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印?

    顧珞琛心裏“咯噔”一下,幾乎驚出一頭的冷汗,但是瞬間他就冷靜下來——別說謝裏夫不可能掌握靜電儀、磁性粉末、平麵掃描技術以及sift圖像特征提取等精確提取鞋印的方法,退一萬步講,如果他真的掌握了,打一開始就可以從腳印開始排查,不可能把薩列赫意那群二了吧唧的狗牽出來丟人現眼。

    這說明謝裏夫多半是在故弄玄虛。

    顧珞琛低頭看了康筠一眼,恰好撞到康筠看過來的目光,帶著微微的笑意。

    ——老家夥在故弄玄虛?

    ——嗯。

    其實康筠也不是很篤定。但是最起碼,他想明白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為什麽一大早就露陷了?

    因為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石板地麵雖然很難留下什麽痕跡,但灑了羊肉湯的石板地麵就不一樣了。雖然他已經盡量避開可能潑灑的大致範圍,但羊肉湯是守衛用腰刀撞翻了,黑暗中根本看不到灑在了哪裏,隻要沾到一點兒,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但是真的會留下完整的鞋印嗎?

    未必。

    別說當時現場就有他、衛淮、兩個守衛四個人和一群狗,單說他從古堡外返迴的時候,躲在樓梯口的陰影裏聽到的雜亂的腳步聲,至少有四五個踩過去又踩迴來,要是真能留下有效的鞋印,那才見鬼了。

    雖然如此,但是謝裏夫那個老狐狸一定從地下淩亂的鞋印裏感覺到了什麽不妥,讓他們挨個兒開門檢查,這才發現衛淮不見了。因為石門的鎖隻能從外麵打開,謝裏夫斷定有人在做內應,所以才拿狗和腳印出來唬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的提取到了相對完整的腳印,也很難根據大小和殘缺不全的花紋來確定嫌疑人。也就是說,通過這種方法篩出來很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批人。

    所以,謝裏夫九成九是在故弄玄虛,他想借由這種精神上的高壓,讓真正的“嫌疑人”露出馬腳。

    大廳裏的人很快默默排成了長龍,阿明和一個親衛拿著“拓下來”的鞋印,挨個兒讓他們把腳踩上去比對。謝裏夫在旁邊看著,時不時對阿明打個手勢。

    “你,過去。”

    “你,到那邊兒去。”

    阿明並沒有明言誰是嫌疑者,但經過檢測的人很快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一撥人多,一

    撥人少。少的那一撥很快騷動起來,有人不安地想要偷偷溜到另外一撥裏,有人小聲抗議,謝裏夫一抬手,親衛們紛紛拉栓上膛,黑洞洞地槍口對準了那被分出來的十幾個人。

    騷動的人群瞬間靜止,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排在顧珞琛和康筠前麵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兒,大概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臉色煞白,看起來相當緊張。侍衛們拉栓上膛的聲音嚇得他一個哆嗦,這時候剛好輪到他,他哆哆嗦嗦地將腳踩在鞋樣上,邊緣空出來一大截。

    他暗暗籲了口氣,侍衛卻朝人少的那邊一指:“你,去那邊!”

    “為什麽?”大男孩兒被侍衛推得一個踉蹌,哭著說,“我的腳比鞋印小多了,我不是內鬼!我不是!我……”

    侍衛沒和他廢話,隻是拿槍一指,大男孩兒瞬間噤聲。

    顧珞琛和康筠沉默地看著,康筠認出這是網絡剛連通的時候,對他比過大拇指的男孩兒,心裏有點兒發沉,但卻愈發確定謝裏夫的確沒有提取到有效的鞋印。

    他是想借由這種高壓氛圍,讓真正的嫌疑人露出破綻。

    但是在這種氛圍中,隻要心理素質稍差,即便不是嫌疑人,也很難做到完全不緊張。相反,真正的臥底肯定都經受過抗壓訓練,反倒可能顯得比一般人都要坦然。

    康筠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腳踩上去,他的腳隻有39碼,比一般男性的腳都小,比鞋樣小了整整一圈。顧珞琛的腳卻很大,踩上去比鞋印還大了一個號。阿明點點頭,示意他們去人多的一隊站著。

    一個半小時後,檢測完畢,所有人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隊。謝裏夫的親衛們將人少的一撥人圍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人群。

    “現在是上午九點五十分,”謝裏夫看了一眼座鍾,“從現在開始,每隔十分鍾,殺一個人。直到有人主動站出來。阿明,開倒計時!”

    沒有人說話,大廳裏一片死一般的靜謐,隻有倒計時秒表“哢嚓、哢嚓”作響,一刻不停地倒退。被分出來的那一小撥人,目光或憤怒、或絕望、或驚悸,不一而足,剛才那個大男孩兒牙齒打顫,不停哆嗦,雙腿抖如篩糠,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卻沒有一個人敢去扶他。

    顧珞琛看到不遠處一個中年人紅了眼睛,想要衝過去,卻被旁邊的年輕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倒計時秒表仍然在“哢嚓哢嚓”作響,

    仿佛死神的腳步,一刻不停地接近。

    康筠垂下眼簾,握緊了拳頭,指甲在手心掐出深深的印痕。他不得不承認,謝裏夫在心狠手辣上麵比他高出不止一個段位,這一招真狠,太狠了!

    一兩個無辜者死去,他們可以忍耐,可以坐視不理,但是許多個呢?

    謝裏夫大概比誰都清楚,特種兵或者臥底之類的都經受過嚴苛的訓練,光憑麵對高壓時的臨場反應,未必能找出真正的內鬼。可凡是做這一行的,可以說個個身懷絕技,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一旦行為脫軌,比一般的犯罪分子要可怕百倍。所以在篩選和培訓的時候,格外重視思想教育和相關資格審查。

    換言之,臥底和真正的亡命徒唯一的區別是——他們胸腔裏的血是熱的,他們握著可以輕易奪取人命的武器,卻不會輕易草菅人命。如果真正的臥底被分到了人數較少的一群人裏,那麽早死晚死都是死,為了避免更多的無辜者被牽連,他很可能現在就會站出來。

    即便不在這一群人裏,他們也很難坦然地看著無辜者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這是一場心理戰,一場一邊倒的心理戰。

    從一開始,謝裏夫那個魔鬼就站在了精神的製高點上,等著看他們如何掙紮,如何乖乖束手就擒。

    時間仍舊在分秒不停地倒退。

    “還有一分鍾,”謝裏夫瞥了一眼秒表,“準備!”

    一排荷槍實彈的親衛“哢嚓哢嚓”拉栓、上膛、舉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人群。大廳裏的空氣幾乎凝滯了,壓得每一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康筠抬頭看了顧珞琛一眼,隻一眼,他就知道顧珞琛和他的想法一樣。

    “時間到!”

    就在這一瞬間,康筠和顧珞琛對了個眼神,“啊”地一聲尖叫,躥進顧珞琛的懷裏,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不停顫抖。

    長時間的緊張氣氛,讓每個人的心都像一根繃得很緊的弦,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這根弦不堪重負,陡然崩斷。康筠的這聲尖叫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槍雖然還沒響,已經有很多人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捂住了耳朵,一些膽小的忍不住開始小聲哭泣,有人勸慰有人小聲抗議,人群一陣騷亂。

    “誰再鬼哭狼嚎,”巴塞爾臉色陰沉,“就一槍崩了他!”

    騷動的人群再次被**,但怒火卻像地心的岩漿,越滾越燙。顧珞琛知道,這時候缺的就是有人振臂一

    唿,率先發難。

    “沒有人主動站出來嗎?”謝裏夫淩厲如刀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刮過,“那麽……”他伸指點了點癱軟在地上的大男孩兒:“就他吧。我數十下,如果還沒人承認,立刻動手!十、九、八……”

    一個中年人眼眶通紅,踉蹌了兩下,被旁邊的人伸手扶住:“哈裏西叔叔,別衝動。”

    顧珞琛認出說話的人就是昨天晚上拉住他,也是剛才幫他說話的那個年輕人,名叫加齊,是所有參加射擊訓練的人中成績最好的一個,也是為人最正派的一個。

    “我怎麽能不衝動?”中年人發出一聲壓抑的哽咽,“那是我兒子啊,我唯一的兒子啊!”

    “五、四、三……”

    周圍不少有親人、兄弟、朋友在另外一隊的人也跟著紅了眼。

    就是現在了!

    顧珞琛正要開口打斷謝裏夫的倒數,就在這個時候,大廳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夾雜著一個哭泣的女人的聲音:“住手!不要!住手!酋長,酋長,我求……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

    康筠從顧珞琛懷裏抬起頭來,眼中還帶著剛才哭出來的眼淚,目光卻無比冷靜。

    ——海娜?

    ——嗯。是她。

    謝裏夫皺了皺眉,示意侍衛拉開石門,把海娜放進來。她穿著長袍,蒙麵的黑巾卻掉了一半,露出白皙的滿是淚痕的臉。阿法芙在後麵攙著她的手臂,對謝裏夫說:“對不起,我沒看住她。本來都帶著她出了椰棗林了,她聽到槍聲,非要迴來看看,結果剛好撞見……蹲在外麵哭了半天了。”

    “姐,你是知道的對嗎?你一直都知道,對……對嗎?”海娜甩開阿法芙地手,撲到謝裏夫腳邊,滿臉淚痕,哭得一哽一哽的,“酋長,求……求求你別殺他們。他們可都是人啊,都是人……和我們一樣的人……人啊……”

    “海娜,”謝裏夫遲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他們都是內鬼,如果不殺了他們,早晚有一天他們會要了我們的命——我的命,你阿法芙姐姐的命,你的命,還有大家的命,都保不住。乖,這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先跟阿法芙迴去。”

    “騙人!”海娜止住了抽噎,抬起頭來,看著謝裏夫,“你在騙人!就算有內鬼,加裏卜叔叔,查比爾叔叔,還有哈迪弟弟……這麽多人,都是內鬼嗎?”

    謝裏夫顯然失去了耐心,他眉頭微皺,揮

    了揮手:“帶下去吧,你們兩個,給我好好看著她。等事情都結束了,再放她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顧珞琛突然開口道:“酋長,我能說兩句話嗎?”

    這是終於沉不住氣,要主動站出來了嗎?

    謝裏夫盯著他看了兩秒:“說!”

    “既然有內鬼,說明年底警署即將采取的行動是真的,而且臥底一旦暴露,行動很可能會提前,”顧珞琛不卑不亢,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那麽,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難道不應該是提前布置,周全籌備,防備警署派人趁虛而入嗎?”

    “對啊。”

    “沒錯。”

    “酋長,我們還是早做準備吧。萬一他們搞突襲怎麽辦?”

    ……

    顧珞琛說完那句話,看了加齊一眼。加齊遲疑片刻,率先附和,緊接著不少人紛紛附和,讚同的聲音此起彼伏。

    “隻要內鬼不除,”謝裏夫目光壓過人群,聲浪瞬間小了下去,“我們做的一切布置,都會泄露。”

    “酋長不是已經沒收了所有通訊工具嗎?”顧珞琛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沒有通訊設備,即便有內鬼,他也無能為力吧。再說了,酋長不怕寒了兄弟們的心嗎?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還會有人願意拚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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