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在壽寧宮我又見到了寰宥,我與寰宇並肩入殿時他正坐在太後身邊說著玩笑,乍見我和寰宇不禁收了笑容,隻是恭敬地行禮,繼而垂手立在一側。

    林宛梅在我們之後向太後行禮,我的猜測雖然未得到蓮衣的詳解,但此刻太後給予林氏親和的笑容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深知自己雖已掌鳳印主六宮之事,但上頭畢竟還有太後在位,她才是真正的權威。為了自己,也為了寰宇,我需得努力經營這份婆媳關係,如此方能真正穩坐六宮。好在林宛梅是個清透的女子,她既能得到太後的垂青,我當也不遜於她。

    “過年就該熱熱鬧鬧的,今日的晚飯哀家能多吃一口了。”太後溫和地笑著,又吩咐宮女再多備菜肴。

    寰宇有些愧疚,上前扶著母親下座,口中道:“兒子隻顧著朝務,總是忘了孝敬母後,實在慚愧。”

    太後並不計較,隻是舉手擋開也要伸手扶她的我,笑道:“皇帝專於政務才叫哀家欣慰,往後有皇後孝敬哀家不就成了!隻是也不急在這一刻,皇後要好好養傷才是。”隨即便對林宛梅道,“淑媛扶著皇後,皇後腳上的傷還沒好呢,方才進來時哀家看她走得還不穩妥。”

    我驚訝於太後的細心,笑著承了林宛梅的攙扶,嘴裏低聲應道:“母後的話兒臣記下了。”

    繼而一行人陸續走往偏殿用餐,入席時太後讓我坐在寰宇的身邊,她自己則讓兩個兒子陪坐,我因右手受傷不能使箸,她又吩咐林宛梅坐在我身邊為我添菜,一切的安排很是周到。

    “宥兒已拿了他從西域醫僧那兒搜羅來的療傷藥,一會兒皇後就帶迴去試試,若手上能不留疤痕最好。”太後一壁笑著對我說,一壁又向養子投去讚賞的目光。

    我方要開口,便聽寰宇道:“這一次救出皇後,著實是四弟的功勞,朕今日在母後麵前謝你了。”

    寰宥極快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舉起手中的酒杯向著他的兄長笑道:“那就算臣弟將功贖罪,還謝皇上上一迴的寬恕,這杯酒就算臣弟自罰了。”

    這話在我聽來都不覺得順耳,更不消說寰宇。似乎不僅僅是做哥哥地嚴待弟弟,這個弟弟也非省油的燈,時不時地就冒出幾句話來挑戰皇帝的耐心。這對兄弟偏偏都是太後的心頭肉,不知他們掐了這十來年,做母親的心裏是怎樣的感受。

    林宛梅果然玲瓏剔透,隻聽她在一旁輕盈而笑,毫無痕跡地將話題帶開:“今日臣妾見皇後送了兩套皮影給大公主和二公主,便記得前年太後壽筵時四爺也演了一迴皮影戲賀壽,過了正月又是太後的壽誕,不知四爺這迴又備下什麽好東西了?”

    飯桌上的氣氛果然緩和了不少,寰宥笑著說還在準備便蒙混過去,太後知道他在賣關子也不追問,就連寰宇也道:“過了正月涵春夫人也能進宮了,聽說傅銘那一對雙生兒好生可愛,但還未取名字,說是涵春夫人定要您在壽宴上親自賜名承您的福氣。”

    “這丫頭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太後的語氣中充滿了溺愛,卻也不曾忘記我,“若說賜名,也當讓予皇後,這兩個孩子連同涵春的命都是皇後手下救迴來的,我們的皇後才真正有福氣呢!”

    我笑著推辭,繼而說些自己與涵春的事給太後聽,一頓飯便也在說笑聲中得以繼續,而我卻發現席間寰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多次,隻是每一次都極短極快。

    離開壽寧宮時,寰宥和林宛梅都隨行恭送,我便當著眾人的麵對寰宥笑道:“這次的意外多謝逸親王,本宮也有謝禮相贈,不日便派人送去親王府,還請親王笑納。”

    寰宇在我身邊沒有說話,一雙深邃的眸子卻緊緊盯著他的弟弟,寰宥隻淡淡一笑,抱拳躬身道:“多謝皇嫂,臣弟就卻之不恭了。”

    “送王爺出宮吧!”我揚聲吩咐身邊的內侍。刻意讓寰宥先行,自然有我的目的。

    待寰宥離去,我趁林宛梅行禮時扯了扯寰宇的袖子,遞了個懇求的目光給他,隨即便拋下了寰宇和林氏登車而去。

    那一晚我並沒有睡著,午間寰宇的溫存尚未在我身上退去,多麽希望夜裏還能依偎著他的胸膛,而非抱著錦被獨眠。

    可我是皇後,所以於我而言,這隻能是一份希望。

    一夜輾轉,待我思睡時天已微明,彼時蓮衣已輕然進屋,看到得卻隻是我一臉的倦容和滿目的憔悴。

    “主子昨夜沒睡好麽?”蓮衣很是焦慮,“是枕頭不舒服,還是被褥不暖和?”

    我怏怏道:“一切都好,隻是……罷了,此刻頭疼得發脹,想一杯苦茶提神。”

    蓮衣喚了宮女進來一起服侍我梳頭更衣,末了卻隻端了一碗暖暖的杏仁露,“隻怕您身體乏累,卻因苦茶提足了精神反睡不下。眼下不過是妃嬪每日的請安,您對付一下,待各宮走了再補個覺。”

    溫甜的杏仁露進入咽喉,其特有的芬芳頓時遊走全身,讓人不自覺的放鬆下來。出生十八餘載,我頭一次徹夜不眠,才發現失眠竟是這般身心疲憊,然而這樣孤獨的夜晚以後常常會有,難道我永遠都睡不著麽?

    “皇上勤於政務,於後宮不過雨露之恩甚少眷戀,便是蕭妃得寵也不過爾爾,後庭從未有過什麽”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的荒唐。”蓮衣一邊端著杏仁露喂我喝了一口,一邊看了我一眼又繼續道,“但為了皇上子嗣稀少,太後也沒少煩惱,偏偏放目後庭又僅挑得中嘉善三年進宮的林婕妤,三年來林婕妤每每晉升都因了侍奉太後有功才被予以嘉獎,太後曾親自問皇上為林淑媛討一個封號,卻隻得了”暗香疏影“這四字題匾。彼時太後不悅,便說待林淑媛有孕之日就將這四字暗喻的”梅“字賜給她做封號。可這一等,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這兩年太後也就不再為了這些事和皇上費口舌了。”我早已聽得呆住,輕輕推開蓮衣的手轉而看著鏡子中自己那張寫滿“醋意”的臉,斜斜看著蓮衣,輕聲問:“這個樣子是不是讓人一看就能明白我的心思?”

    蓮衣掩嘴而笑,又哄我喝下一口杏仁露,方才笑道:“這就要問皇上了。”

    我輕啐一口,驅趕她,“原來你是他派來專欺負我的。”

    蓮衣不再玩笑,將瓷碗遞給身旁的宮女,麻利地為我打點好一切。我本不喜歡濃妝,今日卻為掩蓋倦容而抹上了一層脂粉,好在蓮衣功夫到家,左右看看也並不覺得突兀。

    “娘娘,林淑媛和年貴嬪到了。”小宮女進來稟報。

    我左手抵著額角輕然笑道:“這兩個人倒比到一塊兒去了,真不知明日會不會有人我還未起身就來了。”

    蓮衣扶我起來向外走,嘴裏笑道:“故而太後不喜歡妃嬪請安,她說做皇後時日日辛苦,老了還不能睡個安穩覺。”

    這話隻是玩笑,蓮衣知我明白其中的原因,太後並非怕擾,而是她的確不喜歡這些妃嬪。加之六歲荏苒,但後宮裏位分高的妃嬪依舊寥寥無幾,便也難怪我甫入宮,年貴嬪就如此熱衷於討好我這個皇後了。

    這一日的會麵和昨日並無區別,隻是芬芳殿的稱病告假讓我有些意外,原來這蕭妃當真心氣驕傲,我昨日才奪她的權,今日她便還以顏色了。

    “蕭妃一人撫育三位皇兒的確辛苦,兩位公主雖已長大但不可缺少母親的教導,小皇子尚不足歲更是事事都需多幾分小心,難能可貴蕭妃還肩負侍奉皇上的責任,本宮看來蕭妃的德行足以做六宮表率了。”我欣然笑著,繼而問常雲倩,“貴妃也曾養育大皇子,閑暇時也去為蕭妃幫一把手吧!”

    常雲倩答得殷勤,卻又仿似無意一笑,“蕭妃曆來要強,從不在皇上麵前喊一聲辛苦,隻怕臣妾前去,反惹蕭妃誤會,以為臣妾小覷她的能力。”

    我眉頭一揚,眼神輕掃六宮,見眾人眼底都是一副等待著看我如何迴應蕭妃這番挑釁的模樣,隨即不露喜惡地笑道:“也是,貴妃還需好好照料大皇子。眼下隻是本宮日日養傷閑來無事。”我看一眼蓮衣,道,“蓮衣替本宮去芬芳殿傳個話,就說如今蕭妃抱恙定因辛苦所致,這些日子就把小皇子和兩位公主送來坤寧宮小住,但凡有乳母嬤嬤在,也不怕本宮照顧不周,何時蕭妃身體好了,再領迴去吧!”

    眾人驚愕地看著蓮衣款款離去,個個都在胸前提了一口氣。她們知道身為皇後我的確擁有這個權力,隻是她們料不到,我這個年輕的皇後竟然一日比一日厲害,不過短短幾日,便明擺著要和這個橫行後宮數年的寵妃對上了。

    直到眾人散去蓮衣才迴來,兩位公主和小皇子自然不會跟著來,蕭妃的震驚我能想像,看著蓮衣手裏沉甸甸的荷包,我輕聲笑道:“倒是還了我欠蓮衣的見麵禮了。”

    但我並沒什麽好得意的,隻因等到中午我都不曾看見寰宇的身影,手掌上換藥時依舊很疼,卻沒有他在一旁哄我。

    於是整日在屋內徘徊焦慮,可日落西山,夜幕沉沉,我終究還是沒等到寰宇。

    “皇上今日在涵心殿歇息,沒有召妃嬪侍奉。”蓮衣進來服侍我休息,並將皇帝的去向向我稟報。

    因昨夜不眠,又睜眼等了一日,我早已疲憊不堪,可心裏還盼著寰宇,便是見一麵也好。

    “您先休息吧!”恐怕在蓮衣眼裏,此刻我麵上盡是幽怨的神情吧。

    我苦笑一記沒有說話,隻是順從地躺到床上裹緊被子。

    蓮衣放下紗縵,吹滅燈火,隻聽得關門的“吱嘎”聲,整個寢室便陷入一片清冷中。

    分明記得這裏是椒泥塗壁,有滿室的紅暈旖旎;分明記得那一句“你放心,有朕在。”情真意切;分明記得……

    朦朧中,我看到林宛梅和蕭亦瑤熱融融地挽著寰宇向我走來,蕭氏一見是我,便又緊了緊挽著寰宇的手,並朝我啐了一口。

    可是,寰宇竟絲毫不介懷,他甚至不看我。

    他們的身影真實地從我身邊晃過,我欲喊卻發不出聲,伸手去抓,卻一切皆空,隻留掌上鑽心的疼痛。

    “寰宇……”淚水順著眼角淌落於枕上,我能感覺到耳後濕漉漉的冰涼,淒然睜開眼睛,告訴自己,這是夢。

    “為什麽又哭了?”我尚自悲戚,耳邊卻突然響起寰宇熟悉的聲音,依舊溫暖而柔和。

    難以置信!我一躍起身,借著皎白的月光驚愕地看著眼前不知何時躺在我邊上的寰宇。不管是夢是醒,我篤定蓮衣是真切地告訴我,今日,寰宇在涵心殿歇息!

    “來人!”寰宇低唿了一聲,隨即室門被打開,值夜的小宮女怯生生問了一句,“皇上有何吩咐?”

    “點燈!”

    “是。”

    我聽得見宮女所穿衣裙發出的摩擦聲,在一片安靜中寢室越來越亮,我眼前寰宇的麵容也愈發清晰。

    而寰宇看到的,卻是滿臉憔悴,淚水掛麵,在驚愕和委屈中萬分狼狽的我。

    “小心著涼!”他用棉被將我裹起,似乎並不介意妻子此刻的狼狽,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夢裏有人欺負朕的於飛了?”

    “嗯!”想起夢裏寰宇冷漠的姿態,我很是委屈,膩在他的身上低聲問,“若有人欺負於飛,您會幫她出氣嗎?”

    “怎麽這麽問?”

    “在夢裏有人欺負於飛,可您視而不見,還……幫著一起欺負她。”我故意扭曲了那個夢境,繼而抬頭看著寰宇,纖長的柳眉稍稍擰曲,“昨晚之後,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看到您,我以為您不要我了。且在夢裏,您就是不要於飛了。”

    寰宇無可奈何地看著我,“以後朕忙起來,你可能會好多天都看不到朕,難道你也哭鬧嗎?”他語氣嚴肅,看我的目光也不再柔和,“朕的皇後不能多猜忌多疑心,她必須端莊從容地麵對所有問題。而眼下,你隻是一天沒看到朕,就躲在被子裏哭?”

    我有些著急,怕他誤會,猶豫許久才怯怯抬頭,極低聲地說:“昨晚臣妾強迫您……去暗香疏影,心裏當真是怕您會生氣。”

    鼻尖被重重地一刮,寰宇的麵色已轉溫和,他欣然而笑,仿佛方才的嚴肅都是偽裝,“朕就等著你來認錯,皇後膽敢強迫皇帝和妃嬪共眠,說出去,朕半分顏麵也沒有了。”

    我乖巧地鑽到他的懷裏,嬌滴滴道:“其實方才見到您,就知道您沒真的生氣。”

    寰宇抱著我躺下,一壁在我的脖子裏留下柔軟的吻,一壁訓道:“莫等朕真的生氣了,才知道悔。”

    我眷戀昨日的溫存,不顧麵上還有未幹的淚水,便將嬌柔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前,“不悔,臣妾一生都不悔。”言語間,喘息愈發急促起來……

    那一晚值夜的小宮女再沒敢進來熄滅燈火,我不知屋外是否寒氣侵骨,隻曉得屋內溫暖如春,足以將一切融化。

    而正如寰宇所言,那夜之後朝務突然繁忙起來,我幾日才能見一次他,便是元宵家宴上寰宇也來去匆匆。

    我知道他要忙春種、防霜凍、抵外侵、興商貿,家國天下,帝王擁有至上權威,享滿富貴榮華,也因此必須守護他的國家和子民,不分晝夜,不辭辛苦。

    不知不覺我進宮已愈一月,手上的傷托寰宥的靈藥好得極快,幾乎看不出痕跡了。再過三天便到二月初七,正是太後壽辰,皇室內外繼元宵之後,又開始忙碌。然妃嬪之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說這一迴借著太後壽辰,皇帝要大封後庭。

    於是我的坤寧宮越發熱鬧,年貴嬪等來得更是殷情,我倒暗自納悶,難道她們知道了這一次,是我向皇帝求來這份恩旨的麽?

    “主子,您猜猜誰來了?”蓮衣喜滋滋進來,方送走一撥妃嬪好不容易歇口氣,聽她這麽說,反沒好氣道,“憑她是誰,替我擋了吧!”

    蓮衣眼睛一轉,笑容不減,“若錯過了,可不是奴婢的錯。”

    我用心一猜,眼眸裏即刻綻出欣喜,立起身問,“涵春夫人進宮了?”

    “正在壽寧宮,太後請您一起過去說話呢。”蓮衣撫掌而笑,頃刻便喚了宮女來替我換裝。

    前往壽寧宮的路上,我心情極好。這些日子寰宇忙於朝務無暇陪我,那些妃嬪我又不愛親近,雖喜林宛梅,可她卻是個安靜的主,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於是除了蓮衣還能說說話,這日子當真寂寥得緊。眼下涵春出了月子,我定要留她在宮裏住些日子好好陪我。

    “主子,四爺在前麵。”蓮衣湊到暖轎的窗外低聲說。

    我這才想起那晚之後,除元宵家宴,我也很久沒見到寰宥了,遂笑道:“讓轎子停一停,本宮和逸親王說句話。”

    蓮衣遂揚聲喊停,暖轎便穩穩落在了路旁。

    我的暖轎並不寬大,卻有前後十二人共抬,我在寰宇麵前埋怨如此太過張揚,寰宇卻反問我:“若再出意外,你以為朕還有個五弟能來救你?”我提了幾次均被他駁迴,最後說再提他便要惱,我愣是隻能這般一直張揚下去。

    扶了蓮衣的手緩緩下轎,不遠處的寰宥早已快步過來請安,我欣然笑道:“逸親王是自家人,往後見麵,當不必套這虛文。”

    寰宥卻輕然一笑,饒有趣味地看著我道,“皇嫂說的話又豈不是虛文?”

    見他如此輕鬆,我才覺得更有趣,遂鬆開蓮衣的手略略進了一步,從袖套中伸出右手將已看不出燙傷痕跡的掌心翻開,笑道:“前後都得親王相助,本宮感激不盡。”

    寰宥看我的眼神有那麽一瞬帶著奇怪的情緒,但即刻又恢複了他向來示人的閑逸,“皇嫂迴贈臣弟的謝禮,也著實叫人大開眼界,這西洋遠望鏡竟比我朝工部所製看得更遠更清楚,可見管國人才輩出。”

    “管國雖好,總不及天朝一分。”我收迴手,端莊而立,“聽聞親王喜遊曆山水,或許有一天你可踏足管國看一看,便知道那裏為何能養出這能工巧匠了。”

    他淡淡一笑,餘光看見我的暖轎和那浩浩蕩蕩的十二人,笑意便更濃了,隻是嘴角那一絲隱匿的不屑讓人奇怪,隻聽他道:“皇兄如今,還真花了心思,隻以為他……”卻又不著痕跡地停了口,仿佛什麽也沒說過。

    我心中的笑他看不見,但我已發現,寰宥在寰宇麵前從來隻稱“皇上”,我是頭一次聽他喊“皇兄”。

    自然不能當下問他原因,我隻是笑道:“方才還說感激王爺的相助,此刻又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寰宥應得極快,連他也覺得有些倉促,俊美的臉頰上不知不覺惹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我不以為然,隻將所托之事交代清楚,眼見壽寧宮就在不遠處,便別過已見了太後的寰宥徒步而行,畢竟此刻見涵春於我才更加重要。

    涵春許是在月子裏養得極好,身量形容看起來竟比產前還豐潤,待我向太後行了禮,她便熱融融拉著我問:“皇後娘娘說句公道話,涵春這般樣子可比從前更有風韻?”

    我掩嘴而笑,見太後拿寵溺的眼神嗔怪她的大大咧咧,遂輕步到太後身邊打趣道:“不知兒臣想得和您在不在一邊,左不過是您的外甥女婿把我們涵春夫人當寶貝一樣嗬護著,才養得這般珠圓玉潤。”

    此話大得太後歡心,她便提了之前要傅銘為我義兄的事笑道:“到底小姑子一張巧嘴厲害,我們涵春是遇上強將了。”

    涵春不依,賴著太後要誇她漂亮,惹得一屋子人都哄笑不已,恰時乳母已給一對雙生兒喂了奶正抱著孩子出來,涵春迎上去抱了一個又帶著另一個乳母到我身邊,麵上的玩笑變成了感激,眼圈也微微紅了,“孩子們快看看,這是皇後娘娘,是娘和你們的救命恩人,要一輩子都記得喲!”

    “才滿月的娃娃哪裏聽得懂你的話,這恩等他們大了再記也不遲。”太後笑著,滿目對於幼小生命的喜愛。

    我從乳母手裏接過另一個孩子遞到太後麵前,盈盈笑道:“母後可要費神了,涵春夫人可等著您給娃娃起名字呢!”

    今日有涵春在,我大可以表現出和婆婆的親近,一來太後有麵子,二來因著涵春她也定對我更有好感。

    太後接過孩子時卻疑惑了一句,“皇後年紀輕輕,抱娃娃的手勢卻相當嫻熟。”

    “在管國皇庭時,曾有難產妃嬪遺下的皇女抱給了兒臣的皇嫂來養,但皇嫂每日操勞分身無暇,兒臣那時幫著帶過幾年小侄女。”我詳細作答,是為了勾起她對於寰宥的愛心。

    果然太後麵色越發溫和,朝我笑道:“可見你的皇嫂是個可心人,怕宮女嬤嬤們怠慢這個沒了親娘的公主,才交給你這個姑姑來帶吧!”

    我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然迴想過去,心中難免平添傷感。在故國的十八年,算得上那三年最有意思了,可是小侄女在我身邊長到三歲就被皇兄的寵妃強要走了,她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己賢德仁惠的一麵,定不會真心疼愛那個孩子,便更不知子嗣繁多的皇兄會不會多一分心疼這個女兒了。

    “皇祖母,這個娃娃比宇琛還小。”不知美咲什麽時候鑽到了太後身邊,她好奇地看著皇祖母懷裏的小寶寶,一雙溜圓的眼睛裏溢滿了笑容。

    不等太後迴答,我已蹲下身子張開手臂笑道:“咲兒來母後這裏!”

    美咲早已熟悉我,樂顛顛撲進我的懷抱,我一壁抱起她,一壁對太後道:“兒臣身上的傷早已痊愈,不如美咲今日就搬去坤寧宮吧!開春後容易困乏,小孩子更難伺候,沒得要母後您日日操心,還不如留著涵春說說笑話來得自在輕鬆。”

    太後有些舍不得,但這是早前她定下的,且聽說我帶養過侄女並如此疼愛美咲,遂道:“上迴這孩子也是從皇後手裏救迴的,可見你們母女的緣分早注定了,哀家也不能總留著她,有心也力不從了。”

    此話說的哀淒,而她離花甲尚有年歲,能有這般想法定是這深宮沉悶的生活所致。她之所以這麽疼愛涵春,隻因了是自己的外甥女且不在妃嬪之列,深宮內除了丈夫和孩子是親人,其他的不是敵人就要念佛了,能有涵春這個娘家人常常陪伴說笑,她豈能不疼!

    “您可不能力不從,得可勁兒抱著我的孩子。”涵春已將懷裏的孩子交給了乳母,自己跪在姨母身邊仿佛認真又好似玩笑著說,“要是您一個閃失摔了我的娃娃,我家王爺指定要怨我這做娘的,迴頭氣得納了妾,您還得哄我別哭鼻子呢!”

    眾人連帶太後都愣了一愣,隨即才個個忍俊不禁掩嘴笑起來,太後抱著孩子不給她,隻是又氣又笑衝我道:“皇後快替哀家動手掌她的嘴,要狠狠地打。”

    涵春見太後被逗笑了,才乖巧討饒:“不過討您一笑,沒得要打人。涵春才做娘呢!自家孩子還沒管上,自己倒先挨打,縱使在我家王爺麵前也抬不起頭了。倒是您可真別動不動說這些話,皇後和各位娘娘聽了還不嚇壞了?”

    眾人笑著祝太後福壽安康,才行一禮,便有太監報芬芳殿蕭妃也來向涵春夫人道喜,我將美咲攏在身前,心中暗道:“沉寂這麽久,蕭妃也出來見人了?”

    蕭亦瑤蓮步輕移,走得綽約多姿,她這般張揚惹得眾人紛紛側目,我瞧見太後也隻是悶悶地抱著懷裏的侄外孫,一眼也不瞧她。

    向太後和我行了禮,她側身將抱著宇琛的嬤嬤推上前,一雙媚眼裏溢滿了得意,“小皇子快滿周歲了,臣妾想著到時候仿民間習俗讓這孩子抓周,測測他將來的前程也好。”

    一旁端莊安靜的常雲倩卻開口笑道:“蕭妃妹妹果然是討巧的,這一邊姐妹們正想著如何給太後過壽辰,又賀涵春夫人一對靈兒滿月之喜。蕭妹妹快有一個月不出門了,一出門就湊上這麽大的熱鬧,不知給涵春夫人帶了什麽賀禮?”

    蕭亦瑤懶得理會,隻是向涵春賀了賀,見太後將懷裏的嬰兒遞給了乳母,便親自抱著兒子在她麵前跪下身子,笑道:“太後看看,我們琛兒可是長大些了?琛兒,叫皇祖母!皇祖母!”宇琛長得虎頭虎腦,冬天裏穿得又厚重,被蕭亦瑤捧在手裏就像一隻鼓鼓囊囊的棉球。

    太後應付了幾句後,不鹹不淡地說:“哀家記得坤兒沒滿周歲就會喊爹了,走路說話,連認字也比一般孩子早。”

    常雲倩說話前看了我一眼,繼而才帶著喜色謙虛道:“這孩子是有幾分聰明,隻是還淘氣得緊,前幾日見他神神秘秘的說話做事,兒臣便問他原因,繞了半日才聽他身邊的婉兒說,是在給您備壽禮呢!”

    太後自然歡喜,眾人也跟著誇讚大皇子孝順聰明。我冷眼瞧著,今日明明是蕭亦瑤來顯擺她那金貴的兒子,卻偏偏讓太後一句話把風向全轉了。她懷裏的宇琛還是咿咿呀呀吐不清字的娃娃,誰也看不出聰明與否,但宇坤眼眉間像寰宇那是不爭的事實,太後偏疼長孫其實也無可厚非。

    美咲卻離開我跑到蕭亦瑤身邊,樂嗬嗬問:“蕭母妃,讓咲兒摸摸小弟弟好嗎?”

    我看到蕭亦瑤眼裏有過那麽一瞬不樂意,但礙著那麽多人,她隻能蹲下身子把宇琛抱在美咲麵前,從厚厚的袖子裏拿出兒子胖乎乎的小手,對美咲倒也和善:“琛兒,和小皇姐握握手。”

    美咲喜滋滋地握起宇琛的手時,我看到那孩子的手腕上有一道月牙狀的疤痕,顯然不是胎記而是後天所致,不禁疑惑,皇子的身軀何其金貴,蕭亦瑤怎麽會讓自己的兒子受傷?

    許是玩了半日嫌疲累,太後隨即便遣散了眾人。美咲跟我走時老人家眼裏有淡淡的不舍,雖然美咲隻是跟著我換個住處,但畢竟三年來一直帶在身邊照顧飲食起居,忽然間這麽一個開心果似的丫頭不在身邊,定很難習慣。

    我說往後常常帶美咲過來玩耍,又讓涵春陪著她姨母在壽寧宮住些日子,太後才又麵露喜色。雖知道還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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