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招魂人群迴到阿良家後，大家就在廳堂靜靜地觀看王指揮把那束祭過的稻草分開，紮成草人。接著，珊珊從衣櫃中捧出阿良平常做客穿的西裝，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西裝套在草人上。
在大家看了時辰，要把草人放進棺材時，王指揮忽然說：“慢，還差一樣東西。可以代表阿良靈魂的東西。”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阿良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珊珊想了想，湊近王指揮，耳語了幾句。
“那你快點。現在是後半夜，要不要阿狗陪你去？”王指揮說。
“ 不要了。”珊珊說：“阿狗這裏也很忙的。我拿了，馬上就來。”
珊珊到自己家去取阿良在她結婚時送給她和海生的小船模型。那個用黃楊木雕刻成的小船模型是阿良有一次出海時，用拖網從海底偶然拖上來的。據說是文物，有人出高價要向阿良收購。恰好珊珊要結婚，阿良想來想去沒有什麽禮物可送，就把這個小船模型送給了珊珊。
珊珊覺得唯有這樣東西最配成為阿良的靈魂。她要將這樣東西從家裏取來，永遠伴隨在阿良身邊。
珊珊家離阿良家隔著一坐山崗，為了快點把小船模型取來，珊珊連跑帶奔，抄山道近路到了家。她以為海生肯定不在家。這幾天海生每晚是不在家的，她也不想再管他了，連跟他吵架的念頭都沒有了。她想一切等阿良的事情辦好再說。但是，房裏竟然還亮著燈讓她頗為奇怪。
她打開門，走上二樓，站在房門口。她聽見裏麵有女人的說話聲。她本來扭頭想走，可是那隻小船模型就放在房裏的梳妝台前。她咳嗽了一聲。裏麵倏地靜下來。過了一會，有腳步聲過來。珊珊推開了門。她驚呆了。海生穿著條短褲，剛下地，而床上有個人正用被子把自已包得緊緊的。不用說，那就是小妮了。
“你們……？”珊珊氣得站不住，她扶住了大衣櫃的把手。
珊珊居然會半夜到家來，這是海生和小妮根本想不到的。海生和小妮在海上花園祝賀明龍到水產局當局長。海生是實在太高興，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知道今夜村裏要為阿良招魂，本來也要參加，以防人家懷疑是他在船上做了手腳。小妮見他醉得厲害，而海生又執意要迴家，就扶著他，坐出租車迴家。上半夜，海生嘔吐折騰，下半夜，他清醒了不少，發現小妮為他端水擦臉，知道珊珊在幫阿良招魂辦後事，不會迴來，就放心地叫小妮一道睡了。
現在他頗為難堪地看著珊珊。他怕珊珊會撲過去，掀掉被子，讓小妮出醜。
珊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衝到梳妝台前，她要拿了小船模型，馬上離開這裏，她受不了，再呆一分鍾也受不了。
可是小船模型沒有了。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沒的，小船模型不見了。
“你把小船放到哪裏去了？你快把小船拿出來。”珊珊衝到海生麵前，歇斯底裏地狂叫起來。
“小船？什麽小船？”海生本來就是心虛，等著珊珊爆發，沒想到珊珊竟是問小船哪能去了。他想起來了，這小船明龍喜歡，說了好幾次，他覺得也沒多大用處，就給了明龍：“這小船，我早就送掉了。”
珊珊的身體一下子如一片落葉在血光迷離的海浪中飄蕩，她看見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沉往下沉，激起一陣陣尖銳的叫聲，剌得她無法承受地痛楚。
王指揮等了不少時間，不見珊珊迴來，怕出事情，就叫阿狗去海生家。阿狗趕到海生家，海生和小妮正要把珊珊送醫院。
“珊珊姐，珊珊姐。”阿狗急著叫道。他弄不清珊珊迴家為何就暈了過去：“珊珊姐，阿良的靈魂還等著你呢。”
阿狗的喚聲使珊珊醒了過來。她掙脫掉海生和小妮，艱難地站了起來，急促地對阿狗說：“走，阿狗，我們走，快走。”
珊珊的臉色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但是，海生明顯地感到，珊珊的表情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痛恨和痛楚，唯有一種神聖的光芒象暈似地不斷擴大。珊珊從此以後，不可能再是他的珊珊了。
小妮的腿不停地抖動著，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她以為珊珊會在阿狗出現後，把她象狗一樣狠狠地痛打一頓，她甚至做好了挨打的思想準備。
可是珊珊和阿狗如風飄然而走，就象從沒出現過。海生和小妮呆呆地站立在院子裏，分不清剛才一幕是真是夢。
佛光樹連葉子都一動不動，好象莊嚴地沉思著……
（五十九）
在路上，阿狗問道：“珊珊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珊珊咬著唇，隻是搖搖頭：“剛才的事，你在阿良哥家不要說。”
到了阿良家，珊珊帶著哭音對王指揮說：“小船找不到了。”
王指揮說：“那用啥東西呢？”
大家也想不出啥東西。最後，王指揮看見了放在屋角的幾麵船旗，那是阿良新船下水時好友送的禮物。因為有好幾麵，阿良隻帶一麵係在中艙的主桅杆頂上，其他就都放在家中了。
王指揮指了指船旗：“用這個吧。”
大家一致認為比較合適。珊珊把船旗折成方塊蓋在草人身上。等一切準備妥當，天已大亮了。阿良的墓地選在山腳邊的一個小嶴裏，往下通向沙灘，往左靠近礁石叢，不太讓人看得見，卻可以終日看見從海裏駛過的船隻，聽見海浪的拍打聲。
等棺材放進墓穴，壘起墳頭，大家就三三二二從原路返迴。隻有珊珊沒有要走的意思，牽著阿良的兒子晨晨呆呆地站在墓碑前。“紅帆船。紅帆船。紅帆船”晨晨流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驚喜目光，熾熱的指關墓穴。這裏他第三次看見棺材了。他牢牢地記住了爺爺取的名字，紅帆船。大家都把晨晨的話當做癡呆兒的瘋話。
“珊珊迴去吧。”王指揮說：“不要難過了。”
“珊珊姐，阿良哥不會怪你沒找到船的。”阿狗來拉珊珊迴去。
“王師傅、阿狗，你們帶著晨晨迴阿良家去吧。我過會再來。”珊珊平靜地說。她想一個人再呆一會兒。
王師傅輕輕地搖搖頭走了。阿狗牽著晨晨也走了。
珊珊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阿良哥，阿良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阿良哥，海生不是人啊。你說我怎麽辦？你說，你說呀。她淚眼婆娑。
“於阿良之墓”的字樣觸目地驚心。一陣風吹來，花圈上的紙花發出沙沙的聲響，壘起的墳頭新土黃得逼人。山嶴卻象是屏住了唿吸，靜聽阿良的迴答。但是當她抬起央求的眼眼看著阿良哥時，阿良哥卻是空空無人。阿良哥已在海裏了。
珊珊忽然轉身向自己家走去。
小妮已經離開海生家。海生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他不知道珊珊會如何對付他。
“你迴來了。”珊珊推門進去，海生站了起來：“我本來也要去的。”
珊珊沒有看他，隻是自顧自地走上二樓，進了房間。
海生跟了上來：“你累了吧？今天我去買菜。”他可是從沒說過這樣低三下氣的話。
珊珊打開衣櫥，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來了。有一件是放在最低層的她新婚時的白色婚服。那是她留作紀念的衣服，一直舍不得穿，後來又舍不得處理掉。她把黑衣服脫下，換穿上這套象征純潔無暇的白色婚服。
海生緊張了：“珊珊，你要做啥？”
珊珊接下去把衣服一件一件裝進一個行李箱裏。
“珊珊，昨晚，我喝多了。”海生說：“實在對不起。”
珊珊“砰”地把箱子合上了。
“珊珊，你再原諒我。”海生站在珊珊麵前。
珊珊把行李箱提在手裏。
海生跪倒在珊珊腳下。珊珊這次是認真了，而他並不想離婚。在海生看來，作為一個男人離婚是人生失敗的象征。
“你走開。”珊珊低聲喝道。在她看來，現在這個男人是如此陌生。
“珊珊……”海生哀求地抬起頭，抱住珊珊的腿。
“我們已經無法再過下去了。”珊珊冷冷地說：“現在我走。你也好好想想，是協議離婚還是到法院去。”
“你不要以為了不起。阿良也死了，沒人會要你的。你是二婚頭。你不會生孩子。你要離，你去離好了。”海生放開珊珊的腿，站了起來，大嚷著，咒罵著：“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壞女人。”
珊珊也不應聲，沉靜地從海生麵前走了過去。
海生跟了下來，他把樓下餐廳的桌子掀翻了。珊珊聽見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她沒有迴頭。現在不管這個男人做什麽都與她無關。外麵的陽光很安寧，海風吹來是透明的。佛光樹的影子斜著越過院牆，斷在外麵。珊珊快步向阿良家走去。
現在該是讓阿良家的客人吃齋飯的時辰了。她要幫著洗碗洗菜，等客人走後，還要還桌子，還碗筷，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珊珊一身白衣，打扮得如同觀音娘娘，一臉莊嚴地走進來，還提著一隻箱子。這讓王指揮、阿狗他們都有些吃驚。
（六十）
“孩子，怎麽了？”王指揮問。
“沒事。啥事都沒。”珊珊不想讓大家知道。她把箱子放進屋裏，就開始洗菜了。
吃過齋飯，客人和鄉親們差不多都走了。隻剩下王指揮、阿狗、阿狗媽、晨晨幾個人。
“孩子，說吧。”王師傅看著欲言又止的珊珊說。
“師傅，我要和他離婚。”珊珊說。
“我理解你的心情。”王師傅說：“孩子，阿良出事，也很難說一定是船廠的責任。很難說是海生搞了名堂。離婚，你難啊。”珊珊的爸媽都過世了，也無兄弟姐妹，在魚盆嶴村沒有親戚。
“師傅，我不能和他過下去了。”珊珊哭了：“我真的無法和他過下去了。他傷過我心，我原諒了他。可他再也迴不到從前的他了。”
“師傅，昨晚，海生的小姘頭讓珊珊姐撞見了。”阿狗插嘴說：“我看還是離了好。”
“有這樣的事？”王指揮吃驚了。他一直弄不清珊珊淩晨去家為啥呆了這麽久。原來如此。他沒法勸珊珊不要離婚了：“孩子，你鐵心了？”
“鐵心了。”珊珊擦掉淚，聲音有點暗啞說。
“你總得有個住處。”王指揮拉了拉阿狗媽說：“嫂子，珊珊住到你家好不好？”
阿狗媽摸索著去拉珊珊的手說：“好。好。孩子，你就當我的女兒吧。”珊珊急忙抓住阿狗媽的手：“那不行呀，師傅，阿狗家屋小，又住著晨晨。”
“我也想過了。”王師傅忽然問：“珊珊，翠珠跟你是咋說的？”
“她說從上海迴來就來帶晨晨。”
“我就怕她不要晨晨。”王指揮說：“晨晨的癡呆病是好不了的。”
“那我一輩子帶著晨晨。”珊珊堅定地說。
“孩子，你還年輕。”王師傅悲哀地搖了搖頭，頓了頓對阿狗媽說：“嫂子，這樣好不好，翠珠沒來前，阿狗晚上先住到阿良家裏。珊珊和晨晨住在你家。”
“好。”阿狗媽說：“珊珊每晚會陪我說話了。”
“我真不曉得咋謝你們。”珊珊的淚水順著麵頰無聲地往下流。
“阿姨不哭。阿姨不哭。捕魚去，捕魚去。”晨晨抱住珊珊的腿嚷道。
珊珊低下身，把晨晨抱起來說：“阿姨沒哭，阿姨和你一起捕魚去。”
晨晨開心地笑著：“捕魚去。阿爸捕魚去。”
海生在珊珊走後，發泄了一通，在沙發上枯坐著。他想不出什麽辦法，能使珊珊會心轉意。現在，珊珊肯定是在阿良家，但他不願上阿良家找她。都是阿良害的，都是那該死的東西害的。
到吃中飯時間了。海生感到肚子有些餓。他又想起珊珊的種種賢慧處來了，不由得重重唉了口氣。有時失去，是一種解脫，有時失去，方覺珍貴。他搞不清對他來說，是前者呢，是後者呢，還是二者都有。
他想了一想，打電話給小妮：“我沒飯吃了，要到你那裏來。”
電話那頭傳來小妮興奮的聲音：“你快來。我在宿舍等你。”
海生很少到小妮宿舍來，嫌房間太小，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今天，他無所謂了，不避嫌疑了。海生推開門，滿屋子的煙霧和菜香。
“你在做啥？”海生懶洋洋地問。
“我知道你要來吃飯，特地買菜在這裏做。我想你吃飯店肯定吃厭了。”小妮解掉圍裙，親熱地圍住海生的脖子，嬌柔地問：“還好吧？”
海生聽了小妮的前半句話很是受用，但聽了後麵的問話，臉色陰了下來，他推開小妮說：“好什麽好。她要走了。要離婚。”
“海生，都是我不好。”小妮有點訕訕地說。
“我沒怪你。”海生見小妮楚楚動人的樣子，把小妮攬在懷裏：“不說這事了，我們吃飯。”
小妮高興地在海生的臉上親了一下，起身去準備碗筷：“喝一點吧？”
“不喝了，就吃飯。我餓。”
海生吃著飯，話很少，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要不，我還是迴南方去？”小妮仍不住試探道：“珊珊姐，也許會原諒你。”
“迴南方？”海生瞪大眼，把筷放下來：“做啥去？”
“我是第三者。”小妮哭了：“我對不起珊珊姐。”
“你煩不煩啊？”海生叫了起來：“我怨你了，我說你了？”
“我不想讓你不高興。”小妮擦著淚說：“真的，海生，你高興，我做啥都行。”
“她恨透了我。”海生說：“她不會原諒我們的。”
“那……”小妮看著海生。
“我們喝酒。”海生被小妮看得一股豪氣直湧心頭：“天要下雨，娘要嫁，她要離就離吧。你不許再去南方。”
“真喝？”小妮無限嬌媚地盯著海生。
“喝。”海生說：“我滿杯敬你。”
（六十一）
阿良鋼質漁船的沉沒原因遲遲沒有報上來，而阿狗等及海難事故的家屬則聯名寫信給黃副縣長，要求查清原因，如是船廠建造的質量問題，要求賠償損失並依法處理責任者。
黃副縣長看到阿狗等人的信，提筆寫道：“請水產局明龍局長閱處。此事我在事發第二天就有意見，要求查清原因，嚴肅處理。請抓緊進行，結果報我。”
明龍收到這封信，皺皺眉，他叫隔壁的辦公室主任，把船檢科汪科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汪科長進來後，明龍叫辦公室主任出去，並關嚴了門。
汪科長在沙發上落坐後，明龍盯著他低沉地說：“你老實告訴我，張海生給了你多少好處？”
“沒有，局長。”汪科長跳了起來：“我發誓，一分錢也沒收。”
“你說實話。你是怎麽讓這隻船通過的？”明龍更加不高興了：“沒收錢，這船會沉？我是老船檢出身的，這船你不覺得沉得莫名其妙？”
“局長。”汪科長漲紅著臉說：“船的質量絕對沒有問題。我們船檢是很嚴格的，這是性命關天的事。你懷疑我收了錢，可以叫局紀檢組調查，也可以叫縣紀委直接雙規我。”
“那好。”明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們是在第一線，一定要過硬。我相信你。你是老科長了，多支持我工作。”
“局長咳嗽一聲好了。”汪科長鬆了一口氣：“我聽局長吩咐。”
“好。”明龍揮了揮手：“你可以迴去了。”
船檢科長走後，明龍馬上拿起電話：“我是明龍。海生，你是不見棺材不丟淚啊。”
“大哥，啥事。你不要嚇我。”對方的聲音有點緊張。
“你給了我的船檢科長多少錢？”明龍問：“我上次問你，你說沒搞過名堂。人家船檢科長都承認了。你對大哥不夠坦白吧？黃副縣長叫我查，你說如何查？”
“大哥，錢是意思過了。但那是為了快點辦手續。”海生的口氣明顯輕鬆了：“查當然要查，否則，你向黃副縣長不好交代。不過，我聽說有人要向縣裏反映是你包屁我重用我，讓我承包了船廠。如何查，反正你比我清楚。大哥，我這下半輩子全靠你了，但我為大哥也是赴湯蹈火，不皺眉頭。還要告訴你，我家破人亡了，珊珊這小婊子要和我離婚。”
“珊珊，要和你離婚？”明龍高興地說：“離了就離了，那是禍根。你不是還有小妮嘛。”
“大哥，我和小妮再安排一次。”海生在電話裏說：“你給個臉。”
“啥臉不臉啊，我們兄弟見個麵。”明龍心裏暗罵了一句。海生這家夥越學越精了，本來是他要緊緊他，沒想到他的繩子一點也不鬆，真是成了一串繩上的二隻螃蟹了。
明龍放下電話後，要通汪科長的電話，叫他再上來一趟。
“局長。”汪科長的手裏提著一包東西：“這是幾塊明代的銀元，是一個老大朋友從海裏捕魚撈上來送的。聽說你是古董專家給你鑒定鑒定。”
“我有空看看。”明龍翻著文件夾，並不抬頭：“這是一封群眾來信，你明天抽幾個人去查一下。”
汪科長接過一看，是反映阿良鋼質漁船沉沒事件的，信中說很有可能船檢科和船廠勾結，使這粗製濫造的船隻得以出廠。汪科長渾身冒汗。
明龍抬起了頭：“調查報告中有關船檢的部分，你們說是認真的，那就要實事求是。”
“是。”汪科長響亮地迴答道。
汪科長帶著水產局幾個人到漁都鄉和魚盆嶴村找了阿狗等當事人，找了船廠工人和海生，也找了氣象局，最後形成了一份報告，結論是，船隻設計圖紙係船老大阿良從水產局有關部門取得，沒有任何問題，所用材料和焊接是無問題的，基本可以排除建造質量問題。船隻沉沒的最大可能是因駕駛不當，和海底暗礁碰撞導致船底破裂，再加上當時風浪較大，無法及時采取有力措施。責任應由老大及船員承擔。
明龍看了報告後，提筆寫道：“同意上報。”他放下筆，笑眯眯地對汪科長說：“你在船檢科的日子也很長了，現在局裏日子難過，經費緊張，我看你是個人才，到漁政科當科長去吧。”汪科長深知船檢科的油水要比漁政科多，但地位是漁政科重要。局裏擔任副局長的，不是生產科就是漁政科，便恭恭敬敬地說：“謝謝局長關照。”
黃副縣長看到文件夾中的這一報告，簡單地寫了個“閱”字。他想了想，把秘書小陳叫來說：“你複印一份給我。”
小陳馬上複印好交給他。黃副縣長隻是把它放進自己的抽屜裏。
招魂人群迴到阿良家後，大家就在廳堂靜靜地觀看王指揮把那束祭過的稻草分開，紮成草人。接著，珊珊從衣櫃中捧出阿良平常做客穿的西裝，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西裝套在草人上。
在大家看了時辰，要把草人放進棺材時，王指揮忽然說：“慢，還差一樣東西。可以代表阿良靈魂的東西。”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阿良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珊珊想了想，湊近王指揮，耳語了幾句。
“那你快點。現在是後半夜，要不要阿狗陪你去？”王指揮說。
“ 不要了。”珊珊說：“阿狗這裏也很忙的。我拿了，馬上就來。”
珊珊到自己家去取阿良在她結婚時送給她和海生的小船模型。那個用黃楊木雕刻成的小船模型是阿良有一次出海時，用拖網從海底偶然拖上來的。據說是文物，有人出高價要向阿良收購。恰好珊珊要結婚，阿良想來想去沒有什麽禮物可送，就把這個小船模型送給了珊珊。
珊珊覺得唯有這樣東西最配成為阿良的靈魂。她要將這樣東西從家裏取來，永遠伴隨在阿良身邊。
珊珊家離阿良家隔著一坐山崗，為了快點把小船模型取來，珊珊連跑帶奔，抄山道近路到了家。她以為海生肯定不在家。這幾天海生每晚是不在家的，她也不想再管他了，連跟他吵架的念頭都沒有了。她想一切等阿良的事情辦好再說。但是，房裏竟然還亮著燈讓她頗為奇怪。
她打開門，走上二樓，站在房門口。她聽見裏麵有女人的說話聲。她本來扭頭想走，可是那隻小船模型就放在房裏的梳妝台前。她咳嗽了一聲。裏麵倏地靜下來。過了一會，有腳步聲過來。珊珊推開了門。她驚呆了。海生穿著條短褲，剛下地，而床上有個人正用被子把自已包得緊緊的。不用說，那就是小妮了。
“你們……？”珊珊氣得站不住，她扶住了大衣櫃的把手。
珊珊居然會半夜到家來，這是海生和小妮根本想不到的。海生和小妮在海上花園祝賀明龍到水產局當局長。海生是實在太高興，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知道今夜村裏要為阿良招魂，本來也要參加，以防人家懷疑是他在船上做了手腳。小妮見他醉得厲害，而海生又執意要迴家，就扶著他，坐出租車迴家。上半夜，海生嘔吐折騰，下半夜，他清醒了不少，發現小妮為他端水擦臉，知道珊珊在幫阿良招魂辦後事，不會迴來，就放心地叫小妮一道睡了。
現在他頗為難堪地看著珊珊。他怕珊珊會撲過去，掀掉被子，讓小妮出醜。
珊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衝到梳妝台前，她要拿了小船模型，馬上離開這裏，她受不了，再呆一分鍾也受不了。
可是小船模型沒有了。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沒的，小船模型不見了。
“你把小船放到哪裏去了？你快把小船拿出來。”珊珊衝到海生麵前，歇斯底裏地狂叫起來。
“小船？什麽小船？”海生本來就是心虛，等著珊珊爆發，沒想到珊珊竟是問小船哪能去了。他想起來了，這小船明龍喜歡，說了好幾次，他覺得也沒多大用處，就給了明龍：“這小船，我早就送掉了。”
珊珊的身體一下子如一片落葉在血光迷離的海浪中飄蕩，她看見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沉往下沉，激起一陣陣尖銳的叫聲，剌得她無法承受地痛楚。
王指揮等了不少時間，不見珊珊迴來，怕出事情，就叫阿狗去海生家。阿狗趕到海生家，海生和小妮正要把珊珊送醫院。
“珊珊姐，珊珊姐。”阿狗急著叫道。他弄不清珊珊迴家為何就暈了過去：“珊珊姐，阿良的靈魂還等著你呢。”
阿狗的喚聲使珊珊醒了過來。她掙脫掉海生和小妮，艱難地站了起來，急促地對阿狗說：“走，阿狗，我們走，快走。”
珊珊的臉色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但是，海生明顯地感到，珊珊的表情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痛恨和痛楚，唯有一種神聖的光芒象暈似地不斷擴大。珊珊從此以後，不可能再是他的珊珊了。
小妮的腿不停地抖動著，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她以為珊珊會在阿狗出現後，把她象狗一樣狠狠地痛打一頓，她甚至做好了挨打的思想準備。
可是珊珊和阿狗如風飄然而走，就象從沒出現過。海生和小妮呆呆地站立在院子裏，分不清剛才一幕是真是夢。
佛光樹連葉子都一動不動，好象莊嚴地沉思著……
（五十九）
在路上，阿狗問道：“珊珊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珊珊咬著唇，隻是搖搖頭：“剛才的事，你在阿良哥家不要說。”
到了阿良家，珊珊帶著哭音對王指揮說：“小船找不到了。”
王指揮說：“那用啥東西呢？”
大家也想不出啥東西。最後，王指揮看見了放在屋角的幾麵船旗，那是阿良新船下水時好友送的禮物。因為有好幾麵，阿良隻帶一麵係在中艙的主桅杆頂上，其他就都放在家中了。
王指揮指了指船旗：“用這個吧。”
大家一致認為比較合適。珊珊把船旗折成方塊蓋在草人身上。等一切準備妥當，天已大亮了。阿良的墓地選在山腳邊的一個小嶴裏，往下通向沙灘，往左靠近礁石叢，不太讓人看得見，卻可以終日看見從海裏駛過的船隻，聽見海浪的拍打聲。
等棺材放進墓穴，壘起墳頭，大家就三三二二從原路返迴。隻有珊珊沒有要走的意思，牽著阿良的兒子晨晨呆呆地站在墓碑前。“紅帆船。紅帆船。紅帆船”晨晨流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驚喜目光，熾熱的指關墓穴。這裏他第三次看見棺材了。他牢牢地記住了爺爺取的名字，紅帆船。大家都把晨晨的話當做癡呆兒的瘋話。
“珊珊迴去吧。”王指揮說：“不要難過了。”
“珊珊姐，阿良哥不會怪你沒找到船的。”阿狗來拉珊珊迴去。
“王師傅、阿狗，你們帶著晨晨迴阿良家去吧。我過會再來。”珊珊平靜地說。她想一個人再呆一會兒。
王師傅輕輕地搖搖頭走了。阿狗牽著晨晨也走了。
珊珊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阿良哥，阿良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阿良哥，海生不是人啊。你說我怎麽辦？你說，你說呀。她淚眼婆娑。
“於阿良之墓”的字樣觸目地驚心。一陣風吹來，花圈上的紙花發出沙沙的聲響，壘起的墳頭新土黃得逼人。山嶴卻象是屏住了唿吸，靜聽阿良的迴答。但是當她抬起央求的眼眼看著阿良哥時，阿良哥卻是空空無人。阿良哥已在海裏了。
珊珊忽然轉身向自己家走去。
小妮已經離開海生家。海生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他不知道珊珊會如何對付他。
“你迴來了。”珊珊推門進去，海生站了起來：“我本來也要去的。”
珊珊沒有看他，隻是自顧自地走上二樓，進了房間。
海生跟了上來：“你累了吧？今天我去買菜。”他可是從沒說過這樣低三下氣的話。
珊珊打開衣櫥，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來了。有一件是放在最低層的她新婚時的白色婚服。那是她留作紀念的衣服，一直舍不得穿，後來又舍不得處理掉。她把黑衣服脫下，換穿上這套象征純潔無暇的白色婚服。
海生緊張了：“珊珊，你要做啥？”
珊珊接下去把衣服一件一件裝進一個行李箱裏。
“珊珊，昨晚，我喝多了。”海生說：“實在對不起。”
珊珊“砰”地把箱子合上了。
“珊珊，你再原諒我。”海生站在珊珊麵前。
珊珊把行李箱提在手裏。
海生跪倒在珊珊腳下。珊珊這次是認真了，而他並不想離婚。在海生看來，作為一個男人離婚是人生失敗的象征。
“你走開。”珊珊低聲喝道。在她看來，現在這個男人是如此陌生。
“珊珊……”海生哀求地抬起頭，抱住珊珊的腿。
“我們已經無法再過下去了。”珊珊冷冷地說：“現在我走。你也好好想想，是協議離婚還是到法院去。”
“你不要以為了不起。阿良也死了，沒人會要你的。你是二婚頭。你不會生孩子。你要離，你去離好了。”海生放開珊珊的腿，站了起來，大嚷著，咒罵著：“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壞女人。”
珊珊也不應聲，沉靜地從海生麵前走了過去。
海生跟了下來，他把樓下餐廳的桌子掀翻了。珊珊聽見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她沒有迴頭。現在不管這個男人做什麽都與她無關。外麵的陽光很安寧，海風吹來是透明的。佛光樹的影子斜著越過院牆，斷在外麵。珊珊快步向阿良家走去。
現在該是讓阿良家的客人吃齋飯的時辰了。她要幫著洗碗洗菜，等客人走後，還要還桌子，還碗筷，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珊珊一身白衣，打扮得如同觀音娘娘，一臉莊嚴地走進來，還提著一隻箱子。這讓王指揮、阿狗他們都有些吃驚。
（六十）
“孩子，怎麽了？”王指揮問。
“沒事。啥事都沒。”珊珊不想讓大家知道。她把箱子放進屋裏，就開始洗菜了。
吃過齋飯，客人和鄉親們差不多都走了。隻剩下王指揮、阿狗、阿狗媽、晨晨幾個人。
“孩子，說吧。”王師傅看著欲言又止的珊珊說。
“師傅，我要和他離婚。”珊珊說。
“我理解你的心情。”王師傅說：“孩子，阿良出事，也很難說一定是船廠的責任。很難說是海生搞了名堂。離婚，你難啊。”珊珊的爸媽都過世了，也無兄弟姐妹，在魚盆嶴村沒有親戚。
“師傅，我不能和他過下去了。”珊珊哭了：“我真的無法和他過下去了。他傷過我心，我原諒了他。可他再也迴不到從前的他了。”
“師傅，昨晚，海生的小姘頭讓珊珊姐撞見了。”阿狗插嘴說：“我看還是離了好。”
“有這樣的事？”王指揮吃驚了。他一直弄不清珊珊淩晨去家為啥呆了這麽久。原來如此。他沒法勸珊珊不要離婚了：“孩子，你鐵心了？”
“鐵心了。”珊珊擦掉淚，聲音有點暗啞說。
“你總得有個住處。”王指揮拉了拉阿狗媽說：“嫂子，珊珊住到你家好不好？”
阿狗媽摸索著去拉珊珊的手說：“好。好。孩子，你就當我的女兒吧。”珊珊急忙抓住阿狗媽的手：“那不行呀，師傅，阿狗家屋小，又住著晨晨。”
“我也想過了。”王師傅忽然問：“珊珊，翠珠跟你是咋說的？”
“她說從上海迴來就來帶晨晨。”
“我就怕她不要晨晨。”王指揮說：“晨晨的癡呆病是好不了的。”
“那我一輩子帶著晨晨。”珊珊堅定地說。
“孩子，你還年輕。”王師傅悲哀地搖了搖頭，頓了頓對阿狗媽說：“嫂子，這樣好不好，翠珠沒來前，阿狗晚上先住到阿良家裏。珊珊和晨晨住在你家。”
“好。”阿狗媽說：“珊珊每晚會陪我說話了。”
“我真不曉得咋謝你們。”珊珊的淚水順著麵頰無聲地往下流。
“阿姨不哭。阿姨不哭。捕魚去，捕魚去。”晨晨抱住珊珊的腿嚷道。
珊珊低下身，把晨晨抱起來說：“阿姨沒哭，阿姨和你一起捕魚去。”
晨晨開心地笑著：“捕魚去。阿爸捕魚去。”
海生在珊珊走後，發泄了一通，在沙發上枯坐著。他想不出什麽辦法，能使珊珊會心轉意。現在，珊珊肯定是在阿良家，但他不願上阿良家找她。都是阿良害的，都是那該死的東西害的。
到吃中飯時間了。海生感到肚子有些餓。他又想起珊珊的種種賢慧處來了，不由得重重唉了口氣。有時失去，是一種解脫，有時失去，方覺珍貴。他搞不清對他來說，是前者呢，是後者呢，還是二者都有。
他想了一想，打電話給小妮：“我沒飯吃了，要到你那裏來。”
電話那頭傳來小妮興奮的聲音：“你快來。我在宿舍等你。”
海生很少到小妮宿舍來，嫌房間太小，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今天，他無所謂了，不避嫌疑了。海生推開門，滿屋子的煙霧和菜香。
“你在做啥？”海生懶洋洋地問。
“我知道你要來吃飯，特地買菜在這裏做。我想你吃飯店肯定吃厭了。”小妮解掉圍裙，親熱地圍住海生的脖子，嬌柔地問：“還好吧？”
海生聽了小妮的前半句話很是受用，但聽了後麵的問話，臉色陰了下來，他推開小妮說：“好什麽好。她要走了。要離婚。”
“海生，都是我不好。”小妮有點訕訕地說。
“我沒怪你。”海生見小妮楚楚動人的樣子，把小妮攬在懷裏：“不說這事了，我們吃飯。”
小妮高興地在海生的臉上親了一下，起身去準備碗筷：“喝一點吧？”
“不喝了，就吃飯。我餓。”
海生吃著飯，話很少，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要不，我還是迴南方去？”小妮仍不住試探道：“珊珊姐，也許會原諒你。”
“迴南方？”海生瞪大眼，把筷放下來：“做啥去？”
“我是第三者。”小妮哭了：“我對不起珊珊姐。”
“你煩不煩啊？”海生叫了起來：“我怨你了，我說你了？”
“我不想讓你不高興。”小妮擦著淚說：“真的，海生，你高興，我做啥都行。”
“她恨透了我。”海生說：“她不會原諒我們的。”
“那……”小妮看著海生。
“我們喝酒。”海生被小妮看得一股豪氣直湧心頭：“天要下雨，娘要嫁，她要離就離吧。你不許再去南方。”
“真喝？”小妮無限嬌媚地盯著海生。
“喝。”海生說：“我滿杯敬你。”
（六十一）
阿良鋼質漁船的沉沒原因遲遲沒有報上來，而阿狗等及海難事故的家屬則聯名寫信給黃副縣長，要求查清原因，如是船廠建造的質量問題，要求賠償損失並依法處理責任者。
黃副縣長看到阿狗等人的信，提筆寫道：“請水產局明龍局長閱處。此事我在事發第二天就有意見，要求查清原因，嚴肅處理。請抓緊進行，結果報我。”
明龍收到這封信，皺皺眉，他叫隔壁的辦公室主任，把船檢科汪科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汪科長進來後，明龍叫辦公室主任出去，並關嚴了門。
汪科長在沙發上落坐後，明龍盯著他低沉地說：“你老實告訴我，張海生給了你多少好處？”
“沒有，局長。”汪科長跳了起來：“我發誓，一分錢也沒收。”
“你說實話。你是怎麽讓這隻船通過的？”明龍更加不高興了：“沒收錢，這船會沉？我是老船檢出身的，這船你不覺得沉得莫名其妙？”
“局長。”汪科長漲紅著臉說：“船的質量絕對沒有問題。我們船檢是很嚴格的，這是性命關天的事。你懷疑我收了錢，可以叫局紀檢組調查，也可以叫縣紀委直接雙規我。”
“那好。”明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們是在第一線，一定要過硬。我相信你。你是老科長了，多支持我工作。”
“局長咳嗽一聲好了。”汪科長鬆了一口氣：“我聽局長吩咐。”
“好。”明龍揮了揮手：“你可以迴去了。”
船檢科長走後，明龍馬上拿起電話：“我是明龍。海生，你是不見棺材不丟淚啊。”
“大哥，啥事。你不要嚇我。”對方的聲音有點緊張。
“你給了我的船檢科長多少錢？”明龍問：“我上次問你，你說沒搞過名堂。人家船檢科長都承認了。你對大哥不夠坦白吧？黃副縣長叫我查，你說如何查？”
“大哥，錢是意思過了。但那是為了快點辦手續。”海生的口氣明顯輕鬆了：“查當然要查，否則，你向黃副縣長不好交代。不過，我聽說有人要向縣裏反映是你包屁我重用我，讓我承包了船廠。如何查，反正你比我清楚。大哥，我這下半輩子全靠你了，但我為大哥也是赴湯蹈火，不皺眉頭。還要告訴你，我家破人亡了，珊珊這小婊子要和我離婚。”
“珊珊，要和你離婚？”明龍高興地說：“離了就離了，那是禍根。你不是還有小妮嘛。”
“大哥，我和小妮再安排一次。”海生在電話裏說：“你給個臉。”
“啥臉不臉啊，我們兄弟見個麵。”明龍心裏暗罵了一句。海生這家夥越學越精了，本來是他要緊緊他，沒想到他的繩子一點也不鬆，真是成了一串繩上的二隻螃蟹了。
明龍放下電話後，要通汪科長的電話，叫他再上來一趟。
“局長。”汪科長的手裏提著一包東西：“這是幾塊明代的銀元，是一個老大朋友從海裏捕魚撈上來送的。聽說你是古董專家給你鑒定鑒定。”
“我有空看看。”明龍翻著文件夾，並不抬頭：“這是一封群眾來信，你明天抽幾個人去查一下。”
汪科長接過一看，是反映阿良鋼質漁船沉沒事件的，信中說很有可能船檢科和船廠勾結，使這粗製濫造的船隻得以出廠。汪科長渾身冒汗。
明龍抬起了頭：“調查報告中有關船檢的部分，你們說是認真的，那就要實事求是。”
“是。”汪科長響亮地迴答道。
汪科長帶著水產局幾個人到漁都鄉和魚盆嶴村找了阿狗等當事人，找了船廠工人和海生，也找了氣象局，最後形成了一份報告，結論是，船隻設計圖紙係船老大阿良從水產局有關部門取得，沒有任何問題，所用材料和焊接是無問題的，基本可以排除建造質量問題。船隻沉沒的最大可能是因駕駛不當，和海底暗礁碰撞導致船底破裂，再加上當時風浪較大，無法及時采取有力措施。責任應由老大及船員承擔。
明龍看了報告後，提筆寫道：“同意上報。”他放下筆，笑眯眯地對汪科長說：“你在船檢科的日子也很長了，現在局裏日子難過，經費緊張，我看你是個人才，到漁政科當科長去吧。”汪科長深知船檢科的油水要比漁政科多，但地位是漁政科重要。局裏擔任副局長的，不是生產科就是漁政科，便恭恭敬敬地說：“謝謝局長關照。”
黃副縣長看到文件夾中的這一報告，簡單地寫了個“閱”字。他想了想，把秘書小陳叫來說：“你複印一份給我。”
小陳馬上複印好交給他。黃副縣長隻是把它放進自己的抽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