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意削弱高門。”並非是兩人杞人憂天,危言聳聽。從桓容的種種舉動來看,這是早晚的事。以兩人對桓容的了解,知道他絕不會做個晉帝一樣的擺設,更不會容許自己的繼承人走上司馬氏的老路。為不動搖國本,不會立即刀闊斧進行改革。但是,潛移默化,一點點撬動士族高門手中的權力,進一步鞏固君權,都是勢在必行。“陳郡謝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桓豁和桓衝一個個列舉,甚至連桓氏都包含在內。近一些的,西晉八王之亂,東晉王與司馬共天下,王敦之亂;遠一些的,漢時七國之亂,外戚鼎盛,宦者為禍,無不讓兩人生出警惕。自漢末戰亂以來,英雄豪傑輩出、跳梁小醜粉末登場,政權交替頻繁,一代而亡的例子實不鮮見。別看桓漢如今勢強,大得民心,若是內部生亂,再出現一個王敦或是桓大司馬之類的人物,這份安穩未必能夠持久。戰火燒起,繁華之地亦將蕩為寒煙,漸漸恢複氣象的州郡,怕又要生靈塗炭。桓豁和桓衝想了許久,最終決定,不隻要同王謝高門保持一定距離,更要約束族內,稍有不對的苗頭立即掐滅。他們不是神仙,不能保證族人始終不出異心。但是,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勢必要保證桓氏“安安穩穩”。等到自己百年,可托付於兒子。至於孫子……以天子的意思,分明是有意從族內挑選繼承人。事情定下之前,必要再做一番準備。大致方向確定,桓豁和桓衝略鬆口氣,同樣也有幾分無奈。如果天子願意成婚,盡快綿延皇嗣,事情怎會如此麻煩?奈何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頭。或許天子有其考量,自己盡量多活幾年,盡力而為就是。桓豁和桓衝的種種舉動,桓容都看在眼裏。說不感動是就假的,可侄子該“搶”的還是要“搶”,沒有任何商量。桓胤三人臨行前,都得祖父和父親教導。雖不明大父和大君為何如此慎重,以三人的早慧,亦知此行不比往常。故而,一路之上不敢耽擱,遇族人為官的郡縣,同樣不報姓名,稍事休息繼續趕路。抵達建康之後,更是小心謹慎,入城十分低調,不予人半點把柄。事實上,他們剛一入城,烏衣巷和青溪裏的幾家立即得到消息。聽完忠仆稟報,謝安和郗愔都生出桓氏後繼有人之感。辭官在家的王彪之不改“火爆”性情,叫來兩個兒子,提留來一排孫子,以桓胤、桓振和桓稚玉三人作比,說得兩個兒子麵露慚愧,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迴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當即下定決心,高舉“嚴父”的旗幟不動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幾名小郎君深感不妙,被大父“放走”後,站在廊下,都是無語淚先流。“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所以說,這“一波”小少年長成後,爭先恐後往外跑,寧可航行海上,也不願繼承家主之位,除了自身的理想,並非沒有其他理由。桓容尚不知情,如果知道,必定會怒視群臣:原來這個鍋就不該朕背!不提建康高門如何反應,對於桓胤三人的到來,台城內幾位大佬都是喜氣洋洋。桓容剛同三人說過兩句話,就有長樂宮宦者請見,言太後知曉三人抵達很是高興,已命人在長樂宮設宴。“太後殿下言,三位小郎君舟車勞頓,有事可以明後日子再說。先讓三位小郎君用過膳,好生歇息才是。”“對,是朕疏忽了。”桓容頓時覺得慚愧,看向桓胤三人,不至於風塵仆仆,也難免有幾分疲憊之色。“擺駕長樂宮。”桓容站起身,對桓胤三人笑道:“阿兄從海外尋來不少新奇東西,還有幾樣稀奇的果品,味道很是不錯,你們八成會喜歡。”桓胤和桓振同時起身,神情嚴肅,禮儀不錯半點。即使有幾分好奇,也牢記祖父的叮囑,盡量壓在心裏。桓稚玉則是撲扇著眼睫毛,大眼睛黑葡萄一樣,骨碌碌轉著,盛滿了好奇。看到他,不免讓桓容想起四頭身時期的袁峰。一時沒忍住,彎腰把人抱了起來。論理,七歲的孩子不能再抱。可誰讓桓稚玉太過招人喜歡,連謝司徒都“把持”不住,遑論是對四頭身向來沒什麽招架之力的桓容。“陛下,此舉不妥。”桓稚玉年紀最幼,實則在三人中最為聰慧。可再聰明,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桓容也是沒轍。桓容笑了笑,壓根不理會小孩的拒絕。試了試力氣,覺得單臂抱著無礙,在宦者和宮婢的注視下,幾步走出宮門,到石階前又停住,隨手一撈,將桓振的小手握在掌心。左手抱著一個,右手牽一個,桓容很是滿足。看看退後半步的桓胤,雖有幾分遺憾,奈何騰不出手,隻能下次。桓稚玉小臉通紅,桓振也有幾分不自在。唯有桓胤暗中慶幸,幸虧瞧見情況不對,先阿弟退後一步。雖然有些對不起兄弟,然……坑道友不累貧道,實為無奈自舉,想必阿弟能夠體諒。似是聽到桓胤的心聲,桓振桓稚玉齊齊轉頭,四隻大眼睛裏滿是控訴。做兄弟的怎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