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鄴城。


    議殿內,曹叡高坐榻上,左右文武分坐兩列。


    因遷都事多,加上近日處理河北內外兵亂,曹叡看起來甚是疲憊。


    曹叡振作起精神,說道:“朕本欲與霍峻磋談息兵言和事宜,無奈霍峻一意孤行,非滅我大魏不可。今形勢至此,為了魏室的前程,望諸君齊心協力,匡扶魏室,以解今下之危機。”


    “諾!”眾人齊聲應道。


    見眾人反應熱烈,曹叡不禁點了點頭。自遷都之後,眾人士氣低沉,精神低迷,連續被他教訓幾次,總算讓眾人把精神麵貌弄好。


    實際上眾人在之前精神有時也不高漲,隻不過那時形勢可控,故曹叡未過分幹預。今形勢危急,在曹叡看來唯有先整頓眾人的精氣,或許才能夠解決當下危機。


    曹叡將目光看向孫資,問道:“今出使鮮卑何如?”


    孫資沉吟少許,說道:“稟陛下,軻比能對我國割讓西域甚感興趣,也頗是歡喜。但軻比能性貪,言漠南少鹽鐵,還欲讓我國賜下錢糧、鹽鐵。”


    名為下賜,實則是軻比能向曹魏索要利益。隻不過為了好聽,孫資將進貢改為下賜。


    曹叡眉頭緊皺,說道:“軻比能粗鄙貪婪,今國中物資緊缺,安有鹽鐵下賜。”


    說著,曹叡補充說道:“看能否以開邊互市為由,以換取軻比能出兵南下。”


    “諾!”


    孫資頗有信心,說道:“軻比能為豪傑,深知今下天下形勢。今雖開口索求錢糧,但為了大局著想,軻比能當會出兵助我。”


    “善!”


    曹叡點了點頭,暢想著未來計劃,說道:“今如能得鮮卑精騎相助,加之國內兵馬,其數不下十萬,未必不能戰勝漢軍,以保全河北三州疆域。日後更待河南局勢大變,揮兵渡河南下,將能光複大魏天下。”


    利用鮮卑兵馬,反攻河南,屬於是曹叡近月以來所推行的政策。


    繼而,曹叡詢問左右,問道:“今河北戰況如何?是否有將霍範、霍篤二人擊潰?”


    因漢軍北伐河北,河北諸郡有不少百姓忍受不了曹魏的暴政起義反抗。


    遷都鄴城之後,曹叡為了穩固他的基本盤,派司馬懿、曹洪二人向內鎮壓河北民變,向外以禦霍篤、霍範二將。


    司馬懿失去諸葛亮的製衡,徹底釋放出他的軍事能力。半月間,平複三郡民變;一月間,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敗攻占東郡的霍篤;後是劫抄曆下,逼霍範不得不登船撤軍。


    僅僅兩個月間,司馬懿重拳出擊,將兩支偏軍擊敗或逼退,更是為曹魏穩固住河北基本盤。


    當然了,霍峻之所以未進行反擊,更多是因為注意力集中到洛陽身上。打算先解決穩固河南,再北伐河北。


    衛臻拱手說道:“陛下,驃騎將軍作戰驍勇果敢,賊將霍範因擔心後路斷絕,乘舟舸歸齊;霍篤兵敗而走,已撤迴河南。河北諸郡已無兵事,驃騎將軍不日率兵將歸鄴城。”


    “彩!”


    難得聽到好消息,曹叡忍不住鼓掌,說道:“兩月之內蕩平諸寇,穩固河北諸郡,驃騎將軍用兵神勇啊!”


    說著,曹叡沉吟少許,說道:“來人,傳朕詔令,封驃騎將軍為舞陽縣侯,享食邑兩千三百戶。”


    為了鼓舞人心,曹叡在封賞上也不吝嗇,而是豪爽封授,以換取國中眾臣的效忠。


    見曹叡心情這麽好,孫資將手裏的奏疏偷偷藏了起來,決意在無人時上報,省得讓曹叡當場崩潰。


    在少有的歡樂氣氛中,曹叡與陳群、陳矯等人又聊了許多關於政令的內容。


    時近中午,曹叡方讓眾人退下。


    待眾人退下後,尋了個時機,孫資將來自洛陽的奏疏遞上,低聲說道:“陛下,衛將軍以密函形式上疏。”


    “何事?”


    聞言,曹叡蹙眉疑惑,問道:“莫非是洛陽戰事緊急?”


    孫資不敢如實說話,小心翼翼說道:“陛下不如先看奏疏!”


    曹叡心情一沉,翻開巾帛製成的奏疏,便見‘洛陽光複’四字映入他的眼簾。


    滿寵在奏疏中,詳細列出他將在九月二十九日向大漢投誠,獻出洛陽及其諸縣,以及他與霍峻達成的一係列的條件。


    洋洋灑灑的兩三百字,看著曹叡精神恍惚起來。顯然曹叡被滿寵出降的消息嚇呆了,以至於忘記了生氣。


    “怎麽迴事?”曹叡指著奏疏,責問道。


    孫資硬著頭皮,說道:“陛下,洛陽外圍諸關被破,滿寵得知洛陽難守,決定向霍峻投降,今特上奏告知與陛下。”


    “滿寵心裏若還有記著朕,安會獻城投降霍峻!”


    曹叡拍著案幾,歇斯底裏質問道。


    “蓋為全君臣之禮!”孫資小聲說道。


    “君臣之禮?”


    曹叡氣著將奏疏扔到地上,罵道:“朕為大魏天子,滿寵匹夫安敢這般欺我!”


    滿寵所行的君臣之禮,在曹叡看來不如說是滿寵在羞辱自己。投降就投降,今還在投降前特意上疏,生怕曹叡不知道自己投降。


    今曹叡為滿寵這封奏疏搞破防了,怒火直衝腦門、心肺。


    忽然間,曹叡感覺喉嚨有異物,一口鮮血猛地湧上口腔,當場吐了出來。


    “陛下!”


    見曹叡因怒而吐血,孫資趕忙上前。


    曹叡用巾帛堵著自己嘴,擦拭了下,沙啞說道:“亡我大魏者,盡是這般蟲豸。”


    “是否喚醫師前來?”孫資問道。


    “不準聲張!”


    曹叡擺了擺手,沉聲說道:“今國事不濟,如讓朝野得知朕患病,其人心必然動蕩。”


    “那怎麽辦?”


    “朕緩緩便好!”


    曹叡臉上已失去了光彩,神情間充滿了陰鬱之色。


    反攻中原的計劃,未展開執行,便因滿寵的投降而夭折。如今曹叡唯有去賭鮮卑騎兵足夠精銳,能夠助他擊退接下來的大漢北伐軍。


    且不言曹叡因滿寵歸降而破防,今滿寵已正式率兵出降,將洛陽城防交於趙雲、廖化,其帳下兵馬棄甲兵至軍營,歸由龐統所部看管。


    滿寵乘馬車至虎牢關,親自拜見霍峻。


    為顯示對滿寵的尊重,霍峻出大帳以迎滿寵。


    滿寵得見霍峻親迎,惶恐說道:“罪將滿寵拜見大司馬!”


    霍峻扶起滿寵的雙臂,笑道:“伯寧何罪之有?”


    說著,霍峻挽著滿寵手臂,說道:“伯寧治汝南有功,今為天下太平而立下卓著功勳。”


    這番話讓滿寵放下久懸的心,當即為霍峻介紹左右文武,其中包括監軍夏侯楙。


    滿寵不想坑夏侯楙,在達成出降的協議後,派人設下鴻門宴,以邀夏侯楙。夏侯楙得知滿寵欲降霍峻,沒心沒肺的他當即願與滿寵一同歸降。


    了解完滿寵及其左右文武,霍峻向眾人介紹蔣濟、夏侯儒二人,便帶滿寵入帳詳談,餘者交由夏侯儒款待。


    大帳內,霍峻坐在胡榻上,讓侍從為滿寵奉茶。


    稍微寒暄幾下,霍峻笑道:“孤出鎮江淮時,甚是頭疼伯寧。今伯寧降漢,你我同仕一朝,當摒棄前嫌,共輔漢室!”


    滿寵頗是慚愧,說道:“寵不識天命,往昔多有得罪明公。”


    “生分了!”


    霍峻笑了笑,坦白說道:“中漢末年,群雄並起,曹操一統中國,有誌之士無不臣服。孰能料到中祖能立基武漢,進而複興漢室?”


    “前漢因流民失所而亡,中漢因政鬥不休而猝。故季漢雖以漢為號,但卻與兩漢不同,實為新朝。”


    “新朝為新主,當有寬厚大治天下之胸懷,豈能計較往昔之事。不論舊人,亦或是新人,皆需朝前看,而非糾結過往之事。”


    “昔高祖滅秦亡楚,其之舊人盡數用之,未有摒棄不用,故能行秦未了之事。”


    “明公心胸寬厚,恕寵心思狹隘了!”滿寵敬佩道。


    北伐到現階段不再是軍事問題,而是政治問題。故而霍峻早與諸葛亮討論過,針對曹魏降人需安撫之,擇有才之人為官,盡快穩固大漢在河南的統治。


    霍峻輕抿茶水,問道:“今天下不日將安,伯寧有大才,不知欲任何職?”


    “嗯~”


    滿寵考慮少許,說道:“寵粗知軍事、刑律,今願聽明公吩咐。”


    “哈哈!”


    霍峻放下茶盞,笑道:“天下承平,需動兵用武者少。君長孤幾歲,不宜再領兵作戰。今不如暫任禦史中丞,輔佐禦史大夫。”


    說著,霍峻補充說道:“君知魏律,為社稷之才。今後天下一統,需製刑律,當仰仗滿君指導。”


    滿寵拱手而拜,謙遜道:“寵才疏學淺,不敢受明公讚譽。”


    說話間,侍從遞上巾帛,朝著霍峻細語了一番。


    霍峻看了幾眼巾帛,故意將巾帛交於滿寵,說道:“陛下行程已定,不日將與諸公至洛陽。”


    滿寵瞄了眼上麵的行程安排,起身說道:“此事涉及陛下行程,寵不便參議!”


    霍峻讓滿寵坐下,笑道:“伯寧不日將侍奉陛下,如何不能參議行程?”


    “今後陛下如有過失,當有勞伯寧上疏匡正。如若知而不言,君有過矣!”


    見霍峻如此寬宏大度,滿寵心中百感交集,唯有作揖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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