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弼忬踏進遊戲房,環顧四周。

    機器前稀疏地坐著不多的玩家,大多是我位置都空著。而且這些人中打遊戲機的占了大多數,有打97格鬥的,打魂鬥羅的,打恐龍島的,還有打飛機的。玩賭博機的沒幾個。

    杜弼忬目光四處掃射,並未發現那中年人,他沒來由地長長舒了口氣,感覺輕鬆了許多。

    杜弼忬摸了摸口袋,毛糙地一張紙,那是問小胖借的全天夥食費——五元。

    現已是午後近兩點了,杜弼忬摸了摸肚子倒不覺得餓,隻是心裏空落落地,慌地很。走出遊戲房,街對麵香樟樹下停放著一輛老式鳳凰牌自行車,車架子上用鬆緊帶固定著一個白色泡沫地正方形盒子,車子邊上站著一個五十來歲模樣的婦女,穿著不知道哪裏弄來的中學女生校服,看著雖怪異,衣服倒還合身。

    杜弼忬走上前去,說道:“來一個肉的一個鹹菜的和兩個蘿卜絲的!”

    “有白菜粉絲餡兒的要不?”女人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夾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杜弼忬仔細聽了聽,並不是他所熟悉的語種小胖是蘇北的,大概是安徽或山西那個地方的語言吧,杜弼忬邊想著邊迴答:“那兩個蘿卜絲的換成一個蘿卜絲的一個白菜粉絲的”

    個兒大餡兒足的四個大饅頭,還是不同口味的,尤其是隻花了兩塊大洋,價廉物美。杜弼忬非常滿意,他打著飽嗝懷揣著剩下的三個鋼鏰兒屁顛屁顛的走迴了遊戲房。

    遊戲房有免費的水喝,飲水機邊上擺放著一次性的杯子,杜弼忬老實不客氣的滿了一杯,熱氣在杯口縈繞著,杜弼忬端起來嘴唇微貼著杯壁口,杯子傾斜,喉嚨輕輕一吸,熱水被吸入口中,他使勁一咽,喉嚨裏“咕嘟”一聲,然後閉上眼,發出呻吟似的美妙歎息。

    杜弼忬享用完“大餐”喝完“午茶”坐在空位置上小憩了會兒養了養精神,看了看周圍人越發地少了,整個遊戲房不過十三四個人。他看了看外麵的天,有些微微的暗了,又轉頭看了眼背後另一堵牆上掛著的鍾,已經是四點四十分了。

    杜弼忬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他掏出僅有的他的晚餐費三個硬幣,他顫抖著雙手,手心裏冒著汗,他準備用自己的晚餐一搏——媽的,輸了最多迴宿舍灌幾杯自來水!

    杜弼忬掏出三個硬幣換成了遊戲幣,一塊錢四枚遊戲幣,共十二枚。

    坐在跑馬機前,三倍,五倍,八倍,十倍,二十倍,三十倍,六十倍,把十倍,一百倍,一百七十五倍,兩百倍,兩百五十倍,七百倍,八百倍,一千倍,三千倍,五千倍。杜弼忬看著這些倍數有些頭腦發懵,胸口發悶——媽的,到底是五倍的一號和三號馬還是三十倍的二六馬?媽的,怎麽像要跑一百倍的一七馬啊!

    杜弼忬瞪著閃爍的遊戲機屏幕,畫質粗糙,馬不像馬驢不像驢類似麒麟的一群四不像在屏幕裏晃動著。

    杜弼忬顫抖著手,坐在長凳上的屁股往後翹,彎下腰將遊戲幣投了進去。

    投了五個幣,然而要選哪兩匹馬呢?

    一咬牙,買了兩個三十倍的,一個二十倍的,一個十倍的和一個八倍的。

    看著馬兒奔跑,杜弼忬的魂靈也隨著一起奔跑起伏,他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緊湊的心跳。

    三十倍!一定要三十倍!二號快跑啊!六號快跟上!二六!二六馬快跑啊!

    四號馬率先撞線,緊跟著的是五號馬,四五馬?媽的,怎麽會是六十倍的四號五號馬啊!媽媽的!

    杜弼忬原本想先中個十倍二十倍的,有了一些資本再搏大倍數的,沒想到一來就是六十倍的,他一臉囧樣愣在那裏。

    還有七個幣,杜弼忬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汗,彎腰,撅屁股,投進五個,繼續買了兩個三十倍一個二十倍一個十倍和一個八倍——就不信你還能出大倍數馬!

    一六馬,八倍的,賺了三個幣。

    杜弼忬繼續著他的平沙落雁式運動,撅起屁股,摸索到洞口,將手中僅剩的兩個幣猛一送挺進了洞裏。

    屏幕右下方顯示出“10”,十個幣十分,這十分已是杜弼忬全部的身家了。

    看著屏幕上重新排列的馬的序列,咦,怎麽三號馬到最邊上前一輪的六號馬位置去了?還有四號馬,怎麽到了最底下?根據經驗,排在最下麵的馬跑起來後勁是最足的,四六馬?杜弼忬定睛一看,四六馬是二百五十倍的!媽的?莫非這機器要耍我,要我做二百五?拚了,就當迴二百五了!買了一個一百倍,一個八十倍,一個六十倍,兩個三十倍,一個二十倍,剩下的四分全部壓在了二百五十倍上!

    要是中了安一塊錢四個遊戲幣的比例兌換,四個二百五就是一千,一千個遊戲幣除四就是二百五,二百五十塊錢,媽的,今晚可以買個烤雞享受了!

    杜弼忬閉上眼側過頭,右手摸到最下方的開馬鍵,音樂聲響起,馬兒開始奔跑了,然而杜弼忬卻不敢看,他的心仿佛要從喉嚨口蹦出來,冷熱汗交替冒出,仿佛一個處女在等待著愛人進入的那一刻,既興奮有緊張還有點害怕恐懼。這所有的一切糾集在一起,折磨著身體靈魂。

    真是折騰人啊!

    杜弼忬感覺仿佛等待了千年。

    他畏懼著左眼稍微眯開了一條眼縫。沒有多餘的過度,他雙眼齊睜,每一隻都瞪得像雞蛋那麽大,嘴更張的能吞下他自己的兩隻眼睛。

    看著機器屏幕右下方飛速跳躍的數字,一百,兩百,兩百五,三百八,五百六……直到跳到一千才停止。

    杜弼忬想叫,想跳,想呐喊,想跳舞,想擁抱自己,親吻自己!哦,我真是太偉大了!

    杜弼忬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狠狠地!

    不是做夢!疼覺傳入大腦,他確信自己不是做夢。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深吸幾口氣,一按退幣鍵,遊戲幣相互碰撞,掉落發出地美妙金屬的清脆聲傳來,杜弼忬閉上眼,享受這這一切,仿佛身處深山水塘邊,閉著眼,聞著不知名的野花香氣,聽著清脆鳥鳴般愜意。

    等幣都退到了遊戲機下邊與機器相連的一個木頭小盒子裏,杜弼忬將之捧起,感受著它的重量,自己的心仿佛都被這沉重感所填滿了。

    將長方形木盒裏的遊戲幣倒入紅色的塑料小盆中,滿滿一盆!

    杜弼忬走到櫃台上取來一紅一綠兩個長方形原本商店買打火機插打火機的盒子,每個盒子有幾十個原本插打火機的凹型的槽,現在用來擺放遊戲幣,每個凹入的槽內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放入是個幣。

    杜弼忬耐心的插入,動作即溫柔有優雅。插了n多次後才全部插完,滿滿兩盒子,杜弼忬長舒了一口氣,發出一聲呻吟,無限滿足。

    看著兌換的兩百五十元,杜弼忬已經笑不出來了,因為剛才插幣的時候已經插的痙攣了,準確的說是邊插邊傻笑,笑著笑著嘴角一陣抖動——抽筋了。

    杜弼忬右手握著錢,左手輕揉著抽筋的嘴角。

    他眼睛餘光不經意無目的的遊移了一圈,然而在不遠處老虎機處有個人朝著自己笑呢。杜弼忬定住遊移的目光朝那個方向看去。

    中年人!那個中年人!

    杜弼忬一陣心慌,剛才的喜悅一下子跑的無影無蹤。

    他來了多久了?看著我多久了?這笑怎麽這麽詭異這麽讓人不自在呢?

    杜弼忬不敢多想,低下頭轉身快速朝門外走去。

    疾步走出了兩三百米,杜弼忬偷偷扭轉頭看了看,並未發現中年人的蹤跡,心一下子鬆懈了許多,贏錢的喜悅,被衝淡的喜悅又迴轉過來,杜弼忬看著前麵尚未歇業的烤鴨店咽了咽口水,加快步伐走去。

    杜弼忬手裏提著三隻烤鴨,感覺仿佛做夢似的。走起路來絲毫沒有分量,飄兒似的。

    迴到宿舍天已全黑,室友綽號“猴子”的徐俊,綽號“肥狼”的小胖子繆海峰,綽號“浪人”的徐凱和綽號“戇頭”的馬永新——不過杜弼忬更願意喊他阿新——都在宿舍。眾人目光聚焦在杜弼忬手中。

    “你撿到錢了?”

    ……

    “你敲詐小學生了?”

    ……

    “你買即開型彩票中獎了?”

    ……

    “搶銀行了?”

    ……

    “運鈔車出車禍錢飄了一地?”

    ……

    “哪家飯店門口的垃圾桶裏撿的?”

    ……

    “莫非是到浴室裏賣處男得了紅包?”肥狼道。

    眾人看著肥狼,驚為天人。——本以為自己最發噱的,想不到這胖子連這麽無恥下流的話都說得出,實在不得不佩服。

    “操!我賣給你媽得了,你這孫子怎麽這麽討罵?不操你媽不叫我爸,是不?”杜弼忬罵罵咧咧著繼續道“還紅包呢?爺我十三歲就不是處男了!”

    “十三歲?是交給了夢還是交給了自己的左右手啊?”猴子瘦長的高個從床上坐起來問道。

    “我有那麽沒檔次?我是交給了一隻瓶口光滑的玻璃啤酒瓶的!”杜弼忬自鳴得意。

    眾人囧然。

    眾弟兄將三隻鴨子“十抓分屍”之後終於想起問鴨子之出處。

    “不會是飯店裏吃剩下倒掉的吧?”浪人尖著喉問。

    “飯店裏的鴨子不管是烤鴨還是老鴨煲,鴨腿還是鴨鞭,不都被飯店裏的”雞“吃了嗎!那還能輪到咱啊!”杜弼忬撇嘴道。

    “飯店裏的雞和肯德基的雞一樣是吃激素長的嗎?這麽兇悍!莫非基因變異?”阿新一臉單純問。

    “媽的,少給我裝!那些個站門口的,端菜的,倒酒的,她們一個月多少工資啊?她們買的任意一件化妝品都遠超過她們一個月的全部工資,不就是吃晚飯時候熱了給客人脫西裝,吃好之後被客人脫工作服嘛!反正大酒店二樓餐廳三樓賓館客房,方便的很!”杜弼忬恨恨道。

    “你說歸說,咬牙切齒個什麽勁啊”猴子嘴裏咬著個鴨腿,口齒含糊不清。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沒吃到魚說魚兒腥唄”浪人一臉不齒的表情。

    “媽的,總有一天我把全市所有星級飯店的雞全吃了”杜弼忬邊說邊惡狠狠地猛撕鴨腿,仿佛這鴨子跟他有殺父奸妻之不共戴天仇一般。

    “你哪來錢啊?”肥狼問道。

    “我去遊戲房跑馬贏來的!”杜弼忬道。

    “真的假的!你也能贏錢,不會是電路板的程序出問題了吧!”阿新語氣裏滿是不信。

    “真是我贏得!我發誓,我說謊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沒xx,怎麽樣!信了吧!”杜弼忬道。

    “這種誓我發了n多次了,這裏每個人說謊沒發過!少忽悠弟兄們”猴子道。

    “我說謊不是人!”杜弼忬急了。

    “在你說這句話的同時心裏一定在說,我本來就不是人,我是神。”猴子道。

    “你說謊全家死光”肥狼道。

    “這麽狠!”杜弼忬道。

    “就這麽狠!你發不發!”肥狼不依不饒。

    “行行行行行!要是我說謊了全家死光!這迴總信了吧!”杜弼忬怒道。

    眾弟兄這才算相信,目光聚焦到杜弼忬鞋子上,看看有沒有狗屎的痕跡。

    ————一定是踩著狗屎了,不然怎麽會走這樣的狗屎運?!

    杜弼忬其實是個非常單純的人,非常簡單而直率的人,今天活著就不會想明天的事,所以快樂。

    “活著真沒勁!”小胖子肥狼無病呻吟道。

    這群人,他們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地發黴。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來到這個鬼地方上什麽鬼二流地大學。

    他們不知道自己沒什麽每天要去聽那幫老家夥的課,然後在那幫老家夥眼皮底下睡覺,哈喇子流一桌子,鼾聲如雷。

    他們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著,然而卻依然這麽活著——誰又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著呢?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流芳百世?那又如何!難道就為這些而活?人類,可悲的人類啊!既無法選擇自己的降世,又無法掌控自己的離世。無知覺地生,無奈地死。活著又為了什麽?

    “明天李嵐那老頭兒的會計課我不想去上了,又要打算盤,媽的,都什麽年代了居然讓我們學打算盤,我靠!要不,明天我跟你去玩馬吧!”肥狼笑著說道。

    “好啊,反正我明天一天都是選修課”杜弼忬無所謂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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