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走就走,兩人一同上了車。

    在去孫莊鎮的車上,朱軍若有所思,他說:“前進,趁這個空檔,你給我具體說說孫江濤的情況。”

    高前進說:“提起孫江濤,我算是比較了解的,我那時正是分管農業副縣長的秘書。說起他的事,可是兩天兩夜也說不完,我隻能簡單地說一說。有一次,縣裏撥給孫莊鎮40萬元,是孫莊鎮政府辦公樓的建設投資。可這40萬元不夠建樓,其他鎮都是趁機集資,辦公樓很快都建成了。孫莊鎮大部分幹部也嚷嚷著向百姓集資,他堅決不同意。結果,政府辦公樓沒蓋成。那40萬元也讓他花光了。”

    “那錢花哪兒去了?”朱軍問

    “整修了孫莊鎮通往縣裏的公路,重修了水毀的幾座橋。剩下的部分作為獎勵,按整修公路裏程給了各個自然村。縣領導知道了大發雷霆,叫他寫檢查,他不幹,就與分管農業的吳縣長吵了起來。他說,建辦公樓改善的隻是鎮幹部的辦公環境,建橋修路為的是每一個了老百姓。建辦公樓資金不夠,還要向百姓伸手要錢。可改善了交通之後,取得了明顯的經濟效益。秋收後算了一筆賬,人均多收入近二百元。哪個該做,哪個不該做,不是一目了然嘛。到最後,他也沒寫檢查。我當麵聽他說過這樣一句話,‘情願挨上邊的批,不願挨百姓的罵’。”

    朱軍興奮地說:“我覺得他做的基本沒錯,要是能事先取得縣裏同意就更好了。”

    “據我的了解,他的做法縣裏不可能同意。他也知道通不過,先做了再說。這也是他當鎮長幾年裏,與上邊矛盾越來越大的主要原因。”

    “是啊,多數情況下,讓下頭滿意了,上邊就不滿意。”朱軍感慨道。

    “實際情況就是這樣,他要減輕農民負擔,上報的統計報表中,每年的農民收入和工業產值都是全縣最低的。縣裏時不時批評孫莊鎮落後,他從來不覺得難堪,反而是理直氣壯。為了給教師發工資,鎮上唯一的一輛桑塔納也讓他給賣了。縣裏批評他,沒有招商引資的頭腦,桑塔納是迎來送往的門麵,沒了拿什麽引資?他說引資不是騙錢,要靠實實在在的優惠政策和項目。自己的工作做不好,引來了資也留不住。外出開會什麽的,就靠一輛破吉普車,不值一萬元。要是到縣裏開會,會場外的車一輛賽一輛的氣派,他那輛破車最招眼。別的鎮的鎮長都私下罵他,這小子真邪性,茅房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專門讓人家出醜。外鎮的人罵他也就算了,可他說鎮裏幹部人浮於事,加重農民負擔,非要弄什麽鄉鎮體製改革。”

    朱軍興趣盎然地問道:“他要怎麽改?”

    “他說鎮裏是一個基層機構,不能同縣裏一樣,職能部門不必劃分太細,上麵有什麽機構,下麵就跟著設一個。設完了就要有一二把手,再配上工作人員,就像攤大餅一樣,越攤越大越攤越薄。可每個機構都想自己那裏厚一點,怎麽辦?都跑到農民頭上伸手,要錢的名目越來越多,可每個人所做的事情所付出的勞動越來越少。有些機構一年兩年連一張報表都沒做過,照樣拿工資。他計劃擴大綜合科室,精簡日常的功能科室,主要辦法是該合並的合並,該撤銷的撤銷。機構留二分之一,人員留三分之一。”

    朱軍稱讚道:“這個想法是今後改革的方向,可以試驗。”

    “嗐,機構改革還沒開始,狀就告到了縣裏。這麽大的事必須報縣委同意才能實施。孫江濤把計劃報到縣裏,可縣裏根本不予理睬。吳縣長在大會小會上點名批評說,全縣的經濟上不去,和孫江濤有很大關係。孫江濤一氣之下辭了職,貸款買了輛東風車跑起運輸來。”

    朱軍問:“前進,你覺得讓孫江濤再次出山怎麽樣?”

    高前進沉默半晌,說了句:“朱書記,雖說你來的時間不長,但覺得你能平等待人,不像有些人總拿級別壓人。”

    朱軍不耐煩地說:“前進,你實話實說,何必拐彎抹角!”

    “我的意思是說,在別人麵前不願說不敢說的話,在你麵前,我願意說也敢說。”

    “那就別吞吞吐吐的了。”

    “朱書記,說實話,我哪有資格在幹部人選上說三道四。我隻是說說孫江濤這個人。他這個人像水一樣透明,優點缺點一目了然。優點就是,和群眾的關係和諧,做事實在,接受新事物也快。缺點呢,就是自以為是,特別是在上級領導麵前,總要發表自己的意見。這讓領導們很不受用,好像隻有你有能耐。優點不說,就這個缺點,恐怕在縣委常委會上就通不過。”

    朱軍點點頭,拍了拍高前進的肩膀:“現成的人選不用就太可惜了。”

    高前進又說:“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剛才說,什麽話都願意說。私底下,還有什麽話不能說,隻管說。”

    “雖說你和吳縣長是同學,但孫江濤這個人首先在他那裏就通不過。”

    “情況有變化嘛,在目前上訪事件還沒有完全平息的情況下,選幹部首先要讓群眾滿意。在群眾中有良好口碑的幹部要優先考慮提拔,提升基層政權的公信力。”

    “我怕你的想法就像孫江濤的鄉鎮改革一樣,實行起來難哪!”

    “再難也得試試看,因循守舊沒有出路。”

    “在這一點上,你和孫江濤一個樣,不碰南牆不迴頭。”

    “對了,孫江濤再婚了嗎?”

    “沒有,劉紅麗也沒結。”

    “他們有孩子嗎?”

    “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目前都在上大學。男孩叫孫浩,在北京航空學院。女的叫孫敏,在天津大學。”

    “看起來,兩個孩子蠻有出息,都是重點大學啊!孩子都跟誰呢?”

    “女兒孫敏批給孫江濤,兒子孫浩跟了劉紅麗。”

    “孫江濤這人是有些特別,兒子倒給了劉紅麗。”

    “孫江濤說,孩子大了,改不了姓了,男孩女孩都姓孫,跟誰都一樣。”說話間,車子到了孫江濤家門前。可鐵將軍把門,家裏根本沒人。

    高前進下車向鄰居打聽,說是孫江濤一大早就開車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高前進問朱軍是否迴去,朱軍說,先等等看。

    一直等到了太陽偏西,已到了村裏人吃午飯的時候,仍不見孫江濤的影子。高前進有點存不住氣了:“朱書記,已散集了,這麽等下去,也不知等到什麽時候。要不,咱們改日再來?”

    “別急,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他這個人。”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們怕錯過了,就在門上留了張字條,跑到街上簡單地吃了點飯。一直到夜幕降臨孫江濤才空車迴來了。

    朱軍如釋重負般地上前打招唿:“見你一麵太不容易了,簡直比見省長還難。”

    孫江濤一愣:“喲,原來是大記者啊。我隻當你隨便說說,還真來采訪了。”

    “誰采訪你,我們快等你一天了!”高前進埋怨道。

    “咳,我這一出車就沒個準,你們也不讓人捎個信來。哎,朱記者,你不是來采訪嗎?怎麽把高秘書給帶來了?”孫江濤有些不明所以。

    高前進輕聲問朱軍:“你們認識?”

    朱軍答道:“見過一麵。就是我來故道的途中遇到他,我說是記者。”

    孫江濤大聲問朱軍:“今天采訪什麽,我聽你的。”

    高前進說:“孫江濤,咱們是不是進去說話?”

    “高秘書,對不起,怠慢你了。”孫江濤說著,忙把大門打開。

    “來,請進!”孫江濤把朱軍、高前進讓進院子。剛進去,兩人不由停住了腳步,通常說院外要比院內涼快些,而孫家這個院子則比院外涼快,大有暑熱頓消之感。從院門到堂屋正門是一長棚濃蔭蔽日的葡萄架,架子正中放著一石桌,相伴著幾個石墩。兩旁靠近院牆各有兩棵蘋果樹,樹冠已能罩住半邊院子,雞蛋大油亮的青蘋果隱匿其間;靠近堂屋則是兩株高大的柿子樹,肥厚的葉子帶有一層蠟質,上部的樹葉在傍晚的陽光照射下,反射出一種淡紅包裹著綠色的光暈,顯露著蓬勃勃向上的生機。整個院子被綠色覆蓋,盡管太陽還沒有落下,但小院已暮色初臨。

    朱軍羨慕不已:“江濤,你的院子夏日滿眼綠色,秋天定是碩果滿園。可惜你整天東奔西跑,辜負了這滿園綠蔭,幹脆讓我搬到你這兒,替你享受這難得的清涼算了。”

    “隻要你這個記者願意,我隨時歡迎,住多久隨你。”

    高前進捅了捅孫江濤:“你怎麽嘴一個記者,他哪是什麽記者,是咱故道新來的縣委書記朱軍。”

    孫江濤先是一愣,他看了看朱軍,馬上就平靜下來:“沒看出你就是縣委書記?”

    “我以前在《平明報》真的當過一段時間記者。”朱軍笑著打圓場。

    “反正你是改不了你的脾氣。”高前進心裏有氣。

    “咱村裏有句話,你也知道,叫三歲看老,我這臭脾氣改不了,你那秘書脾氣就改得了?”孫江濤揶揄道。不等高前進有反應,他即刻握住朱軍的手:“聽說縣上來了個姓朱的書記,沒想到就是你,那天要是說你是新來的朱書記,我肯定不會和你聊那麽多。”

    朱軍風趣地說:“我和你聊天的時候,還沒有走馬上任。我現在雖然上任了,但仍希望完成我們當時的約定。不過,這之前,我有一個要求。我們從中午一直等你到現在,中間隻在街上隨便吃了點東西,肚子早就“咕咕”地抗議了。你看,是不是先搞點吃的?”

    孫江濤開玩笑地說:“記者辛苦,要吃東西好說。我一早就出車了,你們幹嗎不打我的手機?”

    “我問鄰居,都說不知道,說去鎮裏問問。朱書記不讓驚動當地幹部,隻好苦等。”

    “對不起,來,快坐下。朱書記喜歡我這個院子,那就在院子裏坐吧,現成的石墩子。我馬上打個電話讓飯店送些飯菜來。”

    說著,孫江濤進屋去,拿了杯子,倒上水:“朱書記,請喝水。那天我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你別在意。”

    朱軍接過杯子,搖搖頭:“江濤,這可不像你嘴說的話。我今天就是專門聽你發牢騷的。”

    孫江濤遞給高前進一杯水:“在書記麵前,你還不表現表現。最起碼得幫著續續水。”

    高前進不言不語地接過杯子,孫江濤轉過臉對朱軍說:“朱書記,我現在草民一個,沒有我不敢說的話,你盡管問好了。”

    朱軍笑了笑:“這才是你孫江濤嘛!”頓了頓又問:“哎,江濤,你這樣一個人過,也不是個法子,為啥不再找一個?”

    “剛離那一陣,確實想找一個。雖然平時吵吵鬧鬧的,但一個人過真不習慣。再說,以前忙工作,後來辭了職又閑得慌。我這人脾氣不好,又沒了職沒了權,也找到合適的。三拖兩拖,我的心勁也拖沒了。再說,孩子正上大學,等孩子畢了業再說啦。”

    “孫鎮長,你是不是還在想紅麗姐?”高前進笑說。

    “說實話心裏還真有點,必競在一塊生活了二十多年,況且還有兩個孩子。”

    “哎,讓朱書記給你搓合搓合。” 高前進說

    “別開玩笑了,人家現在是部長,我是個體戶,己經不是一個檔次了。”

    高前進剛要說話,朱軍擺了擺手製止了他。

    正好飯菜也送到了,孫江濤起身,從屋裏拿出一瓶當地產的名牌白酒老口子。搖晃著對朱軍說:“書記,酒不好,我家裏隻有這個了。”

    “咋不好?這個好,支持當地工業發展,哦!”朱軍說。

    “還是書記看得遠,一杯酒裏說經濟啊!”

    “江濤,你甭書記長書記短的,仍當我是攔車人,有啥說啥。”

    孫江濤邊倒酒邊說:“不,你來到我家裏,我當你是朋友。”

    朱軍說:“那好,朋友之間說話,更不用顧慮啥。”

    孫江濤先在一個杯子倒上一點酒,再挨排倒進另兩個杯子涮一涮,權當作消毒。然後,分別將空杯放在每個人麵前,先為朱軍倒個滿杯。一開始傾倒的速度相當快,眼看快滿時,立即慢下來。停下時,杯沿支撐著一個隆起,透明的瓊漿鼓脹著,隨時有滑落的可能。

    高前進說:“孫江濤真有你的,酒杯上你又蓋了一層樓。”

    “這種倒酒法,說起來,在咱們當地是一種講究,表示實實在在的誠意。來,高秘書,我也給你的倒個杯上花。”

    高前進的左手趕忙護在杯子邊,表示感謝。

    “故道鄉下,這酒杯不叫酒杯,叫酒甌子。實際上,酒甌子說的是廣口的酒杯。一般的酒杯是直上直下的,酒甌子的簷口往四邊散開,有些像寬邊草帽的形狀。並不是我倒酒的技術有多強,而是這種甌子便於酒水出現升高的情況。”孫江濤給高前進倒滿,把酒瓶子遞給高前進。“咱用的就是酒甌子,來,你試一個。”

    “你不就是讓我給你倒酒嗎?沒問題!”高前進照著孫江濤的樣子,為孫江濤也倒了一杯,果然是高樓。

    “來,咱們先幹一杯!”三個人一同站起,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一碰“嘩”地灑出來,一仰脖子喝幹杯中酒。不約而同地亮出杯底,然後坐下。

    孫江濤招唿:“來,來,吃菜。”

    三杯之後,朱軍說:“別光顧著吃喝,談談你對農村的看法?”

    孫江濤張口就來:“目前,故道的農村形勢不說一團糟,也夠糟的了。農民的收入逐年減少,而上交的各種統籌集資卻越來越重,早超過了農民的最大承受力,我們的幹部隻顧抓政績,大搞形象工程,講排場,比闊氣,鋪張浪費,虛報產值,亂集資,亂攤派。再說,農業結構一直沒能合理調整,種植什麽僅憑農民自己摸索,不僅走了不少彎路,而且效果很差。單一的產品結構模式多年不變,農民對土地的投入越來越多,而收入卻越來越低。農民種糧的積極性已達最低點,刨去外出打工的農戶,一些在家的農戶隻種夠吃的口糧,多餘的土地情願讓它荒著,也不種。”

    朱軍問道:“是不是因為種地虧本?”

    “這是最直接的原因。你往地裏投一塊錢,隻能收迴八毛或九毛,那怎麽能有積極性?”

    “有沒有有效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朱軍問。

    孫江濤迴答說:“在土地收益不可能明顯增長的情況下,最見效的辦法就減負降低稅收。幫助和引導百姓脫貧致富。要扭轉幹部們的攀比思想,嚴格控製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最有效的減負手段就是精簡機構,減少非農人員。以孫莊鎮為例,現有工作人員396人,每年僅工資即可達400萬左右。僅此一項,攤在人頭上就是130元,加上大吃大喝、鋪張浪費、請客送禮,每年又要花上百萬;再加上民辦教師和各行政村幹部的開支又是上百萬。這幾項相加,老百姓每年每人要負擔200元左右。這還不算完,一些單位,對百姓亂收費、亂罰款。他們為什麽這樣做?就是因為人多發不上工資,不得不亂收費。”

    朱軍說:“這麽多不合理現象,還是因為經濟不發達造成的。”

    “我覺得經濟發達了,這些矛盾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麽突出,但很難說就消失了。經濟不發達,基層的鄉鎮幹部要負很大的責任。我們的幹部如果能在農民如何致富上給予指導,能在各個生產環節上多提供有效的服務,就不至於引起農民這麽大的抵觸情緒。我們不僅不能在農民需要時提供幫助,而且還要多收錢,結果導致惡性循環,矛盾也越來越大。政府必須改變隻收錢其他一概不管不問的狀況,樹立積極作為的形象,贏得群眾的信任。”

    朱軍說:“你的想法很積極,有許多值得重視的地方。可由於時間關係,今天暫時談到這裏。不過,我想問你,你還是不是當鎮長時的孫江濤?”

    孫江濤不明白朱軍是什麽意思,稍微頓了一下迴答:“我孫江濤啥時候都是孫江濤。”

    朱軍倒了一杯酒,遞過去:“好,不過,你孫江濤跑運輸太委屈了。我敬你一杯!”

    孫江濤忙站起:“不敢當,不敢當。還是俺敬你。”

    “你先把酒端起來。”朱軍手裏端著酒杯催促道。

    兩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我今天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朱軍坐下來說。

    孫江濤一邊倒酒一邊客氣道:“我這一個跑運輸的單幹戶,不知道能幫上你什麽忙?”

    “不是幫忙,是一起幹點事。”朱軍盯著孫江濤說。

    孫江濤聞聽一愣,但馬上恢複了平靜:“我知道你們等我半天,肯定有事,但我不明白,我能和朱書記一起幹什麽事?”

    高前進急忙道:“你孫江濤不是裝糊塗吧?朱書記是專門請你出山的!”

    “出山?我自己當了逃兵,人家不當我青麵獠牙,我就謝天謝地了。哪有臉出什麽山?”孫江濤仍忿忿不平。

    “我知道你是出於義憤,一時忍不下一口氣,憤而辭職。”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睜著眼說瞎話!”

    “說瞎話害人,百姓上訪就有這個原因。”

    “人們常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些幹部種下的是蒺藜,不可能收獲豆角。”

    “是啊,我們有些幹部更是遊手好閑,什麽也不種,白白等著收獲。”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農民的日子越來越苦。”孫江濤的聲音裏滿是痛苦,一仰脖自顧自幹了一杯。

    “像你這樣關心農民疾苦的人,才應該出來為他們多做些事。”

    孫江濤不說話,抓住酒瓶子,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端起來,苦笑道:“過去的事,不說了!”

    朱軍跟著端起杯子說:“不是你說過去了,就過去了。”

    高前進也端起杯子說:“你就生活在他們身邊啊!”

    “這就是我跑運輸的原因,我一天到晚四處跑,迴到家累得連飯都不想吃,就沒時間想那些痛苦的事了。來,再幹一杯!”

    三個人撞擊有聲,喝幹了杯中酒。

    高前進倒酒的時候,朱軍對孫江濤說:“我看你對紅麗癡心未改,就給你一次機會。我沒和你商量,就在縣委常委會上提出來,請你出任梨樹鎮書記、鎮長,黨政一肩挑。”

    孫江濤感到太突然了,他拿著筷子愣了一會後,覺得有點失態,忙筷子把在石桌上頓了頓,招唿道:“來,別光顧著說話,吃菜吃菜。”他自己夾起一塊豬雜碎,大口地吃起來。

    高前進拿起筷子,不去夾菜,反而說了句:“江濤,你不會膽怯吧?”高前進有意激將他。

    孫江濤不說話,朱軍說:“我知道你想按自己的思路來,讓鄉親們能過上好日子,但你單打獨鬥做不成事。”

    孫江濤說:“我哪能不知道?”

    “你是不是擔心,受到束縛,沒法施展拳腳?”

    “我這個人做不了大事,但做事的時候,不喜歡別人說三道四。”

    “要想做成事,首先就要相互信任。你放心,我會盡量創造寬鬆的環境,讓你放開手腳去工作。”

    “既然朱書記看得起我,我答應你,不過,說句不客氣的話,鄉鎮裏的事情,縣裏肯定沒有我清楚。隻要鎮裏做出決定,縣委和縣政府最好不要幹涉過多。”

    朱軍高興地:“我不光不幹涉,隻要對人民有利,對黨和政府有利,我還想多做借鑒呢!”

    孫江濤點頭端起酒杯,朱軍認真地與他相碰:“就這麽說定了,這兩天你先準備準備,家裏的事弄利索,大後天報到。”

    讓孫江濤出山,朱軍明白最大的障礙就在吳鬆林那兒。在常委會正式開會研究之前,他必須先做一下吳鬆林的工作。

    中午,剛上班,朱軍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手頭的工作。親自跑到吳鬆林的辦公室,吳鬆林剛泡好一杯茶,見朱軍進來,略微有些吃驚,馬上招唿道:“坐,坐!”

    朱軍在沙發上坐下,吳鬆林笑著說道:“有什麽要緊事?打個電話不就成了?”

    “上訪事件過去了一段時間,梨樹鎮的領導班子也該提上議事日程了。”朱軍開門見山地說。

    吳鬆林端起茶杯又放下:“我剛泡了杯茶,你嚐嚐?”

    “我剛喝了,你別客氣了。”

    “你是不是有目標了?”吳鬆林“呋呋”吹了兩口氣,試探著喝了一口問。

    “我剛來不久,了解了一些情況,發現孫江濤這個人……”

    “孫江濤?”吳鬆林未等朱軍說完,就衝口而出地打斷了朱軍的話。

    “我知道他這個人有不少毛病,比如個性太強。但我們用人要多看人家的優點,他對工作確實是敢於負責任的。目前,我們就需要這樣的同誌衝一衝,打開局麵。”

    “如果用這樣的人,那對在崗位上工作的同誌是不公平的。他要是負責任,就不該放下工作,一拍屁股了事。”吳鬆林氣不打一處來。

    “我覺得從事後看,他的辭職是可以理解的。我昨天和他談過,他對上訪事件原因的思考值得重視。”朱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吳鬆林生氣地說:“我曾經和他共過事,簡直沒法合作。朱書記,在職的有那麽多幹部,你怎麽單單看上這麽一個人?”

    “我就喜歡他的闖勁,他的眼睛往下看,真心對待老百姓。不是想著做官,而是想著做事。像他這樣的人並不多,關鍵是他有過相關的工作經曆。”

    “別的都不說,他不在編,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咱何必多此一舉呢?”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吸取上訪事件的教訓,把一個群眾喜歡的幹部放在這個位置上。”

    這時,吳鬆林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吳鬆林拿起話筒:“喂……知道了。”

    他放下電話後說:“朱書記,我馬上要去開個會,這個事有機會再說吧。”

    “常言說,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梨樹鎮的班子總要有人帶啊,我是怕再出什麽事啊!”朱軍盯著欲往外走的吳鬆林說。

    “那就先讓副書記代理一段時間,再調配或者再提拔。”說著,吳鬆林已站到了朱軍跟前。朱軍隻好站起來,隨吳鬆林往門口走去。

    “我覺得還是一步到位好,一是孫江濤以前就做過這個工作,二是大家都這麽忙,可以省去許多同這個談話,向那個解釋的麻煩。”朱軍繼續爭取說。

    “他以前違反組織紀律,你現在卻讓他一步到位,這怎麽向大家夥交待嗎?”吳鬆林站在了門後。

    “我相信大家的思想工作可以做通,這麽做的目的,無非是向人家表明一種誠意,在咱們內部也是向大家表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不管怎麽說,這樣做對我們的一些同誌都是不公平的,好像隻有他這麽一個好人、能人,難以服眾。”

    “他到底怎麽樣,還要靠工作來說話。”

    “過去的事情還不說明問題?我看孫江濤沒有必要考慮。”吳鬆林握著門把手,說完這句話才打開門。

    朱軍在門口出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尷尬,但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吳鬆林也覺出了自己的唐突,忙說了句:“沒時間了,我得趕去開會。”

    朱軍轉過身說了句:“老吳,事情總可以商量嘛。”

    “再說吧。我先去開會。”吳鬆林不痛不癢地說著,也轉身走開。他尋思著這是朱軍第一次和自己商量幹部問題,自己這麽說是不是有些不近情理。以前這個孫江濤幹鎮長時,就經常給他找麻煩,說他又不聽,的確讓吳鬆林大傷腦筋。好不容孫江濤辭了職,剛安穩了兩年,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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