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白臉與紅臉


    那人全身傷痕累累,幾乎無一處完好肌膚,仆役的手無可避免的碰到了他正自滲出濕熱鮮血的傷口,而他也在被她觸碰的時候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顯然痛楚至極。


    仆役道:“對不住,你忍著點。”半拉半拖著把他弄到牆根下。那人痛叫連連,而他身子所經之處,盡都沾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紅。仆役一邊自言自語:“作孽喲……誰幹的缺德事……真是可憐……”一邊走迴到馬車旁。


    歐筱彥懷中抱著已經暈迷的林湘然,向她問道:“這個人好像挺慘的,他剛才有沒有告訴你是怎麽一迴事?”仆役搖搖頭,“迴主子,他沒有說,小的也沒問。不過,他一個男人家被打得這麽淒慘,甚至還被毀了容,小的猜想他八成是為奸惡之人所害。主子,這個人實在可憐……”


    歐筱彥心中思忖:不管怎麽樣,先救人再說吧,以後的事交給衙門處理。看他全身是血,外傷那麽嚴重,放著不管隻怕性命難保。她吩咐道:“動作快點,駕車迴府,等會我叫兩個人過來把他抬到醫館救治。”


    “遵命,主子。”仆役立即上馬。歐筱彥又看了那個人一眼,發現他已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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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很快就迴到皇女府。歐筱彥一進門,便打發兩個丫鬟抬擔架去救人,接著,她把林湘然安頓到房間裏。這時小慶來到門口說有事稟報,歐筱彥便出了房,並把房門帶上。


    小慶一眼就瞧見她的臂傷,不由驚叫:“主子!您的臂膀怎麽受傷了?”歐筱彥道:“方才在外麵不小心撞的,一點外傷而已,沒什麽大礙。對了,你們找到香囊了嗎?”


    “迴主子,找到了。”小慶呈給她一個素雅小巧的梅花香囊,續道:“林公子的香囊遺失在了客棧,被客棧老板的兩個女兒撿到。小孩子膽大,竟然把裏麵的解藥當成糖丸全吞下了肚,幸好她們現在一點事也沒有。我問她們吃了多少顆,她們說總共六顆,每人吃了三顆。我再三查問,確定她們並沒有撒謊。”


    六顆,半年的時間……歐筱彥沉吟不語。小慶又道:“我已探過林家隨從的口風,他們對一切毫不知情,因此我把香囊說成屬上官子燁所有,他們也並未懷疑。對了,主子,何公子可曉得林公子中的是什麽毒?”


    雖然小慶對自己忠心耿耿,不過這件事卻實在不方便一五一十全告訴她,歐筱彥答道:“何公子曉得的,他也會做那毒的解藥,所以林公子不會有事。小慶,你去跟肖管家說一聲,叫她派人把梅苑好好拾掇一下,林公子醒來之後,我會叫他住到那裏。”


    “是,主子,小慶這就去。”


    “等等。林公子一直以為我是兵部顏尚書的獨生女兒,暫時就讓他這樣誤會吧。你叫肖管家務必讓所有服侍林公子的人牢牢記住,在梅苑裏,我是‘顏曉鷗’,是‘兵部尚書的女兒’。另外,等林公子住下之後,加撥兩名侍衛過去守著,絕對不能讓他離開。好了,去辦吧。”


    小慶領命而去。歐筱彥折騰了大半天,人已疲倦之極,她進到房裏,看了看平躺在床上、發出均勻唿吸的林湘然,然後將一把椅子拉到床前。她靠到椅子上,閉目假寐起來……


    過了約摸一個時辰,敲門聲輕輕響起。歐筱彥走過去打開門,見是剛才被自己打發去救人的兩名丫鬟中的一人。丫鬟道:“稟告主子,您的吩咐我們都照辦了,那個男子經由郎中救治之後,性命已然無憂。我們將他抬迴來,安置在府中唯一一間閑置的下人房裏。方才他醒了過來,我們問他事情的因由,他卻閉口不言,若不是駕車的老王說聽過他講話,我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主子,您看……”


    歐筱彥心覺古怪,站起身道:“我去瞧瞧。”


    …………


    受傷的不知名男子所待的這個房間久未住人,它麵積狹小,又陰暗又潮濕。歐筱彥剛一踏進房間,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黴味,不由咳嗽一聲。躺在床上的男子聽見聲音,艱難的轉過大半部位裹著紗布的臉,兩人目光相接,那男子淒然一笑,緩緩道:“如今,你可滿意?”


    “你在說什麽?”歐筱彥不解的走向他。


    “何必再裝?”對方不再看她,定定的望著自己的上方,眼神空洞而蕭索,似乎萬念俱灰。


    歐筱彥站到他的床頭,說:“你莫非以為是我指使人對你下的手?這就奇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她心想:難道是那個易容騙過程靈鶴的騙子幹的?自己又成了替罪羊?


    對方淡然一笑,“是啊,你什麽都不知道,隻不過派人去玟山派報了個信而已。顏非唱完白臉,你這唱紅臉的就登場了。嗬嗬,你們隨意。”


    此言一出,歐筱彥終於明白眼前這個人竟是司徒修玉,她皺了皺眉,盯著他道:“原來是你,我真沒想到。”


    司徒修玉看也不看她,平靜地道:“如果你覺得有意思,就繼續裝下去吧,無所謂。”他閉上了眼睛,“這條命,我司徒修玉不在乎,你隨時可以拿走。”


    “你還是這般不可理喻。”歐筱彥歎了口氣,道:“無論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我沒有派人去報什麽信,你和顏明微在一起,根本不關我事。至於剛才救你,則純屬湊巧,你躺在巷子裏的時候,我的馬車剛好經過,我的仆人不是還把你扶到一邊了麽?”


    司徒修玉不言,淡淡看她一眼,眼神中透著全然的不信。不過,他並未像往常那樣對歐筱彥現出恨怨之色,反而死寂如枯木一般。


    歐筱彥瞧著他不同尋常的樣子,心念一動:他被顏非毀容兼毒打,依他的性格,既然認定是自己和顏非串通一氣害他,那他見到自己理應咬牙切齒、火冒三丈才對,怎麽現在會這麽死氣沉沉?難不成他和顏明微之間出了什麽事?


    她於是問對方:“顏明微現在在哪裏?”


    “……”司徒修玉一動不動,麵上依舊寂如死水。過了良久,他低聲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告訴你,我和她之間已經恩斷義絕,你滿意了吧?”


    歐筱彥原本以為顏非這次對他下手時顏明微是並不在場的,可現在聽司徒修玉的話音,恐怕此人當時不僅在場,而且對母親的行為不敢作出任何阻攔,眼睜睜看著情人被毀容、毒打……司徒修玉內心的感受,可想而知。雖然她一直對司徒修玉比較反感,但現在看到他這副慘樣,心裏也禁不住有一點點可憐他。她沉吟半晌,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這你該問你自己吧?”司徒修玉頓了頓,平靜的道:“如今我已被捏到你的手掌心上,你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玩出多少花樣?”


    他還是這般好歹不識……歐筱彥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好啊,等過幾天你能下床走動了,就在前院當粗使小廝吧。剛才找城中名醫治療你臉上的劍傷和身上的鞭傷,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給你煎的湯藥、換的衣服、吃的飯食也都要費銀子,算一算,你起碼得給我當上兩個月小廝,才能還清欠我的債,曉得了嗎?”


    司徒修玉的目光飄忽,木然吐出四個字:“悉聽尊便。”


    歐筱彥輕笑一聲,轉身出了房間。她慢悠悠踱到肖平樂那裏,正好小慶也在,她跟兩人講了司徒修玉的事,囑咐了她們幾句,然後迴到林湘然的房間。


    床上,林湘然靜靜地躺著,睡容寧定而恬淡。歐筱彥凝視著他,情不自禁的彎下腰,往他唇上輕輕一吻。


    這個蜻蜓點水的吻之後,美人兒並未被驚動,唿吸依舊徐緩均勻,歐筱彥的肚子卻突然煞風景的咕咕叫了兩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還沒有吃午飯。苦笑了一聲,她走到桌邊將小慶中午送來的食盒打開,取出飯菜,坐下吃了起來……


    在她快要吃完的時候,林湘然醒了過來。歐筱彥連忙來到床前,關切的問道:“湘然,你現在感覺怎樣?”


    林湘然坐起身子,對她淺淺一笑,“我沒事,剛才就像是睡了一覺呢。”歐筱彥看他麵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心中稍為寬慰,道:“你一定餓了,我叫下人給你送些飯食。”


    作者有話要說:向大大們推薦天涯一個值得一讀的帖子,沒看過它而又對曆史與考古有興趣的大大們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一看\(^o^)/~樓主疑似為當年明月~帖子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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