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秦肇深沒有特意習過書法,但是也能看得出來,這些草字寫得飛飛灑灑,落筆處恣意無絲毫凝滯之感,很是瀟灑不羈。


    他淡淡地頷首:“師父做什麽都能做到天下第一,無論是金融還是寫字。”


    許光耀拿起筆,蘸上濃墨,在宣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兩個很相似的字。


    “看看這都是什麽?”


    秦肇深低頭看了一會兒:“一個之字,另一個是……去字?”


    “不錯,”許光耀頷首,“草書有一句口訣叫做:長短分之去。說的就是這兩個看起來幾乎沒有區別的字,通過這一筆的長短可以區分開來。阿深,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嗎?”


    秦肇深是許光耀唯一的弟子,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他的悟性和天份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一點就通,在遇上他之前隻不過缺了一個明眼人。即便沒有他,也會有別人,將他引領進卓越之境。


    遇見秦肇深,令他孤寂的人生有了些許的慰藉。畢竟天才的世界,太過寂寞。


    秦肇深頓首默然,過了須臾,喃喃道:“師父是想提醒我遵守遊戲規則嗎?”


    “不錯。”


    許光耀拿起毛筆,在墨汁中重重地蘸飽了墨水,又提起筆來懸在半空,一滴墨汁從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了一團墨暈。“為什麽墨水會從筆尖滴落,因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天地不仁,萬物運轉隻遵照規則。順則生,逆則亡。如此而已。金融市場的規則是人性,因為人性有貪嗔癡,所以股指有高低起落。你在其中


    遊走,要把自己化為一個無自性之人,一旦計謀過重,很容易功虧一簣的。”


    原來師父是在警告自己,機關算盡反會誤了卿卿性命。


    確實,這段時間以來,原本冷靜自持的自己,漸漸地開始有了情緒,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董馨。許光耀看向秦肇深默然的臉際,忽然話風一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還年輕,難免氣盛。這需要時間沉澱,像我同你這麽大年紀,桀驁不馴,為所欲為。吃了很多的教訓。沒有關係,多吃幾次苦就


    徹底懂了。記住錢這個東西,隻是一個令你明白真相的工具,你可以在這個遊戲裏掙錢,你也要具備全部失去它的勇氣。得與失之間,你才能看見自己的本心。”秦肇深苦笑了一下,師父一直就是這麽淡泊無為的一個人,雖坐擁驚世之才,也隨隨便便等閑視之。可他內心畢竟有更多的執著,想要留下很多東西,也想要留住一個人。可是人死不能複生,這亦是這個


    世界的遊戲規則。


    所以,他注定是個俗人。


    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徒弟,許光耀興致很高,親自下了廚做了一大桌的菜,都是記憶裏秦肇深愛吃的。


    小小的公寓樓裏洋溢著一股溫馨的氣息。


    秦肇深任由許光耀為他夾菜,思緒卻不免飄忽起來,想到了董馨為她下廚的場麵,那時候自己連吃飯都不專心,因為手頭的事情放不下,總是一邊吃飯一邊思考問題。


    而董馨從不打攪自己,一邊為他碗裏添菜,一邊默默笑著看著自己。


    現在迴想起來,天底下沒有什麽比她的笑容更珍貴,能夠對他露出那樣溫暖的表情,她是一定愛慘了自己。


    思及此,他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幹我們這一行的,能得善終的都沒幾人,別去奢求什麽天長地久了。”


    許光耀看出了他的心事,放下筷子說了起來。


    “金錢背後是欲望人心。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別說是你,就是聖賢,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金錢帶來災難,一直如此。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你擁有這個,就得舍棄那個。”


    “可我寧肯擁有的是那個。”秦肇深悶悶地說著。


    “爸!聽說深哥哥來了?”一道風風火火的聲音自門邊響起,仿佛火焰一般,許夢靈跳了進來,一邊脫著外套一邊發出驚唿聲:“我的天,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背著我兩個人吃獨食!”


    許夢靈的出現為有些凝滯的場麵帶來了些許活力。


    許光耀笑著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站起來給她盛飯,又將筷子遞到她的手上,一副寵女兒寵地沒有天理的模樣。


    “爸,你好好跟深哥哥說說,他呀,倍受打擊了。”許夢靈拿起筷子夾起一快豆腐放在嘴裏嚼,一雙眉頭緊蹙著望著秦肇深。


    “多管閑事,吃你的飯!”許光耀拿起一個勺子敲在她的額頭上。


    “哇唿,真是有了徒弟忘了女兒。”


    許夢靈那手揉了揉額頭,瞪她爸爸一眼,就埋頭苦吃起來。


    因為她的到來,原本那顯得有些沉重的話題頓時就不適合繼續往下說了。


    “阿深,等會兒吃完飯,你陪我去看一個朋友。”


    “朋友?”許夢靈抬起眼眸好奇地看著自己的老爸,“老爸你還有朋友?我怎麽都不知道?”


    秦肇深微微頷首,雖然不知道許光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這是師父的要求,他當然會滿足。


    許光耀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女兒,笑嗬嗬地往秦肇深的碗裏夾著菜,慈愛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一雙璧人。


    女兒頻頻往阿深看去,吃飯吃得一點都不專心,究竟怎麽迴事,他一個過來人當然懂。


    夢靈喜歡阿深喜歡了這麽多年,隻可惜阿深連吃個飯都目不斜視,完全都沒有接受到身旁投過來的視線。


    這叫做神女有夢,襄王無心?


    不過天下事美中不足占了絕大多數,許光耀嗬嗬一笑,他們這些女兒情長之事,他一貫不插手,就隨他們去吧。


    吃完飯,許夢靈蹦蹦跳跳地去收拾碗筷了。


    許光耀去臥室裏換下了一身領居家阿伯打扮的花褲衩,破天荒地穿了一身正裝。


    許夢靈從廚房裏出來,就冷不丁看見了這麽副模樣。


    “爸爸!我的天,你有幾十年沒有穿西裝了吧,你的那位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我不管,我也要去。”


    “胡鬧!乖乖在家等著,我們一會兒就迴來了。”


    許光耀嚴詞拒絕,死活不肯女兒去。


    許夢靈撇了撇嘴,雖然她老爸對她是好到沒有天理的,但是也同樣的,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老爸說不能去,她就算是在地上打滾撒嬌也是不能去的。她隻得悻悻地目送著這一對師徒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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