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出院子,小肖說:“車放在那邊坡上怕孩子頑皮給劃傷了,我過去看看。”林牧慈說:“今日看來是走不掉了,住在這兒怕你也不習慣,不如先迴香山 ,明日動身時我再給你打電話。”小肖說也行,便沿著原路先走了。謝老漢指著房後一條小路對林牧慈和宋楓說:“順這兒走就是河灘。”

    兩人便沿著謝老漢的指點繞到院子後麵的小路,翻過一座矮丘兩人不禁被眼前的秋色驚呆了。隻見秋日的夕陽下,漫山遍野的紅葉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在山的陽麵與陰麵渲染出深紅淺紅,蒼綠與蔥綠來。沙河水從山後繞過來,水麵平滑如鏡,倒影更是夢幻般地五彩繽紛。這一刻,林牧慈突然明白了秋水村的來曆。宋楓大概也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沉默了許久才說:“畫筆才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根本調不出這些色彩。”

    兩人默默走下矮丘,沙河岸邊的紅葉叢中突然現出一座白色的兩層建築,山牆上潔白的瓷磚在陽光下亮得耀眼,院子不大的操場上有幾十個遊戲的孩子。宋楓說:“這就是秋水的學校。多漂亮的房子,插隊那陣兒還是幾間破茅屋呢。”林牧慈說:“秋水……真是名符其實。”

    學校沒有圍牆,周圍全是林木,伸出無數蜿蜒的小路。走在前麵的宋楓在小路間仔細地尋找著什麽,最後在一座不大的墳前停下。這墳望去已有些年頭,墳邊一棵黃櫨有碗口粗,墳前那塊不起眼的墓碑在風雨的侵蝕下格外陳舊,碑上也隻有四個字——“柳青之墓”。

    宋楓在墳前靜默了一會兒,才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林牧慈也在他對麵坐下。宋楓掏出香煙,從衣袋裏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燃又望著林牧慈問道:“這裏不禁止煙火吧?”林牧慈說:“一路上沒見到禁止煙火的警告,何況前幾日剛下過雨,濕度又大,想來不妨的。”

    宋楓便將手裏的煙點著了,一邊吸著煙一邊注視著那座孤墳,林牧慈暗想,三十年後宋楓重返秋水定是與墳裏那個叫柳青的人有關了。宋楓也猜出了林牧慈的狐疑,說:“柳青是我在古城的同學,當年我們班四十多個同學分在公社十幾個村子裏,也算是天意吧,在學校我就暗戀著她,到這裏又分在一個村。”林牧慈問道:“她一定很漂亮吧?”

    宋楓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與林牧慈,這是一張全身的黑白照片,已經有些發黃,外麵做了過塑處理,林牧慈看到照片上的女子第一眼就覺得那眉眼、身段與李曉紅竟十分相似,這才明白宋楓那日在城牆上望著李曉紅時憂鬱的目光。宋楓說:“來秋水兩年,學校缺老師,柳青普通話講得好平時又喜歡看些古詩文,便做了語文代課老師,不久我也過去了,教美術兼地理課。秋水由四個自然村組成,我們剛去的那個村子姓謝的占了多半,叫謝秋水,大隊部就在村裏。山後兩個叫前秋水、後秋水,河那邊是王秋水,平時河對岸的孩子往返都要趟著水過河。” 林牧慈的目光從墳塋移向樹梢,斜陽透過紅葉暖暖地照在身上,仰臉望去,片片紅葉晶瑩剔透。

    下山的時候,林牧慈問道:“那些日子,你們是合夥還是分開做飯?”宋楓迴道:“在村子裏幹農活的時候住在貧下中農家裏,到了學校就在一個鍋裏吃了。柳青出身不好,招工上學輪不上她,後來也灰心了,死心塌地要在這個小山村裏做個民辦老師。那年冬天她父母關到學習班到春節也沒放出來,柳青又沒有兄弟姐妹,說在哪兒都是一個人過年,不如就留下吧。見她不肯迴城,到年三十打好的行李我又解開了,托人捎迴話說要在鄉下過個革命的春節。那個年啊……真是我一生中過的最淒冷,最辛酸,卻又最難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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