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秉不想選官,桓容沒有勉強。仔細想想,非常時機,選他為縣令的確不合適。待拿下豫州,需要派親信之人坐鎮,屆時再議此事不急。兩隊人馬匆匆離城,除懷揣桓容親筆書信,更帶有數車表禮,金銀絹布珍珠彩寶,幾乎樣樣不缺。桓刺使不差錢。這些禮物全是敲門磚。比起聯合兩州的好處,再多的禮都不算什麽。兩人離開不久,又有一支隊伍從盱眙出發,日夜兼程趕往姑孰。這支隊伍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聯係司馬道福,解決金印之事;二是設法同司馬奕會麵,將桓容上表求情之意講述清楚。做好事不留名絕非桓使君作風。司馬奕聰明的話,理應曉得他目的為何。不曉得也沒關係,隻要來人當麵講清,想裝糊塗都不可能。以目前的局勢,擺在司馬奕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答應合作,你好我好大家好,保不住王爵,至少還能做個縣公,平安無事活過下半輩子;不答應的話,桓容撒手不管,桓溫分分鍾弄死他。僥幸避開死劫,照樣會淪為他人手中棋子。同樣是執棋,桓容始終留有餘地,其他人就不一樣。所謂卸磨殺驢並非虛話。區區一個廢帝,隨時能為他人取代。不提旁人,宮中的褚太後第一個容不下他!有什麽樣的結果,端看司馬奕能不能想明白。或許該說,他是不是願意想明白。三支隊伍先後出發,沒有打出桓容和南康公主旗號,而是混在出城的商隊中,並沒引來任何注意。桓容登上城頭,眺望遠行的隊伍,深深吸了一口氣。被動也好,主動也罷。既然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都要繼續走下去。前方的道路並不平坦,碎石荊棘遍布,然而,他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前行或許艱難,後退卻會喪命。甚者,落入萬丈深淵,落得個屍骨無存。桓容挺直脊背,用力握緊雙拳。屏息兩秒,緩緩唿出一口濁氣。耳鼓微脹,胸腔一陣陣悶痛。腦中亂麻依舊,卻隱隱能尋到線頭,雜亂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晰。“使君,起風了,恐將有雨。”錢實看一眼天色,出聲提醒道。“雨?”桓容伸出手,感受纏繞指尖的冷風,突然笑了,“晦日消災解厄,下一場雨未必是壞事。”或許為驗證桓容所言,不出數息,天空烏雲聚攏,幾點水珠從天而降,很快牽連成線,織成透明的雨幕,被風吹拂,薄紗般覆上城頭。“使君,小心著涼!”錢實出身流民,淋雨是常事。輪值守城的蔡允淩泰出身水匪,常年行在河湖之上,更是不覺如何。桓容則不然。聞聽使君幼時孱弱,多年同湯藥為伍,如今雖已大好,著涼仍是大忌,淋雨更加不成!錢實等人苦口婆心,幾番勸說,桓容知道好歹,擺擺手,沒打算體現“名士瀟灑,魏晉風流”,而是老實披上鬥篷,快步走下城頭,準備打道迴府。彼時,城中一片熱鬧,尤其是溪邊水岸,更是人聲喧鬧。放歌之聲和清脆的笑聲交織,伴著細雨,組成一曲獨特的樂章。臨河宴飲的郎君、漂洗衣裙的女郎、河邊駐足的艄公、水中嬉鬧的少年和童子,節日氣氛中,固有的觀念似乎被打破,無論士族庶人,一樣聚於水邊,循著先人的傳統,洗去災厄,迎來新歲。馬車經過時,桓容推開車窗,眺望水邊,見有幾名年少郎君興致起來,一人吹塤,兩人擊掌,同歌一曲魏風,引來眾人相和。歌聲傳到對岸,少女們不再漂洗衣裙,而是手挽著手,唱出古老的曲調,同郎君歌聲相應。未等一曲結束,更是用力踏著雙足,踩著擊打出的旋律,跳起先民傳下的舞蹈。少女身段柔軟,動作卻帶著一絲剛勁,甚至有幾分狂野。類似的舞蹈,桓容曾在鹽瀆看過。和舞女樂人不同,這樣的舞更接近原始,無需琴瑟為伴,簡單的拍子,簡單的動作,彰顯出骨子裏的熱情奔放,讓人不自覺跟著擊掌,甚至想要加入其中。少女們開始旋轉。裙擺飛揚。郎君們的歌聲更高,勳音悠長,同敲擊聲巧妙融合,連雨聲都加入其中,為這一曲舞喝彩。少女們停止旋轉,舞蹈卻沒有結束。陸續有少年加入其中,乃至壯年漢子,一同踏著節拍,雙足頓地,雙臂高舉,似在歌頌先民,又似在詢問上天,先人開疆拓土,四夷臣服,創下千年輝煌,緣何榮光驟散,華夏之民淪入百年亂世,流離失所,成為待宰的羔羊?雄壯的聲音連成一片,雨幕為之震動。桓容合上車窗,靠向車壁,用力閉上雙眼,再睜開,迷茫之色盡褪,僅留下堅定和毅然。“迴府。”“諾!”馬車行進間,一隻蒼鷹由北飛來。穿過長長的石階,又過一條石橋,馬車停在刺使府前。桓容剛躍下車轅,頭頂就響起一聲嘹亮的鷹鳴。“阿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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