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杜樂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今天諸多不順,他走哪哪塌,定是拆遷大隊附體了。

    細微的劈啪聲在橋上所有人的腦海中,描繪出了一條不斷蔓延的裂痕,指揮官一聲低嘯:“快速通過石橋!”將數人從怔愣中驚醒。

    一行人立刻小跑前進,他心裏卻是一驚,再度喊道:“別跑!”

    這種時候,哪還有人理會那麽多,奈特已經搶先跑過了石橋,杜樂丁死也想要死在陸地上,被水淹沒的痛苦記憶讓他爆發出一股力量,疾風一般從橋上掠過。待蘇騰帶著查理和竇樂跳過來後,幾人趕緊鑽進了附近的洞口。

    幾個雇傭兵跟在指揮官身後也跑了過去,隨後數條裂縫擠作一團,將石橋從中崩斷,綴在最後的幾個人紛紛驚叫著掉入水中。

    崖邊的人都往下看去,水花撲騰,翻起一片波紋。好在這幾個雇傭兵都會水,一個個很快便都露出頭來,苦中作樂的自嘲是虛驚一場。

    指揮官衝下麵喊道:“你們自己找路上來。”

    這些亡命徒都經曆過各種命懸一線的危機,高空落水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立刻劃動手臂往岸邊遊去。

    七八條手電光束落在水麵,有眼尖的突然喊了起來:“快,快遊!”

    隨著他驚慌的警示,眾人都看到水麵陡然上升,水花變成了一道大浪,狠狠的朝水麵拍落下去。自潭水中央升起一道水柱,好像有個龐然大物就要浮出水麵。

    水裏的人也有些慌了,遊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水裏的東西並沒有浮出來,潛藏在水麵之下,離弦之箭一般朝那幾人衝去,拖出一道尖銳的波紋。

    “啊”的一聲慘叫,有人被拖入了水中,一時間水花翻騰如熱水開鍋,激烈的讓其他人膽顫心寒。

    然而他們遊泳的速度顯然不夠快,潭水裏的幾人逐一消失在躁動的水麵之下,眨眼間隻剩下了一個人。

    他惶然的浮在水中,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命。指揮官一槍射在水麵吼道:“別他媽發呆,趕緊上岸!”

    那人這才咬緊牙關拚命朝距離最近的岸邊衝去,眼看著水岸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他猛的向前一衝,終於攀上岸去。

    崖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此刻才鬆了口氣。

    那人擰亮手裏的手電,朝上麵晃了晃,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和僥幸說:“今天肯定是我的幸運日……”

    “嘩”的一聲巨響,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條黑如油墨的粗長巨尾從水裏彈出,一把將岸邊那人掃落水中。那人剛冒出頭想要掙紮,一個龐然巨物竄出水麵,四五米長的身體淩空翻轉,黑雲壓頂般在眾人眼前掠過,一頭紮下,張開巨口將他撕心裂肺的喊聲和他整個人一起吞了進去。

    大浪翻湧,狠狠拍擊在岸邊,水潭中央出現一個漩渦,巨物尾巴一擺,沒入其中。過了很久,水麵才恢複平靜。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上麵的人遭逢此驚變,連槍都來不及開,全都被震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才有人迴過神來問:“唐,那幾個人跑了,現在怎麽辦?”

    唐辛轉頭往杜樂丁他們進入的洞口看去,沉聲道:“跟著他們,如果他們死了,我們再退迴來換條路。”

    此時杜樂丁他們並未走遠,適才那龐然大物躍出水麵從空中掠過的情形,被他們看了個一清二楚。竇樂臉色慘白,不免為斯科奇擔憂:“之前聽那個指揮官說,要釣一條大魚。如果水潭裏的大家夥還不是他們的目標,那他們要釣的魚究竟有多大?”

    杜樂丁倒是沒有在想什麽魚,他的注意力都在他們迫於無奈選擇的這個山洞裏。八門之中,這個山洞屬於景門,兇險難測,吉兇未卜,很大程度上都要看他們的運氣如何。

    杜樂丁已經感覺自己今天時運不濟,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也都不是什麽福星高照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山洞裏的通道彎彎曲曲,說是羊腸小道都抬舉它了。轉過幾個彎道之後,岩壁上出現了嵌在當中的一個又一個黑匣子,就如同之前那個碩大的山洞一樣。

    奈特用手電掃過黑匣子,小心留意四下的動靜,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如臨大敵,但走了許久也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情況。

    杜樂丁忽然想起了什麽:“查理看到的筆記中,說黑匣子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裏麵的孩子在十年內死去,就被當成祭品,另一種是活了十年以上,就被供奉起來。”

    查理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應聲:“是這樣呀。”

    杜樂丁突發奇想道:“這會不會就是有的匣子有聲音,有的匣子沒聲音的原因?”

    查理嚇了一跳:“怎麽會,難不成那些活了十年的,就永遠不會死嗎!”

    杜樂丁嘿嘿笑道:“一切皆有可能,我就是想探討一下各種可能性。”

    蘇騰也提

    出了疑問:“如果黑匣子就是米克星頓鎮居民失蹤的原因,為什麽我們和那些雇傭兵在經過下麵掛著成百上千隻匣子的山洞時,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豆腐塊和長頸鹿消失後,房間裏出現了嘩嘩響的黑匣子,這的確能說明一些問題。”杜樂丁沉吟道,“會不會有兩種黑匣子,一種就是普通的匣子,就像山洞裏那些,另一種會讓人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

    奈特:“那你說現在咱們身邊這些,是哪一種?”

    杜樂丁撇撇嘴:“誰知道,要是等一會兒有人不見了就可以確定了。”

    竇樂默默無語的聽著他們討論,感覺這幾個人跟亡命徒也沒什麽區別,一個比一個不怕死。

    杜樂丁還在做出各種猜測,視線突然模糊起來。他揉了揉眼睛,並無起色,眼前那些晃來晃去的手電光束裏,好像有什麽雜質在漂浮。

    “下霧了?”杜樂丁道。

    奈特嗤笑一聲:“山洞裏下什麽霧。”

    蘇騰皺了皺眉,感到有些不對勁:“好像是有什麽細小的東西漂浮在空中。”

    很快,每個人都感覺到了視線模糊,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手電光的穿透力越來越弱,洞裏的確像是蒙了一層霧,而且這霧好像有實質一樣,絲絲縷縷仿佛飄飛的棉絮。

    杜樂丁臉上毛茸茸的,他忍不住在臉前虛抓了一把,手心裏空空的,但手指撚動一下,卻明顯能夠感到指尖上沾著某種綿軟細膩的物質。

    杳然沉寂之中,從後麵傳來了一聲幽幽的歎息,帶著點遺憾和哀傷。幾人不約而同的感到脊背竄過一股寒意,紛紛迴頭往後看去。

    竇樂艱難的咽了咽唾液,手電光直射他身後的黑暗,暢通無阻,什麽都沒有。

    奈特沉聲道:“這座山大部分是空的,又有蟲族和水潭裏的大家夥,傳過來什麽動靜很正常,別自己嚇自己。”

    話雖如此,緊張的氛圍沒有絲毫緩解,比之前更為凝重,壓的人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又往前走了一段,黑暗裏傳來了極其微弱的聲音,幾人再度停下腳步凝聽,很快就有人感到腿肚子哆嗦。

    那聲音虛無縹緲,時斷時續,細弱得幾乎不存在,但隻要仔細聽便能分辨出是一個略顯稚嫩的女聲。

    杜樂丁咬著嘴唇聽了一會兒,心裏越來越驚愕。女聲唱的歌詞似乎是“絕望少女的臉龐,被陰影籠罩,那些陌生的人偶,被鮮血

    染透……”

    “拆下一雙手臂,掏出一顆心髒,人偶的眼睛看著她……”這聲音雖然空靈,卻十分迫近,好像哼唱歌謠的小女孩,就趴在他們耳邊輕聲絮語,杜樂丁甚至感到一股涼風從他脖頸間吹過。

    周遭窸窸窣窣,沙沙作響,跟之前詭異的歌聲一樣,宛如竊竊私語,從四麵八方傳來,並不斷收攏。

    奈特手裏的槍挺在半空,根本不知該瞄向哪裏。僵持之際,杜樂丁注意到了那些匣子,步履緩慢的靠近岩壁,試探的把耳朵往匣子上湊去,隔著薄薄的一層木板,依稀聽到類似收音機尋找不到信號的嘩嘩響聲。

    正聽著,他臉上突然一涼,好像有一隻很小、很細膩的手從下麵伸過來,情人般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頰。

    寒意瞬間從他皮膚滲透進五髒六腑,他猛的低頭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

    “啊”的一聲淒厲慘叫從他們後麵不遠處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淩亂的槍聲。奈特道:“是那些雇傭兵。”

    為了擺脫追兵,盡快脫離山洞,他們加快步伐急速朝前跑去,在彎彎繞繞的洞裏盤轉。岩壁裏窸窣作響,聲音時遠時近,明明非常微弱,卻連暴躁的槍聲都無法將其掩蓋住。

    很快,洞穴裏出現了岔路,而且還不止一條,杜樂丁心中一凜,來不及喊停,奈特已經搶先跑進了正對著她的洞口。

    “等會兒!”杜樂丁追了進去,想把奈特叫住,沒跑幾步便發覺不對,他前麵的手電光不見了。

    他心裏罵了一句,又聽後麵“哎喲”一聲驚叫,轉迴身一看,竇樂撲倒在地,蘇騰和查理卻都沒了蹤影。

    他趕緊把竇樂拽起來道:“蘇騰和查理呢,你不是一直跟在他們後麵嗎?”

    竇樂冷汗四溢,惶然道:“他們跟著你跑進來,我跟著他們跑進來,然後被什麽絆了一下,再看就隻剩下你了。”

    杜樂丁扶住他往後一看,地上有一條斷臂,手指痙攣般蜷縮著,仿佛想要抓個墊背的跟它一起下地獄一樣。

    他又驚又怒,一腳把斷臂踹飛,急迫的喊著蘇騰他們的名字。如果一會兒他們眼前出現三隻大小不一的黑匣子,他感覺自己一定會瘋掉。

    就耽誤這麽一會兒工夫,洞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想來是那些雇傭兵追上來了,二人隻得暫時想辦法將其避過。

    山洞構造極其複雜,像是地下鬆土的蚯蚓遇到了打洞的地鼠,寬窄不一的洞穴彼此交

    錯連通,叫身在其中之人暈頭轉向。

    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杜樂丁幹脆拉著竇樂躲進旁邊的岔路,希望那些雇傭兵一路跑過去,不會注意到這個狹窄傾斜的縫隙。

    腳步聲越來越近,卻突然放緩了速度。竇樂不由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喘氣聲被發現。

    杜樂丁卻越聽越不對勁,腳步聲隻有一個,難道其他人都被幹掉了?隻是這聲音十分輕盈,實在不像那些高大壯碩的雇傭兵發出來的。

    腳步聲一點一點的蹭到岔路口,突然停了下來。一片漆黑之中,杜樂丁擰頭往外看去,雖然什麽都看不到,但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戰栗。

    他能夠感覺到,有人就站在那裏,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躲藏在黑暗中的二人。

    時間每流逝一秒,杜樂丁額角的冷汗便下滑一寸。他敏銳的神經能夠捕捉到距離他們不遠的異常寒意,那個人始終佇立在洞口,沒有任何動靜。

    氣溫越來越低,霧氣快要凝結成冰,竇樂止不住的發抖,上下牙磕在一起,咯咯作響,在寂靜中格外突兀。

    洞口的人突然邁出一步,腳步聲幾乎就在他們跟前。杜樂丁陡然吸了口涼氣——這個人是怎麽無聲無息就到了他們眼前的?

    黑暗中的對峙,充滿了讓人心驚肉跳的戰栗。就好像即便閉上眼睛,當有針尖接近的時候,人也能夠感知到一樣,杜樂丁能夠感覺到一個尖銳的存在感,正死死的戳在他麵前。

    他僵硬的大腿上,神經正突突的跳著,內心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再也壓抑不住,強迫自己甩了個響指,把手上的光猛然往前照去,準備等對方在強光下躲閃的一刻先發製人。

    光源亮起的一刹那,二人同時屏住唿吸,竇樂甚至做好了撲過去將人抱住,讓杜樂丁安全跑出去的英勇覺悟。

    然而光亮所到之處,似乎隻有一個白色的影子閃了一下,隨後便沒了蹤影。

    二人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了驚疑,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他們的錯覺?

    這樣的情況,絲毫無法讓人鬆懈下來,杜樂丁反而更加緊繃,招唿竇樂趕緊離開岔路洞穴,急迫的想要找到另外三人。

    剛一鑽出窄縫,一道光落了下來,杜樂丁偏頭一看,兩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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