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瑾眉宇浮出一小片褶皺,低頭給林琅一個安心的眼神,他輕輕身側,露出了林琅的身形。

    沒有了林懷瑾的遮擋,林正則終於看到了林琅。

    即便是看遍了京城美人的林正則也不禁一瞬被驚豔了。

    少女膚白勝雪,兩頰霞暈更豔三分,嘴角帶美人鉤,尤其是眼睛特別靈動,水波流轉,清澈明媚,被眾人注視並不羞怯瑟縮,鎮定自若的氣質令人印象深刻。

    世上美人眾多,但能從中脫穎而出的,更是因為那獨特奪目的氣質。

    林琅年紀雖小,但經曆生死劫難,與情愛折磨後,那份不同於閨閣女子的沉著冷靜,眉宇間又帶著一分女子特有倔強鋒寒,使得任誰看去都會駐足凝望,絕不會泯於眾人。

    這樣出眾的女子說是林正則的女兒,恐怕多半的人是不會信的。

    無論是林懷瑾還是林琅,相貌心性皆出眾,這樣一對兄妹齊齊望過來時,林正則竟生出一絲膽怯之情,這情緒來的突然,去的也快,他下意識的拂去,大步走了過去。

    林琅也在觀察著她這位父親。

    林正則身高頎長,相貌堂堂,的確是不可多見的正人之資,在如此年紀仍能有這樣的相貌的確難得,濃眉大眼很有氣節,隻是一笑,那偉岸的麵容透出一兩分虛偽,像是一個正義凜然的麵具破碎了一樣,倏然看到內裏的空殼。

    “你就是蓁蓁吧,我是你的父親,沒想到你竟長這麽大了。”林正則興高采烈的等著林琅歡喜的叫他一聲父親,她自小沒見過他,怕是現在已經激動壞了。

    林琅目光一轉,低聲問林懷瑾:“哥哥,母親在哪?”

    “在府裏,”他沉默片刻斟酌一番,叮囑道:“等下你先跟我去我的住所,不要進去。”

    林琅微微一愣,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明白了,她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下,遮去了眼裏的神色,她輕聲婉拒了,“不行,母親在裏麵。”

    林琅之前已從平叔嘴裏知曉她這個生父的冷狠,又親身體會了一把他為了仕途強搶母親舍棄自己的行為,她從哥哥的眼神中的戒備與厭惡早就深切的明白如今哥哥怕是受製於人,因此才不想自己也陷入其中,可隻要母親在府中一日,哥哥便永遠都脫不了身,她自己也一樣。

    更何況以母親的性子,如何能在內宅中保全自己呢,她絕不能把母親留在這虎狼環繞的府邸之中。

    聽到林琅的拒絕,林懷瑾

    驚詫一瞬,再低頭看林琅時,突然感覺到自家小妹不一樣了。

    許久未見,林琅的臉型與五官並未變,除了微微長開更加芳華之外,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不同了,眼神更加堅定,神色更令人動容。

    林懷瑾有一種感覺,他的小妹不再是孩子,她已經能夠一人支撐起自己天地了。

    在她獨自上京的路上,到底經曆過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兄妹倆對視片刻,很快達成共識。

    林懷瑾衡量局勢,也尊重林琅的選擇,也因為如今最要緊的是,母親的確需要幫助。

    兩人交流很快,並沒有冷落了林正則,林琅走上前,並未喊他父親,甚至都沒有行禮,“我是林琅,我要先見母親。”

    林正則眼角一抽,雙唇緊緊抿了起來,他做出這樣的表情來,總是能夠震懾眾人的,然而眼前的林琅恍若未見,這多少令他心底不太舒服。

    隻要人入了府,什麽都好說,林懷瑾那樣在乎這個妹妹,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籌碼,禮節上的事情可以找人再教,不必在意太多。

    林正則在心底說服了自己,還露出一個狀似和藹的笑,很通情達理的迴道:“自然可以,你叫蓁蓁,以後為父就這樣叫你可好。”

    林琅反射性的皺了下眉頭,隻是一瞬,便低頭迴:“行啊,隨便你。”

    ***

    一行三人加一輛華麗馬車進了林府,常姨娘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林家兄妹身旁的馬車,上麵的布料她絕不會認錯,這樣華貴的雲錦和上好的木料,京中都少有人能用得起,這個小丫頭,從哪弄來的呢?

    不過她有多少好東西,都是她的了。

    常姨娘露出一個詭異滿足的笑,隨著眾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往南院走去,期間林父一直在和林琅說話,如今蕙娘病著,若是籠絡好她,在林懷瑾麵前一定也是有用的,隻是林琅一直低頭,並不十分愛搭理他,問得多了也隻是附和一聲,還會不耐煩的皺眉。初見時的沉定自若似乎隻是錯覺,林正則並不喜歡這樣的孩子,可一見旁邊林懷瑾在意的目光,隻能耐著性子開始說起家裏的好,又說要送她什麽。

    林琅雖長於市井,但金貴華麗的東西在沈連卿的別院不知見了多少,卻一樣也沒帶走,她雖喜歡卻能克製,哪裏會受到林正則的引誘,即便如此,她也十分不客氣的接受了,不過就算連個謝字都沒有。

    林正則的臉色微微暗了。

    等到了蕙娘的院子,林琅隻是一眼便瞧出這院子雖大,卻十分荒涼,中間的大屋門前竟然一個人沒有。

    可一想到母親就在屋內,林琅還是歡喜的一顆心怦怦直跳。

    門被推開,林琅踏步進去,竟然感覺外麵與室內溫度幾乎並無二異,隻能說是不冷,卻是一點不暖的。

    林琅故意抖了抖肩頭,伸手抱住了自己,皺眉喊了聲:“好冷啊。”

    林正則就在她旁邊,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他高聲喊道:“百合?”

    沒有人來。

    隨行的丫鬟小步從屋內走了出去去找。

    林琅已等不及大步走到內室去見母親,屋內空無一人,且充斥著一種難聞的味道,混雜著藥味和其他,一行人都捂著鼻子,唯有林琅與林懷瑾渾不在意,同時上前坐到床邊。

    蕙娘閉眼躺在床上,在渝鎮時的白潤微胖全沒了,臉色蠟黃,也瘦了許多,隻不過數月未見,母親竟變的如此消瘦,林家上下看了頓時心中浮起巨大的怒意,林琅更是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林琅將手探進被子,母親的手冰涼粗糙,她側頭狠狠瞪了林正則一眼,語氣怨懟委屈極了:“你就是這樣對我母親的嗎!”

    這樣直接的質問令林正則微微一愣,一種莫名的心虛升起,他張了張口正想要說些什麽。

    一個身材圓滾矮胖的丫鬟推門進來,正是照顧蕙娘的唯一丫鬟,百合。

    她一見屋內站著老爺和常姨娘,連林懷瑾都在,頓時一張臉白了,直接撲通跪了下去:“老爺。”

    “你怎麽照顧夫人呢,竟然連個人影都不見!”林正則狠狠怒斥,借此來辯白林琅的質問,“屋子這樣冷,碳呢,怎麽不燒!真是越加放肆了,想吃板子嗎!”

    百合一聽要挨打,頓時哭喪道:“奴婢是去後院煎藥去了,大夫說夫人要及時吃藥病才好得快,這才不得不暫時離開,我一個人實在照應不來,求老爺開恩啊。”

    林正則吩咐道:“去叫人,小廝丫鬟各再叫來兩人伺候,以後這種事絕不能有第二次。”

    百合跪著答應,抬頭時看到常姨娘冷冷的目光,頓時渾身一顫,知道是自己說錯話了,可是不說房內隻有自己的話,老爺一定會懲罰自己,大冬天的挨板子可是必死無疑啊。

    “蓁蓁,別擔心,你母親隻是惹了寒疾,很快會好

    的。”林正則發了一通火,表明自己是慈父,不過是下人的錯,於是又來和林琅說話。

    蕙娘還沒醒來,林琅還不知曉林府情況,隻問一句剛剛林父的話可作準。

    林正則一口答應,表示馬上會有人來伺候,衣服被褥等用品包括女孩兒家的水粉首飾都會一一送來,絕對待她和家中姐妹一樣,絕不偏袒。

    林琅注意到他身後的常姨娘幾次欲言又止,一雙眼睛亂轉,手上的帕子都要捏碎了。

    “那好,你們走吧,我要和我母親說話,你們不要站在這裏妨礙我。”林琅十分不客氣的說,話語中透著滿滿的蠻橫無理。

    難得林正則耐心地答應,“好好,蓁蓁一定想母親了,等到明日父親再來看你,你若是想要什麽隻告訴黃管家,他會一一安排的。”

    林琅不耐煩道:“知道了,走吧走吧。”

    林正則神色一頓,自他當上官從沒有人敢當麵這麽驅趕他,如今竟然被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麽趕,他不氣是不可能的,可隻要一想到林懷瑾,再大的氣也得壓下來。

    他嗬嗬笑著,狀似不在意,偏頭對林懷瑾道:“大郎,你若是和你妹妹說完話,就過來見我。”他要說的,自然是關於火炮房的差事了。

    林懷瑾心知肚明,冷聲道:“好。”

    林正則這才滿意了。

    ***

    他和常姨娘一走,屋內的氣壓頓時去了不少,全屋子隻剩下一個外人。

    百合裝作擦桌子,小心翼翼的瞟著林琅,不知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是誰,又為何能讓老爺如此善待。

    “你不是去要煎藥嗎?”林琅高高的昂起下巴,頤指氣使的喝道:“還不快去!”

    百合胖臉一扭,心裏記了她一筆,想著以後報複,悶不做聲的出去了。

    蕙娘仍昏迷著,杏兒在外麵守著,好在林懷瑾和林琅能好好說話了。

    林琅環顧屋內,這屋子的確很大,可實際卻比渝鎮的院子還要冷寂,這幾個月,母親是怎麽獨自一人在這屋裏生活的呢。

    “如果不是母親病成這樣,我也不會同意你入林府的。”林懷瑾替蕙娘掖了下被角,開口對林琅說道。

    “我明白的,內宅的事哥哥無法插手,就交由我來,我相信哥哥會把我們帶出去的。”

    林懷瑾聽到林琅這樣說,不免驚訝,過會兒他像是有點為難的問道:“蓁蓁,你

    不想和父親一起嗎?”

    林琅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問過很多次關於父親的事,母親想起便難過的哭,自己當時對父親十分怨恨,更不願提起一句。他們家沒有父親,是被渝鎮排外和林琅被欺負的重要原因之一。

    對於林琅來說,父親一直是個未解之謎,今日見了,難道內心就沒有一絲觸動嗎,一個人怎麽會不想要自己的父親?

    “他啊,”林琅嘴角浮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有些事我聽平叔講過了,詳情雖不清楚,可我如今看到母親就知道了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林琅聲音放緩,低沉堅定,“他並不在意母親。”

    林懷瑾抬頭看著林琅。

    林琅說的十分認真坦然,“我從出生到如今十幾年來都是和母親和哥哥一起生活,從沒見過他,這樣一個始終毫無音訊,突然闖入我家搶走母親,致使我獨自淪落,可到了最後竟然還不善待母親,這樣的人出現在我麵前笑的傻嗬嗬的,假情假意的送一些玩意,難道我就會對他有父女之情了?”

    她在心裏嗤了一句“別開玩笑了”。

    “他為了什麽我清楚的很,他隻是沒辦法討好你才換成我的,所以對我而言,他連路邊的陌生人還不如,我更想和母親哥哥一起,而不是他。”林琅沒忽略剛剛林懷瑾的詫異,解釋道:“至於我剛剛對他那種態度是故意為之,就讓他認為我是一個對他有怨,又蠻橫無理的鄉下女兒,他要討好你,自然不會虧待好,反而更會善待於我,母親也會過得好些,哪怕是這府中上下,也會對我忌憚,而不敢輕易欺負我。”

    林懷瑾渾身一震,繼而微歎了一聲,“我竟比你還不如。”

    “哥哥怎的這樣說。”

    林懷瑾微微搖頭,心道若是他狠了心,事情也不會到這步田地,說到底,還是沒能斷絕。

    兩人時間不多,林懷瑾將他高中探花,如今在五皇子麵前做事簡單說了下,又細心告訴林府的人員,最後十分慎而重之的告誡她:“你一定要小心常姨娘。”

    林琅抿著唇點頭表示知道。

    可林懷瑾並不滿意,“不,蓁蓁,你不知道這女人的狠毒,我曾在她手下差點死過三次。”在林琅驚訝的目光下,林懷瑾的聲音漸漸壓低,“這也是為什麽母親不願意我迴府中照應她的原因。”

    “你一定要小心。”

    就在這時,一聲低吟從床上傳來,喜極的哽咽聲響起:“蓁蓁,是蓁蓁嗎?我是發

    夢了嗎,啊,千萬別讓我醒來,女兒啊……”

    蕙娘的一句句低語衝破了林琅的心靈,她猛吸了口氣,坐到床邊握住了蕙娘朝她伸過來的手,忍住淚意笑了一聲:“哪有白日做夢的,娘,真的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

    手指寫的疼,我去歇歇了。

    讓我看到你們的歡唿和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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