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禁錮住。見容與並不反抗,一味柔順超乎想象,他腦子裏頓時兵荒馬亂起來,既想疼他,又怕他疼,然而一頭已是紮進深淵,癡絕的目光停在對方身上,眼見著愛人的身體弓成一道優美弧線,不是欲拒還迎,而是實實在在供他予取予求。

    沈徽有些忘乎所以,越發盡心力地去愛他,容與承受著所有撞擊伐撻,漸漸氣息微弱低吟出聲,卻又在一瞬咬唇忍耐愛人加諸在他身上的一切。這不算公平,沈徽一麵享受,一麵暗暗自責,直到幹涸已久的眼眶泛起潮濕,視線模糊一片。

    什麽江山萬裏,宏圖霸業,一代英主,遲早都會煙消雲散,他是一個連未來都安排不了的人,還說什麽千秋萬代定要林容與青史留名,根本全是自欺欺人!這世間沒有什是他能抓牢的,也許隻有緊緊貼合在一起的溫度,不會隨著東逝水,無聲無息地流走。

    沈徽滿心饜足,卻也疲憊不堪,容與則是趴在池邊不出聲,他隻能把他轉過來,環抱著他的腰,抱了好一會兒,摩挲愛撫,珍重得仿佛懷中人本就是稀世珍奇。其後倏地一下,他把他頂上岸邊,見他帶著茫然,怔愣地坐在那裏,精瘦的腰身線條纖細中帶著力度,美好得任何一個畫師都描摹不出。

    沈徽欣賞的看了一刻,忽然對著容與一笑,出人意料埋頭下去,吻上了那處不可言喻的地方,然後伸出舌尖,一厘厘將它徹底包裹住。

    目光清澈望著他的人,嗚咽一聲,驚得睜大了眼,“你……沈徽……”

    底下的話已不可聞,全被劇烈顫抖弄得支離破碎。容與下意識合攏雙腿,又被沈徽大力分開。他在探他的底線,同時也使盡渾身解數,全然拋閃了皇帝身份。被疼愛的人禁不得這般寵溺的癡纏,癱軟成一池春水,間或還伴隨著不可遏止的戰栗。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徽才蹭上來,咬住他的耳垂,語調半是誘惑半是威脅,“說你愛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我們生同衾死同穴,好不好?”

    這是一個帝王的愛,其實和普通人沒有分別,他惦念一生一世,還貪心希圖永生永世,欲望是無止境的,可倘若沒有不安、惶恐、擔憂、顧慮,又何用這麽刻意地去強調。

    容與抿著唇不說話,理智殘存,被逼問之下更是頭腦清晰。有些話,承諾了未必做得到,還不如給彼此留個餘地,留條退路。

    “說你愛我,”沈徽眼裏一片濕潤,卻執著的燃燒著熊熊火焰,“你不會離開我。”

    依然試探不出結果,

    他不甘心,低下頭去,再度如法炮製,又一輪洶湧澎湃,又一輪好似洪流宣泄不出的折磨,容與猶自咬牙抵死不開口,最終還是那任性的人先屈服了,抱緊他的腰身,哽咽著喊出聲,“永遠別離開我,容與,朕求你……”

    這一聲哀懇聽得人心尖發顫,該拿他如何是好,該怎麽辦?愛情真能抵得過時間消磨,權力腐蝕,人心變幻?有誰知道呢,未來抓不住,隻有這幽暗的天地,這一池碧水,才是他們眼下唯一能掌控的天地。而那些言語,那些愛憐,還有那些痛楚,不算多的一點迴憶,卻是要嵌進腦海裏,留待日後翻出來,再細細地一幀幀品咂溫故。

    第126章西山行宮

    天青似水,窗外春色明媚。容與沉沉睡了一夜,早起發覺身邊空蕩蕩的,枕邊人已不知去向。

    看看更漏,也才卯時三刻,想是沈徽去了外間書房處置政務。來西山已有月餘,宮裏頭太子還在禁足思過中,是以皇帝本人並不輕鬆。不止格外勤政,甚至更一反常態,不教容與在那些案牘裏花費心神,事無巨細全都親力親為。

    容與在床上懶了一會方才起身,外頭內侍聽見動靜,忙進來打水伺候。除卻林升,他至今不大習慣別人貼身服侍,看了一眼那臉生的內侍,便揮手打發了人,自去梳洗更衣。

    畢竟是在山裏頭休養,他隻穿月白直身,頭戴一根束發的烏木簪子,周身一派清爽,踱步到廊下唿吸會兒新鮮空氣,見院子裏已有內侍捧著食盒魚貫而入,預備伺候早膳。

    吃食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打開來看時,連新蒸的羊羔肉並各色小點心在內,粗粗一掃,沒有一樣和前些日子用過的相同,顯見著是又變換了花樣。

    隻是兩個人而已,哪裏吃的完,非要日日都這麽鋪張,容與因叫人去請皇上,一旁內侍笑答,“萬歲爺大清早就起了,先去前頭正殿批了會兒折子,順帶吩咐小的們預備好早膳先用了。這會子正在山腰上瀚海亭,會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容與心下好奇,“什麽客人?是朝中哪位大人造訪?”

    內侍笑著搖頭,“那倒不是,並非京中官員,卻是一位,啊不,應該說是兩位高人才對。”

    一頭說著,見容與仍不動筷,內侍便把離他近的一碗燕窩粥往前推了推,“萬歲爺才剛特地交代,說廠公近來胃口一般,旁的不吃也就算了,就隻這碗燕窩粥一定要用了,內裏加了些芡實枸杞,最是補身的。”

    這話說的,好似乎他

    身子骨多弱不禁風似的,不長肉隻是因為怎麽吃都胖不起來罷了,讓沈徽這麽一惦記,倒像是他才生過一場大病,十分孱弱不堪。

    容與腹誹一道,也沒多說什麽,匆匆用罷早飯,那內侍又捧了茶盞上來,“這是今春新供上的龍井,萬歲爺說廠公嚐嚐味道如何,交代小的們用玉泉水衝泡出來,專為給廠公消食提神用。”

    接過茶盞,容與微不可察的苦笑了一下,這算什麽呢?在乾清宮外跪上一跪,就成了要特別照看特別關懷的對象,好像略一碰就能碎。自己的身體自己最知道,哪裏有那麽糟,就說現在去爬西山,他也未必比沈徽跑得慢。

    隻是心裏鬱積的事,卻是多少極品清茶都化解不開的。

    沈徽沒說讓他在房裏候著,喝罷茶,他便轉出殿,往山下慢悠悠去了。遠遠看見山間亭子裏,沈徽穿著燕居常服正談笑風生。對麵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他認得,正是白雲觀的清和真人,另一個卻有些稀罕,竟是個高鼻深目碧眼金發的年輕洋人,身著一襲黑色袍子,看樣子該是個傳教士。

    三人正舉盞,那傳教士似乎喝慣了綠茶,絲毫不以為意。容與見狀本欲上前,忽然聽見沈徽淡淡笑問,“貴國教義裏可有對人死後的描述,所謂人死身滅,那麽靈魂又該歸於何處?”

    容與心下一動,停住步子,將身隱匿在一棵參天古樹後,隻聽那傳教士操著不甚標準的漢話迴道,“皈依天主,虔誠仁善者死後入天堂,作孽為惡者則入地獄,入天堂時會有天使接引,似皇帝陛下這樣造福萬民,當然是會升入天堂。”

    沈徽笑笑,指著清和真人,“這倒和你們常說的地府,還有佛家的西方極樂接近,可見宗教都是差不多,萬變不離其宗,靈魂一事或許也是有的。就是不知對於前世今生,你們有哪些說法?”

    清和真人笑道,“前世來生皆屬虛妄,其實世人太過執著紅塵,卻是誤了。不過皇上乃帝星下界,專為拯救萬民於水火,造福四海八荒,那麽百年之後自當飛升迴歸本位。”

    “做神仙麽?”沈徽一邊唇角輕揚,“世人都道神仙逍遙,可癡妄還是放不下。朕如果對塵世有留戀,對塵世中的人有留戀,又該當如何是好?”

    皇帝執著起來,弄得想要虛虛實實迴答的兩個人各自一怔,容與靜靜聽著,猜測沈徽近來當是有所思,才會突然問起這個話題。想了想,便從樹後轉出來,假裝閑逛至此,舉步進了瀚海亭。

    一見他來,清和真人忙起身

    施禮,滿臉含笑,“廠公別來無恙,許久不見,小道看您是越來越有仙家況味了。”

    容與起手還禮,當著人前,又轉身對沈徽問了安,得他賜坐,方在一旁石凳上坐了。

    不防才坐下,沈徽忽然一把拉起他,迴身吩咐人快取茵席來,等都鋪墊好了才放開手,殷切道,“那石頭上涼,仔細別凍著了。”

    一番舉動教容與微覺尷尬,雖說眼前二人不是朝臣,或者也稱得上一句世外之人,可這般親昵落在外人眼裏,終歸不大好。幸而那清和真人是老而彌堅巨滑,全程隻裝喝茶渾似不曾留意。隻那傳教士是個實心眼,瞪著一雙大眼睛看了老半日,又毫不含糊地打量起容與,滿眼都透著好奇。

    餘光瞧見他的注目,容與看向其人,見他那對眼睛十分漂亮,是純粹而沒有雜質的湛藍,澄澈如頭頂天空的顏色,且帶著一種友善的孩子氣,他不由地笑了笑,對方頓時一愣,旋即也迴以一記明亮笑顏。

    其後繼續閑談,你來我往說得熱鬧,容與於是知道那傳教士名叫喬治,來自英吉利,當然這會兒的英吉利還不是什麽日不落帝國,他來中國傳教,自然是對遙遠的東方懷有濃厚興趣。

    話題不知什麽轉到了航海,以及西洋目下各國政體,沈徽聽聞英吉利現任君主是位女子,登時覺得新奇,“你們國家倒是允許女人當政。”

    喬治點頭說是,“在鄙國,我們實行的是繼承製,女人也有順位繼承權。說到國家決策,其實很多都出自內閣議會,君主隻是個象征,因為民眾需要,真正治理國家並不是靠她,依貴國的話說,就是群策群力,少數須要聽從多數。”

    沈徽嗯了一聲,神情若有所思。清和真人最是乖覺,見涉及這類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忙不動聲色將話題引向旁的內容。

    容與正對這個感興趣,喬治的出現,勾起了他對外界事物的好奇,愈發想了解外麵的世界發展成什麽樣,單看航海和武器,的確已和後世有幾分類似。

    “不知先生遠道而來,有沒有帶些貴國書籍來可供學習交流?”

    喬治從懷裏取出一本袖珍小書,“這個是聖經,還有一些最新的關於生命哲理的書,還有一些演算天文類的,本人對這些一直都很有興趣。可恕我直言,我來到貴國,也翻看過一些經典,發覺貴國有這麽悠久的曆史,卻對自然、科學涉獵不多,似乎更偏重一些為人生處世的哲學,連數理,物理等方麵知識都很少。不知貴國人是否對這方麵不感興趣,以

    至於很多事都停滯不前,也沒有新的發現創造來推動社會進步,好比……到現在連武器都是從我們西洋那邊購進。當然,也可能是我孤陋寡聞,貴國地大物博,實在要了解和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

    容與看了一眼他手邊的聖經,頷首笑道,“你說的不錯,可也不全對。中國人曆來偏好研究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對人和物,人和自然的關係不甚關注。所以缺乏改造自然的願望,這一點時至今日,確實應有所改進。但從古到今,中國從不缺乏開拓先驅,譬如造紙術,就是始創於中國,至唐玄宗天寶十年,一個叫高仙芝的將領與大食國交戰,他麾下工匠中有會造紙的,戰後這些人流入當地,造紙術便從大食流傳開去,西洋諸國得此技藝,才能使得這本經典為更多人了解學習。”

    還有後半句他沒說,中世紀歐洲因為紙張稀缺,那時的聖經都是寫在羊皮上,羊皮厚實沉重不方便攜帶,因此並不利於教義普及。直到造紙術傳入,終於改善了這一局麵。而西方人大抵思路和中國人不同,傳聖經的結果不是全民盡信,而是有了造反基礎,繼而開始轟轟烈烈的宗教革命,以此推動政體和全社會的改革。

    這樣一個源自於中國人發明的古老技術,卻遠渡重洋幫助西方人推動起改革的巨輪,是緣分使然,還是日後劫難,確是有些一言難盡的玄妙。

    這廂喬治聽得很認真,半晌豎起拇指,“原來這位廠公大人學識不凡,博古通今,我剛才是在真人麵前班門弄斧了。”

    他似乎很愛笑,誇讚人時又露出燦爛的笑靨,沈徽在一旁看著,見容與被稱讚,心裏自然與有榮焉,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有些看不慣旁人對著容與那般傻笑,特別是那雙眼睛還烏溜溜的,總是盯著他的愛人看個沒完,簡直不知所謂。

    皇帝一時氣惱,臉上不免掛相,清和真人察言觀色,連忙匆匆結束話題,寒暄幾句帶著喬治起身告退。

    人都走了,沈徽轉頭看向容與,“你怎麽來了?山裏頭風大,也不多穿件披風,還一個跟著伺候的都不帶。”

    容與懶得理他這股子蠍蠍螫螫的勁兒,愈發迎風笑道,“春暖花開,曬曬太陽也好,不是說來休養麽,難道成日躲在屋子裏就算好生作養?”微微一哂,他轉口問,“怎麽想起召他們來?是有什麽布施要做,還是萬歲爺從此打算崇道滅佛?”

    沈徽輕咳了一聲,“做什麽要毀一樣,再抬舉一樣,讓他們自己競爭去才好,老百姓愛信哪個是他們的自由。反正廟堂上信的永

    遠是儒道。好比世家和新貴,且讓他們自己較勁,一派製衡另一派,不比自己出手更省力。”

    說完又凝目看他,“你覺得方才那洋人說的有道理麽?靈魂到底存不存在?”

    當然存在,不然林容與如何能穿越時空來到他麵前,可容與從心裏不願談及這個,隻道,“才說儒家,就妄議鬼神。你還風華正茂呢,說這些倒不怕顯得暮氣沉沉。不想這些了,我有正經事跟你說。”

    沈徽忙做聆聽狀,見容與微微笑著,緩緩開口道,“那人的話其實不錯,細想想自有科舉以來,一貫不注重明算。我曾經聽人說過,西洋人建船建炮,遠渡重洋,都是從重視明算開始。一個國家和人一樣,無遠慮必有近憂,一直都說國朝幅員遼闊,疆土廣袤,可曆朝曆代還不是靠天吃飯,一場天災下來就成滅頂之患,倒不如想辦法改造有限的環境,也就是方才說的,改造自然。第一步,不妨先從科舉增設明算開始。”

    沈徽想了想,立時明白個中關隘,“是有些道理,怨不得我們做不出那樣的槍炮,倒讓西洋人搶了先,這不是什麽好的信號。不過萬事開頭難,此時從頭做起,還須擬定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案出來。”

    “不破不立,總得有人先行這一步,你也看到那些紅衣大炮了。長此以往,咱們難免落了下乘。人家能遠渡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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