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羅,你在說什麽?”


    赫洛爬起來,側耳傾聽沙耶羅翕動的嘴唇在說些什麽。


    “x2i2……”


    男人的喉頭滾動了幾下,吐出一串沙啞的低吟,拚湊成了幾個可辨的字母。


    “是什麽東西,沙耶羅?”他抬起頭,皺起眉,試圖捕捉對方渙散的視線。


    他的眼睛闔成一條縫,眼皮的罅隙間湧出一線幽光,卻又很快黯淡下去,似乎再次陷入了昏迷。


    沙耶羅認出了他嗎?這個疑問在赫洛腦中閃了閃,被他強行扔在了一邊,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沙耶羅的身體一定出了什麽不尋常的問題。


    他彎下腰,拿起無菌棉將男人身上淋漓的汗水擦幹淨,刻意忽略了那異常亢奮的器官,用一塊防水布蓋住了沙耶羅寸縷不掛的身體,將那些糾纏住對方脖子的頭發一縷一縷的撥開來。


    僅僅是這個動作,胸口經年累月堆積的情感就好像要一股腦傾倒出來,讓他不堪承受,不得不閉緊了雙眼,鼻腔發酸。


    克製住想隔著氧氣罩吻一吻沙耶羅的衝動,他直起身,俯視著對方,薄唇扯出一抹譏嘲的弧度。


    “要是你一直這麽著,就隻能依靠我這個養弟了,沙耶羅。雖然有點麻煩…”將幾秒前的傷感收斂得無影無蹤,赫洛聳聳肩,刻薄的揚高眉毛,忍不住犯起毒舌的毛病,“不過似乎這樣也不錯。我樂於自由,不必受你掌控。至於以後贍養你嘛,就當是我報答你的恩情好了。要知道,我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誰對我好,誰對我壞,我心裏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我無法保證我有多少耐心,畢竟我找了你六年,把你從那個鬼地方救迴來,算得上是勞心費力了。假如你一直不醒,我隻好把你送到醫院去監護起來,然後去開始我的新生活了。對了,忘記告訴你,荊棘天堂的總督很看重我,那個老家夥有包養我的意思,我還在考慮中。”


    “如果我答應了,希望你別介意。哦……我忘了,即使你介意,也沒法阻止我,是不是?”


    赫洛自顧自的說著,全然沉浸在刻意報複沙耶羅拋棄自己的快意中,沒注意到對方的手指輕微的抖動了一下。


    靜謐的狹小空間裏,平緩的氣壓微微扭曲起來。


    唯一亮著的一盞地燈“滋滋”的閃爍了幾下,熄滅掉了。


    整個醫療區刹那間陷入了一片漆黑,赫洛僵立在原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不由打了個哆嗦。他立刻摸向手腕上的機械腕帶,將探照燈打了開來,燈光卻也是一閃而逝,似乎是電量不足。


    警惕地提防著可能蟄伏在身邊的危險,他彈出機械護腕上鋒利的多功能工具刃,下意識地一隻手按在醫療艙的玻璃蓋上,猶如護著比生命更重要的至寶,卻突然聽見一串滾輪擦過地麵的刺耳聲響,醫療艙竟自動向一旁滑去,擦過他的身側。慣性使他一個趔趄半跪在地上。


    “沙耶羅!”


    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爬起來,腳踝卻驟然一緊,像被電線一類的東西絆住了。他彎下腰向足下抓去,後頸卻“唰”地襲來一股涼意——赫洛伸手一摸,發現隔離服的拉鏈一路崩開到了尾椎,將他的整片背脊都暴露出來。一縷潮濕的氣流擦過他白皙光滑的皮膚,向下滑去……


    赫洛一躍而起,緊張地巡視著暗茫茫的四周,向沙耶羅的醫療艙退去,卻徑直撞到身後一個硬物上,腰部磕得生疼。


    是手術台。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朝手術台上方的無影燈伸出手,一條跪在台子上的腿卻“啪”地被扣在台子上用來固定病人四肢的金屬銬裏,臀部被彈起來的束縛帶狠狠地抽了一下,像被人打了一鞭子般。


    顧不上屁股火辣辣的疼痛,赫洛連忙去掰那個金屬扣,突然覺得自己像隻被捕獸夾抓住的獵物。


    這種糟糕的聯想令他冒出來一身冷汗,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但這還不算最恐怖的——他有種……被窺視著的感覺。


    有什麽東西……在黑暗裏,以近在咫尺的距離,盯著他的背。


    他閃電般的扭過身,手臂上的工具刃化作一道淩厲的風流劃向後方,卻隻是劃過了一片虛無。除了空氣,他的身後什麽也沒有,和剛才在盥洗室裏一模一樣。他的動作是毫無意義的,除了將背後的破口扯得更大了些。


    一股氣流從大敞的拉鏈間湧了進來,無孔不入的鑽進他緊繃的隔離服每個空隙裏,像有人在貼著他的身體唿吸。


    赫洛不禁顫抖了一下,那根不怕死的神經萎縮起來,他真的有些恐慌了。每當這種時候他就好像變迴了多年前的孩子,本能地想要唿喚沙耶羅,但他立即意識到沙耶羅沒法保護他,便抬起手臂狠狠地照著頭頂無影燈的位置劈去。


    玻璃頃刻“劈裏啪啦”地發出一聲巨響,碎了一地。


    緊接著,門口立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安藤與幾個醫護仿生人幾秒後就出現在了門口,紅色的應急燈照亮了醫療區裏一片狼藉的景象——安置著沙耶羅的醫療艙被推到了手術台邊上,本該照顧人的那位卻被銬在台上,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他那身一向嚴絲密縫的、充滿了禁欲氣息的隔離服的拉鏈大敞,露出線條優美的背脊。


    假如這不是在外太空,安藤簡直要懷疑這裏遭遇了打劫,或者這兄弟倆幹了一場架要麽幹脆是“幹”了一場,可惜三者在眼下看來都是扯淡。


    “這裏昨晚不會發生了什麽不應該發生的事吧……”安藤看著手術台上狼狽不堪的青年,慢條斯理地為他解開“捕獸夾”,有點幸災樂禍的問。


    預料到這家夥要蹦出什麽無恥的猜想,赫洛跳下手術台,一把掐住對方的脖子冷聲警告:“你給我閉嘴。”


    安藤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以免挨揍,努了努嘴:“我無意打擾你們兄弟倆敘舊,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把自己弄到手術台上去的?我說,你不會是想跟沙耶羅玩什麽奇怪的情趣y吧?能不能帶我一個?”


    “滾!”


    赫洛心有餘悸,泛白的嘴唇裏吐出一個詞,一把拽下對方的外套披上,才勉強驅散那種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感。他神經質地望向四周,聲音有點發顫:“你剛才進來時有沒有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


    安藤神秘兮兮地扶了扶鏡框,湊近他的耳畔。


    “奇怪的東西倒是沒有,讓人興奮的倒是有一個。”


    “………”


    赫洛麵無表情地奪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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