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秦肇深的角度上,他可謂是對一切都已經失去了好奇。


    所以當許光耀坐在副駕駛上,告訴他車子該往這邊轉,該往那邊轉的時候,他隻是機械性地開著車。


    腦子裏滿滿都是董馨的音容笑貌。


    他覺得自己恐怕是被下咒了,不然為什麽連對著多年未見,自己最尊敬的師父,還能想起董馨呢?


    突然間覺得很累,那是一種所有的相思都無法成真的無力感,所謂相思成疾,恐怕說的就是這個事情。


    車輪傾軋在灰白色的馬路上,穿過人來人往的市中心,又越過了人跡罕至的郊區,最後又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開了許久,總算到了一閃灰色的大門前。


    “到了。”許光耀說道,便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秦肇深有些錯愕,雖然他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上一次董馨父親去世,他就來過這裏的。


    是的,這裏是火葬場。


    師父要去火葬場看朋友?


    他心裏總算冒出來一股疑惑,抬眸看了一眼一臉淡然的許光耀。


    許光耀穿過火葬場的大門,在門邊的鮮花店裏買了一束菊花。


    “師父,你的朋友已經去世了?”秦肇深看著他手上的菊花,“那也不應該來火葬場,應該去公墓。”


    “是的,他去世了,而且他連墓地都沒有,當時我把他的幾件衣服送進火葬場火化,就灑在了後山的那片地上。”


    說著,他帶著堅定的步子,拿著那束菊花,往後山走去。


    這一切都透著古怪,但是秦肇深並沒有忤逆師父的意思,一言不發地跟了過去。


    後山是一片鮮花漫地的草地,許光耀將那束菊花放在了花叢中,雪白的菊花在各色各樣的小野花的映襯下,並沒有特別顯眼的感覺。


    許光耀閉上了眼睛,看著那片花海,雙手合十遙祭。


    秦肇深亦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你不問我為什麽他連屍骨都沒有嗎?”許光耀突然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徒弟。


    “人死,有很多種可能性,並不是所有的死人都能找到屍骨的。師父的朋友,應該是遇見了意外吧。”


    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秦肇深亦是明白。


    “確實,黎廣十五年前被人丟進了東海,早就葬身魚腹了,當然找不到屍骨。”


    “黎廣?”秦肇深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但是卻又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他還有一個名字叫:alex lee。”許光耀淡淡地說道。


    秦肇深雙瞳大睜:“廣黎基金的老板嗎?他不是移民去美國了嗎?”鼎鼎大名的廣黎基金,是全國排名前三的基金公司,除了它有強勁的資金實力之外,它還曾經參與過二十年前的中美股市攻防戰,當時的中國證券市場才初起步,業界有許多標準還不夠規範,有許多的漏


    洞和空子可以鑽。


    當時的外資就是通過這些漏洞撒下大筆的資金進入a股市場,走短線投資,搞亂股票價格,猛撈一把走人,搞得股市一片怨聲載道。


    可由於外資體量巨大,他們提前了半年的時間布局,通過地下錢莊大量兌換人民幣,所以當這些錢流入市場的時候,很難得到監管,股票價格忽上忽下,搞得國內投資環境一片烏煙瘴氣。


    後來,有一個廣黎基金橫空出世,聯合了當時的一些大資金巨頭,進行股市攻防,在股價暴跌的時候拉升股價,在股價走向高昂的時候穩定價格,狠狠地滅了一把外資投資勢力的威風。


    alex lee這個人的名字也紅遍了大江南北,成為中國股民心中難以逾越的股神。


    甚至還上升到了民族榮譽感的高度。


    江湖傳言他賺的盆滿缽滿,為了規避證劵法規,索性移民去了美國。


    直到今天,互聯網上還常常有對alex lee的投資分析。


    可是師父居然說他早就死了,一死還死了十五年。


    “這世上有天才,”許光耀看著秦肇深,微微笑道,“黎廣就是天才,他的天賦和你不相上下。知道為什麽我一直不肯收徒嗎?就是因為他的原因。”


    秦肇深靜靜地聽著師父說起了那段往事。“黎廣和我是忘年之交,他比我小二十歲,出名的時候才二十三歲。早在金融體係還不完善的時候,他就預見了國內金融市場的許多問題和漏洞,所以他致力於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把所有的漏洞都找到來


    ,填上坑。這個人是個赤子之心,並沒有什麽功利心,賺錢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追求的是金錢之外的東西,所謂的理想。”


    “看來他的境界比我高,我隻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投機分子罷了。”秦肇深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交響樂吧,”許光耀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悠遠的神情,好像把所有的思緒都沉浸在了往昔的記憶之中:“在交響樂團裏,有那麽多的樂器,為什麽能夠在一個樂章裏演奏出各種令人心潮澎湃的


    樂章?有長笛、有小號、有大小提琴、有架子鼓。不同的聲音、不同的特性,可是他們一旦按照譜子開始奏,它一定是美妙動人的。為什麽?”


    “因為他們按照了同一個規則演奏。所以再不同的東西,再不同的聲音,在這個規則下,都找到了一個共同點。”秦肇深說道。


    “不,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關鍵的不是規則,而是陰陽。”許光耀衝著秦肇深眨了眨智慧的雙眸,陽光射在他暗棕色的瞳仁裏,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陰陽?”“很簡單的道理,一片葉子,有正麵,也有反麵。光有正麵或者光有反麵,都無法構成一片葉子。同樣的,一支曲子,有音符亦有停頓,不可能光有音符,也不可能光有停頓。陰陽變化,是如影隨形的,缺一不可。也有漸進的過程。這個漸進的過程,就是不同的樂器不同高低的音調。知道這樣的道理,你就會明白一個高亢的高潮背後一定會緊跟著一個低沉的聲音,一段沉悶重複的旋律,必然會跟隨激昂令人心潮澎湃的旋律。所以整個股市的走向,你根本不需要預測,它的走向就已經站立在了你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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