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給艙裏彌漫著一股火腿腸味,船艦上的仿生人廚師是米其林級別的水準,赫洛在坐下來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他的胃從休眠狀態裏終於蘇醒了,不顧形象的一陣狼吞虎咽,將對麵的白鷹驚呆了,看著眼前白牙森然,野獸般撕咬著還帶著血絲的牛排的美人發怔,直到夜鶯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


    眨眼間牛排就被赫洛解決了個幹淨。


    他進食的速度很快,這是在孤兒院養成的壞習慣。假如不快點吃掉配給的食物,就會被別人的搶走而餓肚子,所以即便食物跟狗糧一樣難吃他也會嚼也不嚼的咽下去。為此沙耶羅沒少訓過他,但終究沒能把他擰過來。


    “這小子昨晚對沙耶羅……”


    剛鬆開手安藤就有大放厥詞的勢頭,赫洛把他的頭一把按在桌子上的餐盤裏,慢條斯理地坐下來:“有誰知道…x212是什麽玩意?”


    安藤顫巍巍地舉起一隻手,順便擼掉了臉上的意大利麵,神色變得很微妙:“那是……一種血清的名字。”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夜鶯聲音一沉,顯然聯想到了什麽。


    頭頂的燈光似乎閃了一下,赫洛的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牙關不由自主地收緊,“那種血清用來克製什麽?”


    “神經性的病毒感染……”


    安藤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鏡,眼裏閃過一絲凜冽的光,“在日本工作時我參與過這種藥的研製。它是用來克製‘神之塚’的。”


    “那時你還小,也許不知道‘神之塚’是什麽,它有兩個更膾炙人口的綽號叫‘魔鬼的果實’。”


    “你還漏掉一個。”夜鶯插了句嘴,“——‘惡之花’。”


    “惡之花”…“惡之花”。


    赫洛打了個激靈。沙耶羅在航行日誌中似乎提到過這個詞,並且他似乎還聽到了“抑製”,“克製”意思一類的單詞。


    脊椎似有一道令人顫栗的涼意爬上來,赫洛的腦子裏不斷晃過十五年前在孤兒院的廣播屏幕上反複播報的新聞以及一遍一遍沒日沒夜響起的警報。


    那簡直是一場駭人聽聞的災難,是由第三次世界大戰新納粹軍方投放的生化武器導致的,在全球範圍內蔓延開的一種奇怪的傳染病。


    罪惡的花朵,結下毀滅的果實。


    被命名為這個名字,再恰當不過了。


    它像一場瘟疫讓許多人在睡夢間不知覺的發生了病變,如野獸般襲擊他人——他們的襲擊行為不僅僅限於殺死,還有一切如獸類的瘋狂行徑。


    屠殺、強l暴、甚至食人,連奄奄一息的老人和手無寸鐵的幼童也不放過。


    篤信宗教的傳統派的人們傳言這便是聖經中記載的十大天譴之一,為了懲罰在戰爭後喪失了信仰,轉而將外星隕石雨視作神跡的人們,還有濫用克i隆技術創造軍隊、殘酷鎮壓試圖移居到外星的平民們的政府高層。


    這種能使人性發生畸變的神經性毒素,是比任何毒品更能摧毀一個人的興奮劑,放大了心中壓抑的陰暗惡l欲,從而激發出種種可怕的暴力行為。


    他們好像變成了另一種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物種,卻又保留了社會習性,這使感染了“惡之花”的病人得以猶如邪l教徒般聚集在一起,就像罪惡的果實灑遍滿目蒼夷的大地,從散發著屍體腐臭的土壤裏,開出一片片畸形的血肉之花。


    赫洛是親眼見過那場發生在孤兒院附近的混亂的。


    他始終記得那些在玻璃外向他們求助的一個女孩絕望的臉。


    那時沒人願意施救,於是被聞聲而來的“惡之花”的病毒感染者們輪l暴肢解,最後撕成了肉塊,像祭祀那樣架在火堆上焚燒食用,並圍繞著她支離破碎的屍體狂歡。


    所幸的是這種勢頭兇猛的病毒在星際聯盟軍方集中清剿了那些感染者的巢穴後得到了遏止,許多年都沒有再爆發過。


    直到最近——在一次神秘的隕石雨過後,又有傳言在醫療不發達的便宜地區發現了此類病例,攪得人心惶惶。


    掌心沁出一層薄汗,他隨手捏住桌上的咖啡杯,收緊手指。


    ——沙耶羅的意思是他需要注射這種血清?


    “難道他感染了那種病毒?”


    安藤聽見自己的寶貝杯子“哢”地一聲在對方的手心裂了條縫。


    “你別激動……”安藤痛徹心扉地遞給他一張紙,搖了搖頭,難得地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神色:“我也擔心這個,所以我昨晚檢驗了沙耶羅的血液樣本,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在他身體裏發現類似“神之塚”的毒素存在,他的身體狀況正常到令人匪夷所思……比一個活人還健康強壯。”


    赫洛鬆開杯子,心不在焉地帶著一手淋漓的鮮血揉了揉脹痛的眉心,在象牙色的臉頰上留下一線觸目驚心的紅痕。


    “他本來就是活人,而且身體經過改造強化,本來就比正常人強壯。”夾起一片杯子碎片,他盯著措辭不當卻滔滔不絕的家夥,半威脅意味地將手搭在對方的手背上,“繼續,安藤少佐先生,請講得更細些。”


    “隻是口誤。”安藤的喉頭緊了緊,咽了口唾沫。


    “簡而言之,沙耶羅是個病毒免疫體,他的五髒六腑可都是拿完美的人造器官替換過的。”他聳聳肩,攤開手,“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十五年前的戰場上活著走下來。即使直接接觸‘惡之花’的病原體,他也不可能被感染……”


    “可在日誌錄像裏,他提到過‘惡之花’這個詞。”赫洛幽幽地低喃,掛著血跡的臉色愈發蒼白。


    “也許是同音?”安藤安慰他。


    “你當我是白癡嗎?”赫洛皺起眉。


    “也不是沒有可能。除非他接受大劑量高純度的病毒原液注射,並且從靜脈導入,避開身體裏的芯片檢測。”夜鶯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話,點了根電子煙叼在唇間,撥了撥煙頭,“這隻有他自己能辦到。”


    她頓了頓:“不過他幹嘛要那麽做呢?給自己注射病毒,拿自己做實驗嗎?沙耶羅不是安藤這種反人類的變態,他是個理性得不像人的家夥。”


    “說不準真是這樣。”赫洛喃喃道,體溫降到了冰點。


    “理性到可怕”…怎麽不是呢?


    即使在麵對他的時候。無論他如何暗示,沙耶羅從不會多越雷池一步,把他們的關係牢牢禁錮在“兄弟”這個詞上,即使他曾無數次體會到那份不尋常的關切,卻好像永遠也跨不過對方劃得清清楚楚的那條線。


    正是因為這種理性,沙耶羅在極端狀況下也許會做出些超出常人想象的事。


    他那麽幹過。為了求生將幾十顆子彈徒手從身體裏挖出來。


    還有一粒,赫洛。


    還有一粒。在我的左肩胛骨下麵,你得把那裏切開。你可以做到的是不是?


    乖孩子。男人隱忍地低聲說著,將沾滿了鮮血的工具刀塞到他的手心裏,冰冷的金屬鉻得他掌心生疼。


    赫洛閉了閉眼,將腦子裏浮現的那段血腥而令他痛苦的記憶趕出去。


    “喂,你這女人說誰是變態?”安藤不滿地用骨節扣了扣桌子。


    “你。”女人殷紅的嘴唇唿出一口煙霧,“赫洛,沙耶羅的狀況還是個未知,我建議我們快些啟航,離開這個星球去荊棘天堂的殖民衛星。那裏有醫院。”


    耳畔嗡嗡作響,赫洛隻覺得這些信息像針一樣紮進他的顱骨,要命地將他從那一絲絲失而複得的喜悅戳得千瘡百孔。


    “白鷹,獨狼,古坤,你們去檢測一下所有部件是否運轉正常,我們明天就啟航,去“荊棘天堂”離我們最近的太空殖民區,基地艦已經沉沒,我們留在這兒也毫無意義。”


    夜鶯扯了扯抽搐的唇角:“的確,以沙耶羅的情況,越早能聯絡上荊棘天堂越好。該死的蟲洞吞噬了他們發射給我們的所有信號。我們已經失聯好幾天了,按照地球上的時間,已經有至少半年的時間,我們毫無音訊了。”


    “我舉雙手雙腳同意,早就該去殖民地了。我這把身子骨可得好好放鬆一下,聽說那裏有大把的克l隆奴隸美人。”安藤伸了個懶腰,一隻手臂勾住一旁在玻璃屏幕上搜索殖民地坐標規劃航線的青年的肩膀,捏了捏對方的下巴,嘴唇放肆地湊近那低垂的銀色睫毛,“雖然比不上你……”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就被腹部上挨的一記重擊噎了迴去。


    將他和克l隆人相提並論簡直戳到了赫洛的傷疤。


    在戰後為了擴充人口,克l隆技術遭到高度濫用,大批克l隆人被製造出來作為重建新世界的“地基”而存在,是這個時代地位位於底層的生物,生來便作為器官提供機,勞動力和泄|欲奴隸而存在。


    由於基因存在缺陷導致體弱多病,相貌又十分特殊,在這個基因技術已經發展到在母體裏就可以預測胚胎未來身高的時代已經十分少見,所以他剛進高中時常遭到排擠,那些欺壓他的人說他像那些成批製造出來的基因不健全的克l隆體,而且還是不過關的殘次品,甚至還有更過分的,說他是沙耶羅養的寵奴,每次沙耶羅來學校接他時,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因為這個,他沒少跟別人起過爭執。


    沒有再搭理被他狠狠揍了一拳正在哀嚎的家夥,他繃著臉走到會議艙外:“路線已經規劃好了,我去睡一覺。”


    安藤捂著腹部彎下腰,“我也…需要休息。”


    沒有人看見的是,監控鏡頭裏,醫療艙裏的人影動彈了一下,身上柔韌的束縛帶發出了細小的崩裂聲。


    空氣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香氣,像一根蛛絲般勾著他的唿吸。片刻前那人幹淨銳利的聲音好像還徘徊在耳畔,錐子般鑿擊著他如履薄冰的理智,把他本就脆弱的防守鑿出一條危險的裂縫。


    沙耶羅極力克製著體內流竄著的那股陰暗濃稠的洪流,渾身緊繃的肌肉微微痙攣,猶如亟需雨水的樹根在地表下掙動。


    “啪嗒”。


    束縛帶一根一根的崩斷開來。


    他睜開眼皮,瞳孔縮成了針尖般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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