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珞琛這句話問得相當尖銳,一時間,所有憤怒的、悲哀的、絕望的、探詢的目光全都落在謝裏夫身上。

    謝裏夫目光微凝,皺了皺眉。

    他不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大清洗,卻是第一次有人敢站出來質疑。隻要沒有人挑明這一點,即便有人心中不滿,過後該處理的處理,該懷柔的懷柔,隻要給他們一點兒甜頭,日子久了,憤怒自然而然就會平息下去。

    可一旦有人挑明,事情就不一樣了。

    如果他此時再一意孤行,無疑會犯了眾怒;但如果就這麽算了,他苦心孤詣建立起來的絕對威信就會蕩然無存。

    為今之計,隻有……

    康筠皺了皺眉。顧珞琛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好——太尖銳了。固然會堵住謝裏夫的所有退路,讓他再也不能當眾殺人,但是卻明顯觸到了謝裏夫的逆鱗。這一點他能看出來,顧珞琛決不會不清楚。

    ——找死啊你!

    “放心啦,”顧珞琛低頭湊到他耳邊,親了親他的耳廓,“麽麽噠!”

    “……”

    大魔王賣萌簡直犯規,康筠一陣惡寒,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嘩啦啦掉了一地。

    “我沒打算殺人,隻是想用這種方式,逼得內鬼自動站出來,”謝裏夫抬頭,目光落在顧珞琛身上,匕首一樣銳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那個內鬼吧?”

    人群一陣嘩然。

    “不忍心看著無辜者被牽連送命?”謝裏夫輕輕摩挲著手裏的懷表,緩慢地說,“為了救人才站出來的吧?舍己為人……這麽高尚,這可不像是我們做事的風格。”

    不少人將懷疑的目光從謝裏夫身上移到顧珞琛身上,他身邊的一個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像是要和他劃清界限。顧珞琛掃了那人一眼,挑了挑眉:“我想我之前應該和酋長說過吧,我退役之前曾經是特種兵,為了我妻子才殺了人。酋長,你嚇到我夫人了!”

    “被嚇到”的康筠:“……”

    所有人:“……”

    “為什麽酋長的夫人可以安安穩穩地呆在房間裏,不用親眼目睹這種血腥的場麵,”顧珞琛直視著謝裏夫的眼睛,“我的夫人卻要在這裏接受審查,擔驚受怕?他現在可懷著身孕!如果因為驚嚇過度傷了胎兒怎麽辦?流產怎麽辦?酋長負責嗎?”

    顧珞琛這一番質問情真意切、義正言辭,剛剛懷

    疑的目光很快轉成了同情。

    是啊,他們大部分都是光棍一條,放眼望去大廳裏全是男子漢,隻有angelia一個“嬌嬌弱弱”的女人,更何況她還懷著身孕。讓懷著身孕的妻子親眼看到殺人的血腥場麵,擱他們任何一個人身上可能都受不了,更何況是charles·顧這種護妻狂魔了。

    所以charles在這個時候出頭,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

    謝裏夫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睛,他沒想到顧珞琛會拿angelia打同情牌,眼下是找不到理由對他動手了。不過……日後隨便安個罪名把他處理掉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沒想到酋長另有安排,一時情急,打亂酋長的計劃了,對不起,”顧珞琛微微躬身致歉,“但是眼下還是做好防禦準備最重要。聽說酋長買來的地雷裏有不少殘次品,我在雷區當過兵,對地雷有一定研究,要不然,我去試試?”

    早在聽說警方年底的行動計劃不久,謝裏夫就讓巴塞爾去y國采購了一批地雷,打算埋在椰棗樹林外圍,作為第一道安全屏障。前幾天埋雷之後用沙袋做引爆試驗的時候,卻發現這是一批殘次品,每十個地雷裏竟然有七八個是啞的。當時顧珞琛正在椰棗樹林裏指導射擊,過去拆了一個啞雷,就發現了問題所在——碟形彈簧承重力過強,觸發□□的撞針又偏短,相當於一個人體重的壓力根本無法讓撞針引爆□□。

    謝裏夫眸色沉沉,看著顧珞琛。

    得不到這邊傳出去的消息,警署很快就會知道臥底已經暴露,為了不給他們充足的時間準備或者轉移,很可能立刻派人過來清剿,所以眼下根本來不及再另外采購一批地雷了。

    他們武器雖然充足,奈何人手不足,能熟練使用槍械的人並不多,倉促組織起來的隊伍才訓練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地雷作為屏障,他們幾乎沒有一拚的實力,隻能放棄據點和大量物資,選擇轉移。

    而這,是謝裏夫最不想走的一步棋。

    所以他隻略略思忖了片刻,就換上了和藹親切的笑容:“好,那就拜托你了。阿明,你選幾個手腳靈便的,去給charles幫忙。”說著指了指剛才被分出來的那一小撥人:“你們,都去埋地雷。射擊隊的,跟我去靶場。其他人都散了吧。”

    康筠暗暗鬆了口氣。他知道謝裏夫剛才一定對他們動了殺機,但是眼下他們還有用,總算暫時逃過一劫。

    顧珞琛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抱著他朝大廳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謝裏夫說:“charles,外麵太熱了,又不安全。angelia還懷著身孕,就別跟著去遭罪了。海娜估計還在鬧情緒,她和angelia一向要好,不如讓angelia去和海娜說說話,開解開解她?”

    老狐狸啊……這是怕顧珞琛在地雷上動手腳,要拿他做人質了。

    “好啊,”康筠從顧珞琛身上下來,笑眯眯地說,“海娜估計還不知道酋長的苦心,肯定還在鑽牛角尖。”說著踮起腳尖,在顧珞琛臉上吻了一下:“老公,小心。”

    “嗯,知道,”顧珞琛伸手摟著他的腰,“你也是。都快做媽媽的人了,安生點兒,嗯?”

    你才是媽媽,你全家都是媽媽!

    康筠其實知道顧珞琛是在提醒他小心行事,但他還是非常想照著顧珞琛英俊的臉狠狠來一拳,不過卻隻是乖順地“嗯”了一聲,伸手迴抱著他,一副非常戀戀不舍的模樣,然後……趁機在他後腰狠狠擰了一把。

    他手勁不小,連顧珞琛這種不怕疼的人都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康筠抬起頭來,一臉無辜地問:“老公,你怎麽啦?”

    “沒事,”顧珞琛板著臉捏了捏他的鼻子,“迴來再收拾你!”

    說罷轉身走了。

    康筠笑著對謝裏夫點點頭,去找海娜。一轉過走廊,他臉上的笑意“刷”地不見了。

    情況比他之前預計得還要糟糕。

    他們現在完全和外麵斷了聯絡,既沒有辦法將這裏的情況傳遞出去,也沒有辦法得知顧珩的具體部署。不出意外的話,顧珩派來的人傍晚就會趕到。能不能將南亞器官走私線路一網打盡暫且不提,謝裏夫既然有了防備,恐怕免不了一場血戰。

    現在他和顧珞琛被分開監視,到時候怎麽安全脫身,都是難題。

    不過再怎麽想也無濟於事,隻能見機行事了。

    康筠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走廊。海娜的房間就在謝裏夫居所的旁邊,門虛掩著,裏麵傳出阿法芙用阿拉伯語低聲勸慰的聲音,門外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親衛,看到他來用槍攔了一下:“幹什麽的?”

    “是酋長讓我過來開解三夫人的,”康筠笑眯眯地推開槍杆,“你們膽子不小啊,連酋長派來的人都敢攔。”說著趁著兩個侍衛愣神,堂而皇之地推門進去,“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海娜抱膝坐在

    床頭,看到康筠進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angelia?你……你怎麽來了?”她已經沒再哭了,但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大概是剛才哭得太猛的緣故,還在一下一下地抽著氣。

    “我來看看你,”康筠走過去,坐到床邊,“你還好吧?”

    “我很難受,”海娜看著他,淚水又一下子湧出了眼眶,“酋長是不是把那些人都……都殺了?”

    “沒有。”

    “沒有?真的?”

    “嗯,”康筠三言兩語,小聲把當時現場發生的情況對海娜說了,然後故意提高音量說,“你真的誤會酋長了。酋長怕你鑽牛角尖,哭壞了身子,特意讓我過來開解你。別哭了,笑一笑,嗯?”

    海娜伸手抹掉了眼淚:“要不是你們……”

    康筠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輕聲道:“海娜,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現實不會因為你傷心難過而有任何改變。隻有繼續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日子才能過得輕鬆一點兒。”說完笑著看了一眼阿法芙:“是吧,大夫人?”

    阿法芙看了他一眼,對海娜笑著點了點頭:“angelia說得對。”

    康筠那幾句話與其是在對海娜說,不如說是在試探阿法芙的態度。

    現在他相當於是被軟禁在這兒了,因為懷孕的關係,身手大概發揮不到平常的三成,不驚動任何人就幹掉兩個守衛逃出去的可能性並不大。一旦戰鬥開始,謝裏夫很可能會拿他做人質,到時候顧珞琛必然處處掣肘,一個不慎就會賠上性命。

    但是如果阿法芙願意幫他,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經過今天的事,顧珞琛和他肯定已經在謝裏夫的黑名單上了,謝裏夫之所以暫時不動手,是因為他們還有用,所以就算阿法芙把他的話告訴謝裏夫,也沒什麽大影響。

    而阿法芙之前曾經隱諱地提醒過他們不要參與罪惡,看得出並不認同謝裏夫的做法。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爭取過來的可能。

    可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走廊裏喊:“看見費達了嗎?費達在哪兒?讓他趕快去西南方向的椰棗樹林外麵,拿著醫藥箱!”

    康筠心裏“咯噔”一下——西北方向?那不就是之前他們埋地雷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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