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赫洛的監護人沙耶羅先生嗎?”


    一個中年男人以關切的語氣關切地問道。


    辨出那聲音屬於可怕的教導主任,赫洛眯起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假裝還沒從昏迷中醒來,從簾子的縫隙裏偷看站在外麵的男人。


    如同每次來學校時那樣,男人打扮的十分考究,一襲長款的灰色風衣將他精健的身形襯托的優雅而性感,內搭的白襯衫的扣子嚴謹地扣到喉口,配上了他親手挑選的酒紅色領帶;他的口袋裏插著一隻暗紫的鬱金香,及肩的金發全向後梳,俊美的容顏因金絲眼鏡而顯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感,簡直像一名被稱作“精英人士”的年輕父親。


    他的腦子裏滿是令人耳熱的幻想。


    “是的。赫洛怎麽迴事?”


    聽見熟悉的聲音透出壓抑的緊張,他的心裏甜滋滋的,仿佛嗅到了那朵鬱金香醉人的芬芳。


    “唔……是這樣的,上體能測試的時候他在失重模擬器裏暈倒了,校醫說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有些低血糖,今晚的微積分課他可以不用上了。”


    “那麽,我替他請個假,接下來的體能測試課——我是指從今以後的。”


    沙耶羅的語氣冷卻下來,盡管依舊溫和,卻明顯有了不善的意味。


    “關於這一點,我記得在入學時就跟您提過。這孩子的身體素質的確不好,但那不能抹殺他出色的天賦與潛力,我希望您……別再為難他,好嗎?”


    沙耶羅取下口袋裏的那株鬱金香嗅了一嗅,在手指間輕輕廝磨著,卻仿佛捏著的不是脆弱的花莖,而是麵前人肥碩的脖子,整個人透出一股無形的壓迫力。


    男人的喉頭不由得有些發緊,仍然傲慢地仰起了頭:“可是無法通過體能測試,他將來就沒法和其他孩子一樣服兵役。沙耶羅先生,你是外來的移民,但該知道當今這種局勢下我們國家的政策。”


    他幹咳了一下,嚴肅地指了指桌麵玻璃下的勳章:“十五年前的幾國混戰至今還沒有休止,星際海盜趁機持續吞噬我們的太陽係領空,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有資質成為太空戰士的人才能踏入那扇校門。我們可不浪費資源白養廢物和怪胎,隻培育天才!”


    赫洛的心咚地一沉。


    他看見教導主任撐著他那大幅便便的身體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搭上肩,狀似拍了拍灰塵那樣輕輕一“壓”,又跌坐迴去,壓得沙發發出一聲慘叫,好似在斥責自己的無能。


    為什麽不能多撐一會?隻是一個失重模擬器而已,又不會真的摔死!


    赫洛下意識的譴責自己。


    “我說了,我需要一個例外,周先生。”沙耶羅稍稍傾身,將那隻含苞待放的鬱金香擱到桌子上,從它的花瓣間挾起一枚圓形的金屬片。


    赫洛驚訝地認出那是賭場上的一種秘密籌碼。


    通常情況下,用它可以換來一筆數目可觀的巨款。


    信手拈來這筆巨款的男人似笑非笑地低下頭,湊近沙發上目瞪口呆的家夥的耳朵,把金屬片立放桌子上,手指輕輕一撥,把那小玩意撥得飛旋起來。


    “我可以向貴校投資,這些錢足夠資助你們建一個擴展一個新的校區,專門供你們培養你們口中的‘廢物’。我也可以把它拿去警察局——我知道您有上百個這樣的東西在抽屜裏藏著,我們要不要來堵一局呢?周先生…lifeisagambling.”


    沙耶羅的聲音低沉磁性,指尖在金屬片上“啪嗒”一壓,這個賭場裏常見的小舉動此刻是那麽富有魄力。


    迴應他的是一片形同默許的寂靜。


    隨後傳來的沉穩的腳步聲,朝他接近而來。


    赫洛閉緊眼睛,感到一雙有力的手擁起身體,瞬間控製不住地想要揪緊對方的衣襟,蜷縮進這個男人的懷裏。


    那些錢,那些沙耶羅一次一次從兇險的競技台上、從水深火熱的黑市裏、從未知的外太空中掙迴來的錢,幾乎全部被用在付他的學費與治療他的先天性疾病上。


    “怎麽,對著我也敢繼續裝?這麽快就把前幾天的教訓忘了?”


    男人低下頭,把他往懷裏攏緊了些,硬硬的喉結滾過他的後頸。


    “哥哥。”


    他囁嚅著,掙紮在地上站直身體,踮起了腳,額頭還沒平齊男人的肩頭,隻好抬起頭仰視對方的臉。


    “讓我……”


    輟學——他沒敢說完這個詞,就已經窺見那雙陰晴不辨的眼裏未雨綢繆的風暴。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指劃過下唇,不陌生的煙味擾進鼻腔。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去親吻對方的指尖,舌尖卻嚐到了一點巧克力的甜味。


    “你低血糖,就別忘了隨身帶點糖,別像隻小兔子一樣成天隻知道吃蔬菜。”


    拉不攏的身高差距顯然易見,高大俊美的男人垂眼俯視著他。


    他們的距離曖昧得過分,近得好像他可以奢望更多,卻像那點身高差般隔著無法縮短的距離。


    男人用大拇指把巧克力上的薄膜刮掉,整顆喂進他的嘴裏,又順手用硬凸的指骨擦淨他的嘴角,一連串的動作好像隻是接下來點燃了根煙那樣迅速自然,如同一閃一閃亮起來的那星火光一樣,灼得他心尖一陣陣瑟縮起來。


    他低著頭走到對方前麵去,默默紅了臉,迴味著嘴裏的味道。


    從味蕾一點點蔓延開的甜,從裏麵咀嚼出一種不可名狀的苦。像沙耶羅身上總染著的那股憂鬱而蠱惑的煙草味。他盯著沙耶羅夾著煙蒂的手指,目光流連於那淡藍色的脈絡、清晰硬朗的骨節,在沙耶羅伸手擦去他唇角的巧克力醬時,鬼使神差地含住了對方的一根手指,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那時候沙耶羅像觸電般僵了一瞬,動作分明有些遲疑地收迴手,重新夾住煙身,垂著眼皮皺起眉心,兩頰深凹下去,用一口煙霧模糊了一切——將他青春期的躁動與他不願迴應的沉默揉為一片晦澀朦朧的氣體。


    赫洛在一陣突如起來的心跳加速中醒了了過來,口裏還殘留著一絲絲帶苦的甜味。他咂了咂嘴,似乎真的嚐到了一種巧克力味。


    睡眠艙的壁上指示燈散發微弱的藍光,照亮他身周狹小的空間。他又開始要命的想念沙耶羅了。


    “嘶喺喺……嘶喺喺……”


    一片寂靜中,從艙門外隱隱約約地響起來一種細微的聲響。他繃緊身體,豎起耳朵細聽,隻覺得那像是有人在艙壁上刮劃,並且在一邊緩慢的走動著。持續了好一小會,似乎那個人踟躕地在門口逗留了片刻,那種動靜朝另一個方向遠去了。


    赫洛打開艙內的燈和機械護腕上的燈光,將門推開一條縫,往外窺視。


    軌道艙的燈是亮的,電壓不穩似的忽明忽滅,將慘白的光線烙印在視網膜上又刮去,他不適地眨了眨花了的眼睛,看見一個背影在幽長的軌道艙的盡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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