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舫同裴曼的母親此刻焦急的等在手術室門外，裴曼終於同意了手術，唐主任作為裴曼患病以來的主治醫師，對於這次的手術方案也是再三敲定的，現在裴曼能否康複就在於這次手術的成敗。裴曼的母親坐臥不安，沈舫知道她患有高血壓，心髒也不是很好，本來裴曼也是勸她留在家裏等待，可是她如何坐得住？她的丈夫很多年前就已經離世，如果沒有意外，也許現在她不會如此的蒼老，這麽多年，裴曼是這個做母親的心裏的全部，她全心全意的培養她，嗬護她，照顧她，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天一天長的亭亭玉立，眉宇之間總是有著她父親的堅毅，行為舉止又是很溫柔，後來當女兒羞怯的領著沈舫認了家門，做母親的心裏感到無比的安慰，看著女兒穿著嫁衣，披著婚紗，她似乎感覺到丈夫同她站在一起，眼裏含著欣慰和祝福。那一天她醉了，從未有過的，她被人攙扶著送了女兒女婿上了飛機，便自己迴到了住所，給亡夫點燃了一支香，看著黑色鏡框裏的人，她半含著笑半含著眼淚，竟然一句話也未說出。現在的人都知道“單親媽媽”不容易，那個時候她卻沒想著別人施舍一些同情和憐憫，她相信自己是堅強的，這個信念從她抱著孩子站在太平間裏，看著丈夫冰冷的屍體的那一刻起，她就告訴自己的，她失去了他，但是她還有一個女兒，她的身上流淌著他們夫妻兩個人的血液，那一晚外麵下著大雨，她抱著女兒在太平間陪了丈夫最後一個晚上。這樣堅強的熬過了二十餘年，女兒找到了好的歸宿，她覺得自己的擔子一下子從肩膀上卸了下來，頓時覺得雙腳都有些輕飄飄的不真實，她躺在床上，忽然覺得睡意襲來，這個覺睡得最舒服，她似乎在夢裏規劃著女兒懷孕要怎樣照顧，生的孩子怎樣照顧，那些小衣服小褲子就那樣可愛的掛在眼前成了一排，而新生的嬰孩就如同裴曼小時候一樣粉嫩可愛……
如今，她的頭發是在一夜之間變得灰白，眼睛有些幹，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醫院的走廊裏一片的死寂，手術進行了很久，走廊裏的燈一下子亮了，照著光滑的地麵隱隱的映出燈的形狀。沈舫買來了吃的遞給她，她搖搖頭，隻是打開一瓶礦泉水，送到嘴邊卻又放下了。沈舫也吃不下，把食品袋放在椅子上，自己則是靠著牆站著。
沈舫現在的腦子裏都是躺在手術室裏的裴曼，他很擔心手術做的不成功，雖然唐主任說過成功的機會很大，但他依然害怕，他怕失去了她，現在這種擔心緊緊地揪著他，他的臉有些白，額頭上是汗，手心卻是冰冷的，他攥著拳頭，仿佛是想留著最後一點熱一點支撐。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個時鍾，秒針動了六十下，分針動了一小格，沈舫的眼睛盯著它，心裏夾雜著恐懼——他害怕，真的害怕……
****
“咚咚咚”邊暮打開門，原來是廖彥。“請進吧。”邊暮說著看看後麵，說道：“佘芳不是說好也來麽？”廖彥放下手裏的餐盒，迴答道：“她臨時導師打了電話，說是些論文的事情，不過這個我是帶過來了。”邊暮笑著打開，原來是雞絲粥。“這是佘芳特地叮囑的一家，店主新做好的，排隊的人還挺多。”邊暮笑著說道：“不過是感冒，現在倒是要讓你們送飯了。”廖彥見她隻是說著卻並沒有拿著勺子吃，便說道：“是不是覺得口裏沒滋味，聽佘芳說你是喜歡吃辣的。”邊暮點點頭，說道：“不過感冒的時候吃了會更上火吧，隻是吃了藥打了針，難免覺得嘴巴苦。要是我念叨這個，佘芳就會罵我了。大學的時候就是這樣。”廖彥不答話，隻是笑著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說道：“真是不會照顧自己，平時冰箱也這麽空麽？” “自己一個人，下了班有些懶，中晚飯有時候就在外麵吃了。”邊暮說道。“是不是很像換個口味？”廖彥笑著穿好了鞋子，又繼續說道：“我出去，一會兒迴來，你再多喝點熱水，有好處的。”說著便出了門。
邊暮打開空蕩蕩的冰箱，看著裏麵隻有一些吐司，盒裝牛奶，還有幾個有些發皺蘋果，想起來還是半個多月前買的，放著就忘了吃，她伸手拿出來，摸著有些軟，拿去洗洗便用水果刀削了皮，吃了一口，果肉軟軟的，有些酒的味道。看著自己的廚房，竟然找不出什麽做飯的痕跡，一個人的生活真的很難保持有規律，加上——有些落寞的心情。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邊暮打開門，見著廖彥手裏買了很多菜，便問道：“原來你是出去買這些。”“給你做點好吃的吧，讓你破個界，看你平時肯定是有些懶啊。”廖彥說道。邊暮看著塑料袋上超市的名字便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家超市在附近？”廖彥笑了笑說：“這個嘛——一會兒再告訴你，其實我也沒有吃晚飯，今天就小露下廚藝。”說著便挽好了袖子，去洗了手。邊暮說道：“我給你打個下手吧。”廖彥搖搖頭說：“你還是休息吧，就在沙發看會電視多喝點熱水，這些菜還難不倒我。”便笑著拉上了廚房的門，邊暮看了會兒坐迴到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聽得見廚房裏麵切菜燒菜的聲音，邊暮聽了隻覺得心裏一陣的熟悉，曾經剛搬進來不久，簫憶也同她去過這家超市買過菜，也同樣這樣乒乒乓乓的做過一餐飯，那時候他給她打下手，兩個人做了三個菜還熬了一鍋魚湯……想著邊暮不禁有一絲無奈，現在她生了病，她很希望簫憶可以迴來陪陪她。
有幾次她剛打開廚房的門，廖彥就笑著關上，說不用幫忙。邊暮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喝了一杯水。過了一會兒，廖彥推開了門，笑著說：“等得急了吧，可以吃飯了，湯先煮著。”“都聞著香味流口水了。”邊暮笑著看見桌子上擺得菜。“沒敢做那種口味太重的，做的豆角都沒有放麻椒，隻能讓你稍稍解解饞。”廖彥拿著碗筷說道。“沒想到你還會做菜，而且看起來不錯。”“我和室友平時都是自己做些吃的，之前也是經常在外麵隨便吃一些，不過飯還是自己做的才好，對身體也好，對了魚湯好了。”廖彥說著便去廚房。
“其實在那次去酒吧之前，我們就有過一麵之緣。”飯後廖彥同邊暮說道。“是麽？”邊暮努力的搜索著記憶裏的蛛絲馬跡，卻不得。廖彥看著邊暮的疑惑說道：“就在那家超市的門口，我其實是看你拿著的東西多，去幫你攔車，你反倒以為我是想先搶占了位置。”“哦。”邊暮想起了，不覺抱歉的笑了笑，“真是巧，後來因為佘芳還認識了你。”邊暮拿起水杯喝了些水，一時間兩人沒有說話。“我是不是很悶，嗬嗬，一般的人和我說話說不到十句，然後就是沉默了。”邊暮說道。“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同你說話很舒服。”廖彥笑著說。“其實一些話本來是應該佘芳告訴你，我作為朋友隻是想說，佘芳她——其實那次麗江之行她是尋你去的。”邊暮看著廖彥說道。廖彥隻是笑了笑，過了一會兒說道：“那枚簪子怎麽沒有見你再戴著，很適合你。”邊暮想了想說道：“工作的時候不能戴的，現在天氣也涼了。”
****
手術室的燈滅了，沈舫和裴曼的母親都走到了門口，過了一會兒唐主任出來摘下口罩說：“你們放心，手術很成功，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我們會一直密切觀察。”裴曼的母親和沈舫都握住了唐主任的手說著“謝謝”。裴曼被推了出來，由於麻醉還處於睡眠的狀態。沈舫和裴曼的媽媽分別站在左右，同護士一起進了監護病房。
****
“怎麽想著做了導購員？”廖彥和邊暮坐在沙發上聊著天。
“其實我心裏一直挺害怕工作的，不是害怕工作本身，而是——而是那種生活——不再簡單的生活。我總是試圖能夠自己決定自己要走的路，但是麵對工作還是有些退縮。”邊暮淡淡地說道。
“畢業後沒有試著找找麽？”
“找了，可惜不是去了之後發現公司的條件實在是和之前談的不相符，要不就是麵試的時候人家看不上我，有一次去了一個外文的雜誌社，結果遞上的作品被駁迴，就差寫上狗屁不通四個字了。”說到這裏兩個人都笑了笑。邊暮繼續說道：“我心裏可能還是不想放棄學生時代，也許也是不想接受改變，對於未知的，我總是很膽小。”
“每個人都有膽怯的時候，畢竟人活著都說是有十之八九不如意的，有時候想走上一條對的路之前，你總是要經曆很多的磕磕絆絆。”
“你也有過麽？”邊暮抬頭問道。
“當然。”廖彥笑著說道，“人都是有磕磕絆絆的，我之前也換了幾份工作，最開始的時候也都是做些類似打雜的事情，困難的時候什麽都不想做的情形也有，坐在地板上抽一天煙或者蒙頭睡一天都有過。但是有些事，就算你暫時可以逃避，但也始終都要麵對。”
邊暮微微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我就是有時候想不清楚，自己真的膽子很小，有時候都會因為想著樂極生悲這句話，就不敢特別肆無忌憚的大笑。至於現在的這份工作，似乎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中間的平衡，也算是讓自己一方麵有些事情做，可以掙些工資，另一方麵似乎讓我覺得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簡單的學生。不過，我也知道這樣的狀態總不能持續一輩子。”
“佘芳說過你有個男友，但是一直都沒有見過麵。”廖彥說道。
“他去長途旅行了，前幾天有過一個電話，可能過段日子迴來。”邊暮慢慢地說道。
廖彥看了下牆上的時鍾，說道：“不早了，我先迴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佘芳說明天一起來。”
“借著生病，每天都有朋友探望，想想也是一個好處。”邊暮笑著說。
“那明天見，你吃了藥早點休息。”邊暮聽了點點頭。
廖彥走了，邊暮站在陽台向他揮揮手，這個世界又是自己一個人。生一場感冒，發一次高燒，似乎燒斷了很多敏感細胞，邊暮這幾天心裏不大會迴憶以前的事情，提起簫憶也隻是心裏發酸，卻不是那麽心痛。每天吃的感冒藥，讓自己有了充足的睡眠，連夢都很少做了，不是什麽大病，卻讓自己覺得頗有些病去如抽絲的感覺，她知道在心理學上講，這算是一種心理暗示，其實不過是自己想借著因由休息罷了，人都會疲倦，小孩子的時候可以使個性子，哪怕無理取鬧也可以，人大了，卻不能再使用這個“伎倆”——不頂用也沒有效果，連自己恐怕都不能被說服。而生一場病，卻可以幫你做到。起身吃了一顆藥，喝了杯水，便去了臥室等待睡意襲來。
****
幾日下來，孟凡同簫憶竟成了好朋友，也許真的是水鄉古鎮隔世般的魔力，人和人之間少了幾分猜忌和不安穩，倒是多了幾分信任平和。
孟凡來了這裏最初刻意的不去想著那個城市裏讓他牽掛的人，漸漸的竟然這個念頭慢慢的模糊變淡。他沒什麽事情的時候，就會反複的畫著這個不大的鎮子。來了這裏的人一般都會先去白家的舊宅參觀，如今因為要複興搞活當地的經濟，這座早年破舊的宅子，也被從a城派來的專家來指揮修繕。孟凡同一個店老板閑聊才得知，早先這白家便是一個鍾鳴鼎盛的大家族，經營的是茶葉生意，這方圓百裏的山坡早先都是他家的，按照店老板的說法，他的太爺爺那輩沒準就是靠給白家幫工來養家糊口的。可惜後來白家遭了難，又趕上了後來的戰爭，這白家竟然一夜之內家丁竟散，連著白家的人都走了。聽店主說，他爺爺小的時候還跟著村子裏的大人們去過白府，白府走得急，隻帶走了細軟之物，而留下來的都被鎮子上的人分走了。在孟凡看來，那時候兵荒馬亂，身家性命都難保，鎮子上的人不忙著逃命，反倒去白家分些桌椅板凳——即便是價格不菲，也有些荒唐。
這天，他照例帶著畫板閑逛，在街角注意到一個不起眼的店麵，沒有掛著大牌子，隻是門口伸出的一根鐵杠上掛著一隻燈籠，燈籠下麵綴著一個木片，上麵拓著“采石齋”三個字。想著自己前幾個月也是都走遍鎮子的，居然沒有發現這家小店，便推門進去了。店裏沒有人，孟凡看著四周不過是賣些舊家具，架子上擺設的也不過是些民間收來的小玩意，倒是在角落裏放著一架老式的留聲機，孟凡心下好奇，便走過去蹲下仔細的看著，喃喃的說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當然能用。”這個聲音著實嚇了孟凡一跳，他連忙起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門口已經進來一個老人，約莫六十多歲，手裏拄著拐杖，可身體明顯是很硬朗的，穿著的是灰色的老式褂子，不過光從盤扣的繁複精致也能猜得出這是件“古物”。“我是這個小店的店主，不好意思，驚擾了你。”老人慢慢的走過來，繼續說道：“這留聲機當然能用，這麽多年我都是精心保養。”他看見孟凡神情疑惑，便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張唱片，放好唱針，老舊的留聲機裏傳來咿咿呀呀的戲曲，店老板輕聲說道：“這可是當年紅透半邊天的昆曲皇後——魏小菊錄製的《遊園驚夢》。”孟凡從這聲音裏聽出了時間流逝的痕跡，這樣的一個午後，陽光有些斜的照進店裏，映著那些古舊器物上的斑駁，空氣中看得見灰塵也隨著這折《遊園驚夢》飛舞，孟凡不禁仔細端詳起這個小店來，才發現器物的精美之處，問道：“店主，這些東西都是要賣的麽？”“也不算是賣，隻是想給這些物件找個有緣的人。”“怎麽才算得上有緣分？開店沒有收入怎麽可以？”店主聽了笑笑沒有迴答，隻是轉身打開櫃子拿出了一本冊子，說道：“這裏麵記著的都是從這裏拿出去的物件。”孟凡接過，打開，見裏麵不但詳細的記著物件的大小體積質地產地，每一件都配著一張精細的圖，不禁說道：“這些圖畫的真是仔細。”店主笑笑卻不迴答。翻看到了後幾頁，突然孟凡的目光有些驚訝，畫上的一支簪子正是那次聚會邊暮頭上的插著的那支，隻是下麵卻沒有注解，沒有說著簪子的大小長短之類，隻是在附記處寫了一首詩——
燭影搖紅，向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尊前誰為唱陽關，離恨天涯遠。
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幹，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庭院。
店主見孟凡如此卻並不詫異，隻說道：“這首《憶故人》同這枚簪子原本就是相生的，隻可惜他們的主人之間卻沒有這樣的緣分。”“您知道這支簪子的來曆？”孟凡問道。“嗯，這裏的每一件東西，在外人看來不過都是些不怎麽值錢的老古董，時間久了，有些都掉了漆，褪了色，隻是我隻是負責幫它們找下家，卻不會修補它們。舊的總歸是舊的，舊了也好。”“不瞞您說，我見過這隻簪子，是一個朋友的。”店主笑了笑，說道：“難怪你找得到這家店鋪，想來也是和這簪子有所聯係啊。”“您能講講麽？關於這隻簪子的故事？”店主慢慢走向裏屋，轉身笑著對孟凡說：“你也算是和它有緣，進來吧，我泡壺茶，邊喝邊給你講講。”孟凡便也隨著進了去。
這店麵看起來不大，隻是縱深卻很深，老人推開了一扇門，卻見原來是一個小的庭院，雖小卻很雅致，牆角種著幾竿竹，旁邊的瓷甕裏養著幾尾魚，院子偏裏的位置靠著月桂樹有一張石桌，旁邊放了兩把藤椅，石桌上則是擺了一套茶具。老人給旁邊的一隻小火爐點了火，邊說：“咱們自己燒些水，再泡茶。你先坐著，邊等邊講。”孟凡點點頭，在對麵坐下。老人弄好了水壺便也坐下，說道：“這簪子是同鎮子上的白家有淵源的。你來了這裏，一定對白家有所耳聞吧，這簪子的質地是綠檀木，以前隻有富家權貴才有享用的權利和財力，這簪子本是白家祖上的人留下的，後來不知怎麽落到了鎮上的另一戶人家的手裏，那家本是行醫的，卻有一個兒子喜歡了白家的少奶奶，那少奶奶生的俊美卻偏偏是嫁給了一個傻少爺。這物件便是那個癡情的男人贈與少奶奶的。哎，白家的事情太多了，也太長了，算來這些事情都相隔有半個多世紀了，如今人們去白家，不過是看看房舍磚石之類，對於這些故事也沒有人感興趣了。”“那後來呢？您之前說他們沒緣分，後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孟凡問道。恰好水壺裏的水燒開了，“嗞嗞”的響著，老人笑了笑，說道：“先不說這個了，今天請你喝茶，我們這鎮子上最好的東西就要數茶葉了。”待喝茶時，老人不再提關於那支簪子的故事，隻是隨意的聊些別的事情，孟凡幾次的詢問，老人都是笑而不答。漸漸的太陽的光隱了去，院子裏的光景倒有些像油浸了紙。孟凡品著香茗，漸漸的也不再去問簪子的事情。
鎮子上炊煙嫋嫋，浥昔河上也沒有了舟楫，鎮子上的人歸了家，一家幾口舒心的吃著飯食。鎮子上的燈火看著有一些恍如隔世的味道，簫憶仍舊坐在戲樓旁的茶鋪，喝些茶，他打算過幾日就迴去了，心裏似乎記掛的也沒有來時那麽多那麽重。很多人都是為了尋找而來，簫憶覺得自己也尋到了，隻是自己究竟不屬於這裏，也不屬於這裏曾經消逝的過往，離開也許是最好的決定。“店家，結賬。”簫憶笑著朝著店主揮了揮手。
****
抱歉，這幾日學校有些事情，沒有及時更新，vivi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和關注《凝暮顏》！
如今，她的頭發是在一夜之間變得灰白，眼睛有些幹，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醫院的走廊裏一片的死寂，手術進行了很久，走廊裏的燈一下子亮了，照著光滑的地麵隱隱的映出燈的形狀。沈舫買來了吃的遞給她，她搖搖頭，隻是打開一瓶礦泉水，送到嘴邊卻又放下了。沈舫也吃不下，把食品袋放在椅子上，自己則是靠著牆站著。
沈舫現在的腦子裏都是躺在手術室裏的裴曼，他很擔心手術做的不成功，雖然唐主任說過成功的機會很大，但他依然害怕，他怕失去了她，現在這種擔心緊緊地揪著他，他的臉有些白，額頭上是汗，手心卻是冰冷的，他攥著拳頭，仿佛是想留著最後一點熱一點支撐。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個時鍾，秒針動了六十下，分針動了一小格，沈舫的眼睛盯著它，心裏夾雜著恐懼——他害怕，真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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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邊暮打開門，原來是廖彥。“請進吧。”邊暮說著看看後麵，說道：“佘芳不是說好也來麽？”廖彥放下手裏的餐盒，迴答道：“她臨時導師打了電話，說是些論文的事情，不過這個我是帶過來了。”邊暮笑著打開，原來是雞絲粥。“這是佘芳特地叮囑的一家，店主新做好的，排隊的人還挺多。”邊暮笑著說道：“不過是感冒，現在倒是要讓你們送飯了。”廖彥見她隻是說著卻並沒有拿著勺子吃，便說道：“是不是覺得口裏沒滋味，聽佘芳說你是喜歡吃辣的。”邊暮點點頭，說道：“不過感冒的時候吃了會更上火吧，隻是吃了藥打了針，難免覺得嘴巴苦。要是我念叨這個，佘芳就會罵我了。大學的時候就是這樣。”廖彥不答話，隻是笑著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說道：“真是不會照顧自己，平時冰箱也這麽空麽？” “自己一個人，下了班有些懶，中晚飯有時候就在外麵吃了。”邊暮說道。“是不是很像換個口味？”廖彥笑著穿好了鞋子，又繼續說道：“我出去，一會兒迴來，你再多喝點熱水，有好處的。”說著便出了門。
邊暮打開空蕩蕩的冰箱，看著裏麵隻有一些吐司，盒裝牛奶，還有幾個有些發皺蘋果，想起來還是半個多月前買的，放著就忘了吃，她伸手拿出來，摸著有些軟，拿去洗洗便用水果刀削了皮，吃了一口，果肉軟軟的，有些酒的味道。看著自己的廚房，竟然找不出什麽做飯的痕跡，一個人的生活真的很難保持有規律，加上——有些落寞的心情。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邊暮打開門，見著廖彥手裏買了很多菜，便問道：“原來你是出去買這些。”“給你做點好吃的吧，讓你破個界，看你平時肯定是有些懶啊。”廖彥說道。邊暮看著塑料袋上超市的名字便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家超市在附近？”廖彥笑了笑說：“這個嘛——一會兒再告訴你，其實我也沒有吃晚飯，今天就小露下廚藝。”說著便挽好了袖子，去洗了手。邊暮說道：“我給你打個下手吧。”廖彥搖搖頭說：“你還是休息吧，就在沙發看會電視多喝點熱水，這些菜還難不倒我。”便笑著拉上了廚房的門，邊暮看了會兒坐迴到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聽得見廚房裏麵切菜燒菜的聲音，邊暮聽了隻覺得心裏一陣的熟悉，曾經剛搬進來不久，簫憶也同她去過這家超市買過菜，也同樣這樣乒乒乓乓的做過一餐飯，那時候他給她打下手，兩個人做了三個菜還熬了一鍋魚湯……想著邊暮不禁有一絲無奈，現在她生了病，她很希望簫憶可以迴來陪陪她。
有幾次她剛打開廚房的門，廖彥就笑著關上，說不用幫忙。邊暮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喝了一杯水。過了一會兒，廖彥推開了門，笑著說：“等得急了吧，可以吃飯了，湯先煮著。”“都聞著香味流口水了。”邊暮笑著看見桌子上擺得菜。“沒敢做那種口味太重的，做的豆角都沒有放麻椒，隻能讓你稍稍解解饞。”廖彥拿著碗筷說道。“沒想到你還會做菜，而且看起來不錯。”“我和室友平時都是自己做些吃的，之前也是經常在外麵隨便吃一些，不過飯還是自己做的才好，對身體也好，對了魚湯好了。”廖彥說著便去廚房。
“其實在那次去酒吧之前，我們就有過一麵之緣。”飯後廖彥同邊暮說道。“是麽？”邊暮努力的搜索著記憶裏的蛛絲馬跡，卻不得。廖彥看著邊暮的疑惑說道：“就在那家超市的門口，我其實是看你拿著的東西多，去幫你攔車，你反倒以為我是想先搶占了位置。”“哦。”邊暮想起了，不覺抱歉的笑了笑，“真是巧，後來因為佘芳還認識了你。”邊暮拿起水杯喝了些水，一時間兩人沒有說話。“我是不是很悶，嗬嗬，一般的人和我說話說不到十句，然後就是沉默了。”邊暮說道。“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同你說話很舒服。”廖彥笑著說。“其實一些話本來是應該佘芳告訴你，我作為朋友隻是想說，佘芳她——其實那次麗江之行她是尋你去的。”邊暮看著廖彥說道。廖彥隻是笑了笑，過了一會兒說道：“那枚簪子怎麽沒有見你再戴著，很適合你。”邊暮想了想說道：“工作的時候不能戴的，現在天氣也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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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燈滅了，沈舫和裴曼的母親都走到了門口，過了一會兒唐主任出來摘下口罩說：“你們放心，手術很成功，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我們會一直密切觀察。”裴曼的母親和沈舫都握住了唐主任的手說著“謝謝”。裴曼被推了出來，由於麻醉還處於睡眠的狀態。沈舫和裴曼的媽媽分別站在左右，同護士一起進了監護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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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想著做了導購員？”廖彥和邊暮坐在沙發上聊著天。
“其實我心裏一直挺害怕工作的，不是害怕工作本身，而是——而是那種生活——不再簡單的生活。我總是試圖能夠自己決定自己要走的路，但是麵對工作還是有些退縮。”邊暮淡淡地說道。
“畢業後沒有試著找找麽？”
“找了，可惜不是去了之後發現公司的條件實在是和之前談的不相符，要不就是麵試的時候人家看不上我，有一次去了一個外文的雜誌社，結果遞上的作品被駁迴，就差寫上狗屁不通四個字了。”說到這裏兩個人都笑了笑。邊暮繼續說道：“我心裏可能還是不想放棄學生時代，也許也是不想接受改變，對於未知的，我總是很膽小。”
“每個人都有膽怯的時候，畢竟人活著都說是有十之八九不如意的，有時候想走上一條對的路之前，你總是要經曆很多的磕磕絆絆。”
“你也有過麽？”邊暮抬頭問道。
“當然。”廖彥笑著說道，“人都是有磕磕絆絆的，我之前也換了幾份工作，最開始的時候也都是做些類似打雜的事情，困難的時候什麽都不想做的情形也有，坐在地板上抽一天煙或者蒙頭睡一天都有過。但是有些事，就算你暫時可以逃避，但也始終都要麵對。”
邊暮微微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我就是有時候想不清楚，自己真的膽子很小，有時候都會因為想著樂極生悲這句話，就不敢特別肆無忌憚的大笑。至於現在的這份工作，似乎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中間的平衡，也算是讓自己一方麵有些事情做，可以掙些工資，另一方麵似乎讓我覺得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簡單的學生。不過，我也知道這樣的狀態總不能持續一輩子。”
“佘芳說過你有個男友，但是一直都沒有見過麵。”廖彥說道。
“他去長途旅行了，前幾天有過一個電話，可能過段日子迴來。”邊暮慢慢地說道。
廖彥看了下牆上的時鍾，說道：“不早了，我先迴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佘芳說明天一起來。”
“借著生病，每天都有朋友探望，想想也是一個好處。”邊暮笑著說。
“那明天見，你吃了藥早點休息。”邊暮聽了點點頭。
廖彥走了，邊暮站在陽台向他揮揮手，這個世界又是自己一個人。生一場感冒，發一次高燒，似乎燒斷了很多敏感細胞，邊暮這幾天心裏不大會迴憶以前的事情，提起簫憶也隻是心裏發酸，卻不是那麽心痛。每天吃的感冒藥，讓自己有了充足的睡眠，連夢都很少做了，不是什麽大病，卻讓自己覺得頗有些病去如抽絲的感覺，她知道在心理學上講，這算是一種心理暗示，其實不過是自己想借著因由休息罷了，人都會疲倦，小孩子的時候可以使個性子，哪怕無理取鬧也可以，人大了，卻不能再使用這個“伎倆”——不頂用也沒有效果，連自己恐怕都不能被說服。而生一場病，卻可以幫你做到。起身吃了一顆藥，喝了杯水，便去了臥室等待睡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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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下來，孟凡同簫憶竟成了好朋友，也許真的是水鄉古鎮隔世般的魔力，人和人之間少了幾分猜忌和不安穩，倒是多了幾分信任平和。
孟凡來了這裏最初刻意的不去想著那個城市裏讓他牽掛的人，漸漸的竟然這個念頭慢慢的模糊變淡。他沒什麽事情的時候，就會反複的畫著這個不大的鎮子。來了這裏的人一般都會先去白家的舊宅參觀，如今因為要複興搞活當地的經濟，這座早年破舊的宅子，也被從a城派來的專家來指揮修繕。孟凡同一個店老板閑聊才得知，早先這白家便是一個鍾鳴鼎盛的大家族，經營的是茶葉生意，這方圓百裏的山坡早先都是他家的，按照店老板的說法，他的太爺爺那輩沒準就是靠給白家幫工來養家糊口的。可惜後來白家遭了難，又趕上了後來的戰爭，這白家竟然一夜之內家丁竟散，連著白家的人都走了。聽店主說，他爺爺小的時候還跟著村子裏的大人們去過白府，白府走得急，隻帶走了細軟之物，而留下來的都被鎮子上的人分走了。在孟凡看來，那時候兵荒馬亂，身家性命都難保，鎮子上的人不忙著逃命，反倒去白家分些桌椅板凳——即便是價格不菲，也有些荒唐。
這天，他照例帶著畫板閑逛，在街角注意到一個不起眼的店麵，沒有掛著大牌子，隻是門口伸出的一根鐵杠上掛著一隻燈籠，燈籠下麵綴著一個木片，上麵拓著“采石齋”三個字。想著自己前幾個月也是都走遍鎮子的，居然沒有發現這家小店，便推門進去了。店裏沒有人，孟凡看著四周不過是賣些舊家具，架子上擺設的也不過是些民間收來的小玩意，倒是在角落裏放著一架老式的留聲機，孟凡心下好奇，便走過去蹲下仔細的看著，喃喃的說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當然能用。”這個聲音著實嚇了孟凡一跳，他連忙起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門口已經進來一個老人，約莫六十多歲，手裏拄著拐杖，可身體明顯是很硬朗的，穿著的是灰色的老式褂子，不過光從盤扣的繁複精致也能猜得出這是件“古物”。“我是這個小店的店主，不好意思，驚擾了你。”老人慢慢的走過來，繼續說道：“這留聲機當然能用，這麽多年我都是精心保養。”他看見孟凡神情疑惑，便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張唱片，放好唱針，老舊的留聲機裏傳來咿咿呀呀的戲曲，店老板輕聲說道：“這可是當年紅透半邊天的昆曲皇後——魏小菊錄製的《遊園驚夢》。”孟凡從這聲音裏聽出了時間流逝的痕跡，這樣的一個午後，陽光有些斜的照進店裏，映著那些古舊器物上的斑駁，空氣中看得見灰塵也隨著這折《遊園驚夢》飛舞，孟凡不禁仔細端詳起這個小店來，才發現器物的精美之處，問道：“店主，這些東西都是要賣的麽？”“也不算是賣，隻是想給這些物件找個有緣的人。”“怎麽才算得上有緣分？開店沒有收入怎麽可以？”店主聽了笑笑沒有迴答，隻是轉身打開櫃子拿出了一本冊子，說道：“這裏麵記著的都是從這裏拿出去的物件。”孟凡接過，打開，見裏麵不但詳細的記著物件的大小體積質地產地，每一件都配著一張精細的圖，不禁說道：“這些圖畫的真是仔細。”店主笑笑卻不迴答。翻看到了後幾頁，突然孟凡的目光有些驚訝，畫上的一支簪子正是那次聚會邊暮頭上的插著的那支，隻是下麵卻沒有注解，沒有說著簪子的大小長短之類，隻是在附記處寫了一首詩——
燭影搖紅，向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尊前誰為唱陽關，離恨天涯遠。
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幹，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庭院。
店主見孟凡如此卻並不詫異，隻說道：“這首《憶故人》同這枚簪子原本就是相生的，隻可惜他們的主人之間卻沒有這樣的緣分。”“您知道這支簪子的來曆？”孟凡問道。“嗯，這裏的每一件東西，在外人看來不過都是些不怎麽值錢的老古董，時間久了，有些都掉了漆，褪了色，隻是我隻是負責幫它們找下家，卻不會修補它們。舊的總歸是舊的，舊了也好。”“不瞞您說，我見過這隻簪子，是一個朋友的。”店主笑了笑，說道：“難怪你找得到這家店鋪，想來也是和這簪子有所聯係啊。”“您能講講麽？關於這隻簪子的故事？”店主慢慢走向裏屋，轉身笑著對孟凡說：“你也算是和它有緣，進來吧，我泡壺茶，邊喝邊給你講講。”孟凡便也隨著進了去。
這店麵看起來不大，隻是縱深卻很深，老人推開了一扇門，卻見原來是一個小的庭院，雖小卻很雅致，牆角種著幾竿竹，旁邊的瓷甕裏養著幾尾魚，院子偏裏的位置靠著月桂樹有一張石桌，旁邊放了兩把藤椅，石桌上則是擺了一套茶具。老人給旁邊的一隻小火爐點了火，邊說：“咱們自己燒些水，再泡茶。你先坐著，邊等邊講。”孟凡點點頭，在對麵坐下。老人弄好了水壺便也坐下，說道：“這簪子是同鎮子上的白家有淵源的。你來了這裏，一定對白家有所耳聞吧，這簪子的質地是綠檀木，以前隻有富家權貴才有享用的權利和財力，這簪子本是白家祖上的人留下的，後來不知怎麽落到了鎮上的另一戶人家的手裏，那家本是行醫的，卻有一個兒子喜歡了白家的少奶奶，那少奶奶生的俊美卻偏偏是嫁給了一個傻少爺。這物件便是那個癡情的男人贈與少奶奶的。哎，白家的事情太多了，也太長了，算來這些事情都相隔有半個多世紀了，如今人們去白家，不過是看看房舍磚石之類，對於這些故事也沒有人感興趣了。”“那後來呢？您之前說他們沒緣分，後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孟凡問道。恰好水壺裏的水燒開了，“嗞嗞”的響著，老人笑了笑，說道：“先不說這個了，今天請你喝茶，我們這鎮子上最好的東西就要數茶葉了。”待喝茶時，老人不再提關於那支簪子的故事，隻是隨意的聊些別的事情，孟凡幾次的詢問，老人都是笑而不答。漸漸的太陽的光隱了去，院子裏的光景倒有些像油浸了紙。孟凡品著香茗，漸漸的也不再去問簪子的事情。
鎮子上炊煙嫋嫋，浥昔河上也沒有了舟楫，鎮子上的人歸了家，一家幾口舒心的吃著飯食。鎮子上的燈火看著有一些恍如隔世的味道，簫憶仍舊坐在戲樓旁的茶鋪，喝些茶，他打算過幾日就迴去了，心裏似乎記掛的也沒有來時那麽多那麽重。很多人都是為了尋找而來，簫憶覺得自己也尋到了，隻是自己究竟不屬於這裏，也不屬於這裏曾經消逝的過往，離開也許是最好的決定。“店家，結賬。”簫憶笑著朝著店主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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