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黑暗看起來十分汙濁,蘇騰駐足在洞口附近,隱約聽到杜樂丁喊了一聲“等會兒”,眨眼之間,身前急速晃動的光線便消失了。

    這山洞就像是生出了邪惡的意識,趁人不備便悄悄吞沒一些東西,光線,聲音,甚至是人。

    查理抓住蘇騰的肩膀,茫然無措的轉頭看了看,驚訝的叫道:“竇樂也不見了!”

    前麵後麵都沒有人,也許被山洞吞掉的,是他們倆才對。

    蘇騰盡量往洞穴深處看去,那裏的確有很多岔路交錯縱橫,但他們眼下剛進入洞口的這個地方,隻有筆直的一條路,他們幾個怎麽可能在頃刻之間便分崩離析的各行其路了?

    查理焦急的叫著那幾個人的名字,洞裏除了他聲音的迴聲,便是偶爾從後麵飄來的歎息聲。

    查理打了個激靈,正提了口氣要繼續喊,蘇騰忽然抬手示意他別出聲。

    四下一片靜謐,自他們身旁傳來了腳步聲。蘇騰摸了摸右手邊的岩壁,感覺這聲音似乎在洞穴的另一邊。難不成這個洞從入口那裏便被一分為二,他們看似是進了同一個入口,實際上卻在被霧氣弱化的視線中,不知不覺中兵分兩路了?

    岩壁另一側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正在駐足凝聽。隨後他們之間像是有某種感應一樣,同時往前走去,並逐漸加快了速度。

    蘇騰握緊了手中的切割刀,查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看著岩壁已經到了盡頭,蘇騰與另一側的人不約而同的發力躍出,都想要先發製人的舉起了武器。

    閃著寒芒的刀鋒被兩隻電漿槍夾在當中,對峙雙方卻都鬆了口氣。

    奈特放下槍道:“就你們兩個?”

    “丁丁和竇樂不見了!”查理急切的說道,“你也沒碰到他們嗎!”

    奈特一攤手:“我進來之後發現你們都沒跟上來,就原路返迴了,到了洞口才發覺中間被一道岩壁隔開了,來迴都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蘇騰神情凝重的看著麵前的幾條岔路:“他們怎麽會聽不到我們的叫聲?”

    奈特看了看岩壁上的黑匣子:“我剛才倒是聽到了,但很微弱模糊。這些玩意兒太邪了,沒準能吸收聲音也說不定。”

    查理很擔心杜樂丁,憂心忡忡的說:“這麽多條路,怎麽找啊?”

    蘇騰徑直往其中一條路走去:“一條一條找。”

    被定性為失蹤的杜樂丁和竇樂此刻正在雇傭兵的逼迫下,往洞穴更深處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唐辛一身是血,搭配上他那股悍匪的氣勢,活像是閻王爺。他們一群人裏隻剩下他和身後的兩個雇傭兵,臉色都相當難看。

    杜樂丁迴過頭衝唐辛笑笑:“老大,問你個問題,聽說你們是來釣魚的,這山肚子裏有什麽魚值得你們這麽勞師動眾的?”

    他語氣極其輕鬆,完全不似淪為階下囚,竇樂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生怕後麵的人給他肩膀上來一槍托。

    唐辛卻似乎並不介意,沉聲道:“大魚。”

    杜樂丁抿了抿嘴唇:“比之前水潭裏的還大?”

    唐辛笑而不語。他長相倒也稱不上英俊帥氣,但自有一番氣魄,這一笑堪稱“邪魅”,叫人心裏無端感到不安起來。

    杜樂丁轉迴頭目視前方,優哉遊哉的說:“我以前釣過幾次魚,不過都是在水庫、農家院這些地方。我不喜歡水,所以很少有耐性等魚上鉤。但說來也巧,每次我甩杆沒多久,就有魚咬鉤,你說我是不是跟魚特別有緣?”

    唐辛“嗬”一聲,不置可否。杜樂丁這種人,他見過不少,多半是年少便進入社會,過早的見識了人世間的醜惡,被浸染出了一身的圓滑世故。無論遇到什麽人什麽事,都像是有保護色的變色龍一樣,能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和盤算掩飾得很好,臉上總是帶著輕鬆愉快的笑容,好像跟誰都合得來。

    實際上,這種人內心深處,永遠都是把自己隔離在人群之外的。

    他們比誰都孤獨,比誰都沒有安全感。

    杜樂丁念叨了半天釣魚經,把各種類型的魚餌優點缺點加以對比分析,突然住了嘴,轉而道:“老大,你們之前到底遇到了什麽,折了多少人?”

    唐辛眯起眼睛道:“隻聽到了詭異的歌聲,有人的心髒就無聲無息的被挖走了。現在我們就剩下三個人,你覺得折了多少人。”

    杜樂丁沒有做十以上的加減法,而是盯著岩壁上的影子道:“你們三個人,加我們兩個人,應該是五個人吧。”

    有人嗤笑一聲道;“你是幼兒園沒畢業嗎,這麽顯而易見的事還用問?”

    杜樂丁還真就連幼兒園也沒上過,他抬手一指岩壁:“五個人為什麽會有六個影子?”

    唐辛側目一瞧,果然有個黯淡模糊的影子綴在他們身後。幾人頓時一頭冷汗,猛的轉身向後看

    去,差點就扣下扳機開火。

    在他們轉身的一瞬間,一道白影倏然閃過,消匿在手電的光線中,他們身後空無一人,連岩壁上的影子都消失不見了,就好像他們剛剛看到的隻是眼花而已。

    “趕緊走出這個鬼地方。”唐辛說著轉過身,他的兩位俘虜早就跑了。

    杜樂丁在看到影子之前,聽到了一陣水聲,猜測他們已經距離出口不遠,正巧利用那鬼氣森森的影子轉移視線,趁著雇傭兵們轉身那一刻,拽著竇樂借機逃走。

    穿過腳下的通道,果然有微微的亮光從不遠處透了進來。二人以最快速度跑出了洞口,杜樂丁剛剛站定,還未曾看清眼前環境,一枚冷箭“咻”的一聲貼著他的臉飛了過去,深深插進了岩壁當中。

    這“出洞殺”堪比傳說中的“開門殺”,讓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杜樂丁緩緩轉動眼睛,看看尚在輕輕顫動的箭羽,又將視線轉向正前方。

    從山洞裏鑽出來,就進入了巨腹山的“肚子”,他們站在一道懸崖邊上,腳下是水流湍急的深淵,自水麵當中豎起一根石柱,支撐著正中央四方形的祭祀台。

    台子邊緣立著兩根粗長的金屬杆,當中站著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帽衫、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正手持機械弓對準他們。

    “過來。”男人的聲音從口罩後麵傳來,聽起來悶悶的,但那語氣中的冷漠卻絲毫沒有被減弱。

    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口罩殺手”了。杜樂丁飛速的估量了一下他們的處境,四條石橋從四個方向連接著祭祀台,左右兩邊都是峭壁,杜樂丁他們右手邊的通道似乎是唯一的出口,卻被一塊黃色的巨石封堵著。

    “相信我,”口罩男打斷杜樂丁的思緒,“我的弓箭射速,比你跑得快,而且箭頭是帶有引爆裝置的。”

    杜樂丁拇指往後一戳:“你們的人還在洞裏呢,你不怕把洞口炸塌他們出不來嗎?”

    “如果是那樣,就算他們倒黴。”口罩男毫不在乎的說。

    “我經常覺得應該提防身後有人放冷箭,”唐辛從洞口走了出來,一手按在杜樂丁肩上,看著口罩男道,“自從見到了你,更是加深了這個想法。”

    杜樂丁見唐辛好整以暇,不由得默默歎了口氣:“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能活到999歲。”

    “壞人活千年,那個戴口罩的能活到兩千歲。”唐辛衝口罩男比了個中指。

    有人說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這些雇傭兵一起進山,為了避免全軍覆沒,在六十四個洞穴前兵分兩路。唐辛他們繞了個大彎,最終隻剩了兩個手下,跟著杜樂丁才出來。而口罩男雖然帶的人少,卻基本上沒怎麽遇到麻煩。

    唐辛轉頭看向杜樂丁,捏著他的下巴說:“你這張臉,看上去卻短命的很。”

    黴星當頭的杜樂丁粲然一笑:“你會感歎我驚人的生命力的。”

    唐辛一偏頭,示意杜樂丁和竇樂過去對麵。杜樂丁踏上了刻繪著雲紋的石橋,腳下流水淙淙,刺激著他迴憶深處的冰冷,他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一眼,頓時襲來一陣暈眩。他怕就這麽掉下去,趕緊收迴視線,目視前方,緩緩往祭祀台走去。

    祭祀台正中間,鋪著一個長方形的石台,杜樂丁很確定那是棺床,隻是上麵的棺槨卻不見了。

    他們剛走過石橋,另外兩個雇傭兵便將二人的手反綁在了身後,從金屬杆上扯過一條金屬線係在二人手腕上。此時杜樂丁已經知道所謂的釣魚是怎麽迴事了,但還是很鎮定的對唐辛說:“我們又沒有武器,不用這麽小心謹慎。”

    兩名雇傭兵走到對麵的懸崖上,轉動了黃色石頭前的機關,深淵下傳來紮紮響動,水位頓時暴漲,泛著黑氣的地下水咆哮著翻滾起來。

    石頭機關發出兩聲苟延殘喘,哢的一聲裂成了兩半。

    口罩男用箭頭在竇樂手臂上劃了極深的一道,創口立刻血流如注。隨後他在竇樂屁股上踹了一腳,將他從祭祀台上踹飛出去。

    “我挺喜歡你這種表麵看起來嬉皮笑臉,實際上骨頭特別硬的人,”唐辛走到杜樂丁身後,一手扶在他柔韌的腰上,“當你的骨頭被捏碎,滿臉的笑容都變成恐慌求饒的時候,看起來肯定讓人格外有快感。”

    說著,手下發力,將杜樂丁推了出去。

    杜樂丁腳下一空,身體在金屬線的拉扯下猛的一沉,被懸吊在了空中。腳下上漲的水位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冰冷的窒息感先一步湧了上來,順著他的腳尖蔓延全身。

    水位還在不斷上漲,竇樂手臂上的血滴入水中,轉瞬間便被水流吞沒。

    波浪起伏的水麵倏然翻攪起一道旋渦,急速的旋轉中,有個黑影像潛水艇般緩緩的朝水麵浮了上來。

    隨著黑影的麵積越來越大,竇樂止不住的嗚咽起來。杜樂丁血液逆流,渾身冰冷,已經沒心思去考慮水裏那是什麽了。

    他能

    輕易解開手上的束縛,可若是如此便會掉入水中。且不說那個黑影是什麽鬼,就算水裏什麽都沒有,他根本不會遊泳,見了水就頭暈,入水跟自殺沒有任何區別。

    水麵下晃動的黑影,體積恐怕比之前黑水潭裏那個龐然巨物還要大。隨著竇樂聲嘶力竭的哀嚎,從水浪中升起一根東西。

    杜樂丁一時駭然,那東西就像是收割靈魂的死神之鐮,而且是放大了十幾倍的,它鋒利的邊緣掛著水流,黑漆漆如同從深淵之下長出來的一根惡毒的刺。

    祭祀台上幾人手中的武器同時瞄準了水麵下的黑影,眼睛不錯神的盯著它的動向。

    “嘩”的一聲破浪之聲,一個宛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黑綠色怪物騰出水麵,臉孔醜惡得讓人無法直視。

    若不是親眼所見,杜樂丁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東西竟然存在於人世間,而不是隻出現在最可怕的噩夢裏。

    它整個就像是一坨腐化的爛肉,身體四周長著黑色的長足,背上半透明的墨綠色肉囊滴垂著粘液,連湍急的水流都衝洗不散。

    槍聲隨之響起,箭矢接連不斷,眨眼間怪物背上便遭到了轟炸,它頓時被激怒了。

    巨大的“鐮刀”猛的朝蕩來蕩去的魚餌揮去,杜樂丁忍著陣陣眩暈,抬腳把竇樂踹開。反作用力讓他自己也晃了起來,幾次接近怪物的時候,他晃動的視線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怪物背上半透明的肉囊裏,好像有個黑影,長方形的輪廓很是清晰。杜樂丁想起空空的棺床,難不成上麵的棺槨被這玩意兒給吞了?!

    怪不得要釣魚,這些雇傭兵是來找那口棺槨的!

    還不等他暈眩的腦袋進一步想明白來龍去脈,巨怪在傷痛的刺激下狠狠的撞在支撐祭祀台的石柱上。

    晃動的祭祀台上,槍聲頓時亂了,幾枚流彈混著箭矢朝杜樂丁射了過去。

    杜樂丁隻感覺脖子一麻,腦袋像被錘子敲了一下,震的他兩眼發黑。緊接著“嘣”的一聲,吊著他的金屬線斷裂,他像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樣,重重的落入水中。

    他顧不上迴想自己發生了什麽,瀕臨死亡的記憶和現實讓他瘋狂的掙紮起來。背後捆著雙手的繩子雖然很快就被掙脫,但麵對被水淹沒的恐慌,他毫無辦法。

    唿吸越來越艱難,每一次浮出水麵張開嘴,吸進來的不僅是空氣,還有不斷湧過來的水。激流不斷撞擊他的耳膜,手腳失控的掙紮,鼻腔進水後克製

    不住的咳嗽,每咳一次就再度灌進一大口水。

    這熟悉的過程循環往複,杜樂丁很快就堅持不住,他捂住了嘴,想要像曾經那樣,強迫自己屏住唿吸。

    也許等一秒,再等一秒,就會有人來救他,就會出現奇跡。

    水下一片渾濁,世界突然變得格外安靜,杜樂丁緩緩下沉之際,微張的眼睛看到龐大的黑影正快速的遊過來。

    他陡然一驚,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被黑沉沉的影子籠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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