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凜冽,刮起來活似刀子,能掀開房頂。積雪沒過小腿,走路尚且困難,更別說排兵布陣。縱然是慕容鮮卑,照樣抵擋不住寒風侵襲,幾次嚐試之後,交戰雙方不得不鳴金收兵,等到大雪停後繼續廝殺。如若不然,沒死在敵人手裏,也會被大雪活埋,活活凍死。“郎君,四郎君已至營中。”“阿弟來了?”秦玓翻身下馬,隨著他的動作,雪花和冰晶簌簌落下。用力搓搓雙手,跺兩下腳,秦玓丟開馬鞭,大步走向軍帳。剛走出幾步,秦璟已迎了過來,一身玄色長袍,同色的鬥篷被風卷起,颯颯作響。秦璟不是獨自前來,還帶著大批的糧草和兵器。兵器用來和慕容垂交易,糧草則是桓刺使借道的謝禮。兄弟倆當麵,秦璟拱手,秦玓一把扶起他,握拳捶在他的肩上。“怎麽親自來了?彭城那裏交給誰照看?你也能放心!”“有阿嵐在。”秦璟笑道,“阿兄駐軍昌黎,啟程過於匆忙,糧草未能備足。大君從西河送來書信,言明此處情況,正好幽州粟米送到,我便親自送了過來。”兄弟倆一邊說,一邊走進軍帳。待身邊無人,秦璟正色道:“還有一事需告知兄長。”“何事?”“晉室天子病危,桓元子似也有恙。建康恐生禍亂,皇位交替是為必然,由司馬改做他姓也非不可能。”“什麽?!”第一百七十五章 無語的桓使君“建康有傳言,司馬氏天子近一月不上朝會,醫者鎮日出入台城,坐實天子久病不愈。恐將危矣。”秦璟坐在帳中,將近期所得的消息逐一道出,引得秦玓臉色數變。“自桓元子返鎮姑孰,少有在人前露麵。上月西府軍操演,其雖出大司馬府,卻未如平日著鎧佩劍,而是僅著朝服,出入皆乘馬車,窗門緊閉,城中百姓亦不得見。”“縱未公開露麵,也未必……”秦玓遲疑一下,“去歲桓元子帶兵北伐,殺至鮮卑城下,親臨戰陣,未見任何病況。如今突然一病不起,實在匪夷所思。”秦璟搖搖頭,繼續道:“我也曾心存疑惑,特命城中探子打聽。”“怎麽樣?”“桓元子返鎮之後,即派人外出搜尋名醫。雖是暗中進行,且以照顧幼子為借口,但綜合種種跡象,我以為病者並非兩個幼子,是其本人無疑。”“確有道理。”秦玓神情凝重,雙手放在腿上,十指牢牢攥緊。“此前廢帝,匆忙推舉新帝,建康朝堂便有一番爭奪。以桓元子往日作風,不留在朝中,反而匆匆返迴姑孰,本就令人生疑。如今又是這樣,病況或許比阿弟所言更重。”“此事尚無法確定。”秦璟端起漆盞,重又放下,“不過,無論姑孰如何,一旦晉帝駕崩,建康亂局必生。”“哦?”“阿兄何必裝糊塗?”秦璟道。秦玓咧開嘴,不好意思道:“習慣了。近兩個月見到大兄,手下參軍提醒幾迴,一時竟改不掉。”話中提到秦玖,帳中一時安靜下來。“阿弟,大兄日前請鎮洛州,你可曉得?”“我知。”秦璟暗中歎息,“阿嶸同我說起過。”“你怎麽想?”秦玓微微傾身,試探道,“大兄這麽做,我與二兄都看不慣。阿父意思不甚明朗,你可要……”“阿兄!”秦璟截住秦玓的話,沉聲道,“胡賊未滅,自家不能亂!”“說是這樣說,做起來卻難。”秦玓和秦玒不同,他對秦玖更加了解,不會被秦璟三言兩語說服。早幾年,大兄並不是這樣,他們兄弟幾個並肩殺敵,壓根沒有這些鬧心事。現在卻好,大君稱王不久,大兄就開始玩這些手段。有心也好,無心也罷。無論本意如此還是被小人攛掇,都讓做兄弟的寒心。“阿崢,你可要想清楚。”“阿兄放心,我不是糊塗人。”秦璟正色道,“真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坐以待斃。”“那就好。”秦玓嘟囔一聲,“要我說,大兄身邊早該清理。不是縱容陰氏太久,哪會出這些鬧心事。”秦璟沒有接言。過了半晌,見秦玓仍憤慨難消,出聲勸解道:“阿兄,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且大兄並未太過分,類似這樣的話,以後莫要當著人前再說。”提起縱容陰氏,很可能被認為是對秦策不滿。今時不同以往,西河的局麵愈顯複雜,如被有心人利用,難免父子兄弟之間生出嫌隙。秦氏存世至今,多少次擋住外敵的刀鋒,總不能因親人猜忌分崩離析。“我明白。”秦玓搓搓臉,聲音中透出幾分疲憊,“除了你,我沒和其他人說過。”秦璟沒說話,隻是用力按住秦玓的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