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停下腳步,屏息往對麵走去,繞過最後一排架子看向聲音傳來的角落。

    窗外黯淡的光線被架子擋住,堆滿箱子的角落完全被陰影埋住。熱成像眼鏡上依然沒有任何紅色輪廓,哪怕是一隻老鼠的影子都沒有。

    奈特幹脆將眼鏡摘下收到口袋裏,拔出腿上的槍,一步一步逼近角落。她猛的一步上前,槍口指向角落,但那一團漆黑裏什麽都沒有。

    她往兩旁的箱子看了看,並未就此鬆口氣。她敏銳的直覺正在向她發出警報,令她對這個房間裏的氣息感到不安。

    “嗖”的一聲,一股冷風從她背後襲過,她猛然轉身,依舊什麽都沒看到。

    蘇騰:“我們上二樓了,你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奈特感到十分壓抑,一邊留神周圍的動靜一邊低聲說:“這裏不太對勁。”

    她話音未落,一股勁風襲來,狠狠抽掉了她手裏的槍。她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黑影,閃電般從她眼前竄了過去。

    蘇騰:“出什麽事了?”

    奈特顧不上迴答,一腳踹翻了身邊的幾個箱子擋住黑影,迴身便去撿槍。她剛彎下腰,便感到極強的壓迫感自身後襲來,迫使她不得不往側麵撲閃。

    一個模糊的輪廓四腳落地,粗長巨大的尾巴淩空抽擺,將尚未反應過來的奈特狠狠抽到架子上——

    接待人員確認了邵科和蘇騰的身份,將蘇騰的個人終端接入會員係統,並交給他一個巴掌大的電子競價器。

    邵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二人進入會廳,裏麵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全都風度翩翩衣冠楚楚。

    邵科兩手插兜,愜意的環顧四周,狀似不經意的諷刺:“這裏麵有一半是真正的會員,另一半都是他們帶來的伴兒。”

    他眼角的餘光瞥了杜樂丁一眼,意有所指的說:“來這種地方的,往往都會帶個地下情人。”

    蘇騰的臉色冷了下來,杜樂丁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我和蘇騰還真是在地下探險時認識的,地下情人這詞兒還挺適合我們倆的。”

    邵科在杜樂丁爽朗的笑聲中幹巴巴的笑了兩聲,說了聲失陪,便找熟人拉攏感情去了。

    杜樂丁早就注意到蘇騰的臉色變化,心知可能是出事了,在他耳旁小聲問道:“奈特那邊有情況?”

    “好像出事了,奈特始終沒有迴答,但我能聽到

    打鬥的聲音。”蘇騰把競價器交給杜樂丁,“你在這裏等我,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拍。”

    杜樂丁挑挑眉:“我愛好很廣泛的。”

    蘇騰勾了勾他的下巴:“那就把今天競拍的所有展品全都拍下來。”

    “蘇總真是財大‘器’粗”——杜樂丁抿嘴忍笑,眼睛都發亮了,“快去吧,小心點。”

    待蘇騰走後,杜樂丁從侍應生端著的托盤上拿了杯雞尾酒在人群裏晃悠,想起了那次跟沈玉裝模作樣的混進會所,與眼前的情形頗為相似。

    那時他們倆遊刃有餘的跟周圍的公子哥們扯淡,直到有人叫出了他們的名字,用一場出人意料的重逢將他們的計劃破壞了。

    “丁丁?”

    杜樂丁正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他,轉眼一瞧,竟然是時千金。他勾起嘴角,衝時千金舉起酒杯,正要問他怎麽也在這裏,目光便被跟在時千金身後的高大男人吸引了。

    那兩個人走在一起,像是穿過時間隧道朝他走來。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啪啦”一聲喚醒了他的記憶——

    會所大廳裏的燈光很暗,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一種朦朧美。沈玉端著兩杯酒走過來遞給杜樂丁一杯,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優雅的翹起一條腿,從容的喝起酒來。任誰看了,也不會想到這位清秀俊雅的年輕人剛剛從通風管道裏鑽出來。

    杜樂丁忍不住比劃:真能裝逼。

    沈玉淺笑著說:“不裝怎麽騙過這些人。看見那邊那扇門了嗎?”

    杜樂丁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扇門後,等一會兒台下的燈光完全滅了,他就會偷偷的撬鎖溜進去。

    距離拍賣還有一段時間,杜樂丁東張西望,打量那些有錢人和他們身邊漂亮的小情兒。他衝沈玉笑笑:來這不帶個情人,都顯示不出自己的身份地位。

    沈玉放下酒杯壞笑:“你說咱倆誰像老板,誰像被包養的小情人?”

    杜樂丁:小情人必須是你。

    沈玉不服:“憑什麽?”

    杜樂丁一本正經:小情人肯定是長得好看那個。我是個身殘誌堅的老板,賺錢就為了包養你這種小白臉。

    沈玉樂悠悠的往人群裏看去,距離他們不遠有個很年輕的男人,穿著一身合體的銀灰色的西裝,身姿挺拔,氣質很好,長得也很漂亮,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他下巴朝那人點

    了點:“你說他多大?”

    杜樂丁看了看:也就二十出頭吧。

    沈玉挑釁道:“那你說他是個富二代呢,還是傍家兒呢?”

    杜樂丁:賭什麽?

    沈玉:“拓片賣了四六分。”

    杜樂丁:成交。那貨絕對是個被包養的。

    沈玉知道杜樂丁看人很準,也不是真心要賭。他倆動不動就拿身邊的事情賭著玩,誰也不在乎輸贏。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到年輕漂亮的男人身邊,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上,一副很親密的樣子,並為他介紹身邊的朋友。杜樂丁一臉得瑟:我就說吧,他一看就不是什麽闊少爺。

    那個高大的男人一身從容,神情舉止中散發出一種很有教養,並養尊處優的優越感。沈玉盯著他看了許久,遲疑的說:“我怎麽看著他那麽眼熟呢。”

    杜樂丁嘲笑他:別逗了,也不看看咱倆現在是在什麽地方。你要說在潘家園看見熟人我還信,這裏你能認識誰。

    他們從沒有跟這種人打過交道,就算這些暖飽思淫意的有錢人想買地下剛出來的新鮮貨,也都是通過中間人交易的。

    沈玉皺了皺眉,收迴視線,看神情似乎還有些介意。杜樂丁起身朝他勾了勾手:往門邊走吧,一會兒要開始了。

    二人不疾不徐的走進人群,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叫價牌,看起來真像那麽迴事兒。正當他們往人群邊緣移動,有人竟叫出了他們倆的名字。

    當時杜樂丁心裏猛的一跳,心說這地方還真有人認識他倆,趕緊轉過頭去,卻見之前沈玉說眼熟的男人正一臉驚喜的看著他們。

    那男人快步走上前,二話不說就給了沈玉一個擁抱,兩個走偏門的小賊頓時驚了。

    沈玉怔怔的看著男人,嘴角緩緩上揚,難以置信的說:“趙誠?!”

    趙誠帶著滿臉笑容看向杜樂丁,迎著他震驚的眼神說:“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長不高呢。”

    杜樂丁扯起嘴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當然就算他比劃一通,趙誠也看不懂。

    距離趙誠被領養帶走,已經過了十多年,期間杳無音信,杜樂丁還以為他們再無交集,從未想過會在某一天突然相遇。

    趙誠跟小時候比,沉著穩重了許多,長得高大俊朗,氣度非凡,完全看不出是從福利院裏出來的,跟那些有錢的公子哥站在一起,沒有絲毫違和。

    正當三人沉浸在驚訝中相顧無言的時候,之前跟趙誠站在一起的漂亮男人走過來問:“你朋友嗎?”

    “這兩位跟我可是老相識了。”趙誠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我朋友,池澤。”

    他攬著池澤的腰,可見“朋友”二字相當有內涵。

    杜樂丁眉峰拱了拱,沒想到趙誠喜歡男人。沈玉顯然也很驚愕,表情僵在臉上,尷尬的跟池澤握了握手。

    趙誠對池澤道:“能幫我們拿幾杯酒嗎?”

    “好,你們先聊。”池澤點頭走開。

    沈玉咬了咬嘴唇,搖頭淺笑:“你變化可真大。”

    “畢竟過去很多年了。”趙誠深深看了沈玉幾眼,忽而低聲說,“對了,我現在不叫趙誠,被領養之後我的養父母給我改了名字。”

    杜樂丁心中吐槽,改頭換麵夠徹底的。

    趙誠看向二人道:“我現在的名字叫——”

    “宋征。”跟在時千金身邊的男人向杜樂丁伸出右手,在這一瞬間,迴憶中的一幕和眼前的情形,完美的重疊在一起。

    杜樂丁不知道什麽時候,侍應生已經把他腳下的玻璃碎片收拾幹淨,也沒聽清楚時千金剛剛跟他說了什麽,他像是石化了一樣渾身僵直,目瞪口呆的盯著宋征。

    時千金感到莫名其妙,一把抓起杜樂丁的右手塞到宋征手裏:“你吃錯藥了,平時不是挺機靈嗎,怎麽今天跟傻子一樣。”

    杜樂丁感受到宋征強有力的握手,緩緩將震驚中跟酒杯一起碎了一地的智商勉強拚合起來,順著時千金的話開了個玩笑:“我……忘吃腦殘片了。”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無法將視線從宋征臉上移開。宋征頗有風度,十分大方的任他打量。

    “宋征是征途星礦的老板……”時千金的話頓住,一把將杜樂丁的臉推開,“我說你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怎麽的,有蘇騰還不夠,又看上我朋友了啊。”

    杜樂丁的視線被推到了牆上,蔓藤一樣的壁燈發出柔和曖昧的光線,令他眼前一片恍惚。他現在看到的宋征,是他過去的認識的趙誠嗎?

    時千金雖然長得酷似池澤,但細微之處還是有很大不同,尤其是熟悉之後,杜樂丁能感覺到時千金跟池澤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但他眼前這個宋征,跟記憶裏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誇張點來說,就連眼睛轉動的樣子,微笑時露出的牙齒都他媽一毛一樣

    !!!

    距離他上輩子死掉已經過去了六十年,宋征就算還活著,也該八九十歲了。可這風華正茂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他是練成了返老還童之術,還是青春永駐大法?亦或是跟他一樣起死迴生了?

    更可疑的是,時千金為什麽會在宋征身邊?這情形簡直跟上輩子見到趙誠和池澤完全一樣。

    杜樂丁頂著一腦門問號,艱難的吞咽唾液,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宋先生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宋征笑道:“是嗎,那真有緣,有時間介紹我們認識一下。”

    “這可很難,”杜樂丁找迴了幾分冷靜,半是挑釁半是試探的說,“他死了很久了。”

    宋征微微挑眉,笑容依舊,時千金在杜樂丁肩上懟了一下:“會不會說話啊你。”

    “沒關係,”宋征似乎並不介意,“其實摩奇亞克先生也讓我想起一位故友。”

    杜樂丁心說放屁,本丁都換了一身皮囊,你還能認出我不成:“那他一定很帥。”

    “倒不是長得像,”宋征看著杜樂丁的眼睛,沉沉笑道,“隻不過你不說話的時候,眼神發直的樣子與他很像。”

    時千金噗嗤一聲樂了。杜樂丁卻笑不出來。

    頂燈忽的滅了,一道追光打在舞台上,拍賣師走上台前,宣布今天的拍賣開始。除了聚集在大廳中央的人之外,還有不少不願露麵的會員坐在包廂裏。

    宋征帶著時千金離開後,杜樂丁站在黑暗的角落,根本沒有心思去看拍賣的古董。

    如果說宋征跟趙誠毫無關係,打死杜樂丁他也不會信的。可究竟是怎麽個關係,他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即便是雙胞胎,也不會相似到這種地步,他內心深處已經隱隱將宋征跟趙誠劃了等號。

    他跟查理在大教堂地下洞窟裏見過的屍體,不屬於礦工,很有可能是那些尋找古墓的雇傭兵。都臨地下古城就是征途星礦挖掘出來的,而宋征又是征途的老板,這個消息會是他放出去的嗎?他跟那些雇傭兵的幕後老板,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杜樂丁越想越複雜,各種陰謀論在他腦海中不斷彈出,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重生,可能也不是什麽老天爺的恩賜。

    從烏扇古墓到巨腹山的棺材匣,再到沙漠下的幻境,這些地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三蛇旋渦圖”象征著輪迴和重生,地下剝皮人用特殊的方法製造人皮傀儡……

    他重生於

    六十年後,六十一甲子,正是一個輪迴數。杜樂丁打了個寒顫,莫名感覺渾身發涼。這時從他背後伸過來一隻手,帶著暖意輕輕將他的腰環住。那熟悉的氣息令他無需去看就知道是誰。

    他往蘇騰身邊湊了湊,好像唯有如此才能確定自己並非處在夢境裏,而是真實的活著。

    蘇騰貼著他的耳朵說:“你的體溫怎麽這麽低?”

    “可能冷氣開大的太大了。”杜樂丁打起精神,“奈特是被保安發現了嗎?”

    蘇騰按在他腰上的手指動了動,示意他往外走:“奈特受傷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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