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樂丁胡思亂想的時候,佩佩接著說:“我今天是來醫院請假的,要休假幾天,你要是來的再晚點我就走了。”

    杜樂丁:“……”

    法律應該規定醫生不許大喘氣。

    佩佩點開電腦道:“這世上有很多人,或先天或後天擁有一些其他人沒有的特質,比如說感覺不到疼痛,皮膚呈樹皮狀,肢體異常等等。”

    杜樂丁越聽越感覺不舒服,他的身體是在經曆什麽恐怖的變化嗎?

    佩佩打開杜樂丁的檢測報告,dna雙螺旋結構在屏幕上緩緩轉動變換:“所有的這些異常,都是發生了基因突變,有的是自發產生,有的是誘發產生。你的體內也在經曆這種變化,從表型效應來看,暫時可以定性為生化突變型。”

    杜樂丁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美女,咱們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解釋我的身體好嗎?”

    蘇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皺起眉道:“你是說他身體表麵雖然沒有發生變化,但體內卻已經產生了異變嗎?”

    佩佩點點頭:“就他目前的狀況來看,可以這麽說。而且奇妙的是,外來的dna破壞了他體內dna的原有結構,但是又沒有造成dna損害。”

    杜樂丁雖然是注重過程大於結果的人,但在這件事上他還是更想知道結果:“請問我是要死了嗎?”

    佩佩沒有直接迴答,隻是說:“通常來說基因突變是有害的,可能導致身體免疫力下降甚至是生命體死亡。但就目前來看,你體內的變異非但沒有使你的dna受損,反而使你的器官和細胞自我修複速度加快,所以你受傷之後傷口很快就消失了。”

    杜樂丁挑眉道:“這是好事兒?”

    佩佩的神情並不樂觀,嚴肅的說:“很難說。我用你的細胞分別在昆蟲和小型哺乳動物身上做了實驗,結果不是很好。”

    在生物實驗的過程中,昆蟲很快就死了。哺乳動物雖然活了下來,但身體狀況卻出現了異常。

    杜樂丁作為一個哺乳動物,在慶幸自己暫時死不了的同時,又對所謂的異常感到擔心。

    佩佩帶二人去實驗室的觀察窗外,指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說:“這是一隻雪鼠,該物種繁殖力強,膽小怕驚,攻擊性弱,渾身皮毛雪白,平均身長為七公分,尾部約五公分。”

    杜樂丁微微張開了嘴,不敢相信那是一種老鼠,而且跟佩佩的描述完

    全不同。它通體漆黑,毛發粗硬如鋼絲一般,體形跟一隻吃肉長大的兔子差不多,虹膜呈黃褐色,尾巴又粗又長,像是貓尾巴,甩在玻璃器皿上砰砰作響。

    “你確定它攻擊性弱嗎?”杜樂丁被那怪物死死的盯著,總有一種它隨時會撞破玻璃衝過來咬人的感覺。

    佩佩一時間忘了照顧患者的情緒,很興奮的說:“嗯,有趣的是,它原本是一隻患有癌症的雪鼠,在進入實驗開始,它體內的癌細胞迅速減少,很快就痊愈了,表現出了比同類強很多活躍性。但是沒過多久,它的身體就開始發生了變化,攻擊性也越來越強。”

    “就在昨晚,與它同期進行實驗的雌鼠被它把腦袋咬了下來。”她瞄了一眼杜樂丁,“除此之外,它的海馬體萎縮了,記憶能力不斷下降。”

    杜樂丁想了想:“所以之前說的身體表麵不會發生變化,也隻是暫時的?”

    佩佩很謹慎的說:“這種突變在人類——就是你身上的進程很慢,暫時還不能確定。”

    杜樂丁一陣恍惚,像是在短時間內吃了太多難以消化的東西,感到極度不適應。蘇騰一手輕輕按在杜樂丁背上,對佩佩道:“能找到原因和解決辦法嗎?”

    佩佩遺憾的搖搖頭:“暫時沒有任何相似病例,隻能先觀察。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放棄尋找治療方案的。”

    杜樂丁麵無表情的聽著,忽然聽到一陣“砰砰”的撞擊聲,他轉頭看向玻璃窗,那個黑色的變異怪物正在瘋狂的撞擊玻璃。

    他頗有些頭疼,好像撞玻璃的不是雪鼠,而是他自己。

    告別佩佩後,蘇騰和杜樂丁二人緩緩走向電梯,蘇騰突然捏了捏杜樂丁的手:“我很害怕,怎麽辦?”

    杜樂丁迴過神來,哭笑不得的說:“我還沒害怕呢,你怕什麽?怕我突然變成一個黑煤球,把你腦袋咬下來?”

    蘇騰停下腳步,定定的望著他:“怕有一天你會認不出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那你呢,”杜樂丁道,“知道我是誰嗎?”

    他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未曾經過任何思考,就像是排列組合出現錯誤的公式,連出題人自己都一頭霧水。

    他懊惱的轉開視線,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我不是內奧,不是你心裏想的那個人。

    蘇騰怔了怔,眉頭緩緩皺起,隱約猜想到了一點讓杜樂丁突然之間態度發生轉變的原因。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

    說什麽,這時電梯“叮”的一聲停住,兩扇門緩緩打開。

    “你是蘇騰嗎?”

    二人轉頭看過去,電梯裏走出一個年輕男人,個子不高,小圓臉,戴了一副無框眼鏡,表情有點天然呆,發旋那裏支棱起一撮毛。

    蘇騰:“你是?”

    “我是夏藥,咱們見過兩次,”男人伸出手表示友好,“我是楊菡的未婚夫。”

    蘇騰過目不忘,卻對見過這個男人的事毫無印象,但楊菡的未婚夫的確是叫夏藥。一個人其貌不揚、毫無特征到連過目不忘的人都記不住,也算是相當特別了。

    因為之前意識到星盤應該不是認親的信物,杜樂丁在聽到夏藥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心情便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

    二人互相介紹後,杜樂丁客氣的問道:“楊菡怎麽樣了?”

    夏藥呆呆的說:“還是老樣子,我想采取中醫治療方法試試看。”

    杜樂丁挑眉道:“你懂中醫?”

    “我本身就是研究植物的,對草藥和針灸也很感興趣,”夏藥扶了扶眼鏡,“況且我奶奶就曾經是一名中醫,家裏有不少這方麵的書籍和資料。”

    說完又道:“你們現在方便嗎,我想了解一下楊菡受傷的具體經過。”

    杜樂丁看了一眼蘇騰,衝夏藥點了點頭,正好他也有事要問。三人在醫院附近一家安靜的咖啡廳坐了下來,杜樂丁盡量平實的描述了事發當時的情況,以及他被咬傷後的檢測結果。

    夏藥聽過後,沒有流露過多表情,好像這些事不是發生在他未婚妻身上,而是發生在研究對象身上一樣,點頭嚴肅道:“我明白了。那麽那隻同樣進行實驗的雌鼠在被咬死前有過什麽異常嗎?”

    杜樂丁沒想到夏藥的關注點這麽奇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那隻毫無參考價值、一出場就領便當的雌鼠。他撇撇嘴道:“不知道,這很重要嗎?”

    “任何微小的細節都可能是重要的因素,沒有經過檢驗誰也不能妄下結論。”夏藥一板一眼的說:跟這種人說話十分無趣,杜樂丁直截了當的說:“對了,有個問題想問問你,楊菡的那枚星盤,是你送給她的吧。那你又是從哪得到星盤的?”

    夏藥:“我奶奶給了我父親,他又給了我。”

    杜樂丁:“那是誰給你奶奶的?”

    夏藥:“應該是她媽媽。”

    杜樂丁追問道:“那她

    媽……她母親又是從哪得到的?”

    夏藥審視著杜樂丁,有點搞不明白他為什麽對星盤這麽感興趣:“我不清楚,我推測是一直這麽傳下來的吧。這東西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杜樂丁道:“楊菡用它打開了古墓裏的銀棺,還不夠特殊嗎?”

    “哦,原來是這樣。”夏藥訥訥道,“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星盤的來曆,但我記得我奶奶說過,這個飾物算不得傳家寶,因為它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東西,我以為就是某種限量發售的手工做舊飾品。”

    “……”杜樂丁真想打開植物學家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長了多少草,“這麽說你奶奶見過其他的星盤?”

    夏藥搖了搖頭,頭頂的呆毛隨之晃了晃:“沒有,她也是聽我爺爺說的,具體的情況她沒問,我爺爺也沒多說。”

    爺爺奶奶的日常生活裏就不能多一點溝通交流嗎?杜樂丁放棄了,葛優癱在椅子裏,沒滋沒味的喝了幾口咖啡。

    夏藥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無奈,繼續認真的問:“那你們這次考古有什麽收獲嗎,關於咬傷你和楊菡的怪物有更多的了解嗎?”

    杜樂丁感覺自己像是在接受采訪一樣,他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就發現了一堆破匣子。”

    蘇騰接過話來,把他們驚心動魄的經曆壓縮成三言兩語:“目前為止,還沒有價值的線索。”

    夏藥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鋼筆,在餐巾紙上畫下一個圖形,舉起來道:“匣子上雕刻的圖案是這樣的嗎?”

    杜樂丁打眼一瞧,立刻坐直了:“你怎麽知道?”

    蘇騰惜字如金,話語極其簡略,對黑匣子的描述更是一帶而過,隻提到了“三蛇旋渦圖”這個他們臨時起的名字,夏藥卻完整的畫了出來。

    夏藥用指背頂了頂眼鏡:“我好像在哪見過,讓我想一下。”

    說完,就像斷了電的機器人一樣一動不動的進入了迴憶模式。

    杜樂丁簡直快要被逼瘋,一手撐著臉克製不住的抖腿,恨不能鑽到夏藥腦袋裏扒開大片草叢,看看裏麵到底都有什麽東西。

    蘇騰看了他一眼,伸手過去輕輕在他顛來顛去的腿上按了一下。杜樂丁像是收到了某種指令一樣,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不過他不願承認自己的情緒是被蘇騰安撫的,又狠狠抖了幾下腿,衝蘇騰呲牙挑釁似的笑了笑。

    “我想起了,”夏

    藥又通電了,“是在我爺爺的手賬裏見到過。”

    杜樂丁一腦子麻花:“什麽叫手賬?”

    “手賬就是一種筆記。”夏藥開始解釋手賬是一種什麽東西。

    杜樂丁後悔自己問了句廢話,在他展開長篇大論之前趕緊攔截:“好我明白了,就說那個圖吧。”

    夏藥一絲不苟的說:“你們的叫法有個誤區,這裏麵的生物並不是蛇,而是魚。”

    杜樂丁和蘇騰立刻想起了岩畫裏的三條龐然大物,它們的確長了魚的頭部和尾部。

    “看臉的話確實是魚,”杜樂丁琢磨道,“但是魚怎麽可能生活在樹上?”

    夏藥很認真的說:“我認為就像龍一樣,這種魚頭蛇身的生物是虛構的。”

    杜樂丁讚同的點點頭:“那關於這種魚,你爺爺的筆……手賬裏還寫了什麽嗎?”

    夏藥迴憶道:“它們生活在一種叫做‘魚睽神木’的樹上,可以唿風喚雨,召喚雷電。上至九重天,下至十八層地府,它們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杜樂丁越聽越覺得這玩意兒絕對是虛構杜撰的,便將重點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那你爺爺有沒有記錄一些跟魚睽神木、魚頭蛇有關的線索,比如它們是什麽民族的圖騰,或者在曆史上牽涉到哪些國家?”

    “有的。”夏藥點頭道。

    杜樂丁急不可耐的往前探了探身,仿佛這樣就能更接近真相。

    夏藥:“我忘了。”

    杜樂丁:“……”

    如果不是蘇騰在桌下抓住了杜樂丁的手,他可能已經撲上去掐死夏藥了。

    蘇騰牢牢握住杜樂丁的手,耐著性子問:“方便問問你爺爺嗎?”

    夏藥大概是常年跟植物打交道,根本沒有看出別人情緒變化的眼力勁兒,依舊一臉天然呆的說:“事實上我從沒有見過我爺爺,他在地球的末日浩劫中死了。我奶奶把他生前留在家中的筆記、手賬和收集的資料全都裝在一個大箱子裏,小的時候我曾經在她家的地下室裏翻出幾本看過。”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對一個失落文明的資料收集,關於那個曆史上罕有記載的國家,他似乎投入了全部精力。剛才說的魚睽神木以及那種虛構的生物,好像都跟這個古國有關係。”

    杜樂丁冷靜下來之後,意識到自己今天特別急躁衝動,他不知道這莫名的煩躁是因為那隻雪鼠,

    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但是在蘇騰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心中的不安被一把按滅了。

    他看了一眼蘇騰,在他淡定的眼神中尋到一絲安寧,再度開口的時候已經平和了很多:“你爺爺是做什麽的,曆史學家嗎?”

    夏藥搖了搖頭:“不是,他是一個做曆史專題報道的記者,名不見經傳。我奶奶說他總想搞個大新聞,出本書什麽的,所以在得知那個失落的文明後,便立刻著迷了,鐵了心想要把它的曆史挖出來,於是在大江南本東奔西跑的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

    “他常年不在家,隻偶爾打幾個電話迴來。最後一次給我奶奶打電話,還說有了重大發現,等他確定之後就迴家一趟。結果沒過多久,末日危機就爆發了,他也徹底跟我奶奶失聯了。”

    “你爺爺是不是叫夏丘?”杜樂丁忽然想起個人來,那人也是個小記者,對盜墓特別感興趣,整日蹲在古董市場,不知通過什麽人輾轉找到了他和沈玉,說是要匿名采訪,被他們拒絕了,之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那個人。

    當時雖然鬧得不怎麽愉快,不過如果夏藥的爺爺真是夏丘的話,那他跟夏藥也算是有緣。

    “不是,”夏藥聽出了杜樂丁的誤會,擺手道,“我父親隨我奶奶姓。我爺爺叫秦楚,我奶奶每次提起他都會說一句——就是那個朝秦暮楚的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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