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迴了家之後便關門一直獨自在房裏，梅香在外麵候著，張媽端來了飯菜也都原封不動的又端了迴來，凝痕悄悄地問了梅香幾句，就見著吉叔匆忙的趕了過來，手裏拿著報紙搖了搖，凝痕會意便囑咐了梅香隨時聽著裏麵的動靜，隨後便同吉叔到了偏廳廊下。
“二少奶奶，您看這是今天的報紙，剛才迴府便看見已經傳開了。”吉叔說著把報紙遞給了凝痕。
“《怪哉！子虛烏有之殺人事件》。”凝痕看著便知道是晞彥所為了，遂說道：“吉叔，您別擔心，這件事是我之前同晞彥幾個人都商議好的，如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能不能救出大少爺和世明，就看看這些報紙是否有用。”
吉叔雖然心裏還是很疑慮，說道：“二少奶奶，其實我是怕這個主意太冒險，如今既然已經做了，就隻能看著後麵的事情怎麽發展了。對了，張副官迴來了，早上有人看著下了船，是獨自一個人迴來的，您說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消息？”
凝痕看著吉叔臉上的焦慮說道：“吉叔，我心裏也不是十足的把握，這個方法能否奏效不說，但既然能讓張副官迴來，至少說明這報紙還是有效果的，如果猜想的不錯，他應該不會為了這件事情鬧的更大，畢竟我們把捐資也都湊了，白家的地也給了他們，更何況如今這些證據都說明世明沒有殺人的可能性，魏小菊和那個女仆的死亡都有可疑，世明和大少爺也就沒有了圈禁的理由，更何況之前的時候張副官滿世界的找殺人犯，可其實世明就被關在他的家裏，如果不想讓人們更多的懷疑，那麽很可能就會放人的。”
吉叔點點頭，說道：“二少奶奶說的是，這件事情肯定也會讓黃督軍重新考慮下的，死去的人都有可疑，就看他們是否追查下去，若是追查，也許他們就沒有了栽贓的嫌疑，如果息事寧人，就很讓人懷疑這一切是否就是一個圈套。”
凝痕讚許的點點頭，吉叔的確不愧為白家的管家，一些事情雖然嘴裏不曾明說，心中卻早有了盤算，隨著白家一起風風雨雨這麽多年，見識經曆的不知道有多少哪！
“二少奶奶，您看我們是不是先去府上拜訪一下？”吉叔問道。
“拜訪是要拜訪，不過我想我們再等一等。”
吉叔點點頭說道：“也許這其中的台階還要我們白家來給。”
說話間見著梅香跑了過來，說道：“二少奶奶，夫人讓您去。”
****
房門窗子都關著，燃著的香燭氣息便隻在這方空間裏蒸騰，白老爺的排位已然放在了供桌之上，白夫人在對麵靜靜的坐著，臉上沒有更多悲哀的神情，凝痕慢慢地推開了門，白夫人抬眼望了望便示意她進來。
“母親，您還好麽？我讓張媽熱了些粥，您現在的身體不能完全吃冷食。”
白夫人麵容沉靜，拉著凝痕的手，說道：“孩子，來坐下，我的身子不礙事，我也不會想不開，你大可不必一直讓人在外麵盯著。”
凝痕輕輕坐下，白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老爺終於入土為安了，三七的時候請些僧人做法事，過了七七之後老爺就真的是走了。”
“母親，凝痕知道您心裏的遺憾，大少爺和世明都不在旁側，父親生前也沒有見到，不過，我想這些天就會有結果的，凝痕和陸家幾個朋友都在努力。”
白夫人微笑著說道：“凝兒都懂我的心，我也知道你在和陸家的幾個朋友在商議。”說著停了停，凝痕臉色有些尷尬，白夫人握了握凝痕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出世舫和世明。凝兒，讓你來是想看看一樣東西。”凝痕方注意到桌上一方包著的手帕，白夫人說道：“你把它打開吧。”
原來是一方照片，紫藤花架下一個俊美的夫人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旁邊站著一個同樣俊朗的穿著西裝的男子。“這……這是老爺年輕的時候？”凝痕問道。
白夫人點點頭說道：“嗯，這照片裏的婦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誰了吧，那幅我讓你從老爺房裏取下來的《月下吹簫圖》，畫的就是她啊——容珍夫人。”凝痕又仔細的端詳著照片，白夫人繼續說道：“這張照片還是整理老爺遺物的時候在一卷詩詞裏找到的，是梅香找到了又給了我，我才知道了老爺的這份心。”白夫人望著黑色的排位幽幽地說。
“凝兒，那時候我還很小，隻是老爺的一個——一個小妹妹，因著是世交，也常有機會去白府。那年容珍夫人剛剛生下了世舫，這是為了慶祝世舫白天才拍下的照片，你知道這拍照片的是誰麽？”凝痕搖搖頭，白夫人說道：“是白家的二公子白允浩，你把照片翻過來，看看後麵寫的什麽？”
凝痕翻轉照片發現寫著“世舫百日，允浩同祝”這幾個字，白夫人說道：“凝兒，你從未聽見過白家原來還有一位二公子吧。白允汶，白允浩，白家的二兄弟從前親切的就像是老太爺的兩隻手，要不是有了後來的事情，可能兩兄弟的關係就會像明軒景軒他們一樣好，畢竟是血濃於水啊。”
“那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凝痕問道。
白夫人歎道：“一些事情也是後來嫁到了白家，老爺才對我說的。老爺那時候已經接管了白家的大部分祖產，而其他在外埠的茶莊字號都是由二少爺在管理，老太爺一直都很器重老爺，因為他做事沉穩謹慎，對於白家的事每每都是盡心竭力，二少爺卻是很讓老太爺傷神，本想著用些茶莊的生意攬住了他的心思，沒想到卻恰恰是弄巧成拙，二公子在上海的一次酒會上認識了一個女人，便一心愛慕，可其實那個女人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並且還是一位高官的小老婆，老爺私下裏勸過，可是沒用，那位高官那時候恰恰不在上海，二少爺更是與那位女子雙宿雙棲樂不思蜀了，還私自挪用了茶莊賬上的錢。事情終究還是被發現了，那個高官得到了密報，提前一天返迴了上海，就在二少爺的公寓裏捉奸在床。兩個人被五花大綁的送迴了白家，那高官傳來了話說是這個女人他不會再要了，但是白家一定要賠償，就算是輸了裏子也要保全他的麵子。為此白家也是賠上了萬金，好歹那個高官正要升遷，自家的女人在外麵找了野男人也是這個女人的不是，所以他得了錢就並未深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二少爺是讀過洋學堂的，總覺得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過錯，當然那個女人更是悲慘的值得同情，他便同老太爺求情說是一定要娶了那個女人，老太爺氣壞了，說論理二少爺和這個女人都應該被裝豬籠沉到浥昔河裏，二少爺自己做了辱沒祖上的事情，不思悔改還要一錯再錯，便是死也不會同意，而那個女人也被暗地裏送出了白家。那段日子老爺著實愁苦了好一陣，求了老太爺很久，才總算是把二少爺從柴房裏放了出來。本來以為一切事情就算終了了，哪知道二少爺已經花了錢派人找到了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已經偷偷的生下了一名男嬰。這些事情都是後來拍這張照片之後老爺才知道的，世舫是百天，而那名男嬰已經長到兩歲了。二少爺自然希望自己的骨肉可以正大光明的迴到白家，何況就算老太爺心裏有一股火，如今過去了兩年，加上又有了一個可愛的孫子，應該心裏會接受的。所以老爺和二少爺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由二少爺去說，老爺則在一旁打邊鼓。可那知道事情並不順利，老爺的邊鼓還未來得及敲，老太爺已經吩咐了家丁押著二少爺去找到了那個女人和孩子，不由分說便把那個女人又一次趕出了家門，孩子則是交給了趙媽尋個人家送掉。二少爺私下裏央求老爺找迴女人和孩子，老爺卻怕他一錯再錯而下了狠心，由著老太爺把二少爺又關在了柴房幾日。結果聽說就在關的第八天偷跑出去了，之後二少爺從未迴過白家，老太爺一生氣便從白家的宗譜裏除了白允浩的名，聲稱白家沒有這樣忤逆不道的子孫，這也就是為什麽你總以為白家隻有一位老爺的原因吧，所有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久而久之鎮子上的人也都以為白家隻有一位公子了。老爺又私下裏尋找了好久，隻是一直不曾尋見。這也是多年以來老爺心中的一塊心病，他覺得二少爺是恨他的，按理來說孩子總是無辜，後來問了趙媽說是給了鎮邊上的一戶姓馮的人家，可後來去找恰巧那戶人家舉家搬遷了，後來也隻能使不了了之。而這張照片便是他們兄弟情分的最後見證了。”白夫人說著不覺又歎了一口氣。
“那……那個女人呢？後來怎麽樣？”凝痕問道。
“說起來也許我同那個女人還是有些冥冥中的緣分，後來容珍夫人過世，我就成了二夫人嫁入了白家，那時候陸家的陸愷之是鎮上的名醫，一直都給白家的人看病的，我有了身孕之後，也是他給我開的保胎的方子，後來出了的問題想必你也知道了，怪就怪在那日幫著從陸家藥鋪送來藥的是那個女人，當然，這也是隻後才知道的事情，如果當時就知道的話，我想陸愷之也不會讓那個女人來送藥，我也就不會吃了那副藥，而世明就會像世舫一樣健健康康的出生，說起來一切都是命吧，那個女人沒有了孩子，而我的孩子就很無辜的承擔了這份前人的恩怨……至於那個女人怎麽到了陸家，後來又怎麽樣，老爺沒有要我過問，我也就沒有再問這個，後來陸愷之病死了，事情就沒有人再提起。”白夫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著照片搖搖頭說道：“老爺這麽多年都沒有再提尋找二少爺的事情，可我知道他是多麽希望還能見見這位弟弟，他覺得他虧欠了他，當年沒有幫他的忙，才有了後來的許多錯，如果那時候沒有因為害怕責備而多向老太爺求求情，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也說不定……可惜，現在什麽都晚了，連老爺也都到了另一個世界。”
凝痕聽著白夫人的講述也不禁黯然神傷，沒有想到她進了白家的大門這麽多年，這宅子裏麵還有著這些鮮為人知的過去，看著手裏的這張照片，裏麵的容珍夫人和白老爺都做了古，拍這張照片的人也不知道在何處飄零，而那個在繈褓裏的嬰孩也被關著成了階下囚。
“凝兒，你不想知道這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麽？”白夫人問道。
凝痕拉迴了思緒，想了想說道：“母親是覺得那個當年被送掉的孩子是張東盛張副官吧。”
白夫人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著是八九不離十，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體態身形有些像當年的二少爺，而那眉宇之間則更像他的母親。後來接著世明便發了瘋的撕扯魏小菊，我聞到了麝香的味道便更加肯定了這一點。哎，想來都是冤孽……”
凝痕說道：“那麽說來他是迴來找白家報仇了。”
白夫人說道：“迴來了就迴來了，白家如今為了他舍掉了祖產和生意，那交上去的五萬銀元也是耗盡了白家的積蓄，如果張東盛真的就是那個孩子，那麽這一切真的不知道是報應還是什麽了。”
“母親。”凝痕握緊了白夫人的手說道，“您別急，您看看這張報紙，上麵寫著很多世明不可能殺人的證據，吉叔說今早張東盛坐船迴來了，可想這些還是給他一些壓力的，世明和大少爺會被安全釋放的。”
白夫人望著凝痕說道：“為了白家，你做了很多……”說著歎了一口氣，“凝兒，我是想說老爺的這份愧疚也許未嚐不是一種對於現在的原諒吧。”
****
張東盛此時並不在府邸，而是在黃督軍府上的書房裏。
“張東盛，你這次給我捅了一個大簍子！”黃督軍憤怒的把手邊的報紙摔在了張東盛的臉上，張東盛沒有生氣，而是俯身平靜的撿起了散落的報紙重又放迴到了書案之上。
“督軍，您消消氣，東盛都是自家的兄弟，出了事情咱們慢慢商議著來，來，東盛，吃點水果。”黃夫人端著果盤笑著說道，“督軍，您看我可是親自準備的果盤。”黃督軍剛想迴身發作，看著黃夫人朝著他擠了擠眼睛，遂住了口。
東盛立在旁邊說道：“這次的確是東盛的疏忽，這篇報道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給督軍帶來了困擾。”
“哼！我看你未必什麽都不知道吧，這報道上說的有板有眼，之前我不過就是衝著你說的白家的那點家底，後來不管是死了人還是綁了人，我都是不知情的，那個白世舫還被關在我家裏，這個餿主意也是你張東盛出的吧，看看，現在怎麽辦？如今這鎮上都傳開了，傻子殺人的把戲你怎麽收場？你說你這個腦子，平時不是很靈光麽？我看你還是先把人給放了，堵住別人的嘴。”黃督軍說道。
“督軍，現在放人也不是那麽簡單，如果就這麽放了，先撂下失職的罪責不說，別人也會懷疑這一切是早就預謀好的，那樣的話，別人就會懷疑我們。”張東盛迴道。
“照你這麽說就這麽硬撐著？”黃督軍說著拿起了報紙，“這上麵不是說了麽，要是不還個公道，還要繼續鬥爭下去，我看明天不知道又會說什麽，你趕緊把這事情給我解決了，傳到上麵去還以為我是借著籌款的名義自己去做小金庫。”
東盛看著督軍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有句不中聽的話叫做“當婊子立牌坊”，用在黃督軍的身上確是恰如其分的，早先的時候就是奔著白家的錢下的手，如今自己卻推脫的幹淨，東盛不禁捏緊了拳頭，可一想如果事情不盡快處理，難免會影響的範圍更大，那幾家報紙也要盤問，什麽都需要有時間運作方可，可這樣的話，實在是便宜了白家，東盛的心裏雖不甘心，嘴上去還是平靜地說道：“督軍，我會安排放人，同時也會放出捉拿人犯的口風，現在時局動蕩，這些都隻不過是一時的話題，等過了些日子人們也就忘記了，到時候隨便結案了事，也省得了麻煩。”
“麻煩，麻煩，你就是個麻煩，這事情趕緊的弄好，別給我留下什麽尾巴。”黃督軍說道。
看著張東盛走出了大門，黃夫人走到督軍身邊說道：“督軍今天不該發那麽大的火。”黃督軍冷眼的瞥了一眼迴道：“我發我的火，這也是他張東盛惹的。”
“您消消氣，吃點水果，聽我也說說。”
黃督軍說道：“沒那個心情，你有話就說吧。”
黃夫人揀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說道：“張東盛這個人不簡單，他的能力也不是您可以駕馭得了的，針對白家的這個計劃本就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那時候我就覺得他的手段殘忍又很隱蔽，是那種若是見了人的痛處，便會馬上出狠招一下子要了人命的人。您看他的計劃，一方麵讓我們有了好處，一方麵也就是讓他全權的收拾了白家，誰都看得出來他張東盛為了捐資是假，為了什麽鳳引龍的古玩寶貝是假，他是想讓白家家破人亡才是真正的目的。如今這張報紙上的消息無疑是破壞了他的計劃，阻礙了他的好事，您覺得像他這樣性格的人就會徹底收手麽？我的意思是想讓督軍做做好人，不要做那紅臉的關公，紅著個臉生氣的嚷嚷也是沒用的，您不如就做個和事老，索性跳出來看著張東盛和白家鬥法，若是張東盛贏了，咱們的好處您也知道會是什麽，若是白家贏了，咱們雖然手頭收的少點，但是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損失。”
“看你說的，這張東盛就這麽個厲害？”黃督軍不服道，“不就是一個副官麽？”
“老爺，您得聽我一句話，張東盛根本不是什麽池中物，我早上派人去打聽了，他是從上海迴來的，我以前就聽說他在上海買得起洋房洋車，您說說他到底是什麽人呢？何況之前送玉器給南京的陳司令也是他去的，那陳司令一直想向上爬，張東盛這麽機靈的人未必不同陳司令有什麽聯係吧？”
黃督軍聽著黃夫人一說心下也頓生疑惑，說道：“那……會是什麽聯係？”
“這個不難查到。”黃夫人說道，“明天我就去上海，恰巧吳司令的夫人之前也邀請我去參加她母親的壽宴，那時候沒準能探聽點什麽消息。”
黃督軍笑著說道：“看來要靠夫人出馬了。”
黃夫人笑著說道：“督軍大人，魏小菊可是死了哦。”說完也不管督軍臉上的神情便起身上了樓。
黃督軍忿忿的捏緊了拳頭捶的書案一聲悶響，果然是她，原來張東盛也不會這樣擅自就拿了魏小菊的命，這個女人的確是有手段，就是心腸真的夠狠。
“二少奶奶，您看這是今天的報紙，剛才迴府便看見已經傳開了。”吉叔說著把報紙遞給了凝痕。
“《怪哉！子虛烏有之殺人事件》。”凝痕看著便知道是晞彥所為了，遂說道：“吉叔，您別擔心，這件事是我之前同晞彥幾個人都商議好的，如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能不能救出大少爺和世明，就看看這些報紙是否有用。”
吉叔雖然心裏還是很疑慮，說道：“二少奶奶，其實我是怕這個主意太冒險，如今既然已經做了，就隻能看著後麵的事情怎麽發展了。對了，張副官迴來了，早上有人看著下了船，是獨自一個人迴來的，您說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消息？”
凝痕看著吉叔臉上的焦慮說道：“吉叔，我心裏也不是十足的把握，這個方法能否奏效不說，但既然能讓張副官迴來，至少說明這報紙還是有效果的，如果猜想的不錯，他應該不會為了這件事情鬧的更大，畢竟我們把捐資也都湊了，白家的地也給了他們，更何況如今這些證據都說明世明沒有殺人的可能性，魏小菊和那個女仆的死亡都有可疑，世明和大少爺也就沒有了圈禁的理由，更何況之前的時候張副官滿世界的找殺人犯，可其實世明就被關在他的家裏，如果不想讓人們更多的懷疑，那麽很可能就會放人的。”
吉叔點點頭，說道：“二少奶奶說的是，這件事情肯定也會讓黃督軍重新考慮下的，死去的人都有可疑，就看他們是否追查下去，若是追查，也許他們就沒有了栽贓的嫌疑，如果息事寧人，就很讓人懷疑這一切是否就是一個圈套。”
凝痕讚許的點點頭，吉叔的確不愧為白家的管家，一些事情雖然嘴裏不曾明說，心中卻早有了盤算，隨著白家一起風風雨雨這麽多年，見識經曆的不知道有多少哪！
“二少奶奶，您看我們是不是先去府上拜訪一下？”吉叔問道。
“拜訪是要拜訪，不過我想我們再等一等。”
吉叔點點頭說道：“也許這其中的台階還要我們白家來給。”
說話間見著梅香跑了過來，說道：“二少奶奶，夫人讓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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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窗子都關著，燃著的香燭氣息便隻在這方空間裏蒸騰，白老爺的排位已然放在了供桌之上，白夫人在對麵靜靜的坐著，臉上沒有更多悲哀的神情，凝痕慢慢地推開了門，白夫人抬眼望了望便示意她進來。
“母親，您還好麽？我讓張媽熱了些粥，您現在的身體不能完全吃冷食。”
白夫人麵容沉靜，拉著凝痕的手，說道：“孩子，來坐下，我的身子不礙事，我也不會想不開，你大可不必一直讓人在外麵盯著。”
凝痕輕輕坐下，白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老爺終於入土為安了，三七的時候請些僧人做法事，過了七七之後老爺就真的是走了。”
“母親，凝痕知道您心裏的遺憾，大少爺和世明都不在旁側，父親生前也沒有見到，不過，我想這些天就會有結果的，凝痕和陸家幾個朋友都在努力。”
白夫人微笑著說道：“凝兒都懂我的心，我也知道你在和陸家的幾個朋友在商議。”說著停了停，凝痕臉色有些尷尬，白夫人握了握凝痕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出世舫和世明。凝兒，讓你來是想看看一樣東西。”凝痕方注意到桌上一方包著的手帕，白夫人說道：“你把它打開吧。”
原來是一方照片，紫藤花架下一個俊美的夫人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旁邊站著一個同樣俊朗的穿著西裝的男子。“這……這是老爺年輕的時候？”凝痕問道。
白夫人點點頭說道：“嗯，這照片裏的婦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誰了吧，那幅我讓你從老爺房裏取下來的《月下吹簫圖》，畫的就是她啊——容珍夫人。”凝痕又仔細的端詳著照片，白夫人繼續說道：“這張照片還是整理老爺遺物的時候在一卷詩詞裏找到的，是梅香找到了又給了我，我才知道了老爺的這份心。”白夫人望著黑色的排位幽幽地說。
“凝兒，那時候我還很小，隻是老爺的一個——一個小妹妹，因著是世交，也常有機會去白府。那年容珍夫人剛剛生下了世舫，這是為了慶祝世舫白天才拍下的照片，你知道這拍照片的是誰麽？”凝痕搖搖頭，白夫人說道：“是白家的二公子白允浩，你把照片翻過來，看看後麵寫的什麽？”
凝痕翻轉照片發現寫著“世舫百日，允浩同祝”這幾個字，白夫人說道：“凝兒，你從未聽見過白家原來還有一位二公子吧。白允汶，白允浩，白家的二兄弟從前親切的就像是老太爺的兩隻手，要不是有了後來的事情，可能兩兄弟的關係就會像明軒景軒他們一樣好，畢竟是血濃於水啊。”
“那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凝痕問道。
白夫人歎道：“一些事情也是後來嫁到了白家，老爺才對我說的。老爺那時候已經接管了白家的大部分祖產，而其他在外埠的茶莊字號都是由二少爺在管理，老太爺一直都很器重老爺，因為他做事沉穩謹慎，對於白家的事每每都是盡心竭力，二少爺卻是很讓老太爺傷神，本想著用些茶莊的生意攬住了他的心思，沒想到卻恰恰是弄巧成拙，二公子在上海的一次酒會上認識了一個女人，便一心愛慕，可其實那個女人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並且還是一位高官的小老婆，老爺私下裏勸過，可是沒用，那位高官那時候恰恰不在上海，二少爺更是與那位女子雙宿雙棲樂不思蜀了，還私自挪用了茶莊賬上的錢。事情終究還是被發現了，那個高官得到了密報，提前一天返迴了上海，就在二少爺的公寓裏捉奸在床。兩個人被五花大綁的送迴了白家，那高官傳來了話說是這個女人他不會再要了，但是白家一定要賠償，就算是輸了裏子也要保全他的麵子。為此白家也是賠上了萬金，好歹那個高官正要升遷，自家的女人在外麵找了野男人也是這個女人的不是，所以他得了錢就並未深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二少爺是讀過洋學堂的，總覺得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過錯，當然那個女人更是悲慘的值得同情，他便同老太爺求情說是一定要娶了那個女人，老太爺氣壞了，說論理二少爺和這個女人都應該被裝豬籠沉到浥昔河裏，二少爺自己做了辱沒祖上的事情，不思悔改還要一錯再錯，便是死也不會同意，而那個女人也被暗地裏送出了白家。那段日子老爺著實愁苦了好一陣，求了老太爺很久，才總算是把二少爺從柴房裏放了出來。本來以為一切事情就算終了了，哪知道二少爺已經花了錢派人找到了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已經偷偷的生下了一名男嬰。這些事情都是後來拍這張照片之後老爺才知道的，世舫是百天，而那名男嬰已經長到兩歲了。二少爺自然希望自己的骨肉可以正大光明的迴到白家，何況就算老太爺心裏有一股火，如今過去了兩年，加上又有了一個可愛的孫子，應該心裏會接受的。所以老爺和二少爺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由二少爺去說，老爺則在一旁打邊鼓。可那知道事情並不順利，老爺的邊鼓還未來得及敲，老太爺已經吩咐了家丁押著二少爺去找到了那個女人和孩子，不由分說便把那個女人又一次趕出了家門，孩子則是交給了趙媽尋個人家送掉。二少爺私下裏央求老爺找迴女人和孩子，老爺卻怕他一錯再錯而下了狠心，由著老太爺把二少爺又關在了柴房幾日。結果聽說就在關的第八天偷跑出去了，之後二少爺從未迴過白家，老太爺一生氣便從白家的宗譜裏除了白允浩的名，聲稱白家沒有這樣忤逆不道的子孫，這也就是為什麽你總以為白家隻有一位老爺的原因吧，所有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久而久之鎮子上的人也都以為白家隻有一位公子了。老爺又私下裏尋找了好久，隻是一直不曾尋見。這也是多年以來老爺心中的一塊心病，他覺得二少爺是恨他的，按理來說孩子總是無辜，後來問了趙媽說是給了鎮邊上的一戶姓馮的人家，可後來去找恰巧那戶人家舉家搬遷了，後來也隻能使不了了之。而這張照片便是他們兄弟情分的最後見證了。”白夫人說著不覺又歎了一口氣。
“那……那個女人呢？後來怎麽樣？”凝痕問道。
“說起來也許我同那個女人還是有些冥冥中的緣分，後來容珍夫人過世，我就成了二夫人嫁入了白家，那時候陸家的陸愷之是鎮上的名醫，一直都給白家的人看病的，我有了身孕之後，也是他給我開的保胎的方子，後來出了的問題想必你也知道了，怪就怪在那日幫著從陸家藥鋪送來藥的是那個女人，當然，這也是隻後才知道的事情，如果當時就知道的話，我想陸愷之也不會讓那個女人來送藥，我也就不會吃了那副藥，而世明就會像世舫一樣健健康康的出生，說起來一切都是命吧，那個女人沒有了孩子，而我的孩子就很無辜的承擔了這份前人的恩怨……至於那個女人怎麽到了陸家，後來又怎麽樣，老爺沒有要我過問，我也就沒有再問這個，後來陸愷之病死了，事情就沒有人再提起。”白夫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著照片搖搖頭說道：“老爺這麽多年都沒有再提尋找二少爺的事情，可我知道他是多麽希望還能見見這位弟弟，他覺得他虧欠了他，當年沒有幫他的忙，才有了後來的許多錯，如果那時候沒有因為害怕責備而多向老太爺求求情，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也說不定……可惜，現在什麽都晚了，連老爺也都到了另一個世界。”
凝痕聽著白夫人的講述也不禁黯然神傷，沒有想到她進了白家的大門這麽多年，這宅子裏麵還有著這些鮮為人知的過去，看著手裏的這張照片，裏麵的容珍夫人和白老爺都做了古，拍這張照片的人也不知道在何處飄零，而那個在繈褓裏的嬰孩也被關著成了階下囚。
“凝兒，你不想知道這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麽？”白夫人問道。
凝痕拉迴了思緒，想了想說道：“母親是覺得那個當年被送掉的孩子是張東盛張副官吧。”
白夫人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著是八九不離十，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體態身形有些像當年的二少爺，而那眉宇之間則更像他的母親。後來接著世明便發了瘋的撕扯魏小菊，我聞到了麝香的味道便更加肯定了這一點。哎，想來都是冤孽……”
凝痕說道：“那麽說來他是迴來找白家報仇了。”
白夫人說道：“迴來了就迴來了，白家如今為了他舍掉了祖產和生意，那交上去的五萬銀元也是耗盡了白家的積蓄，如果張東盛真的就是那個孩子，那麽這一切真的不知道是報應還是什麽了。”
“母親。”凝痕握緊了白夫人的手說道，“您別急，您看看這張報紙，上麵寫著很多世明不可能殺人的證據，吉叔說今早張東盛坐船迴來了，可想這些還是給他一些壓力的，世明和大少爺會被安全釋放的。”
白夫人望著凝痕說道：“為了白家，你做了很多……”說著歎了一口氣，“凝兒，我是想說老爺的這份愧疚也許未嚐不是一種對於現在的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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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東盛此時並不在府邸，而是在黃督軍府上的書房裏。
“張東盛，你這次給我捅了一個大簍子！”黃督軍憤怒的把手邊的報紙摔在了張東盛的臉上，張東盛沒有生氣，而是俯身平靜的撿起了散落的報紙重又放迴到了書案之上。
“督軍，您消消氣，東盛都是自家的兄弟，出了事情咱們慢慢商議著來，來，東盛，吃點水果。”黃夫人端著果盤笑著說道，“督軍，您看我可是親自準備的果盤。”黃督軍剛想迴身發作，看著黃夫人朝著他擠了擠眼睛，遂住了口。
東盛立在旁邊說道：“這次的確是東盛的疏忽，這篇報道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給督軍帶來了困擾。”
“哼！我看你未必什麽都不知道吧，這報道上說的有板有眼，之前我不過就是衝著你說的白家的那點家底，後來不管是死了人還是綁了人，我都是不知情的，那個白世舫還被關在我家裏，這個餿主意也是你張東盛出的吧，看看，現在怎麽辦？如今這鎮上都傳開了，傻子殺人的把戲你怎麽收場？你說你這個腦子，平時不是很靈光麽？我看你還是先把人給放了，堵住別人的嘴。”黃督軍說道。
“督軍，現在放人也不是那麽簡單，如果就這麽放了，先撂下失職的罪責不說，別人也會懷疑這一切是早就預謀好的，那樣的話，別人就會懷疑我們。”張東盛迴道。
“照你這麽說就這麽硬撐著？”黃督軍說著拿起了報紙，“這上麵不是說了麽，要是不還個公道，還要繼續鬥爭下去，我看明天不知道又會說什麽，你趕緊把這事情給我解決了，傳到上麵去還以為我是借著籌款的名義自己去做小金庫。”
東盛看著督軍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有句不中聽的話叫做“當婊子立牌坊”，用在黃督軍的身上確是恰如其分的，早先的時候就是奔著白家的錢下的手，如今自己卻推脫的幹淨，東盛不禁捏緊了拳頭，可一想如果事情不盡快處理，難免會影響的範圍更大，那幾家報紙也要盤問，什麽都需要有時間運作方可，可這樣的話，實在是便宜了白家，東盛的心裏雖不甘心，嘴上去還是平靜地說道：“督軍，我會安排放人，同時也會放出捉拿人犯的口風，現在時局動蕩，這些都隻不過是一時的話題，等過了些日子人們也就忘記了，到時候隨便結案了事，也省得了麻煩。”
“麻煩，麻煩，你就是個麻煩，這事情趕緊的弄好，別給我留下什麽尾巴。”黃督軍說道。
看著張東盛走出了大門，黃夫人走到督軍身邊說道：“督軍今天不該發那麽大的火。”黃督軍冷眼的瞥了一眼迴道：“我發我的火，這也是他張東盛惹的。”
“您消消氣，吃點水果，聽我也說說。”
黃督軍說道：“沒那個心情，你有話就說吧。”
黃夫人揀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說道：“張東盛這個人不簡單，他的能力也不是您可以駕馭得了的，針對白家的這個計劃本就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那時候我就覺得他的手段殘忍又很隱蔽，是那種若是見了人的痛處，便會馬上出狠招一下子要了人命的人。您看他的計劃，一方麵讓我們有了好處，一方麵也就是讓他全權的收拾了白家，誰都看得出來他張東盛為了捐資是假，為了什麽鳳引龍的古玩寶貝是假，他是想讓白家家破人亡才是真正的目的。如今這張報紙上的消息無疑是破壞了他的計劃，阻礙了他的好事，您覺得像他這樣性格的人就會徹底收手麽？我的意思是想讓督軍做做好人，不要做那紅臉的關公，紅著個臉生氣的嚷嚷也是沒用的，您不如就做個和事老，索性跳出來看著張東盛和白家鬥法，若是張東盛贏了，咱們的好處您也知道會是什麽，若是白家贏了，咱們雖然手頭收的少點，但是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損失。”
“看你說的，這張東盛就這麽個厲害？”黃督軍不服道，“不就是一個副官麽？”
“老爺，您得聽我一句話，張東盛根本不是什麽池中物，我早上派人去打聽了，他是從上海迴來的，我以前就聽說他在上海買得起洋房洋車，您說說他到底是什麽人呢？何況之前送玉器給南京的陳司令也是他去的，那陳司令一直想向上爬，張東盛這麽機靈的人未必不同陳司令有什麽聯係吧？”
黃督軍聽著黃夫人一說心下也頓生疑惑，說道：“那……會是什麽聯係？”
“這個不難查到。”黃夫人說道，“明天我就去上海，恰巧吳司令的夫人之前也邀請我去參加她母親的壽宴，那時候沒準能探聽點什麽消息。”
黃督軍笑著說道：“看來要靠夫人出馬了。”
黃夫人笑著說道：“督軍大人，魏小菊可是死了哦。”說完也不管督軍臉上的神情便起身上了樓。
黃督軍忿忿的捏緊了拳頭捶的書案一聲悶響，果然是她，原來張東盛也不會這樣擅自就拿了魏小菊的命，這個女人的確是有手段，就是心腸真的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