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什麽東西。”謝九樓伸手把囡囡吐出來的核接了,“說來話長……對了,你什麽時候跟出來的?”楚空遙道:“就在你後頭沒多久。”謝九樓覺得他胡鬧:“你出來做什麽?”楚空遙隻笑:“那你出來做什麽?”一句話說得提燈和謝九樓眼色皆是一閃,四人圍著火堆,陷入片刻寂靜。謝九樓不自在地轉了話:“怎麽渡河的?”“踩著吃骨翁的皮走過來的。”楚空遙拿木棍撥撥火堆,“就憑河裏那些東西,哪個敢為難我不成。”語畢戲謔著瞧了他二人一眼,眸中之意即是“誰叫你不帶我一起出來”。鶴頂紅在旁邊莫名冷嘲一聲:“楚二公子何等人物,誰敢招惹你呢。”楚空遙笑意不減地斜掃他一眼,轉而對提燈道:“你這朋友不待見我。”提燈不接招:“我這朋友待不待見你,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曉。”鶴頂紅跟楚空遙不對付,前者從踏入無界處第一天起就沒給過楚空遙好臉色,三百年間從來如此,在座幾個早已習慣,隻是論起原因,沒人知道一個提燈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從不幹涉過問別人恩怨的;一個謝九樓跟鶴頂紅隻是點頭之交,哪好深究;問楚空遙,這位更是搖頭聳肩,擺手不知,隻稱自己在進無界處以前都沒見過鶴頂紅,何來的往事仇怨呢?到底如何,隻有鶴頂紅自己知道罷了。“說起來,我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上岸的。”謝九樓看著提燈,“怎麽一醒就是在岸上了?”鶴頂紅哂道:“怎麽上的?除了我倆救的還能怎麽上?”他說:“當時提燈被扯下去,你也不曉得忽從哪裏冒出來,就跟著下去了。我在岸邊等了一會子,等不到人,隻見楚空遙踩著水過來,同他說了,便一起下水將你們撈了上來。放在岸上昏迷半日,不多時提燈便醒了。我正拾柴呢,就聽他又是撲通一聲往水裏鑽,沒多久逮著這個煤球團子出來,接著你便醒了。”提燈突然問:“你說我們隻昏迷了半日?”“是啊。”“沒一會兒你便把我們就上來了?”“不錯。”謝九樓道:“看來我們在未知境的一天一夜,凡間也就半晌功夫。”提燈低頭不言,謝九樓卻瞥見這人攥在右手手心那處的衣料不知不覺被染紅了一片。遂翻過提燈手掌一看,竟是不知何時劃破的一條大口子,自虎口至手掌下沿,橫跨整個手心,眼下傷口處血已凝固,是劃了有好一陣子了。“這是哪裏弄的?”謝九樓問著,抬眼就見提燈仍愣愣盯著自己掌心發神,一貫又是那副聽什麽都左耳進右耳出的神態,登時更不快活,略微厲聲了些道,“那麽大條口子,再深點筋都斷了,竟不曉得痛的?”這音量分外高了點,引得鶴頂紅和楚空遙都噤聲瞧了過來,提燈也一下迴神,亦察覺他不悅,下意識坐正,頂著眼皮看謝九樓兩眼,想了想,把手伸到謝九樓麵前,一副你說什麽是什麽的模樣道:“痛。”謝九樓一口要發作的氣又堵著了。他恨不過,隻拿鼻子出了聲氣,沉著臉把外袍裏頭幹淨衣裳撕了一塊下來,裹成條,再細細把提燈傷口包住。手裏忙活著,嘴角能拉到地上:“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麽,搞得什麽都比一條命重要似的。這是心裏有底,總覺著有人替你操心。我看我一走,誰還管你傷大傷小的。”提燈審時度勢,一聲不吭由著他。囡囡眨著眼睛觀察謝九樓臉色,往提燈身旁挪了挪。眼見天就黑了下來,鶴頂紅楚空遙,一個不食煙火的鳥,一個講究幹淨比什麽都重要,兩人湊一塊柴都拾不到幾根能燃的來。提燈和謝九樓到林子裏抱了柴,迴來鶴頂紅正盤腿坐在石塊上剝兔子皮:“正好,把火燒上,烤幾隻兔子,吃了就進城去。”“進城?”謝九樓挨著他坐下,和他一起剝兔子,“誰跟你說這會兒還能進城的?”“進城還要挑時候?”“說你是鳥你就真不把自己當人看。”楚空遙搖著扇子過來,“先不說哪座城沒宵禁,咱們幾個,隨便挑一個出來,到了城門口,是能給人報出戶籍的麽?你們兩個我不知道,我和五陵王可是三百年前就死了的人,史書都記著呢,做不得假。”鶴頂紅越聽越糊塗:“五陵王?”謝九樓打斷道:“好了。今夜現在這兒將就一晚,火生大點,謹防野獸。明兒再想辦法進須臾城。進了須臾城……”謝九樓驀地沉默了。進了須臾城,他就真的不能跟著了吧?鶴頂紅沒察覺異常,自顧把兔子交給謝九樓串好,四顧瞧著:“將就?怎麽將就?睡地上?”楚空遙問:“地上睡不得?”鶴頂紅撇嘴:“我沒睡過地上。”又硬又濕的,怎麽睡。提燈正坐在離火最遠的地方,手往前伸著把謝九樓的披風烘熱,摸著幹了,便往後一搭,給自己穿上,漫不經心道:“我十八歲以前,都睡在籠子裏。”此話一出,那邊三人都安靜下來,齊刷刷望著他。提燈若無其事,也不看他們,慢條斯理給自己係好披風,一邊係,一邊接著說:“又矮又窄,背和腿都打不直,隻能抱住膝蓋坐著睡,或者蹲著。多數時候換著來一個姿勢睡久了總不舒服。那時候做得最多的一個夢就是被放出去睡地上,一晚上都好,能讓我打直了睡,死在夢裏也甘願。”眾人都聽得愣住,謝九樓也不例外。良久,鶴頂紅磕磕絆絆道:“……當真?”提燈含笑斜乜一眼過去:“假的。”又問:“這下睡地上你能忍了麽?”鶴頂紅喉嚨一噎,悶頭片刻,啐了一口:“我說你是個頂奇怪的人,平日嘴裏半真半假,說得越真的,偏就是假的,總叫人捉摸不透目的。隻是想叫我睡地上,倒難為你編排一通。我再不信你的話。”那邊謝九樓和楚空遙二人卻各自低頭不言,自有思量。烤好兔子,照例把肉給囡囡撕下來,等她吃飽了,他們才吃剩下的。吃著,就不免找話來聊。先是鶴頂紅問:“你們下去是被囡囡拖下去,那上來是怎麽上來的?囡囡送上來的?”“不像。”謝九樓接話道,“先時在水下,囡囡哥哥同我們坦白時曾說,囡囡也是困在河底上不來的,唯一一次上去就是和笙交換身體那天,隻怕打那以後就被禁錮了,否則她哥哥也不會說‘出去死了也算解脫’這樣的話。我們雖身體在岸上,神識卻被囡囡無意困在未知境,當時不知哪裏起了場奇火,竟將未知境燒個精光,我們才因此脫身。”“奇火?”謝九樓點頭:“那火來得真是怪,且不說是誰放的,若是尋常火把,囡囡哥哥也不是沒有燒過做飯也需得生火不是?可也沒見過哪次能燒破幻境的,我隻覺得最後那把火,將它引燃的,定非我們眼見之物。”“燒破幻境……”楚空遙喃喃重複著,忽和謝九樓對上目光,異口同聲道,“觀音火?”鶴頂紅左右瞧瞧:提燈對這話題渾然不想參與,隻低頭吃肉,謝九樓和楚空遙像是參透點什麽,卻不說下去。他緊著問:“什麽觀音火?你們在說什麽?”楚空遙便另起個頭方便解釋:“可聽說過先天神與後天神?”這鶴頂紅以前倒是被吹過幾句耳旁風:“先天神麽,睜眼就在永淨世,承天地精華,生而為神;後天神,則是娑婆世格、刃、鞘三者修玄法至最高境界後達到脫俗之地,升入永淨世成神,歸根結底還是凡人之軀……不過這不隻是傳說麽?幾百年也不見娑婆世有什麽升入永淨成神的。”楚空遙不與他爭論,隻順著說下去:“永淨世神佛三千,先天神比後天神自是高出不少,而無相觀音則又是先天神中最登峰造極之一者。傳聞他脫胎於怒火悲湯,是笙佛舍掉骨血後留下的皮肉再入二池重鑄而成,而因那身皮肉在入怒火悲湯池時攜帶極大怨氣,入池後曾一夜之間將永淨世所有後天神佛拖入悲湯寒池給自己做骨,又打破兩池壁壘,將怒火悲湯融為一體,煉出世間唯一一滴甘露為自己做血,最後能仁佛察覺,趕在無相成形前,往池中潑入佛經萬字,字字紋在其筋骨之上才鎮壓了觀音怨氣,脫去其前塵記憶,助他以天神之身出世。也因此,能仁佛曾留下一箴言,說娑婆世界成於笙,無相觀音成於笙而出於笙,世間大禍,非無相不能度脫。故無相觀音血能燒破世間虛無,焚怨煞,掃貪嗔,一滴可燃千百裏,若觀音舍己一身入火,便能摧毀整個娑婆。”鶴頂紅似懂非懂,隻問自己想知道的:“你們覺得那火是觀音放的?”那觀音也太閑了點。不僅閑,還血多。謝九樓不置可否:“未知境本就是虛無之地,那火能將裏頭衝破,是不是觀音曾在那處留過一滴血也未可知。”話到這裏,囡囡恰逢其時地打了個嗬欠。聲雖不大,卻夠他們幾個注意。楚空遙拍拍手起來:“差不多該歇了。老謝跟我去找幾根藤蔓,給提燈和他們編點搖床,睡著也舒服點。”謝九樓正答應著要起身跟著去,就被提燈從後頭拉住,掌心悄悄兒被撓了一下。他恍地心領神會,虛拳握在嘴下幹咳一聲:“提燈……不用了。我陪他走走,消消食兒。”楚空遙眼風一掃,笑道:“那也行。”--------------------提燈:我不睡床,我睡謝九(bushi)第16章 1616.囡囡已經靠著鶴頂紅熟睡。提燈先一聲不吭起來,掉了頭就往後方黑漆漆的林子裏走。鶴頂紅問:“幹什麽去?”他也不搭腔。走了幾步後,謝九樓摸摸鼻子,負手低頭跟上。倆人一前一後無言前行好一段路,林子進得已深,依稀可辨婆娑樹影,再往前,當真一點月色也沒有了。提燈步子緩下來,一步比一步更慢,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抓住他肩頭,又極快往後一摜。眨眼之間,提燈便如風吹一般被猛然推到旁邊的樹下,脊背剛一撞上樹幹,謝九樓便欺身而上,將提燈死死抵在自己與樹幹之間,逆光的高大身影把人籠罩了個齊全。一低頭,毫不留情堵住提燈唇舌。樹下唿吸聲漸重,提燈迎頭承著吻,暗暗屈起一腿,膝蓋似有若無擦過謝九樓胯間。謝九樓錯開臉停下,喘夠了氣,抿著唇咽一口口水,再攥住提燈手腕,垂了眼冷聲問:“做什麽?”提燈隻任他攥著,腕骨攥疼了也不掙,一雙眼睛迎著那點細碎的月光望向謝九樓,說:“身上不舒服。”“哪不舒服?”“你說哪不舒服?”謝九樓眼皮壓得更低了些,睫羽陰影便在眼下投得更長,那雙半闔的眸子,漆如點墨,人也一言不發凝視著提燈。提燈亦凝視著他,手還攀著他的肩,眼色凜凜,不肯敗陣。一瞬鴉雀無聲,殘雲半卷,遮了天上本就不太明媚的下弦月。謝九樓忽貼緊提燈,讓提燈的臉抵在他胸前,自己卻仰頭對著樹頂。一雙手原本護在提燈身後,此時略微一動,竟解開了提燈褲腰。下一刻,他便蹲下身,撩開提燈衣衫下擺,鑽了進去。提燈眉目原還沉著,忽而腿間多了個人,從衣裳裏頭順著腿摸上去,摸到提燈小腹,他先是彎腰一喘,隨即一把抓住身後樹幹,唯恐站不穩跌了下去。那雙手再往上走,虎口卡住他兩邊腰窩便不動了,鉗著提燈似的,接著身下便有了含吮聲。提燈麵上早破了冰,緊蹙著眉,閉眼咬牙,身後樹皮都快被他摳進指縫裏。他隔著衣料推了推謝九樓的肩,下頭不退反進,將他含得更深。提燈微弓著身,咬不住牙輕叫一聲,又推了推:“謝九……”謝九樓這才起來,先撈起提燈一條腿,叫提燈靠著他,閉眼聽著提燈隨他一寸寸進去時那點呻吟停了,才兩手把住提燈腿根一提,驀地將人往上托,提燈摟著他後頸,在他懷中高出大半個上身來。“有點深……”提燈仰直了脖子,煞是艱難道,“你先別急。”話音一落,他夾在謝九樓腰側的腿忽一蜷,竟已被抱著動了起來。“是不是熱?”謝九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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