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平間出來,我全身象被水澆透了似的,直打哆嗦,按理說這早春的天氣也不至於這麽冷,我想冷是從心裏麵發出來的。以前對老張的離世隻是理性的想想,覺得事情應是這樣或那樣,沒有感性的體會,當你身臨其境的時候,氣氛加重了心裏的感受,人常說這聽景和看景是兩迴事,我心裏的冰點降到了最低。一個不認識的人離世我們都會感到同情和挽惜,況且老張是我最熟悉的同事,一起在一塊兒十幾年,我對老張太熟悉了,以至於我不能承受他的離去。

    我是這樣,我更能理解王婧複雜的心情和她尷尬的處境,以至她需要承受的壓力,她還年輕,生活的變故對她來說,今後的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

    張星可能還是個孩子吧,他感受的痛是朦朧的隱隱的單純的痛,是對親人離去的傷心和悲痛。老張的離去他感受的孤單,就象荒原中被風吹來蕩去的狗尾巴草。從小家庭的變故使他小小的心靈承受了許多,表麵的冷漠和內心的極大渴望,他也想享受跟同齡孩子一樣的家庭歡樂,被父母寵著,哄著,嬌著,盡管老張對他也很好,他想要父親全部的愛和母親的嗬護。他奔走在兩人之間,他感受著異樣的親情和兩邊都不屬於自己的家。或許他想他的,沒有象大人這麽複雜,他麵臨的問題就如他在學校要求學習一樣,隻是單線條的擺動。

    我對王婧說:“你把東西收拾了先迴去休息一下吧,後麵的事兒還多著呢。明天早晨你給老張的老家打個電話,叫他們盡快來人,商量後事。我眀早一上班就到局裏給郭局長說一下,看局裏是啥意見,然後我們隨時電話聯係。再,你這幾天忙,你把手機電充好,免得找不見人。有什麽事,隨時打電話過來。我先走一會兒。”王婧有氣無力的對著我點了點頭,表示她記住了,沒有說話。我轉身又對張星說:“你幫你阿姨先整理一下東西,幫她拿到家裏,再到你媽乃邊,休息會兒,天亮事兒還多著呢。”張星站在我和王婧說話的後麵一兩步遠,隻是聽我說,並不言語。張星一直住他媽那兒,雖說當初判給了老張,但隻稱唿王婧阿姨。我向他們招招手,離開了醫院。

    天已麻麻亮,街上開始有行人走動,清潔工掃馬路的聲音很響,偶爾也能聽見行人的一兩聲咳嗽聲,街道兩邊的路燈有些發紅,並沒有晚上那麽亮。我站在路邊在等車,早起的人不多,出租車的車速比平時快了許多,從眼見駛過,能感覺到一股冷風迎麵撲來。雖然這樣站著,我眼前仍是老張的影子,在晃來晃去,我不能和他說話,也不能看清他的麵目,我的心情依然沉重,頭象被人擊了一下,重重的感覺,思緒淩亂,想問題時需要定定神,才能把注意力集中起來。沒等一會兒,一輛車停在了麵前,我上車,向司機說了迴家的路。

    到家妻子和女兒還在睡覺。可能我的開門聲吵醒了她,我除去外套換了拖鞋進了臥室,見妻子斜靠在床頭邊,被子頂在下巴下麵,見我進來就問:“老張怎麽樣了?”

    “不行了。我有些困,先睡會,八點半上班了,我要找我們局長說一下老張的事兒,看局裏啥意見。”我一邊說話,上床倒在了枕頭上。妻子見我這樣便不再吱聲,拉了被子蓋在我身上,一會兒好像下床了。我迷迷糊糊閉著眼睛,頭有些痛,身上有些發冷,全身強巴巴的,心裏有些發虛,是不是老張嫌我照看他不周怪著我了,似睡非睡的我這樣想。

    八點種被妻子叫醒。她做好了早餐,眼睛有些發酸,我一邊揉眼睛一邊對妻子說“頭痛,是不是老張怪罪我了。”

    “胡扯!可能是感冒了”她一邊說去找藥了,女兒趴在餐桌上吃飯,吃吃的看著我。她不知道我昨晚出去的事。一邊吃早餐妻子拿了兩片撲感敏給我。

    出了家門仍打的,我平時不這樣的,擠公共車上班,今天情況特殊,我要早些去,不然局長們出去了,我到什麽地方再找到他們。其實我擔心的還有一件事,老張和一把手老郭有隔閡,兩人曾因報銷差費問題鬧過幾次,老張對郭局出言不恭,郭局視老張群中害馬,老張愛咋唿,郭局嫌老張礙手礙腳,我想郭局會不會拿老張的事兒從中作梗。

    郭局是既色又嗇,人送外號“花局長”,平時對下屬們嚴加克扣,自己花錢大手大腳,去年借考察和招商引資的名義,一個人就花去了十多萬,害得大家好幾個月都拿不全工資。我們局本是一個清水衙門,沒有多少油水兒,怎能經得起這麽折騰,我們窮山惡水,豈能和沿海城市相比,人家的招商局富得流油,我們局是窮了又窮,人常說,窮廟富和尚,這郭局就是這麽一個人。郭局還有一個管家的二婆姨,這就是辦公室的錢美麗。

    錢美麗是郭局從一個快要破產的化工廠弄來的,剛開始我們就沒把錢美麗當一迴事兒,隻是覺得她年輕漂亮,有幾分姿色,說話愛遛彎兒。漸漸地錢美麗的地位在郭局的大力扶持下直線上升,五年的時間她從一個科員到副科長再到辦公室主任。雖說是三個人的領導,小田老王還有她自己,小田打雜跑腿,老王寫材料,錢美麗三十出頭的人卻管著全局的七八個科室呢,二三十號人都得看她的臉色行事,就連幾個副局都對她笑臉相迎。外縣辦事的常找錢美麗,慢慢大家看出了端倪,找郭局辦不通的事兒,找了錢美麗這事又通了。局裏的幾位女同胞和錢美麗走的近了,原先對錢美麗不以為然的人轉變態度了,對錢美麗和藹了,微笑了,可親了,人在背後稱她為“二當家的”。不過也有極端分子,老張就算其中的一個,剛開始錢美麗對老張還是以禮相待的,對老張也尊敬的,看樣子想和老張搞好關係,老張就是不怎麽買錢美麗的帳。

    錢美麗這人,其實也蠻聰明和機靈的,到局裏這幾年,沒見和誰發過火,文文靜靜的一個人,據說也是念過大專文憑的。穿衣服也是像模像樣的,簡簡單單的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就能動起來,胸部高高的,背影煞是好看,關鍵是得體。這女人穿衣服,能根據自己的身體穿合體的倒不多,穿複雜的多,穿簡單的少,能穿出韻味的那就少之又少了。這錢美麗是常年四季穿裙子,雖說是裙子,這裙子的款式顏色多了又多,鞋子襪子變換了又變換,別的女人變換的是上半身,錢美麗變換的是下半身。這女人沒有錢美麗精明,這下半身花錢又少,效果又好,你想想,一條裙子能花多錢,一雙襪子又能花多少錢,一季的鞋子有五六雙總可以了吧。從穿衣服來看,錢美麗是一個相當有心計的女人。局裏幾位女同跑和錢美麗比穿戴,也沒少花心思,較勁兒,但效果就是不如錢美麗,你說俗吧,不俗,不俗又感覺沒穿什麽特起眼兒的衣服,她的那個味兒,是雅中有止,止而有韻。幾位年輕的更是她的粉絲,學著她穿,學著她做。男人酸溜溜的眼珠子長在錢美麗的身上打轉轉,但是誰去敢摘孫猴子管製的仙桃呢。

    劃企科的小劉說,這是利用好資源。錢美麗的下半身利用的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才能有郭局這樣的人,才有錢美麗的今天,老王幹了多少年了,不還是個科員嘛。老張卻不以為然,說錢美麗的名字沒有文化內涵,俗。她有什麽能耐,不就是下半截身子打天下嘛,換了我是個女的,沒有她那身材和臉蛋,我照樣和她一樣。端一個茶杯子,嘴裏吊著煙,老張吹牛放屁是有了名兒的。

    老張是綜合科的科長,是我們局裏出了名兒的筆杆子,師大中文係畢業的,寫材料既快又穩,政策理論水平高,文字功底好。一次市裏舉行的招商會,不知怎麽搞的,趙市長秘書寫的稿子那天恁是不滿意,情急之下,郭局推薦了老張,半個小時大筆一揮,趙市長就滿意了。會後,趙市長打聽要老張做他的秘書,一問老張的年齡才作罷,三十六的趙市長當然不會要當初四十的老張做秘書了。

    傳言說郭局至少有四位相好的,這錢美麗隻是其中的一位。文印室的小蔡傳說她曾聽郭局和錢美麗在他的辦公室爭吵過,具體是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郭局的色那是有共識的,一次王婧有事來找老張,正好被郭局撞見了,郭局不知是老張的老婆,還以為是來辦事的,在走廊裏郭局甚是殷勤,問王婧來辦什麽事兒,那笑咪咪的神情好像自己吃了蜜似的,皺紋裏都能看見糖色。王婧說她不辦事兒來找老張,一直跟著王婧來到老張的辦公室,剛好老張不在,科裏的人說老張出去辦什麽事了,過會兒才迴來。郭局和王婧就這樣閑聊,王婧也不知道這個人就是局長,還以為這人和老張是一個科裏的呢。老張科裏總共五個人,那天下午,隻剩小李和小吳兩個年輕人,二十幾歲資曆都不深,見局長和王婧聊的熱乎,借口有事,兩人都出來了。老張從外麵迴來,見王婧和局長聊天,郭局見老張和王婧相熟,經老張介紹才知王婧是老張的老婆。郭局開玩笑的說,家有嬌妻,深藏不露啊,一邊笑著離開了辦公室。後傳言,郭局在一次酒後戲言,這南方的女子就是和北方的女子不一樣啊。同樣是綠,這南方的綠和北方的綠有本質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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