰宇低頭看著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自顧重複了一遍。

    我羞澀難當轉臉去看蓮衣,才發現她已在旁邊強忍著笑了。於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要迴頭和寰宇講話,右手掌便傳來劇烈的疼痛,待我再去看時,棉紗已經被完全扯下。

    因為實在太疼了,我擋不住淚水湧出眼眶,竟惱道:“總是這樣扯,長好的皮肉也被扯壞了,什麽時候才能好?”

    那醫女嚇壞了,跪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我不知所措。蓮衣連忙將她遣下,親自過來為我清洗傷口換藥。

    寰宇將我的頭別過,捧著我的臉蛋皺眉道:“丟不丟人,當著醫女的麵哭?”然眼底卻是一片心疼和憐惜。

    “可是,很疼。”我嗚咽著沒有掩飾自己的情感,本就疼得鑽心,我沒有半分心思去考慮那些矜持。

    寰宇輕輕刮我的鼻尖,“果然是公主,脾氣那麽大,方才那個醫女險些被你嚇死。”

    我有些委屈,嘟囔道:“可是真的很疼,如果一直這樣傷口很難愈合,臣妾不如自己治還好得快些。”

    寰宇拍了拍我的額頭,笑道:“朕的皇後不僅會接生,還會功夫,眼下朕才知道你還真的會治病,那天不是嚇唬蕭妃來得?”

    我驕傲地笑道:“皇上一點也不了解於飛,她可厲害呢!”

    蓮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寰宇亦忍俊不禁,轉而卻囑咐她道:“朕餓了,弄些吃的來。”

    “奴婢這就去。”蓮衣應聲下去,頃刻屋子裏便隻剩下我和寰宇了。

    寰宇在我身邊坐下,捧起我的手掌輕輕吹著,說道:“朕問過太醫了,不裹紗布也成,隻是你要小心別到處亂摸,不然有些苦頭要吃呢。”

    我綻開笑容,卻不知自己臉上還掛著被痛出的淚水,隻是嬌滴滴道:“還是皇上最疼於飛。”

    寰宇眼裏的我又哭又笑煞是狼狽,卻很真實。從他眼裏徒然升起的溫柔我看得出,他喜歡他的皇後在丈夫麵前的真實。

    “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千萬不能再受傷了。”寰宇說得極溫柔,眼底的憐惜幾乎將我融化,“昨夜做夢還哭來著,那天在車裏嚇壞了是不是?”

    我不知自己竟然會做夢哭泣,羞得滿麵通紅,依身靠在他的身前,低聲道:“於飛會好好學習做一個皇後,再也不受傷,不要您擔心。”

    “唔!”寰宇撐起我的雙肩,臉上劃過一絲欣賞,笑道:“於飛當然厲害的緊,才來幾天就把蕭妃的權都奪了去?你就不怕蕭妃來找朕鬧,反而給朕添麻煩?”

    我很是得意,揚著下巴道:“蓮衣可都告訴臣妾了,皇上平日那樣嚴肅,後宮粉黛在您麵前無不畢恭畢敬。那日偶遇宇坤,那孩子也求臣妾不要告訴父皇他貪玩兒,可見皇上還是個嚴厲的父親。那麽蕭妃再大膽,也不敢來鬧您,皇上可別拿這事兒怪臣妾!”

    寰宇見我滿臉的得意和不服氣,當真又好氣又好笑,捧著我的臉蛋問道:“既然知道朕厲害,你怎麽一點都不怕,還敢在朕麵前趾高氣揚的,動不動還要瞪一眼。看來是朕對於飛太好了,讓你這個皇後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依舊揚著下巴,認真道:“於飛要伴著皇上一生一世呢,總不見得總被您欺負,偶爾皇上也要讓讓於飛不是?”

    寰宇氣得要拍我的額頭,我順勢膩到她的懷裏討饒,溫和道:“臣妾這一聲都會記著您那句話。”

    “什麽?”寰宇轉而溫柔地輕撫我的背。

    “你放心,有朕在。”我低低說出這六個字,卻觸動了心弦,不禁滾下淚來。

    寰宇將我抱起,用手抹去我的淚水,笑著嗔道:“傻丫頭,你放心,有朕在。”

    幸福是什麽呢?

    我幾乎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隻記得那一刻身體輕飄飄的,周身湧動著翻滾的熱潮,極不自覺地湊上身體,將溫潤的雙唇貼在寰宇的嘴上,那感覺軟軟的,甜甜的。隨即身體被他抱起,寰宇輕輕將我放到床榻之上,俯身看著平躺的我,眼窩中盛滿了愛意。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出,我卻同時伸出左手勾住了寰宇的脖子,用輕得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讓於飛侍奉您!”

    大手揮落紗帳,卻捧起了嬌柔身軀,用滿腔的愛意安撫羞怯的心,用最溫柔的聳動將他的愛人帶入另一個世界,那裏充滿了溫暖,充滿了柔情,足以讓一朵嬌蕊展顏怒放。

    那日的午膳過了未正時分才被端進宮室,重新穿戴整齊的寰宇卻拉著蓮衣說了些什麽才過來與我一同吃飯,接著便看到蓮衣麻利地收拾了床鋪,那一抹紅色便再沒有第四個人看到了。

    我有些羞赧,吃飯時一直都沒有說話,寰宇知道我的心思,隻是刮了我的鼻尖輕聲笑道:“不是說了嗎?有朕在。”

    我欣然而笑,壓低了臉隻管吃飯,卻見寰宇的目光看向了蓮衣,隻聽他道:“這方帕子,不是林淑媛的嗎?”

    我依勢看去,蓮衣手上果然拿著林宛梅的絲帕正要處理,皇帝能夠記住一個妃嬪的絲帕,這意味著什麽?我不禁奇怪地看向寰宇。

    他的目光與我接觸,我發現了他眼底那一絲歉意。

    “今日各宮主子來給娘娘請安時林淑媛不小心落下的,奴婢正打算派人送迴暗香疏影去。”蓮衣答著寰宇的話,臉上也閃過尷尬。

    我記起那日林淑媛看寰宇時的深情款款和那眼眸裏透出的期盼,不禁笑著問:“皇上很久沒有去過暗香疏影了吧!”

    寰宇淡淡一笑,吃著碗裏蝦仁道:“怎麽了?”

    “不如就勞煩皇上親自把帕子送去暗香疏影吧!也算……”我伸手握著他的手,嫣然笑道,“也算您賞臣妾一份人情,您是知道的,要想和妃嬪和睦相處,豈容易做的?”

    寰宇凝視我許久,才雙手捧起我的手溫和地吻了一下,輕聲笑道:“今天這個日子,朕怎麽能去別的殿閣?”

    我頓時臉紅,垂首低低啐了一口,“蓮衣還在呢!”

    誰知蓮衣早就閃身出去了,寰宇繼而坐到我身邊笑道:“真的要趕朕走麽?今日可是於飛的大日子!是朕不好,這個時刻在你麵前提起別人。”

    我凝視著寰宇眼底的柔情,心中的溫暖無法形容。

    可我畢竟是皇後,畢竟為了做好一個皇後曆練了十年,早就明白皇帝和丈夫的區別,莫說一個林宛梅,就是再多的女人愛慕寰宇而寰宇亦對她們留情,我也必須接受,並且這也恰恰是皇後和妻子的不同,在寰宇的麵前,我不得不扮演出兩個完美的角色。

    “您去吧!雖然很幸福,可臣妾覺得有些累,下午就想好好睡一覺,今日就拜托林淑媛侍奉您吧!”我垂下頭說這些話,很怕自己臉上的不舍讓寰宇察覺出。

    但許久都沒有聽到寰宇的答複,再而便發現他已不管我繼續吃東西了。見我抬頭看他,寰宇才放下筷子若無其事道:“朕也累了,下午和你說說話打個盹,要是夜裏我們都睡不著,於飛就陪著朕看折子!”

    我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鼓著臉抿著嘴,隻怕自己喜歡地笑出聲。其實被猜出心思並不是什麽壞事,在我的心底,就是十萬分地不希望寰宇離開。

    寰宇舉起象牙箸在我的額頭輕輕敲了一下,“笑什麽?不是希望朕走嗎?”我甜甜地在他碗裏添了八寶丸子,沒心沒肺地笑道:“臣妾請您吃丸子。”

    我不知道別的妃嬪會不會和她們的聖上做這樣的玩笑,也很好奇蓮衣所說的‘畢恭畢敬’是怎麽樣的情景,更是奇怪為什麽蓮衣說寰宇本來不喜歡笑。

    在我的眼裏,我的丈夫是那麽體貼溫柔可親可敬,寵愛他的妻子,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常常用歡笑撫慰她的不安和羞怯。難道我必須在寰宇麵前扮演兩個角色,而寰宇也必須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甚至不僅僅是兩個?

    不知是什麽念頭驅使我希望盡快真正成為寰宇的女人,但那天蓮衣告訴我的一些故事也有著催化的作用,很難想象這些年蕭亦瑤在宮內的橫行霸道,很難想象寰宇幾乎很少駕臨芬芳殿以外的殿閣。那麽從大婚至今寰宇對我的隆寵不淡,那麽我今日堂而皇之地奪走蕭亦瑤所有的權利,這一切會帶給我什麽?

    蓮衣從暗香疏影迴來時說林宛梅為了找這塊帕子,不僅把殿閣裏裏外外翻了個遍,更是把來往坤寧宮的道路找了兩遍,若是換了蕭亦瑤的性子指不定上下奴才都要遭殃,但她到暗香疏影時卻看到林淑媛正拿著手繃繡著另一塊帕子,隻是臉上有些傷楚之色。

    彼時我正侍奉寰宇寫字,聽蓮衣說完後低聲在他耳邊道:“臣妾帶了好些管國上等的絲帕來,改日皇上挑幾塊送給林淑媛吧?”

    寰宇卻心無旁騖,寫完一帖後才瞪了我一眼,“往後朕寫字的時候不準在旁邊說話,不然朕要你罰抄聖人古訓!”

    我見寰宇說的認真,悻悻地不再說話,可眼前卻揮不去林宛梅的身影,再有寰宇一眼認出那塊絲帕和林宛梅對這塊絲帕的緊張,越想,就越覺得不安。

    繼續看著寰宇舔墨揮毫,落筆之處字字蒼勁有力,不由得好奇那“暗香疏影”四字的模樣。可想來又不禁奇怪,蓮衣不是說這些年聖上獨寵蕭亦瑤,怎麽還會有一個林宛梅得到皇帝的親筆題匾?而她又是那樣清澈純淨的一個女人,難道,我所看到的僅僅是外表?然而皇嫂曾說過,人的眼睛是不會撒謊,騙不了人的。

    許是見我自顧發呆又微蹙柳眉,寰宇一壁寫字一壁笑著問我:“怎麽了?難道真的怕朕罰你抄聖人古訓?”

    我並未聽見,依舊看著寰宇筆下的字發怔。

    “於飛!”寰宇又喚我的名字,我方才驚醒,諾諾地看著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方才朕問你話?怎麽不答?”寰宇握筆懸在空中,筆尖微微開裂,可見墨汁已盡。

    我沒有聽到他先前問我的話,自然不知如何迴答,卻又一時編不出別的事來掩飾我對林宛梅的猜想,猶豫了半天一咬牙故作委屈道:“是您不讓臣妾說話的!”

    寰宇滿臉的驚訝,如此看了我片刻才放下手中的筆,負手於後立直了身體,嚴肅地看著我問:“那現在允許你說話,告訴朕,方才問了你什麽?”

    我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雙手卻在身後胡亂晃動,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右手上還有燙傷,忘卻了今天開始不用裹棉紗,於是那傷口硬生生磕到了一旁的燈台,痛得我撕心裂肺,淚水也奪眶而出。

    寰宇迅速過來抓起我的手,又是疼惜又是惱怒,衝著我皺眉頭,“朕還不許你的手到處亂摸你怎麽沒記住?”說完便捧著我的手掌查看傷口,見沒什麽事才舒緩了神情。

    淚水是因為疼才出來的,但加上我的滿腹委屈便叫我那張臉看起來楚楚可憐,我低聲將心裏的實話說出來,“方才臣妾恍了神思,心裏想著很多事。”

    我垂著頭,沒有看寰宇,隻怕一看他我又沒勇氣說出口,“這隻手不曉得多久才能好,傷成這樣醜得不行,現在您還憐惜於飛,可往後別人都是纖纖玉手白皙柔軟,臣妾卻沒有,到時候您一定會厭棄臣妾的。還有……蓮衣說林淑媛的暗香疏影……是您親筆題寫的。”

    我抬起頭帶著疑惑去看他,明知故問,“是不是?”

    “你總是喜歡想這些無聊的事情?”寰宇話還沒說完,手指就在我的額頭重重叩了一記,“還有什麽疑問,今日統統說出來。”

    我吃痛難當,要伸手去揉,卻被寰宇擋下將我的兩隻手都縛在他的手裏,“還有什麽想問的?”他又追問了一遍。

    我凝視寰宇的眼睛,看著他眼裏那個局促不安的自己,心裏一熱拋開了所有避忌,很認真地問他:“臣妾一直很疑惑,您為什麽那麽寵愛我。”

    “管於飛!”寰宇騰出一隻手來捏著我的下巴,仿佛看不透我的心思一般,很是不甘心地打量我,“如果可以的話,朕要把你再送迴去讓管靖再好好教你幾年,也不至於要朕手把手地把一個小丫頭教成皇後那麽辛苦!”

    既然說了便更不計後果,寰宇捏得很輕,我稍稍一晃便掙脫了他的手,反揚著下巴問他:“您讓臣妾問的,卻不給答案。”

    寰宇此刻卻笑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綻滿溫暖,他順勢將我抱在胸前,拍了我的腦袋說:“難得於飛還曉得朕寵你,不然朕豈不是被你冤死了?你問的問題在你心裏都有答案,朕何必再迴答你?隻是……為什麽寵愛你,朕也不甚清楚,也許是等了十年,也許是於飛就那麽招人疼愛,也許……別的原因連朕也沒有發現。”

    我將獲勝的得意小心地藏入心中,靠在寰宇身上乖巧而溫和道:“臣妾的皇嫂是一個好皇後,可是她和皇兄的關係卻越來越遭,臣妾並不認為皇兄有過分的地方,倒覺得皇嫂她自己不會做一個妻子。”我仰頭看著寰宇,將聲音壓得極低,好像怕打擾什麽,“於飛想做一個好皇後,也想做一個好妻子。既然是妻子,難免會有小心眼,難免會做錯事,難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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