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翠珠,你不要想不開。”珊珊擦了擦眼淚,遲疑了一下說:“阿良哥也隻是失蹤。他不一定不迴來。”

    “你是說他還活著?”翠珠的眼裏第一次放出光芒來,不過很快就熄滅了:“他活著也和我無關。我和他離婚了。珊珊姐,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很快全村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她們會說現眼啊,竟然得這種病。人人都會指點我,都會躲著我,我是完了。我是活不下去了。”

    “翠珠,你千萬不能有這種想法。”珊珊勸道:“阿良哥在,也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你再也不要提他了。”翠珠嗚嗚地哭了,哭得很響很絕望,慘白的嘴唇不斷地抖動著:“珊珊姐,他心裏隻有你,他從來沒有愛過我。他害了我,我到陰間都不會放過他的。”

    珊珊打了個冷顫。

    “阿媽不哭,阿媽捕魚去。捕魚去。”晨晨牽了牽翠珠的手。

    “好。捕魚去。捕魚去。”翠珠把晨晨抱了起來,含淚“格格”地瘋笑著,向沙灘走去。她已想好了,她要和晨晨一起到海裏去。她不願在阿良和自己走後,留下癡呆的晨晨活在人世。

    “翠珠,你不能去。你迴家吧。”珊珊急了,搶著跑過去,攔在翠珠麵前。

    翠珠隻得把晨晨放下了:“珊珊姐,我沒有家了。我迴不了家了。我把鑰匙掉了。”

    珊珊猶豫了一會,撤了個謊:“我有阿良的鑰匙。阿良最後一次出海時說,你來了把鑰匙交給你。”

    “沒用了。這家已不是我的了。”翠珠把頭搖了搖說:“你拿著吧。”

    “翠珠,事情已出了,你千萬不能想不開。”珊珊把晨晨牢牢地牽在手裏。

    翠珠又哭了:“珊珊姐,我謝謝你照顧晨晨,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她離開晨晨這麽久,晨晨都是好好的。她相信自己走後,珊珊會照顧好晨晨的。看著晨晨一臉燦爛無辜的表情,翠珠要把晨晨帶下海的念頭動搖了。

    “翠珠跟我迴家吧。”珊珊不敢拉翠珠的手,愛滋病總是一種很可怕的病,但她離翠珠很近。翠珠眼睫毛上掛著的眼淚讓她深深地同情與難過。事情怎麽會變得這樣悲慘與殘酷呢。

    “珊珊姐,你放心。”翠珠去意已決,但珊珊盯得這麽緊,她想做的事是做不了的。她故作鎮靜地說:“我不會自殺的。醫生說我隻是帶毒。連死早著呢。我要獨自租一個房子過。這病是不能和晨晨住在一起了。晨晨麻煩你幫我帶著,行不行?就算幫阿良死鬼吧。他對你好呀。他從我到他家想著的都是你呀。”翠珠說著說著,雙眼閃爍著燃燒的光芒,怨恨地望著珊珊。

    珊珊一時臉色通紅,好象翠珠的不幸真的是她帶來的,是她搶了她老公。她想解釋幾句,又覺得不能再和翠珠計較什麽了。她誠摯地說:“翠珠,你迴家吧,晨晨我會帶的。”

    “你帶著晨晨走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靜靜。我會迴來的。”翠珠說:“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訴村裏其他人。不過也沒關係,可能人家早就知道了。”

    珊珊看了一眼翠珠,見她神情平靜了不少就說:“我得幫阿狗媽做飯去了。晨晨我帶走了。”

    “你迴吧。”翠珠死死地盯著晨晨。

    阿姨快把我放下。我走進了阿媽房間。阿爸還在床上捕魚。床頭有一碗水魂靈。黃紙都是濕的,有落雨的香味。阿媽在給阿爸催魂靈。阿媽說阿爸病了。鏡子裏有一朵紅花,象火一樣,我能聞到阿媽喜歡阿爸的香味。阿媽不喜歡我。阿媽的魂靈沉落了。阿媽的船魂靈又迴來了。突突地迴來,海裏開著一大群紅帆船。阿媽的胸前有一朵花。阿媽的眼睛裏有一朵花。阿媽就象一朵花。晨晨溫溫柔柔地說:“你迴家吧,晨晨我會帶的。”

    翠珠扭轉臉不看晨晨了,悄然地歎口氣。什麽都不知道。他隻會學別人的話,幸而有珊珊照顧。

    珊珊領著晨晨朝山坡小路走去,不久就成了二個黑點。翠珠再次從胸腔暴發出一陣無可抑製的抽搐哭泣,向沙灘旁的礁石叢狂奔而去。

    碧空如洗,偶爾一二朵白雲慢悠悠地浮在藍天上。小鳥歡快地叫著,從翠珠的頭頂飛過。金黃色的沙灘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蔚藍透明的海水輕輕地吻著沙灘。翠珠在濕潤的沙灘上留下了一長串高低不一的腳印。這腳印很快被海水淹沒了,時間是那麽的短暫,好象這腳印從沒出現過似的。

    翠珠已跑到了礁石叢的一塊最大岩石上。無邊無際的大海來到礁石叢,開出慘白的浪花,一叢接著一叢。她氣喘籲籲,胸部不停地起伏著。遠處的海麵泊著一艘很小的藍機帆船,好象女人的發卡。不斷地有各色各樣的船隻從海麵突突地駛過,唯有這隻藍機帆船一動不動,好象等待著什麽。正是九。十點鍾時辰,太陽被海水洗得特別的透徹,巨大的一團紅光懸掛在清藍的空間中,不斷有紅霧向四周飄蕩出來。於是整個海麵也漾著一層層濕漉漉的金光。

    翠珠迴頭看了看山崗。山崗上飄浮著一團紅火,那是穿紅衣服的珊珊;還有一朵白雲,那是穿白色運動衣的晨晨。“晨晨,媽媽對不起你。”翠珠張開喉嚨大喊了一聲,迅速掉轉身,把二隻手捂住耳朵,縱身向浪花叢中跳了下去。她掉下去時輕飄飄的,就象一片樹葉也象一隻被打中的小鳥。巨大的漩渦把她帶到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八十三

    在迴家的山路上,珊珊的眼前還晃動著翠珠的影子。翠珠從來沒有打扮得象今天這麽漂亮過。她的頭發有幾縷燙成栗色的,那是眼下東山漁港的大街上時髦女子才剛開始風行的發式,脖子上圍著一條黑中帶金黃色花點的圍巾,大紅色襯衣衣領翻在外邊,套著一件v字領。帶有條紋的紅。黃。灰相間的雜色的羊毛衫,外麵是一件紫色的風衣。別著玫瑰花形狀的胸針。珊珊心裏不由得“格頓”了一下。翠珠沒必要得了這病還穿得這麽漂亮。她停住腳步,往山腳看了一看,阿良的墓地前已沒了翠珠的蹤影。珊珊急忙領著晨晨迴到阿狗家,拿起電話就撥阿良的手機。

    “阿良,你在哪裏?翠珠迴來了。”珊珊急切地說:“她說她得了愛滋病。”

    電話裏阿良的聲音嗡聲嗡氣的:“我知道了。正在市衛生防疫站檢查。”

    “阿良,她要自殺呀。”珊珊聽出阿良的聲音裏帶著怒氣:“你快來。”

    阿良在電話裏沉默了片刻:“我馬上來。”

    阿良是在送走茂昌號後,來到市衛生防疫站的。當被告知翠珠得了愛滋病時,他傻了。他以為風得愛滋病的人要麽是吸毒,要麽是做小姐,正常人是不會得愛滋病的。她這麽會下流墮落成這樣?她怎麽變成這樣的人?她曾經是他的老婆。他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老婆?他陰著臉,轉身要走:“她和我沒關係。”

    防疫站的醫生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能走,你曾是她的老公,你得接受檢查。”就怯怯地詢問醫生。

    阿良無奈地停了下來,當伸出手接受醫生抽血時,心裏充滿了屈辱和害怕,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也會得這病。

    “一般來說,你這麽久沒和她在一起,是不會感染的。但上海方通知我們,我們要對你負責。”醫生在抽完血後,憐憫地看了阿良一眼。

    等阿良趕到沙灘邊,已有不少村裏人聚在礁石叢附近了。大家已知道翠珠得了愛滋病自殺了。珊珊正焦急地求村裏的男人下海把翠珠撈上來。翠珠已飄浮在沙灘外的海麵了,一沉一浮的。

    但沒有一個人願意下海。翠珠得的是愛滋病啊。

    阿良坐出租車在村頭跳下,得知消息,直奔了過來。阿良還活著,大家看過前幾天抗台的電視都知道了。大家都靜靜地看著他。

    “阿良哥。”珊珊輕輕地叫了聲。

    阿良一臉灰黑。他衝珊珊無言的點了點頭,很快脫下鞋子,朝海灘走去。

    “阿良哥。”珊珊脫下鞋,跟了過去。

    阿良做了個手勢,要珊珊迴去。珊珊不肯,還是跟著。

    “你去我就不去了。”阿良低沉地吼道。

    珊珊隻得停了下來:“阿良哥,你要小心。”

    潮水正把翠珠的屍體推了上來。阿良已在海裏,冰冷的海水浸到了他的腰部。他沒有任何冷得發痛的感覺。

    當海水快淹到阿良的下巴時,他伸出手,抓住了翠珠飄浮在海水中的如同青苔般的頭發。翠珠的屍體好象非常聽話似地,很快向阿良遊了過來。翠珠的屍體是翻麵伏在海上的。當阿良能彎下腰時,他把翠珠翻了過來。翠珠的臉是腫帳的,被海水浸泡過的眼睛微張著,竟有一種陌生的莊嚴的神情。阿良把沾在她臉上。眼睫上。嘴巴上的沙子輕輕地擦拭掉,合上她的雙眼,然後把她抱了起來。金色的陽光鋪天蓋地曬了下來,海麵一片燦爛的金光。阿良抱著翠珠一動不動地站在海中,由於北陽光,阿良和翠珠的形態由於經過去就象是白光背景中的黑色剪影。

    阿良第一次這樣細細地端詳和他同床共寢了好幾年的女人。她原來這麽美麗這麽溫柔這麽安詳這麽冰冷。這是一個說愛他而又說他不愛她最終不愛他的女人,一個給他生過孩子幫助他送父母上山的女人。阿良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翠珠浮腫的臉上。那眼淚清徹透明,當落在翠珠臉上時,竟如珠一樣凝結著,一動不動。慢慢地眼淚越來越多,翠珠的臉變得越來越晶白。

    珊珊已經跑到了阿良的身邊,她協助阿良抬起了翠珠的腳。海水輕輕地舔著珊珊的腳脖子,好象針在剌著。

    人們都沉默地看著阿良和珊珊把翠珠這樣抱抬著走上沙灘。

    聞訊趕來的王指揮帶人拖著一輛手推車向這裏走來。車上鋪著席子,放著大紅色的被子。

    王指揮叫人把車停下,拿著被子向阿良跑了過來。

    阿良接過王指揮的被子把翠珠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放在車上。

    圍觀的人群中有幾個年老的走了過來:“阿良,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和你離婚了。她是不能送你家的。就是你的老婆,死在家外,也不能送家裏的。你送她娘家吧。”

    阿良緩緩地抬起頭,尋找著什麽。珊珊知道阿良用目光在征詢她的意見。她勇敢無聲地與阿良的目光碰在一起,微微點了下頭。

    阿良的腮幫子抖動了一下,用暗啞的聲音說:“送家去。”

    “送家去。”跟著阿狗媽而來的晨晨拍著小手,學阿良的說:“送家去。”阿媽迴來了。這些人都象醃帶魚。阿媽的船魂靈迴來了。小蟹在沙洞裏爬出來。我要爬進沙洞去。

    八十四

    阿良以最正規的喪葬習俗為翠珠辦了後事。下午,客人和幫忙的鄉親都走了。隻剩下幫助還碗筷和打掃衛生的阿狗。珊珊等人。

    “阿良哥,你迴來了,今晚,我搬迴家去睡吧。”阿狗看了看疲憊地坐在破沙發上抽煙的阿良,也瞟了一眼正在擦大門門框的珊珊。

    珊珊拿著破布的手在門框上停了一停,繞過剛貼的驅邪的鬼畫符,把糊玻璃的破得不能再破的美人畫掛曆紙全撕了下來。

    “不急。”阿良淡淡地說:“今晚你陪我睡。”阿狗迴去,珊珊睡哪裏?總不能這麽快就叫珊珊和自已住在一起。還有珊珊也不一定會答應。翠珠剛剛離開這個家啊。

    “那叫晨晨過來吧?”珊珊要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叫他也來陪你。”

    “晨晨陪你。”阿良急忙奔過來,扶珊珊下來。

    珊珊感激地溫柔地看了阿良一眼。

    “你歇著,我來。”阿良伸手向珊珊要破布。

    “你去睡一會。”珊珊輕輕地說:“這二天二夜你都沒睡過,眼圈都是黑的。”

    “是啊。”阿狗說:“你去睡一會。這裏的活交給我和珊珊姐好了。”

    “我睡不熟的。”阿良心事重重地說:“我就坐一會吧。”

    珊珊知道阿良還沒從翠珠的事上緩過勁來,也不多說什麽,擦完門框,就拿起拆下的被單。床單,放進臉盆,端到水池,洗了起來。

    阿狗的事都做完了,他陪阿良抽了一支煙說:“我到家裏去穿件衣服。有些冷。”

    阿良點點頭。

    阿狗走後,阿良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叫了聲:“珊珊。”

    珊珊手上都是洗衣粉泡沫,聽見阿良的喊聲,洗了洗手,走進屋,坐在阿良身邊,伸出手去握阿良的手。

    阿良悄悄地要把手抽迴:“珊珊,那天你打我手機時,我在市衛生防疫站化驗。”

    “化驗什麽?”

    “市防疫站的醫生說,翠珠得了這病,我也得化驗。”阿良歎口氣。

    “你不會的。”珊珊抬頭時碰見了掛在堂間的翠珠遺照,心裏打個顫,但還是握住了阿良要抽迴去的手。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珊珊鬆開阿良的手。阿良急忙走了出來。

    院門已經被撞開,十多人湧了進來。都是沉船死難者的親屬。阿良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隻是他沒想到這些人在翠珠剛辦完後事就來了。

    “於阿良,你還活著,我的哥可是死了。”帶頭的是一個氣勢洶洶的男人。“是啊,於阿良,我們給你麵子,沒在你家辦喪事來鬧。現在,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一個女的尖聲地說。

    “船出事,我也很難過的。”阿良說:“實在是沒辦法。”

    “沒辦法?你倒說得一點事都沒的。水產局都說了是你老大的責任。”其中一個死難者的家屬哭叫著:“你還我老公來,還我老公來。”

    人群向阿良逼來,阿良無路可退,隻得退到屋裏。珊珊要出來,與這些人論理。阿良將珊珊護在後麵。

    “你們要我做什麽?”阿良耐住火說:“我們可以商量的。”

    “於阿良,你要識相點。你要是不陪,今天是不會讓你過去的。”

    “家裏實在沒錢。”阿良好言好語地解釋道:“有錢一定會賠你們。”

    “你騙人。”又是那個尖叫的女人:“全東山的人都知道台灣人給了你十多萬。要不你會給翠珠的後事辦得這麽體麵。”

    原來如此。阿良委曲地說:“那人是要給我錢,可我沒拿。”

    “你不陪,今天是過不去的。”

    “快點把錢交出來。”

    “於阿良,你識相點。”

    ……

    阿良急了:“我真的沒錢。家裏就這些了。”

    “於阿良,你不要充好漢。你不陪,不會讓你好過的。”

    “要錢沒有,要命隻有一條。”阿良冷冷地說。

    “不要以為我們不會打你。”

    幾個男人掄著鐵棒亂砸起來,桌子被推翻了。鐵棒砸在電視機上,碎片飛起來,落在地上,發出“嘩啦”的聲響。

    珊珊再也受不了了,迎著鐵棒,不讓他們上樓去砸東西:“你們太過份了。船沉掉又不是阿良哥故意的。”

    “你算什麽東西,走開。這裏沒你說話的權利。”帶頭的那邊個氣勢洶洶男人揮著鐵棒。

    阿良怕他真用鐵棒打珊珊,趁他不備,一把把鐵棒從那人手裏奪了過來。

    那群人見阿良奪了他們的鐵棒,都圍了過來。

    這時,王指揮。阿狗等人得知有人在阿良家鬧事,都趕了過來。

    “有話好說,阿良快把鐵棒放下。”王指揮站在那群人麵前:“都是一個村的,大家不要傷了和氣。”

    阿良舒了口氣,把鐵棒扔在一樓樓梯旁。

    “王指揮呀。他阿良還活著,可我男人不在了呀。我如何過呀。”一個死難者的家屬突然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八十五

    阿狗挽著袖子,從廚房拿出一把菜刀,站在阿良旁邊。那群人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見王師傅好言勸說,也樂得找個台階,就罵罵咧咧走了,但他們在走時放話說,今天給王師傅麵子。要是不給死難者家屬補償,他們以後還會來的。

    “狗娘養的。”阿狗衝著他們的背影狠狠罵道。珊珊急忙彎腰撿拾地上的玻璃等雜物。王指揮幫阿良把推倒的八仙桌扶了起來。

    “阿良,這事不會完啊。”王指揮說:“你今後得小心點。”

    “師傅。”阿良的臉還是青的:“我想去找黃縣長。讓他幫我查船出事的原因。真是我的原因,我再上大王山去。”

    “你有把握不是你的原因?”王指揮問。

    “我和阿良哥都懷疑是海生搞的名堂。”珊珊插話說。

    “對了,你在電視裏跟黃縣長握過手的。”王指揮說。

    “他叫我台風過後去找他。”阿良的臉色明亮起來。

    阿良來到縣機關大院被門崗攔住了。一臉警惕地問他找誰。

    阿良說:“找黃縣長。”

    門崗就問有沒有約過?阿良說:“黃縣長要我台風過後來找他。”

    門崗拿起電話說,問問他秘書,說了幾句,放下電話,態度便異常的熱情:“黃縣長要你快去。縣政府在二樓。”

    阿良來到縣機關大樓二樓,黃副縣長的秘書小陳就在樓梯口等了。

    “黃縣長正和水產局趙局長他們商量工作,你在我的辦公室坐一會吧。”小陳熱情的招唿他進了二樓北麵的一間辦公室。他的對麵就是黃縣長的辦公室。

    秘書辦公室坐了好幾個人。都是領導幹部模樣的。阿良在小陳給他讓出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秘書從書架上拿了一隻一次性杯子,放了一撮茶葉,從淨水器衝了一杯水遞給阿良:“黃縣長要你稍等一會,他馬上就好。”

    從在坐幾個人的議論中,阿良聽出來,這幾個領導都是來向黃縣長匯報工作的。阿良感到黃縣長這工作就象醫生看門診似的,病人就是那些向他匯報的幹部。今天他竟也成黃縣長的病人了。黃縣長這麽忙來打擾他,阿良有些坐不住。

    正這樣想著,黃副縣長從辦公室出來,大聲地叫道:“阿良,阿良,你先過來。”

    阿良應了聲,急忙起身,而那幾個領導看看他,分明是把他當作黃縣長的親戚了。

    黃副縣長的辦公室除了阿良認識的明龍,還有好幾個人。

    黃副縣長笑著說:“阿良,我們正商量去遠洋捕魚的事。明龍局長,你認識吧。”

    阿良衝明龍笑笑,打了個招唿。明龍也笑了笑,但笑得不自在:“我們早就認識的。”

    “阿良,明龍局長已和外商談好了,縣裏要組織船隻去國外捕魚。”黃副縣長說:“現在好象漁民的積極性不高啊。你去不去?”

    “我沒船。船沉掉了。”阿良說:“有船……”

    明龍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腮幫子跳了一跳。

    “這事,等一會再說。”黃副縣長打斷阿良的話說:“那麽,就這樣吧,明龍,今晚我出麵請一下外商,你們要仔細把合同推敲後,盡快簽下來。迴去後,要抓緊把能去遠洋的船隻搞清楚。力爭今年內我縣的遠洋漁業能有個實質性的起步。”“另外,你安排一艘漁政船。”黃副縣長說:“我想下漁場,檢查一下漁場情況。”“你身體吃得消嗎?明龍關切地問:”外海浪很大。“

    “總得下去。”黃副縣長衝阿良笑笑說:“你們都叫我漁業司令。不下海算什麽司令。”“那好。”明龍說:“我去準備漁政船,陪你一起去。”

    “好的。”明龍看出來黃副縣長要打發他們快走,與阿良說事,他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說:“我們一定按照黃縣長的指示精神,盡快把各項任務落實好。”

    明龍他們出去前,衝阿良點點頭,阿良也衝他們笑笑。黃副縣長在明龍他們出去前,把辦公室門關死,並倒鎖上。

    “阿良,受了不少苦吧?”黃副縣長把阿良拉到沙發上坐下來。

    “還好。”阿良說。

    “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翠珠的事在縣裏都反響不小。我看了衛生局報來的信息,說明我們漁民出國後還得進行各方麵的教育。”黃副縣長說:“另外,我已跟鄉裏打了電話,要他們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船沉了,不能把人家的家也砸了。”

    “沉船的事,還得請黃縣長幫忙。”阿良說:“我就為這事來的。”

    “這事我會建議有關部門進行複查。你什麽話都不要對外界講。”黃副縣長看著阿良:“一定要保密。知道嗎?”

    “謝謝黃縣長。”阿良激動地站了起來:“如果是船廠責任,能賠錢造船,我就能去遠洋了。”

    “行。希望你能為我縣的遠洋漁業帶個頭。”黃副縣長打開門說:“還有好幾個人等著,我也不留你了。”

    “黃縣長,再會。”

    “再會。”黃副縣長在阿良走後,並沒叫對麵秘書辦公室的人進來,而是拉開抽屜,拿出縣水產局有關阿良沉船情況報告複印件,在上頭批了幾個字:“請縣公安局主要負責同誌閱,建議由經偵大隊調查此事,請做好保密工作。”

    八十六

    阿良去找黃副縣長前,就與珊珊。阿狗他們說過,縣政府去後,暫時不迴家了,先到他約好的外村漁船上去做一水雇工,省得死難者家屬再來吵鬧。一水就是從開船出發,到離漁場迴港,根據捕撈作業不同,時間也不同。

    阿良臨時做雇工的是一隻帆漲網船。他從來沒有捕過帆漲網,便特意選擇了這艘漁船。

    從東山漁場出發,船開了二十多小時,才到漁場。阿良估摸那是東外漁場了。這帆漲網船果然是節省柴油的,到漁場隻需把網扔下海便行,然後漁船就熄火拋在海裏,到了一定時間,帆漲網被撥上來,大大小小各種魚都有。效益果然要比大機拖蝦。蟹籠船要好。要是造船,就要造這樣的船,既可以帶帆漲網,也可帶拖網和蟹籠。隻是這樣捕下去,這海裏的魚非捕光不可。現在都在吃子孫飯了。小魚小蝦一點點大都被捕上來。圍外是禁止拖網的,隻允許釣。要是禁止拖網,這北太的魷魚可能早就捕光了。

    阿良坐在桅杆下,正這樣想著,老大走過來問他:“阿良,你帶四小證了嗎?”阿良站起來迴答:“帶了。”“四小證”是指漁民必須會的求生。救生艇筏操作。消防。海上急救四種技能。

    “那水上戶口本呢?”

    “也帶了。”阿良感到好奇:“你問這些做什麽?”

    “唉。”老大歎口氣:“現在的漁政船不是為漁民服務的搶險船。幫忙船,就成強盜船了。一水出海,在碼頭邊買魚貨,一個外地夥計沒有”四小計“,我被罰去五百元。”

    “那算什麽。”阿良說:“以前我連衛導都被邊防支隊拆去過。”

    “為什麽?”

    “也不為什麽。”阿良說:“隻是我不肯出示水上戶口本。從那以後,我是不管什麽證書都帶在身上。”

    “但願這次出海運氣不要這麽壞吧。”老大遞給阿良一支“利群牌”香煙。

    “你的船錢賺迴來了吧?”阿良拍拍堆在甲板的網繩,羨慕地問。

    “嗬嗬。”老大眉飛色舞。“不瞞你兄弟說,我們村比你們魚盆嶴轉製早,也算差不多吧”。末了,老大收起笑容:“隻是這魚是越來越少了。等我們分到船了,有自己的大船了,這漁場也小了,柴油也漲了,政府也管理緊了,我看我們捕魚人的日子要越來越難過了。唉,對了,你船沉掉的原因可查出來?老大們都在傳辯,你讓人家打了。這也太不象話了,捕魚人出海腦袋就別在褲腰袋裏,要保性命,就不要上船。”

    提到自己沉船的事,阿良反而不想說了,隻是悶悶地大口吸煙。

    這時,在船頭瞭望的一個夥計走了過來:“老大,對麵過來的好象是808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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