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吧今天晚上的客人不多，那些穿著背帶褲裝的男招待們也都湊在吧台旁邊，時而傳些散碎的笑聲過來。
廖彥同佘芳先到了，依然坐在老位置。“今天的客人很少啊。”廖彥同熟悉的一個男招待說道。
“可能是因為幾天前調酒師辭職不幹了，新的調酒師也要後天才到，這星期的晚上的客人都是零零散散。”男招待同廖彥佘芳笑了笑，又問道：“那今晚喝點什麽？”
廖彥想了想說道：“佘芳，檸檬茶可以麽？”佘芳點點頭。
“那就先兩杯檸檬紅茶吧，我還有兩個朋友過會兒過來。”男招待點點頭便轉身而去。
“孟凡什麽時候過來？要不要再打通電話？”佘芳問道。
“我看不用吧，之前有收到簡訊，過一會就迴來。”廖彥靠著舒服的椅背轉了轉脖頸，又用手輕輕地揉了揉肩膀。
“今天工作很累吧？”
“嗯，最近雜誌社考慮出一些特輯，幾位攝影的可能都要出勤了。”
“那會去哪裏？”
廖彥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決定，可能會去西藏或者青海，而有可能是甘肅吧。”
佘芳聽了笑著說道：“嗬嗬，看來你們的雜誌要轉換風格嘍？”
廖彥喝了一口檸檬茶邊點點頭，說道：“現在雜誌也很難做，而我隻是想拍些好照片，其實我一直很想去那些偏僻的地方，那裏有更多本真的東西吸引著我，不過人活著有時候就是要做一些為五鬥米折腰的事，也算是身不由己吧。”
“不過你拍的照片我都喜歡——很喜歡。”佘芳望著廖彥笑著說道。廖彥被佘芳的目光看著有些尷尬，她在他看來隻是一個渴望溫暖需要嗬護的女孩，他並不是一個傻子，也不會在三十歲的時候依然維持少男的天真情懷，一些感情他不希望說出口，而另一些感情他不會給予迴應，因為一旦迴應，很多事情都會因此而改變，他不希望失去哪個朋友，所以他隻想沉默，隻想有一天佘芳會自己看清楚這段非愛情的感情。
****
“我們出來的有些晚了，他們一定都先到了。”出租車行駛在高架橋上，一道道光影隨之飄移，蕩過了邊暮和簫憶忽明忽暗的臉。
“暮，我想，我想我還是不要去了。”簫憶說道。
“怎麽了？我想你們可以認識一下，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是——害怕陌生麽？”邊暮笑著說道。
簫憶不再反駁，自己一直在躲避的到底是什麽呢？既然迴來了，本就是做好了麵對的打算，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自己的懦弱，逃到那個小鎮，也許現在就根本不用擔心會失去心愛的人。簫憶握緊了邊暮的手，邊暮望著他甜蜜的笑，“也許在她的心裏，她一直都是在等我……”簫憶想著，卻隻是不再說話。
等著他們到了聽風吧的時候，廖彥，佘芳，還有孟凡已經在那裏等著他們了。孟凡看著從入口進來的邊暮以及她身後的簫憶，目光裏一絲恐懼在遊移。
簡短的相互介紹之後，邊暮同簫憶坐在了廖彥和佘芳的對麵，孟凡則是靠著牆角的位置坐著。酒吧裏放著舒緩低沉的jazz，來往的舊客不多，沒有熱鬧的吵雜，卻顯得幾個人之間有些過分安靜的尷尬。
“孟凡，聽說你前段時間出門了，是去寫生還是去旅行？”邊暮問道。
“哦。”牆角的孟凡挪了一下身子，眼角看了一眼沉默的簫憶說道，“算是去旅行吧……對，就是去旅行。”
“給我們講講見聞。”佘芳笑著說道。
孟凡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那個鎮子，那個女孩，那段類似判詞的文字，還有眼前這張明明熟悉卻要裝作陌生的臉，孟凡隻覺得很亂，他有些後悔今天來了。“也許我可以推說很累。”他這樣想著，神情卻很恍惚，給人以疲憊的錯覺。
“你是不是累了？都是我今天強拉著他出來。”廖彥抱歉的笑了笑。
“廖彥？”簫憶抬起一直低著的頭，廖彥看著簫憶等待著他的下文，簫憶卻停了停，“他的眼神裏充滿一種溫暖，這社會上似乎已經快要絕跡了。”簫憶想著，不經心裏的失落又增加了幾分。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邊暮說你是一個攝影師，一定是滿世界的周遊吧，那……你有沒有去過一個江南小鎮，就是在a城的附近，一個靠山臨海的小鎮？”
“你說的地方聽起來像是孟凡去過的小鎮，我看過他拍迴來的照片，但是我沒有去過。”廖彥說話的時候仍是掛著平日裏熟悉的微笑，佘芳嘴裏含著吸管，目光流連，她覺得自己天性中的女性細胞都被喚醒，雖然她仍然是保持著穿著很中性的打扮，也許這算得上是刻意的隱藏，也許這是源於自小以來的“自我保護”，也許對於廖彥的善解人意與愛情是否有關她還不能夠確定。
“是麽？”簫憶笑著淡淡的迴應，角落裏的孟凡拿出一支香煙點燃，這個問題不能稱之為問題，因為答案在他們返迴城裏之前就已經確認了多次，“是的，廖彥根本沒有來過小鎮，從未來過。”每一次孟凡都是這樣迴應著簫憶——也迴應著自己。
談話一直很寥寥，本來的五個人，沉默著兩個無法動員起來，其他的三個也有些默默。這是第一次廖彥見到了傳說中的邊暮的男朋友，的確是很英俊挺拔，頭發有些長偶爾掩藏了他的眼睛，隻是廖彥覺得簫憶雖然看似低著頭，卻總是從他那裏傳來一種凝重，邊暮則是很開心，能夠等到自己在等的人——這的確不失為一種幸福，隻是她眼底還是蘊藏著一種忽明忽暗的憂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桌子燃著的蠟燭燭火搖曳，廖彥的心裏也因著她的憂傷而忽而覺得有些愁緒。
jazz仍借著酒吧裏柔和的淡藍色的光靜靜流淌，邊暮悄悄伸過手握住了簫憶的手，他的手有些涼，她便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都我在掌心裏，簫憶側過頭望著她的臉，她在同佘芳隨意的說些工作上的事情，簫憶走了兩個多月，兩個月算起來六十多天，可惜對於邊暮的這份工作他還絲毫不了解，“一定很累。”他想。他覺得他是虧欠了她，之前是虧欠了一份坦白，由著他的懦弱和他對邊暮的愛的一絲僥幸——他確信她不會離開自己，所以他很輕鬆的逃脫，如今他帶著的恐怕不止是一份愧疚那麽簡單。對麵的廖彥溫潤如一塊美玉，更重要的是簫憶感受得到他內心的一種坦誠直率，相形見絀——簫憶這樣想，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覺得不管是婚姻還是愛情都如書中所說是一座圍城，裏麵的想出去，外麵的想進來，其實不管是一座城池還是一隻金做的籠子，說得都是一種“束縛”——隨著生命而來，羈絆一生而難以脫離，如今的簫憶覺得他是快要解放了，很徹底的放手之後便會有很徹底的解放和很徹底的自由在等待著他，他在對岸看見了一簇的燈火闌珊，便想劃著船過去看個究竟，可其實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那簇燈火的源頭卻是此岸的人間勝景，“想起來真是一種諷刺，自己做的一切竟然是為了成全別人。”簫憶默默地嘲笑著自己。廖彥似乎在說些什麽，身旁的邊暮笑了笑，也迴應了什麽，簫憶隻是看見笨拙的自己守著一個無謂的軀殼在聽風吧裏做著，麵前是一杯酒還是一杯水都分不清，機械的拿起來，喝下去，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簫憶看著這樣的自己搖了搖頭，一轉臉看見了角落裏的孟凡，孟凡點點頭，的確，一些人就是會從你的身邊溜走，走——不過是一溜煙的事，分手——也不過是一通電話，一條短信，或者一頓飯的功夫，可惜人在其中耗掉的卻未必隻有這些，原來“彈指一揮間”也是要醞釀個二三十年才見得時間這般的“功力”。
“要留下麽？”對麵的孟凡深邃的眼神問著簫憶。
簫憶嘴唇有些顫抖，雙眉微鎖，“你呢？”
孟凡抬起手吸了一口煙，“我？我在感情上就是一個零，不存在的一個存在。”
簫憶歎了一口氣，不再去看孟凡的眼神。
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傳音入密”，可能要去請教下武術方麵的大師，或者幹脆拜讀武俠小說，但是簫憶卻明了了孟凡眼神的意思。
是應該做一個反擊，再做一次爭取，還是相信命運輪迴的峰迴路轉，簫憶不知道。
****
沈舫輕輕地旋開了門，客廳裏黑著燈，想來裴曼的媽媽已經休息了，沈舫悄悄地換了鞋，剛想去廚房找些吃的，去發現客廳的燈一下子亮了。
“媽，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也是才躺下，今天不知怎麽的，心裏頭怪怪的，睡不踏實。”裴媽媽說著便去了廚房，把一隻砂鍋放在爐灶上開了火。
“媽，我自己熱熱就好。”沈舫說著便要幫忙，裴媽媽推讓道：“就是熱熱湯，我來弄吧，你在醫院陪著曼兒一天肯定累了，哦，對了，再給你就著湯下碗麵吧。”沈舫笑著點點頭。
沈舫去了臥室換了身衣服，拿了毛巾去浴室擦了擦臉，有些冰的水衝刷著他的疲憊，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有些凹陷配上了兩個黑眼圈，臉色也不是很好，頭發有些長應該去理理，想著似乎明天有時間，但一轉念還是應該多陪著裴曼，他摸著下巴，便拿起了剃須刀。
客廳裏的電話響了，沈舫聽見廚房裏的裴媽媽說道：“我去接，你洗好了就去吃麵吧，就放在桌子上。”沈舫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聽見客廳傳來“撲通”一聲，沈舫連忙跑出去，便看見裴媽媽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望著沈舫便伸出手想說話卻不能言語，沈舫心生疑惑連忙接過電話，“喂？喂？是裴曼的家人麽？”
“我是她的丈夫，裴曼出了什麽事麽？”
“你們快來吧，您的妻子割腕自殺了，現在在搶救中……”
****
“簫憶，你是不是很累？聚會上你很沒有精神，都是我把你拉著去的，你應該多休息。”邊暮同簫憶坐在出租車上。
簫憶隻是搖搖頭，說道：“沒什麽，我先送你迴去，我自己睡睡就好。”
邊暮隻是把頭輕輕地靠著他的肩膀，安靜的如同一隻貓。
簫憶明白邊暮的善解人意，她真是太過善良，太過包容，這與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難得的優點，可是為什麽她就沒有疑問？她為什麽不仔細的詢問？她不想知道他在小鎮的見聞際遇麽？簫憶緩緩的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簫憶的同學有一個告訴他要結婚了，而另兩個則告訴他已經同大學的女友分手了，二比一，而據他所知那一位結婚的朋友要娶的也不是原來的女友，愛情在大學時候好比快餐，快快的陷入了不知為何的漩渦，曾經以為自己的成熟，步入了社會才發現不過是一隻“紙老虎”，在現實的麵前一戳就破了，那些大學裏的花前月下，隻是為了祭奠一種更為成熟的“過家家”，那時候的愛情純粹的像幼年時候最心愛的玩具，快快的歡喜，也會有快快的憂愁——因為總要醒來，佛洛依德說人之所以有幻想是因為心裏有著不能實現的欲望，一個什麽都滿足的人不會有幻想，你在年少的時候會很單純的向往一種契合的情感，最好美妙而綿長還要無負擔，然後便會在適當的時候同另一個人牽著手卻做著隻屬於自己的“白日夢”，隻可惜夢終究隻是夢，到底有多少人在投身於愛情的洪流時是徹底明白自己情感的？簫憶覺得似乎沒有這樣的人，所以難怪會有如此多而綿綿不絕的書寫愛情的文字，記錄愛情的電影和音樂，可惜人生不能夠像電影或者音樂一樣可以反複的重新聽，過去的就是過去的，再也尋不迴，普魯斯特再怎麽追憶失去的年華，也不過是像水仙子少年對著水畔望著自己的倒影一般，一切是一場空，都隻不過是迴憶裏的一場盛宴——抑或是一場殘羹冷炙，誰又知道？來不及思考自然也來不及悲傷。車外的霓虹飛過，遙遙的看著像是天上飛來的龍，太快，簫憶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了采石齋裏放的那張魏小菊的老唱片，旋轉，旋轉，旋轉，咿咿呀呀跨過的不僅僅是大半個世紀，可惜身後的事總是身前無法知曉的，就好比魏小菊當年在灌製這張唱片的時候不會曉得這是她留給世間的絕唱。“簫憶，你說是不是應該讓我們各歸其位？”夏翎的聲音似乎從旋轉的唱片裏飛出來，杜麗娘的聲音隱去，隻剩下那晚流淌的黑色的浥昔河水，簫憶痛苦的點點了頭，過去的總是過去的，再怎麽遺憾也拉不迴逝去的時光，這能嘲笑著自己罷了。
邊暮靠著簫憶，她握緊了他的手，仍然很冰涼，“他到底還是迴來了……”邊暮的臉上卻很憂愁，她隱隱的知道今晚的見麵似乎觸及了一個禁地，她握緊了簫憶的手。
****
“我是裴曼的丈夫，她現在怎麽樣？”
“醫生，我女兒怎麽樣？”
沈舫同裴媽媽趕到了醫院，裴曼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幸虧晚上值班的小徐發現了，還及時還來得及，你們先不要擔心，在外麵耐心等待。”
沈舫扶著裴媽媽坐下，自己則是靠著牆立在那裏。腦子裏旋轉著裴曼的臉，他覺得自己真是笨的可以，連裴曼的反常都未發現，他是如此的忽略了她的心情卻偏偏以為他是一切了然於胸的，在想什麽都是無用的，沈舫憔悴的臉上劃過淚，他又一次哭了。
裴媽媽隻是低著頭靠著椅子，她不能失去女兒，絕不可以，母女是連心的，難怪她晚上會睡不著，總覺得心裏很亂像是要出事，她在心裏默默的念著裴曼的名字，她想著丈夫在天上是會保佑她的，一定會的。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裴曼被推了出來。
“曼，曼，你怎麽樣？”
“病人情緒剛才有些波動，已經注射鎮定了，你們別擔心，沒有危險。”
裴曼推迴了病房，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護士清理了幹淨，沈舫卻分明看見了那攤鮮紅，聞到了那種危險的味道，病床上的裴曼安靜的睡著，麵色蒼白更顯得像是一尊塑像——一尊睡著的塑像，渴望擺脫肉體，希望安靜的經過了死亡的峽穀，沈舫望著她心裏說不出的難過，更在咽喉裏，腦子裏隻剩下了麵前這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裴媽媽輕輕地摸著她的手腕，厚厚的纏著繃帶，她輕輕地說著：“好傻的孩子，好傻的孩子……”她沒有哭，相反她似乎迴到了從前當裴曼隻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小小的嬰孩躺在搖籃裏，她輕輕地哼著，女兒的小臉嬌嫩如花蕊，時隔二十多年，裴曼仍然安靜的沉睡，為娘的心中卻不見了當年的輕鬆，她有時候很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讓裴曼擁有別的孩子應有的幸福，如今更是傷痕累累。命運就是這般的與人捉迷藏，帶著你不知道東南西北的繞圈子，裴曼在外麵奔走打拚之後仍是安睡在她的麵前，隻可惜這次的安睡差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沈舫注意到了枕頭出露出的一頁紙——
媽媽，舫：我要走了，對不起，這是一個我隱藏了很久的計劃，真是對不起！我不得不離開我的母親和你。我站在此刻卻已經看見了不久的未來，還是很感激上天吧，給了我愛我的母親和愛我的你，因著愛，我更不願意失去，連這種可能都不可以。
我舍不得媽媽，但是我已然成了一個負累，媽媽，我實在是不孝順，可是我真的扛不起了……我想去看看爸爸，打從記事起我就從未見過他，隻能在照片上認得他的相貌，媽，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他在，這樣你就不會這麽累，如今也會少一些孤單。沈舫是個好人，我想他會照顧你。
舫，家裏的臥室裏有一本日記，這算是我能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你看過了就不要留著，燒掉，然後去尋找新的幸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夠代替我好好的照顧我的母親，不管你日後成為了誰的女婿，我都希望你能夠照顧一下這個失去丈夫女兒的可憐的母親。媽媽，原諒我吧，沈舫，也請你原諒我，我真的看見了未來，很衰敗，就像過不去的漫長的寒冬，我很開心走了人世這一遭。
曼，留
這座北方城市已經有了秋季蕭索的意味，黑夜覆蓋著，卻在天幕下上演彼此並不熟悉的故事。
某年某月某日
今天我的好朋友結婚了，做了漂亮的新娘子，我是伴娘，婚禮一切都很順利，我真心的為他們祝福……
ps：遇見了一個男人，為我買了鞋子還有藥膏，嗬嗬，心裏有一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自作多情”，看見朋友結婚的感染麽？
某年某月某日
居然又遇見了他，沒想到他會到小學來，我差點以為他已經結婚生子了，嗬嗬，眼來還是單身，請允許我偷笑下……
某年某月某日
怎麽會這樣？有些無聊，他出差了，好朋友似的問候麽？他的短信發給了我，我琢磨了好久不知道怎樣答複，難道真的開始想念？……
某年某月某日
他很風趣，還有點浪漫，今天很難忘哦，因為——他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will you marry me？你可以嫁給我麽？
答案嘛，嗬嗬，寫在心裏嘍！
沈舫翻到了那個熟悉的日期，那一天，裴曼隻寫了四個字“我結婚了”，沈舫捧著日記一陣的心痛，他繼續的翻看著從前的幸福，醫院裏的消毒水的味道聞了太久，似乎早就蓋住了迴憶的靈敏，現在卻一切都襲來了。
某年某月某日
噩夢？是的，最終的審判，我明天就要接受手術了，而之後的我不再是我，不再是我，跌落了天堂，我應經擁有了太多，不是說好運是會花的幹淨麽？……真的很幹淨……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次的手術又要開始了，我的身體隻能殘破的再一次殘破，救它做什麽？我本來想對媽媽和他說，又怕他們傷心，如果上天讓我死去，我現在是沒有什麽反抗的，隻求上天可以眷顧我愛的人，對我就讓我痛快點死在麻痹之中吧……
沈舫仔細的讀著裴曼在生病之後寫下的文字，他自以為他是寸步不離的，他自以為他是了解她的，可是這本日記他卻從未發現過，慢慢地合上這本日記，沈舫癱倒坐在地板上，地板上一滴一滴，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何時早已經是淚流滿麵了，他抱緊了日記，悶悶的嚎哭了幾聲，像一隻受傷的獸，蜷在地板上，固若金湯的守衛不過是一道不堪大用的馬其諾防線，他的痛苦折磨著他，他卻隻願更加強烈，“曼……”他哭著的心叫著她的名字。
躺在病床上的裴曼安靜沉睡，那是一汪大海，深邃而又沉寂，她是一條魚，深深地隻希望可以潛的更深，藍色，隻有藍色，矢車菊一般的讓人心碎的深藍，小美人魚化成了泡沫，讓愛的人尋找到了新的幸福，她心裏最深刻的惦念留給了母親……
廖彥同佘芳先到了，依然坐在老位置。“今天的客人很少啊。”廖彥同熟悉的一個男招待說道。
“可能是因為幾天前調酒師辭職不幹了，新的調酒師也要後天才到，這星期的晚上的客人都是零零散散。”男招待同廖彥佘芳笑了笑，又問道：“那今晚喝點什麽？”
廖彥想了想說道：“佘芳，檸檬茶可以麽？”佘芳點點頭。
“那就先兩杯檸檬紅茶吧，我還有兩個朋友過會兒過來。”男招待點點頭便轉身而去。
“孟凡什麽時候過來？要不要再打通電話？”佘芳問道。
“我看不用吧，之前有收到簡訊，過一會就迴來。”廖彥靠著舒服的椅背轉了轉脖頸，又用手輕輕地揉了揉肩膀。
“今天工作很累吧？”
“嗯，最近雜誌社考慮出一些特輯，幾位攝影的可能都要出勤了。”
“那會去哪裏？”
廖彥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決定，可能會去西藏或者青海，而有可能是甘肅吧。”
佘芳聽了笑著說道：“嗬嗬，看來你們的雜誌要轉換風格嘍？”
廖彥喝了一口檸檬茶邊點點頭，說道：“現在雜誌也很難做，而我隻是想拍些好照片，其實我一直很想去那些偏僻的地方，那裏有更多本真的東西吸引著我，不過人活著有時候就是要做一些為五鬥米折腰的事，也算是身不由己吧。”
“不過你拍的照片我都喜歡——很喜歡。”佘芳望著廖彥笑著說道。廖彥被佘芳的目光看著有些尷尬，她在他看來隻是一個渴望溫暖需要嗬護的女孩，他並不是一個傻子，也不會在三十歲的時候依然維持少男的天真情懷，一些感情他不希望說出口，而另一些感情他不會給予迴應，因為一旦迴應，很多事情都會因此而改變，他不希望失去哪個朋友，所以他隻想沉默，隻想有一天佘芳會自己看清楚這段非愛情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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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出來的有些晚了，他們一定都先到了。”出租車行駛在高架橋上，一道道光影隨之飄移，蕩過了邊暮和簫憶忽明忽暗的臉。
“暮，我想，我想我還是不要去了。”簫憶說道。
“怎麽了？我想你們可以認識一下，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是——害怕陌生麽？”邊暮笑著說道。
簫憶不再反駁，自己一直在躲避的到底是什麽呢？既然迴來了，本就是做好了麵對的打算，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自己的懦弱，逃到那個小鎮，也許現在就根本不用擔心會失去心愛的人。簫憶握緊了邊暮的手，邊暮望著他甜蜜的笑，“也許在她的心裏，她一直都是在等我……”簫憶想著，卻隻是不再說話。
等著他們到了聽風吧的時候，廖彥，佘芳，還有孟凡已經在那裏等著他們了。孟凡看著從入口進來的邊暮以及她身後的簫憶，目光裏一絲恐懼在遊移。
簡短的相互介紹之後，邊暮同簫憶坐在了廖彥和佘芳的對麵，孟凡則是靠著牆角的位置坐著。酒吧裏放著舒緩低沉的jazz，來往的舊客不多，沒有熱鬧的吵雜，卻顯得幾個人之間有些過分安靜的尷尬。
“孟凡，聽說你前段時間出門了，是去寫生還是去旅行？”邊暮問道。
“哦。”牆角的孟凡挪了一下身子，眼角看了一眼沉默的簫憶說道，“算是去旅行吧……對，就是去旅行。”
“給我們講講見聞。”佘芳笑著說道。
孟凡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那個鎮子，那個女孩，那段類似判詞的文字，還有眼前這張明明熟悉卻要裝作陌生的臉，孟凡隻覺得很亂，他有些後悔今天來了。“也許我可以推說很累。”他這樣想著，神情卻很恍惚，給人以疲憊的錯覺。
“你是不是累了？都是我今天強拉著他出來。”廖彥抱歉的笑了笑。
“廖彥？”簫憶抬起一直低著的頭，廖彥看著簫憶等待著他的下文，簫憶卻停了停，“他的眼神裏充滿一種溫暖，這社會上似乎已經快要絕跡了。”簫憶想著，不經心裏的失落又增加了幾分。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邊暮說你是一個攝影師，一定是滿世界的周遊吧，那……你有沒有去過一個江南小鎮，就是在a城的附近，一個靠山臨海的小鎮？”
“你說的地方聽起來像是孟凡去過的小鎮，我看過他拍迴來的照片，但是我沒有去過。”廖彥說話的時候仍是掛著平日裏熟悉的微笑，佘芳嘴裏含著吸管，目光流連，她覺得自己天性中的女性細胞都被喚醒，雖然她仍然是保持著穿著很中性的打扮，也許這算得上是刻意的隱藏，也許這是源於自小以來的“自我保護”，也許對於廖彥的善解人意與愛情是否有關她還不能夠確定。
“是麽？”簫憶笑著淡淡的迴應，角落裏的孟凡拿出一支香煙點燃，這個問題不能稱之為問題，因為答案在他們返迴城裏之前就已經確認了多次，“是的，廖彥根本沒有來過小鎮，從未來過。”每一次孟凡都是這樣迴應著簫憶——也迴應著自己。
談話一直很寥寥，本來的五個人，沉默著兩個無法動員起來，其他的三個也有些默默。這是第一次廖彥見到了傳說中的邊暮的男朋友，的確是很英俊挺拔，頭發有些長偶爾掩藏了他的眼睛，隻是廖彥覺得簫憶雖然看似低著頭，卻總是從他那裏傳來一種凝重，邊暮則是很開心，能夠等到自己在等的人——這的確不失為一種幸福，隻是她眼底還是蘊藏著一種忽明忽暗的憂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桌子燃著的蠟燭燭火搖曳，廖彥的心裏也因著她的憂傷而忽而覺得有些愁緒。
jazz仍借著酒吧裏柔和的淡藍色的光靜靜流淌，邊暮悄悄伸過手握住了簫憶的手，他的手有些涼，她便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都我在掌心裏，簫憶側過頭望著她的臉，她在同佘芳隨意的說些工作上的事情，簫憶走了兩個多月，兩個月算起來六十多天，可惜對於邊暮的這份工作他還絲毫不了解，“一定很累。”他想。他覺得他是虧欠了她，之前是虧欠了一份坦白，由著他的懦弱和他對邊暮的愛的一絲僥幸——他確信她不會離開自己，所以他很輕鬆的逃脫，如今他帶著的恐怕不止是一份愧疚那麽簡單。對麵的廖彥溫潤如一塊美玉，更重要的是簫憶感受得到他內心的一種坦誠直率，相形見絀——簫憶這樣想，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覺得不管是婚姻還是愛情都如書中所說是一座圍城，裏麵的想出去，外麵的想進來，其實不管是一座城池還是一隻金做的籠子，說得都是一種“束縛”——隨著生命而來，羈絆一生而難以脫離，如今的簫憶覺得他是快要解放了，很徹底的放手之後便會有很徹底的解放和很徹底的自由在等待著他，他在對岸看見了一簇的燈火闌珊，便想劃著船過去看個究竟，可其實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那簇燈火的源頭卻是此岸的人間勝景，“想起來真是一種諷刺，自己做的一切竟然是為了成全別人。”簫憶默默地嘲笑著自己。廖彥似乎在說些什麽，身旁的邊暮笑了笑，也迴應了什麽，簫憶隻是看見笨拙的自己守著一個無謂的軀殼在聽風吧裏做著，麵前是一杯酒還是一杯水都分不清，機械的拿起來，喝下去，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簫憶看著這樣的自己搖了搖頭，一轉臉看見了角落裏的孟凡，孟凡點點頭，的確，一些人就是會從你的身邊溜走，走——不過是一溜煙的事，分手——也不過是一通電話，一條短信，或者一頓飯的功夫，可惜人在其中耗掉的卻未必隻有這些，原來“彈指一揮間”也是要醞釀個二三十年才見得時間這般的“功力”。
“要留下麽？”對麵的孟凡深邃的眼神問著簫憶。
簫憶嘴唇有些顫抖，雙眉微鎖，“你呢？”
孟凡抬起手吸了一口煙，“我？我在感情上就是一個零，不存在的一個存在。”
簫憶歎了一口氣，不再去看孟凡的眼神。
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傳音入密”，可能要去請教下武術方麵的大師，或者幹脆拜讀武俠小說，但是簫憶卻明了了孟凡眼神的意思。
是應該做一個反擊，再做一次爭取，還是相信命運輪迴的峰迴路轉，簫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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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舫輕輕地旋開了門，客廳裏黑著燈，想來裴曼的媽媽已經休息了，沈舫悄悄地換了鞋，剛想去廚房找些吃的，去發現客廳的燈一下子亮了。
“媽，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也是才躺下，今天不知怎麽的，心裏頭怪怪的，睡不踏實。”裴媽媽說著便去了廚房，把一隻砂鍋放在爐灶上開了火。
“媽，我自己熱熱就好。”沈舫說著便要幫忙，裴媽媽推讓道：“就是熱熱湯，我來弄吧，你在醫院陪著曼兒一天肯定累了，哦，對了，再給你就著湯下碗麵吧。”沈舫笑著點點頭。
沈舫去了臥室換了身衣服，拿了毛巾去浴室擦了擦臉，有些冰的水衝刷著他的疲憊，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有些凹陷配上了兩個黑眼圈，臉色也不是很好，頭發有些長應該去理理，想著似乎明天有時間，但一轉念還是應該多陪著裴曼，他摸著下巴，便拿起了剃須刀。
客廳裏的電話響了，沈舫聽見廚房裏的裴媽媽說道：“我去接，你洗好了就去吃麵吧，就放在桌子上。”沈舫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聽見客廳傳來“撲通”一聲，沈舫連忙跑出去，便看見裴媽媽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望著沈舫便伸出手想說話卻不能言語，沈舫心生疑惑連忙接過電話，“喂？喂？是裴曼的家人麽？”
“我是她的丈夫，裴曼出了什麽事麽？”
“你們快來吧，您的妻子割腕自殺了，現在在搶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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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憶，你是不是很累？聚會上你很沒有精神，都是我把你拉著去的，你應該多休息。”邊暮同簫憶坐在出租車上。
簫憶隻是搖搖頭，說道：“沒什麽，我先送你迴去，我自己睡睡就好。”
邊暮隻是把頭輕輕地靠著他的肩膀，安靜的如同一隻貓。
簫憶明白邊暮的善解人意，她真是太過善良，太過包容，這與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難得的優點，可是為什麽她就沒有疑問？她為什麽不仔細的詢問？她不想知道他在小鎮的見聞際遇麽？簫憶緩緩的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簫憶的同學有一個告訴他要結婚了，而另兩個則告訴他已經同大學的女友分手了，二比一，而據他所知那一位結婚的朋友要娶的也不是原來的女友，愛情在大學時候好比快餐，快快的陷入了不知為何的漩渦，曾經以為自己的成熟，步入了社會才發現不過是一隻“紙老虎”，在現實的麵前一戳就破了，那些大學裏的花前月下，隻是為了祭奠一種更為成熟的“過家家”，那時候的愛情純粹的像幼年時候最心愛的玩具，快快的歡喜，也會有快快的憂愁——因為總要醒來，佛洛依德說人之所以有幻想是因為心裏有著不能實現的欲望，一個什麽都滿足的人不會有幻想，你在年少的時候會很單純的向往一種契合的情感，最好美妙而綿長還要無負擔，然後便會在適當的時候同另一個人牽著手卻做著隻屬於自己的“白日夢”，隻可惜夢終究隻是夢，到底有多少人在投身於愛情的洪流時是徹底明白自己情感的？簫憶覺得似乎沒有這樣的人，所以難怪會有如此多而綿綿不絕的書寫愛情的文字，記錄愛情的電影和音樂，可惜人生不能夠像電影或者音樂一樣可以反複的重新聽，過去的就是過去的，再也尋不迴，普魯斯特再怎麽追憶失去的年華，也不過是像水仙子少年對著水畔望著自己的倒影一般，一切是一場空，都隻不過是迴憶裏的一場盛宴——抑或是一場殘羹冷炙，誰又知道？來不及思考自然也來不及悲傷。車外的霓虹飛過，遙遙的看著像是天上飛來的龍，太快，簫憶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了采石齋裏放的那張魏小菊的老唱片，旋轉，旋轉，旋轉，咿咿呀呀跨過的不僅僅是大半個世紀，可惜身後的事總是身前無法知曉的，就好比魏小菊當年在灌製這張唱片的時候不會曉得這是她留給世間的絕唱。“簫憶，你說是不是應該讓我們各歸其位？”夏翎的聲音似乎從旋轉的唱片裏飛出來，杜麗娘的聲音隱去，隻剩下那晚流淌的黑色的浥昔河水，簫憶痛苦的點點了頭，過去的總是過去的，再怎麽遺憾也拉不迴逝去的時光，這能嘲笑著自己罷了。
邊暮靠著簫憶，她握緊了他的手，仍然很冰涼，“他到底還是迴來了……”邊暮的臉上卻很憂愁，她隱隱的知道今晚的見麵似乎觸及了一個禁地，她握緊了簫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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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裴曼的丈夫，她現在怎麽樣？”
“醫生，我女兒怎麽樣？”
沈舫同裴媽媽趕到了醫院，裴曼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幸虧晚上值班的小徐發現了，還及時還來得及，你們先不要擔心，在外麵耐心等待。”
沈舫扶著裴媽媽坐下，自己則是靠著牆立在那裏。腦子裏旋轉著裴曼的臉，他覺得自己真是笨的可以，連裴曼的反常都未發現，他是如此的忽略了她的心情卻偏偏以為他是一切了然於胸的，在想什麽都是無用的，沈舫憔悴的臉上劃過淚，他又一次哭了。
裴媽媽隻是低著頭靠著椅子，她不能失去女兒，絕不可以，母女是連心的，難怪她晚上會睡不著，總覺得心裏很亂像是要出事，她在心裏默默的念著裴曼的名字，她想著丈夫在天上是會保佑她的，一定會的。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裴曼被推了出來。
“曼，曼，你怎麽樣？”
“病人情緒剛才有些波動，已經注射鎮定了，你們別擔心，沒有危險。”
裴曼推迴了病房，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護士清理了幹淨，沈舫卻分明看見了那攤鮮紅，聞到了那種危險的味道，病床上的裴曼安靜的睡著，麵色蒼白更顯得像是一尊塑像——一尊睡著的塑像，渴望擺脫肉體，希望安靜的經過了死亡的峽穀，沈舫望著她心裏說不出的難過，更在咽喉裏，腦子裏隻剩下了麵前這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裴媽媽輕輕地摸著她的手腕，厚厚的纏著繃帶，她輕輕地說著：“好傻的孩子，好傻的孩子……”她沒有哭，相反她似乎迴到了從前當裴曼隻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小小的嬰孩躺在搖籃裏，她輕輕地哼著，女兒的小臉嬌嫩如花蕊，時隔二十多年，裴曼仍然安靜的沉睡，為娘的心中卻不見了當年的輕鬆，她有時候很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讓裴曼擁有別的孩子應有的幸福，如今更是傷痕累累。命運就是這般的與人捉迷藏，帶著你不知道東南西北的繞圈子，裴曼在外麵奔走打拚之後仍是安睡在她的麵前，隻可惜這次的安睡差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沈舫注意到了枕頭出露出的一頁紙——
媽媽，舫：我要走了，對不起，這是一個我隱藏了很久的計劃，真是對不起！我不得不離開我的母親和你。我站在此刻卻已經看見了不久的未來，還是很感激上天吧，給了我愛我的母親和愛我的你，因著愛，我更不願意失去，連這種可能都不可以。
我舍不得媽媽，但是我已然成了一個負累，媽媽，我實在是不孝順，可是我真的扛不起了……我想去看看爸爸，打從記事起我就從未見過他，隻能在照片上認得他的相貌，媽，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他在，這樣你就不會這麽累，如今也會少一些孤單。沈舫是個好人，我想他會照顧你。
舫，家裏的臥室裏有一本日記，這算是我能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你看過了就不要留著，燒掉，然後去尋找新的幸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夠代替我好好的照顧我的母親，不管你日後成為了誰的女婿，我都希望你能夠照顧一下這個失去丈夫女兒的可憐的母親。媽媽，原諒我吧，沈舫，也請你原諒我，我真的看見了未來，很衰敗，就像過不去的漫長的寒冬，我很開心走了人世這一遭。
曼，留
這座北方城市已經有了秋季蕭索的意味，黑夜覆蓋著，卻在天幕下上演彼此並不熟悉的故事。
某年某月某日
今天我的好朋友結婚了，做了漂亮的新娘子，我是伴娘，婚禮一切都很順利，我真心的為他們祝福……
ps：遇見了一個男人，為我買了鞋子還有藥膏，嗬嗬，心裏有一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自作多情”，看見朋友結婚的感染麽？
某年某月某日
居然又遇見了他，沒想到他會到小學來，我差點以為他已經結婚生子了，嗬嗬，眼來還是單身，請允許我偷笑下……
某年某月某日
怎麽會這樣？有些無聊，他出差了，好朋友似的問候麽？他的短信發給了我，我琢磨了好久不知道怎樣答複，難道真的開始想念？……
某年某月某日
他很風趣，還有點浪漫，今天很難忘哦，因為——他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will you marry me？你可以嫁給我麽？
答案嘛，嗬嗬，寫在心裏嘍！
沈舫翻到了那個熟悉的日期，那一天，裴曼隻寫了四個字“我結婚了”，沈舫捧著日記一陣的心痛，他繼續的翻看著從前的幸福，醫院裏的消毒水的味道聞了太久，似乎早就蓋住了迴憶的靈敏，現在卻一切都襲來了。
某年某月某日
噩夢？是的，最終的審判，我明天就要接受手術了，而之後的我不再是我，不再是我，跌落了天堂，我應經擁有了太多，不是說好運是會花的幹淨麽？……真的很幹淨……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次的手術又要開始了，我的身體隻能殘破的再一次殘破，救它做什麽？我本來想對媽媽和他說，又怕他們傷心，如果上天讓我死去，我現在是沒有什麽反抗的，隻求上天可以眷顧我愛的人，對我就讓我痛快點死在麻痹之中吧……
沈舫仔細的讀著裴曼在生病之後寫下的文字，他自以為他是寸步不離的，他自以為他是了解她的，可是這本日記他卻從未發現過，慢慢地合上這本日記，沈舫癱倒坐在地板上，地板上一滴一滴，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何時早已經是淚流滿麵了，他抱緊了日記，悶悶的嚎哭了幾聲，像一隻受傷的獸，蜷在地板上，固若金湯的守衛不過是一道不堪大用的馬其諾防線，他的痛苦折磨著他，他卻隻願更加強烈，“曼……”他哭著的心叫著她的名字。
躺在病床上的裴曼安靜沉睡，那是一汪大海，深邃而又沉寂，她是一條魚，深深地隻希望可以潛的更深，藍色，隻有藍色，矢車菊一般的讓人心碎的深藍，小美人魚化成了泡沫，讓愛的人尋找到了新的幸福，她心裏最深刻的惦念留給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