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伍啟是病死的,楚皇大概會先瞞下這個消息,秘不發喪,同時派使臣去周國上下打點,力求維護和約。而相應的,景軒的待遇還會有所提高。


    但如果伍啟是被暗殺的,毫無疑問任何一個楚國人都會認為這件事是周國所為。楚皇或許會懷疑周國同意簽訂和約根本就是個陰謀,為的就是讓楚國放鬆警惕,趁機暗殺他的大將,然後再發動一次去年除夕那樣的奇襲。楚皇盛怒之下,直接命人剁了景軒去祭奠伍啟的在天之靈也是有


    可能的,不過按照楚皇的性格這種可能性比較低就是了。


    從剛剛楚皇宴會上的表現來看,他應該還沒有得到的伍啟已死的消息。聻淵在伍啟那邊探子身份不過是一個仆役,再怎麽能幹也不可能第一時間就知道伍啟的死訊,但他的優勢是青羽的速度,所以景軒才能先於楚皇得到這個消息。


    不過這個優勢能有多少呢?或許景軒剛離開楚宮殿,傳訊的信使已經到了楚皇那裏,楚皇一


    怒之下就派人追過來剁了景軒,當然這個可能性也不高。但想必陸羽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冒險從府中趕來。萬一事情有變,他就能助景軒一臂之力。


    “陸羽的意思是現在就走。”聽到皇甫靖的聲音,景軒抬起眼,隻見皇甫靖打開了車內的暗格,裏麵裝著可以用來攀爬城牆的鉤鎖。


    這輛馬車是楚國準備的,不過一直停在質子府內,陸羽在之前便已經找機會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裝,隻是暗格裏一直都是空的,今天他卻裝上了鉤索,意思很明了,建議景軒現在就離開楚國。


    現在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陸羽和皇甫靖若是兩人聯手,在不驚動其他的人的情況下解決掉馬車周圍的士卒並不是難事。楚都城牆雖高,但以陸羽的輕功,輔以鉤索,要帶著景軒翻出去也不是難事。出城之後,就可以按著預先製定好的路線迴周國。


    理論上這個計劃十分可行,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景軒要趕在楚皇接到伍啟的死訊之前離開,否則楚皇得到消息之後一定會加強邊關和京城的防守,更有可能把景軒關押起來,那時候想走就不容易了。


    隻是,現在的一切都隻是推測。伍啟之死依然謎團重重,周皇也未必真的會同楚國開戰,此時若是逃迴周國,縱然性命無憂,也難逃罪責,之前主動提出要來當質子的一番努力便完全白費了。


    “皇甫,你怕死麽?”景軒從暗格裏拿出那鉤索仔細端詳了一會,忽然問道。


    “你有了決斷。”皇甫靖看著景軒,這似乎是個問句,但他語氣卻是肯定的。


    景軒笑了笑,把鉤索放迴暗格中,然後閉上眼睛靠在了身後的靠墊上:“在車上休息會兒吧,今天怕是一個不眠之夜。”


    景軒安然地在車上閉目養神,陸羽也安然地趕了一路車,直到迴了質子府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景軒迴到內院的臥房,照常讓侍女服侍著洗漱更衣。


    那侍女猶豫著道:“殿下,嫣然姑娘還沒安歇,一直等著殿下呢。”


    景軒瞥了那侍女一眼,溫言道:“你去告訴嫣然今日太晚了,孤有些累,讓她早些安歇。對了,提醒她別忘了喝安神湯,她每日都要喝的。”


    侍女見景軒沒有怪罪,便悄悄鬆了口氣。她說這句話自然是不合規矩的。現在景軒身邊服侍的人雖然都不是親信,但也是嚴格挑選出來的,規矩都不差。嫣然進府不過幾日,便能哄得侍女替她說話,果然是好本事,當然這也與府中人人都知道嫣然得寵有關。而嫣然在景軒麵前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聰明,反而顯得坦蕩。


    不過,這些還不能讓景軒真正信任她。就比如今日,景軒要進宮,便不會讓嫣然獨自留下來接收消息,而是讓她在自己房中好好呆著,嫣然也很識趣地沒有多問。景軒便叫來了陸羽在房中守著,嫣然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府中的廚子也是景軒親信,並且是個高手。而景軒所準備的從楚國迴周國的路線,也從未透露給她。


    那侍女服侍完了,景軒便讓她退下,侍女臨走時還略帶憐憫地看了仍站在原地閉目養神的皇甫靖一眼。若說嫣然在全府上下眼中是正得景軒寵愛,那皇甫靖在他們眼中就是不受景軒待見的典型。


    開始的時候,景軒到哪都帶著皇甫,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景軒親信,有不少人想要巴結但都被那張“生人勿近”的棺材臉嚇退了。但日子一久,他們就看門道來了。皇甫靖當值的時間是其他侍衛的好幾倍,但從不見景軒多給他什麽賞賜,包括上次刺客事件,每個侍衛都發了不少銀兩,他救了景軒一命卻什麽都沒拿到。唯一一次的賞賜還是條爛繩子,據當時同行的其他侍衛評價顏色俗豔還非要皇甫靖當場帶上,簡直是有意刁難。


    這麽看下來景軒不過因為皇甫靖武功高強才把他帶在身邊,皇甫靖早就得罪了景軒而不自知,而以他的性格要做到這一點簡直太容易了。


    “現在殿下還用得著那廝,才繼續忍著他,能迴了周國,他的下場啊……”最後,某位從宮裏出來內侍總結道。


    陸羽把府中這些言論告訴景軒的時候,景軒哈哈大笑,笑得都停不下來,不過陸羽說的時候省略了群眾們對景軒所送禮物的評價。


    此刻,景軒躺在床上,對著“不受待見”的皇甫靖笑道:“反正新消息還沒來,你站著也休息不好,要不你也過來躺一躺。”


    迴府之後,景軒剛得到陸羽的消息時的那種緊張感似乎就消失了,此時甚至還有心情調笑。對他時不時的調戲早已習慣的皇甫靖也不由得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以表達內心的無語之情。


    “你放心,我還不至於因這件事情就陣腳大亂……”


    這時候,窗外傳來了一聲不大的敲打聲,皇甫靖走過去把窗打開,陸羽便翻身進來。


    “情形究竟如何?”見到陸羽,景軒坐了起來,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伍啟八成是被暗殺的,詳細情況屬下已經譯出了。”陸羽把幾張紙遞給景軒。


    青羽速度雖快,但畢竟體型太小,又要長途飛行,帶不了太重的東西。因此這一次記載消息的絹布比上一次大不了多少,但上麵寫滿了比蠅頭還小的字,陸羽用了特殊的水晶片才把這些字看清楚,並且一一翻譯過來。


    正如之前所知道的那樣,伍啟發病那日的確有一位故交來訪,還帶來了幾壇好酒。伍啟十分高興,和他喝到半夜,站起身時忽然就倒下了。開始,伍家人的確以為伍啟是中風,因為症狀十分相似,但他們知道事關重大,因此封鎖了消息,派人通知楚皇。楚皇則派了使者和太醫過來,診治伍啟的同時更令伍家上下絕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後來傳來伍啟醒來的消息也是真的,但是每次好轉,用不了多久又會反複,讓兩位太醫百思不得其解。其中一位太醫便提出,有可能是中毒。伍家便懷疑到了那故交頭上。因為要封鎖消息,那位故交一直被留在伍家沒有走,伍家便派人去試探他,沒想到他長歎一聲,當場就服毒自盡了。


    這一下便坐實了下毒之說,隻是人已經死了,那夜的酒已經喝完,使用的酒具也都洗過,查不出到底是什麽毒。而且伍啟二人是一起喝酒的,為何隻有一個人中毒?這故交又是為何要取伍啟性命?隻是還沒等他們查出什麽結果來,伍啟便已經不治身亡。他們隻得把這個消息先送到楚都。


    報信的人走了三天,聻淵的探子才得到消息,連忙用青羽給景軒傳訊。而陸羽得到消息時算了算日子,這報信的人應該是今天晚上到達楚都,而景軒又去宮中,他怕楚皇盛怒之下對景軒不利,想辦法換掉了車夫到宮門口接應,並且準備好了出城的東西。


    “不過在車上殿下一直沒有訊號,屬下便知道殿下不想此時走。”陸羽笑道


    “你還挺高興?”


    “屬下也不想這麽灰溜溜地逃迴楚國。”


    “嗬,逃跑哪有不狼狽的,早晚有一天我們還是要‘灰溜溜’地跑迴去。”景軒自嘲道,隨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紙:“若這上麵的消息與是事實相符,伍啟和那人交情頗深,那人下毒怕是被人指使或是受了脅迫,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周國……”


    說到這裏,景軒頓了頓,然後繼續道:“這件事倒是讓我想起另一個人,薛韋。”


    陸羽皺起眉:“殿下的意思是,趙王?”


    “一樣是利用熟人,一樣是把毒下在酒裏,一樣是被發現了就立刻自盡,是不是有些相似?”景軒一張一張疊起了手中的紙。


    “相似是相似,但若憑這個就說是趙王做的似乎有些牽強,也沒有證據。”


    “這個牽強,但有事情是實打實的。攛掇父皇趁這個機會發兵,最起勁的可不就是二哥那些人麽。”之前衛齊從京城發來的情報,伍啟病危的消息傳到周皇那後,周皇召見的大臣中極力主張趁此機會出兵的便是葉係。齊盛已死,此時若是出征,必定會用葉家將領為主帥,周皇梳理朝堂時葉家沒有占到什麽便宜,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想必是二哥深信,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在開戰之後安全迴到周國。”說到這裏,景軒笑了一下,陸羽看到後默默挪到了皇甫靖身邊。


    “既然二哥如此厚待弟弟,弟弟自然要還一份厚禮給他。”說完,景軒把手上疊好的紙扔進了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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