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馨婷仿佛在一夜之間就真正衰老了。褐色的老年斑在那張鬆弛的臉龐上結成了一顆顆的痂,仿佛被蛀蝕的黃楊樹的根皮凝聚了無數歲月的滄桑。她照例很早就起床了,將院子細細地掃了一遍。一大群黃鸝停在樟樹枝頭唧唧喳喳地喚醒了山林清淨的早晨,和煦的日光添舐著東方的雲層終於將絢爛的晨光撒滿春日的山林,清新的空氣和細軟的曉風都是足以讓人心情舒暢的。此時,她已然感覺不出前一天那濃鬱的憂傷,反倒在辰光的沐浴中心裏激起了淡淡的喜悅。她也記不起前一天夜裏那潮濕的詭異的夢境,隻仿佛那種糾纏在搓磨她的精神的同時也淨化了她的心境。兩個孩子睡的很晚,估計總是在臨辰以後,在那迷離的夢境中她依舊隱約聽見了他們悉悉娑娑地交談。她應該是在夢中又見到了穀鳴老弟。

    在那低矮的土房子裏,她坐在床邊上翻著一本記不清書名的書,煤油燈在靜寂的空氣中不停地抽動著,仿佛刻意召喚那逝去的舊日時光;年輕的範穀鳴正坐在她的身旁,穿著軍綠色的的確良中山裝,一絲不苟地拉著他的手風琴,是那首她很熟悉、很喜歡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輕快的旋律仿佛還裹著風信子的輕柔的芳香輕輕扣訪她的心扉。那麽地真實,又是那麽的溫馨。她是在那種寧靜、平緩的幸福體驗中醒過來的。她能聽見清脆的鳥叫聲,還有那潔淨的晨光也輕柔地觸摸著她那鬆弛的臉龐。兩個孩子應該還沉靜在溫柔的睡夢中,她忽然體驗到了佛家所言的諦觀的澄明與幸福。但她喚不醒往日那強勁的精力了,由此她的身體是柔軟而鬆弛的。

    死亡正悄悄走近她的生命,超度的佛音也正輕柔地召喚著她。她有這種預感,這反而讓她覺著喜悅。

    “老大姐,你在想什麽啊?”範穀鳴順著她眼睛望著方向也微笑地凝視著。那年可馨過完了十六歲生日,兩個孩子在吃過飯後就去屋後的林子裏玩了。是在秋天,紅彤彤的楓葉在青色的林扉間旋轉著飄落,空氣裏滿是月桂濃烈的芳香。哪個時候,可馨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高挑的身段仿佛承襲了她的血統,天生的貴族氣質,她穿著白色的線衣,雙手插在口袋裏正低著頭往迴走,希亭伴在她的身邊,幾乎以同樣的姿勢和著她的腳步仿佛聯係似的竟顯得有幾分青春時代特有的憂鬱和深情。

    “這兩個孩子若是真能走到一起,我們就可以安心等死了。”賈馨婷微笑著說。

    “是啊!”範穀鳴反扁著雙手,掂量著,“歲月不饒人。我們是真老了,他們卻正年輕呢!”

    “怎麽看也合適啊!”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啊!感情的分量非得到我們這年齡才能真正掂量的清楚!隻怕……”他沒說完,隻掏煙出來抽。他是致死都掛念著,多麽希望兩個孩子都走到一起啊!隻是他看不到了。

    掃完院子後,賈馨婷在恍惚間忽然想起了當年的那一幕,細微地歎了口氣,又欣慰地笑笑。兩個孩子自從見到了之後就一直呆在一塊兒,仿佛刻意提醒她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這也是她唯一的一樁心事。

    “你們去玩吧!”孩子吃過早飯已經是九點多鍾。那會兒,賈馨婷正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看書,這一迴她讀的是美國女作家梅.薩藤的日記體散文《海邊小屋》,這位隱居山林的老婦人是真正用心在書中細細吐呐的文字是那麽的感性而又溫暖,正合賈馨婷此時的心境。那個澄明而又溫暖的世界是讓老人能感受到慰藉的。

    兩個孩子同她打了個招唿,就走了出去。

    “記得迴來吃飯!”

    “知道了!”她聽到了孩子們輕快的笑聲。

    清明之前,茶園裏早就是一片淺綠了。茶園裏招來了一批短工,這會兒都背著竹簍在茶園裏采摘新茶,畢竟若是過了穀雨,茶葉就賣不起價錢了。賈馨婷是不管這些事情,大小事物都交給了那一對山農夫婦處理,他們將采來的茶葉過秤,付給短工工錢,再將茶葉賣給附近的茶葉加工廠,完了之後就向賈馨婷報個賬。賈馨婷對他們是信任的,她知道茶葉的收成,也知道市場的價位,而那對夫婦也確實沒在裏麵做過手腳,都是很本分的老實人。說來,那男人的祖上與賈馨婷也是有些淵源的。66年上海的知青下放,有一批人就來到了獨山,那男人的父親原是賈馨婷的學生,那會兒已經二十七八歲了,是個本分人,卻因祖上是地主,是共和國的敵人,早被打倒了,而男人卻因此有了政治上的牽連,家境很是貧寒,也一直沒有對象,卻在那歲月裏與一個女知青發生了關係,還結了婚生了個兒子,若此也是皆大歡喜,卻不想76年女知青又迴到了上海,隻將孩子留了下來。那男人姓古,後來也沒有再結婚,倒是把孩子拉扯大了,等兒子結婚之後卻病死了。老古在兒子結婚時候是向賈馨婷借過一筆錢,大略是兩、三百塊,一直沒錢還,他得的是肺癌,倒是早就查出來的,沒錢醫治,也不好意思再向賈馨婷借。等後來賈馨婷知道這事情時候就真的很難過了。後來對這對夫婦她一直是很照顧的,甚至想過等她過世後就將茶園轉到他們的名下。

    古小苟和他的女人此時也正在茶園裏采茶,見可馨和希亭從茶園邊走過,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走近來打招唿。在人少的地方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唿可馨為“小姐”的,現在自然不時興這樣的稱唿,而可馨聽著卻反倒覺著親切了。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古小苟見到她時就稱她“小姐”,也偶爾將《施公案》或者《穆桂英掛帥》的故事講給她聽,也還真的繪聲繪色,但他不識字,充其量隻能畫出自己的名字。比之薛家的那些“知識分子”,可馨也覺得和他們夫婦倆親近。他們尊敬她也疼愛她,而這種尊敬也是單純的,就如同他們腳下這片還沒有被汙染的土地一樣單純。

    “小姐”,古小苟說,“我昨天去茶廠拿了些新炒出來的茶葉,泡給你嚐嚐吧!”他將兩個人引向自己的住處。茶園往西走段下坡路,隱在林扉間的那間低矮的平房就是他的住處了。兩個小男孩正在竹林裏爬毛竹,見著三個人過來就一沽溜逃到後麵的坡上去了。

    獨山往西翻過兩個山頭有個叫“桃花嶺”的村落。上百畝的桃花開的正豔,借著這幾年風情旅遊的興起,地方政府在前幾天也搞個“桃花節”。在前一天晚上,可馨是聽希亭講過的。也嚷著要過去看看。

    這會兒,他們已經在古家喝過了茶。可馨卻突然沒有了可桃花的興味,隻是想去山坡上曬曬太陽了。她不當希亭是外人,便多少習慣了由著性子。而之於希亭,和可馨在一起的時候,又總是習慣順著他的。就在前一夜,兩個人談起了新近讀過的書,希亭記起了卞之琳的一句小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那會兒可馨正講起青藏鐵路通車的事情,說是很想沿著鐵路去看看,她講到布達拉宮、青海湖、可可西裏問希亭最想去哪裏。那時候希亭就念起了這句小詩。“反正你要去哪裏我陪著你就是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寓意是明確的,之於可馨卻誤解了。

    “還是阿哥好!”她開心地笑著說,乃至抓起他的手看他掌間的紋路,全無避嫌的意思。如今可馨正挨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往山坡上走,挨的如此之近,仿佛正在熱戀中的一對情侶,讓他覺著莫名親近的幸福感,同時,淡淡的憂傷也從他的心間慢慢強烈起來。

    “當然還得帶上嫂子。”可馨樂樂地看著他,在幽微的台燈映照下,她眼裏流露出的俏皮又該是多麽的迷人並且純淨啊!他幾乎能透過這姑娘的目光看出她發自內心的對自己的信任與尊重。那時候他就覺出淡淡的憂傷來了,“阿哥,你幾時給我找個嫂子啊?”她俏皮地問。

    “等你出嫁了吧!”他笑笑,因為這話說的違心反倒讓他覺著尷尬。“為什麽啊?”

    “那我才放心啊!”他說,點根煙來抽。

    “不要啦!”她開心地笑著說,“我就盼喝你的喜酒呢!”末了又若有所感地黯然了。她低下頭,隨意地扯書桌上的台布,仿佛完全沉靜在自己那不為人知的世界裏。

    “怎麽了?”他有些著急地問。

    “有了嫂子你就沒工夫理我了。”她淺淺地笑笑。

    “傻丫頭!”他小心地排排她的腦袋說,“不會的!肯定不會的!你的嫂子還不定是誰呢!但妹子就你這一個啊!”

    “真的?”她有些開心了,又杵了他一拳,“嗬嗬!”她快活地笑起來,“逗你的啦!你還真當真了!嗬嗬!”她瞅瞅他,搖搖頭,狡黠地壞笑道,“笨啊!你真笨。老被我耍!”

    “是吧!”他無力地笑笑,覺著越發濃重的憂傷了,“我倒是怕哪天你不再耍我了!”他是很認真地說的,卻逗的她樂不可支,“你趕緊找個人吧!連我都挑?”看他不出聲。她也靜默了,再次低頭扯桌上的台布。他把一根香煙抽完,走到走廊上拉開窗子將煙頭砸了出去。

    起了霧,清臒的山林籠罩在一片輕繞的薄霧中,風有點涼,仿佛迴應他心底正變的強烈的憂傷。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兩個老人有讓他們兩人走到一起的意願的——“你爺爺和可馨的阿婆也是惺惺相吸啊!隻可惜遇不逢時,兩個老人就希望你們兩個能走到一起。你和可馨的名字都是你爺爺取的,阿婆叫馨婷,你自己想。”那時候他不過十五六歲,爸爸抽根煙說,“當然感情這樣的事情是真靠點緣分的,我擔心你們的青梅竹馬反而……。”他沒說完。如今他是能明白爸爸當初沒說出的意思了。而他對可馨的感情是與兄妹間的感情無法比擬的,這也正是他的憂傷所在。

    她走迴屋子,可馨正朝他詭秘地笑著。“他們說感情太好的兩個人情緒是能相互傳染的,是不是我的情緒影響了你啊?”

    “哦?”他強笑笑,連自己都覺得勉強,“有這一出?”

    “你不開心了?”她還是笑著打量著他,“一定是有心事了。”又補了一句,“想大嫂了?是吧?肯定是的。”

    “你咋盡往這裏想?”他又排排她的腦袋,“在戀愛了?”

    “沒!”她又笑了,“我可不像你。一個人多好啊!再說還有一個好哥哥在啊!”

    “你總不能跟我一輩子的啊?”他試探著說。

    “為什麽不能?”她說,“當然得嫂子沒意見!你說嫂子有意見嗎?”

    “不知道!但我肯定有意見的!”

    “你有什麽意見?”

    “說話硬是不著邊!”他略帶責備的口吻說。

    她沉默了半晌,末了又感傷了,“阿哥,除了在你麵前我還能在哪裏說不著邊際的話啊?”她的感傷是真實的,那憂鬱的麵容一經顯現,就刺痛了希亭的心了。一種因為信任也因為依賴而產生的感動和憂傷讓他動容了。

    “我錯了!”他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撫她。

    反倒是可馨撲在了他的懷裏,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就是她了!”希亭在心裏說,“除了她,我還能喜歡上誰呢?”——他想抱緊她,又覺著對她的信任是否是一種褻瀆了,隻空出兩隻手停留在半空。“阿哥!真的!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容的下我了。”

    他感動的說不出半句話。

    “嫂子會很幸福的。”她說。他當時就覺得憂傷了。

    被春色洗劫後的山野處處彌漫著清新的生命的氣息,空氣是過於潔淨的了。原先兩個人還是一路有說有笑的,這會兒希亭想見前一夜的情緒不免又覺察出憂鬱的意味來,尤其是在這樣生命肆虐的季節裏,美的如此潔淨,而人又完全置身於美的環繞之中。心愛的姑娘正款款行走在他的身邊,與他挨的如此之近,以致他能不經意地嗅到她的發香。而那種不確切明了的隔閡卻分明將他們隔開了。

    他原本就是個感性並且多情的人,在這樣美麗的景致中總是越發感性了。並且他身上原先那股源自於情緒的敏銳而激發出的旺盛的精力此刻也分明受到了抑製,而濃鬱的感傷情緒也讓他越發顯得深情款款。隻是可馨是感受不到他的這種情緒的。在她心裏,希亭的情緒總是過於怪異的,她既揣摩不了也是不想揣摩的。

    此時他們正走在一條幽靜的山間小徑上,路很窄,並且雜草叢生,久無人跡的荒蕪,卻處處滋生著生命的野性。路邊是一大片低矮的灌木叢,隨意生長著薔薇刺叢和珊瑚樹,粉紅色的薔薇花和米黃色的珊瑚花絨引來了蝴蝶和蜜蜂,都在灌木叢中隨意地起舞。希亭看著就覺得感傷了,這是鄉間的好處,如果為了表達愛意是不需要刻意去買大束的鮮花的,隻要有心就能隨地采來各種野花編成花環帶在愛人的頭上。但他不能摘花。因為這一層意思,他反倒對盛開的薔薇花有了種特殊的憐惜,隻覺著花開也是寂寞的。

    可馨穿著乳白色的粗線高領毛衣,長發隨意地披散著,這讓她的臉龐反倒顯得過於瘦臒了,卻是美的,因為靜默更因為羸弱她反而有種內斂、含蓄而又溫潤的美。希亭偶爾小心地去看她,就覺出她的美是帶著青春的憂鬱和淡淡的哀愁的,卻又是那麽隨意地真實地流露,便也總是讓他憐惜了。

    “美麗的花總是在完全盛開之前就被人摘走了。”她記起昨日在山澗邊上看到的情景,隨意地說。也因為說的隨意,反倒讓希亭覺著另有深意的。

    “就如同分明在最有熱情的季節裏就覺出人世的不堪了。”他說。

    “我最近在讀《源氏物語》,總覺得所謂的‘物哀’更是人的‘自傷’,卻又是情懷無以寄托的,由此投射到外物上。而外物卻隻顧自己生長並不迴應人的情緒,由此這層孤苦總是越發深刻了。”她獨自走到了前麵,並不迴應他說的話。希亭跟上去,卻不料她似乎故意要甩開他,步子越來越快,漸漸地將他甩遠了。

    他自然是追的上的,卻停下了腳步。就地坐在草叢裏抽煙。而可馨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乃至頭也不迴了。隨著山路打彎,她就消失在一片蔥鬱的林扉之中了。

    希亭依舊覺得感傷,卻又是想見到她的。起來追了幾步,卻找不到她了。他將香煙扔掉,有些急了。掏出手機撥她的電話,又是沒人接的。他快速地跑了一段,已經翻過一座山丘了,站在山丘上望,隻是一片蔥鬱的淺草。他是真的急了,終於喊了起來。

    “你是真的著急了。嗬嗬!”可馨從他身邊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帶著淺淺的壞笑。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姑娘耍了,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脾氣的,反倒覺出自己方才過於緊張的情緒多少是有些不堪的。他憨憨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腦袋。

    兩個人在山丘上原地坐下。視野開闊的多了。被她這麽一耍,他的情緒反倒舒暢的多。又掏根香煙愜意地抽起來。才抽一口,卻被可馨奪走了。

    她斜過臉壞壞地打量著他,“你怎麽抽這麽兇?肺估計是沒用了,還老咳嗽。不許你再抽了。”

    他看著她憨厚的笑。仿佛有些故意,又掏出一根點著來抽。這一迴可馨索性將他的煙盒也繳去了。“再看你怎麽辦?”

    “還可以去買的。”淺淺的憂鬱又在他心底生長了。他早就意識到這段隱秘的感情是無望的,卻又經受不住往下陷入,這種陷入原本是孤苦的;卻姑娘對他又恰恰顯得無比的親密。在感情上,他依戀著這種親密,同時也越發覺得孤苦了。他又不能責備她,乃至連提醒都顯得小心翼翼。

    “似是而非的誘惑才是最大的誘惑!”他隨意地說,卻又是無所指的。

    “什麽?”她好奇地盯著他,“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沒什麽!”他試圖搪塞。眼睛望著遠處,淺草順著山坡生長。過於潔淨的藍天中刻畫著遠山清晰的折痕。而日光又總是過於慵懶的了。

    “你說是不說?”她拉著他的衣角來迴晃動,“說啊!”

    “真的沒什麽!”他是決意不再說的了。隻顧沉入於自己隱秘的心靈世界中抽著煙。

    可馨也沉默了一傾兒。末了隨意地說:“我最怕突然被人扔掉了。明明兩個人走在一起的,可是一轉身,卻再也找不到身邊的人了。我從小就怕。感覺也一直做這樣的夢。剛才看你急成那樣,我是真感動的。阿哥?”她看著他。

    “哎?”

    “你會不會哪天不理我了呢?”

    “不會的!”他堅定地說,“如果你需要我在身邊的話。”這末一句是有深意的。此時,他總是越發能體會這個姑娘在他生命中的份量了,隻要在她身邊他就不知道還有什麽奢望了。這姑娘此時已經侵占了他的整個心靈世界,並且這種侵占是讓他覺著喜悅並且安全的。

    “但我能感覺到。總有那麽一天你會從我的身邊消失的,應該是從我的生命中。”她明顯憂傷了。

    “當然。死亡是有這個力量的。”

    “不是!”她說,“不是死亡的原因。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她說的那麽淡然,這是真正將他打動了。

    “胡說!”他是在責備她,而責備中的關切是真實的。

    “我自小就是在孤獨中長大的。盡管阿婆很關心我,但那畢竟是不同的。”她頓了頓接著說,“我常常提醒自己是不能太過於依賴你的。但似乎也隻有你才能懂我,感受到我。”

    “那嫁給我不就得了。”他故意提高音調試圖掩飾。而掩飾自己發自內心的話又是讓他難受的。

    “我是說真的。不跟你開玩笑。”她依舊憂傷,並不理會他的話。

    “我也是說真的啊!”他很想這麽說,卻又是不能說的。

    “我不會離開你的。”他這迴說的也很認真了。

    可馨躺在草叢上睡了。春日的陽光總是過於溫潤的,照出一大片淺草慵懶的樣子。

    “阿哥!你幫我守著,別讓人來打攪我!”睡下的時候,她說。

    她就躺在惜亭的身畔,全無防備地舒展她那青春動人的身段。惜亭也原地躺下,隻一會兒,又坐起來,細細地盯著她看,仿佛這姑娘身上棲居著神靈暗藏著他的靈魂得以救贖的全部希望。看著她時,他的心裏是平靜的。他甚至想,如果能就這樣一直守著她,怕也是莫大的幸福了。但他不敢長久地凝視,仿佛出於無望的憐愛的眼神也是不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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