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柔腸百轉


    歐筱彥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何元碧聽話的住了口,卻怎麽也掩不住惶恐之色。歐筱彥按住他的香肩,牢牢的盯著他,“元碧,這件事你絕不可向他人透露半分,知道麽?”


    何元碧怯生生的點頭道:“嗯,我知道,茲事體大……”


    歐筱彥不讓他多想,接口道:“你且放心,我是不會讓他進宮的。”她放開他,“元碧,先讓林公子服下解藥吧。”


    “好,我這便去藥室取藥。”


    …………


    這一次,何元碧依舊是跑迴來的。他急急推開門進來,漆黑的大眼睛裏滿含不安,“殿下,沒成想‘淩遲’的解藥已被師傅悉數帶走,我隻有現做了!”


    “啊,這麽不巧?那你現做來得及麽?”


    “離毒性二次發作還有一段時間,我抓緊點做應該來得及,隻是目前尚缺少一種材料,”何元碧為難的咬了咬唇,續道:“那便是活人的血肉。師傅往常都是從惡貫滿盈之人身上割取,可現下時間緊迫,往哪裏去找人呢?”


    要從活人身上硬生生割下一塊肉……如果時間允許,找個人自然不難,可現在……歐筱彥深吸了一口氣,問:“需要多少?”


    “煉一顆藥丸,需要二兩肉,三兩血。”何元碧雖答得毫不遲疑,聲音卻微微發顫。


    “……”歐筱彥迴想起林湘然毒性發作時那比死亡還要痛苦萬倍的樣子,咬了咬牙,在一瞬間作出了決定。她掃視了一下周圍,見案上擺著一套茶具,便走過去取了兩個茶盅。


    何元碧意識到她的打算,臉上頓失血色,失聲叫了起來:“不行!你不能這麽做!”他衝到歐筱彥身邊,緊緊拽住她的一隻胳膊,不讓她解下腰間的佩劍。


    歐筱彥伸指一點,將他身形定住,隨即從劍鞘中唰地拔出長劍。她把左臂的衣袖擼了上去,然後,將最鋒利的劍刃部分靠在自己的臂上,毫不猶豫的剜了下去。何元碧此時口不能言,隻能萬分揪心的望著她,臉上淚如雨下。


    劍身一落一起,歐筱彥悶哼了聲,一大塊鮮血淋漓的肉掉落在茶盅裏。鮮血汩汩的從傷口流出來,她咬牙忍住劇痛,拿起另一個茶盅去接血……


    這一切並未耗費多長時間。結束後,歐筱彥解開了何元碧的穴道。他噙著淚把她按到椅子上,哽咽著道:“坐著別動,我給你上藥。”


    歐筱彥忍著痛低聲說:“簡單處理一下就好,你還要抓緊時間做藥。”何元碧緊抿著小嘴不說話,隻恨恨瞪了她一眼,他從西牆邊的櫃子中取出裝著金創藥的藥匣以及幹淨的軟布,然後替她敷藥、包紮。


    包好傷口後,何元碧拿起那兩個茶盅,道:“我現在去製解藥,你在這裏等著。”歐筱彥望著他盈滿淚水的雙眼,默默點了點頭……


    約摸兩盞茶的功夫過去,床上的人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歐筱彥走到床前,見他的身子動了動,於是在床邊坐下。


    未幾,林湘然的眼睛緩緩睜開,正好對上她擔憂的目光,他慢慢坐起身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別擔心,我沒事……”


    “嗯。”歐筱彥靜靜凝望著他,心中酸澀不已。見他伸手去摸自己腰間,她說:“別找了,你的香囊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林湘然戰栗了一下,眼中滿是絕望。歐筱彥道:“湘然,你不必擔心,我認識一位名叫何元碧的公子,他精於藥毒之術,可以幫你解身上的‘淩遲’之毒。他現下正在做解藥,再等片刻就好了。”頓了頓,她看著對方慢慢道:“有了解藥,你就不必再渡毒。”


    聽到“渡毒”二字,林湘然原本已有些放鬆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他死死盯著歐筱彥,雙手不知不覺間抓緊了床單,“你……你全知道了……”


    “情況都這麽明顯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歐筱彥苦笑一聲,道:“這件事迴家再說。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林湘然深深垂下頭,默然不語,隻是緊抓床單、用力到指節泛白的雙手依舊泄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波瀾。歐筱彥明白他心裏極亂,並不多言。一時之間,屋子裏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幸而並無多久,這份尷尬的靜寂便被打破,何元碧一手端著個檀木托盤,一手推開了房門,歐筱彥見狀立即站起身來,“元碧,解藥做好了?”


    “對。”何元碧迴身想要關門,歐筱彥這時已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向他說:“別叫我殿下,他已經醒了,我的身份暫時還需要對他隱瞞。”


    “知道了……”何元碧抬起紅腫的雙目瞧了她一眼,又往林湘然的方向看去。此時林湘然也在朝他張望,兩人視線交匯,何元碧瞪視著林湘然,毫不掩飾對他的不滿。林湘然並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對自己抱持這種非善意的態度,他微微啟唇,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何元碧收迴目光,將手上的托盤遞給歐筱彥,指著上麵兩隻帶蓋的青花小碗道:“左邊的是藥,右邊的是水,你叫他趕緊以水送服吧,我就不進去了。”


    歐筱彥“哦”了一聲,何元碧咬著唇恨恨瞟她一眼,隨即出了房間,並且帶上了門。她將托盤端到床前,讓林湘然服下解藥。


    看著他將解藥吞咽入喉,歐筱彥方才定下心來。林湘然喝完藥,問道:“你臂膀上的傷是怎麽迴事?我記得我身上的毒性發作之前你還是好好的……”


    “隻是一點小傷,剛才在路上不小心撞的。”歐筱彥不打算把實情告訴對方。


    林湘然的長睫顫了顫,低低道:“莫不是……莫不是你為了我,動武逼迫那位何公子做藥,因而負傷?”


    歐筱彥失笑,剛才那番情境,也難怪他會有此聯想。她將托盤放到案上,道:“你想錯了,沒有那迴事。”他還想再說,歐筱彥止住他,道:“湘然,你先在這裏休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林湘然順從的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雖然歐筱彥剛才否認他的推測,他還是憑借直覺認定了一點——她的傷與自己有關。他怔怔的坐著,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心中柔腸百轉……


    歐筱彥並沒有再見到何元碧,武館的人告訴她:他已經帶著小圓和侍衛出去了。她問那人何元碧有沒有留話,那人說沒有。歐筱彥曉得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於是決定過幾日再來。她迴房將林湘然帶出,兩人坐上馬車,準備返迴皇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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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徐徐前行,車裏,各懷心事的兩人並肩而坐。林湘然忽然想起一事,為免對方不清楚狀況而為自己著急,他開口問:“何公子有沒有告訴你服過解藥後會怎樣?”


    歐筱彥搖頭,之前時間倉促,他們哪裏來得及細說?林湘然於是道:“服下解藥,過一炷香的功夫後,我就會暈迷,再過一個半時辰才會醒,這是正常的反應,你不必擔憂。”


    “這樣啊,那不是快到時間了?”


    “對,快了……”林湘然輕輕歎了口氣,側頭瞧著身邊的女子,幽深的美眸裏漾出無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歐筱彥轉過頭,他凝視著她,宛如歎息般的道:“若沒有遇見你,我也許……”


    “也許什麽?”


    沒有迴答,林湘然柔柔的看著她,溫潤秀麗的臉上綻開一抹含著悲傷的微笑。


    歐筱彥的心中更加憐惜,輕撫他如雲的秀發,低聲說道:“什麽都別再去想,待在我的身邊。”


    就在此時,前方的馬兒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車子隨即停了下來。歐筱彥半掀開車簾子問駕車的仆役:“為何勒馬?”她答道:“迴主子,前方路正中趴著一個人,擋住了去路。”“哦。”這裏是條僻靜的小巷,寬度僅容一輛馬車通過,也難怪她要停車。


    仆役下了馬,向歐筱彥躬身道:“主子,小的去前麵看看?”“去吧。”歐筱彥往前探身,果然瞧見前方不遠處有個身材瘦弱的人,呈“大”字型趴伏在地上,動也不動。那人一頭亂發,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從衣著來看是個男人。


    仆役走到那人跟前道:“起來,你擋著路了。”那人聽見她的話,艱難的轉過臉。仆役被嚇了一跳——這個人的臉上有無數道長長短短的劃痕,傷口還在滲血,顯然,他剛剛遭遇了一場毀容!


    “我動不了……”那人的聲音十分嘶啞。仆役見他身上外露的部分均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明白他說的是實情,於是同情的道:“我把你挪到牆邊。”說著便扶起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可憐人是誰,大家猜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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