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那裏繼續派人盯著。若是昌明和道子過去,立刻稟報於我。”大長樂連聲應諾,雙眼始終盯著地麵,表情沒有半點變化。“阿訥,你隨我幾十年,功勞我都記著。”反言之,之前的怠慢和二心同樣不會忘。“我身邊可以缺任何人,卻不能少了你。”褚太後重新翻開道經,轉動起流珠。“你天性聰慧,理應曉得,我在一日,你才是大長樂。我去那日,長樂宮易主,你也將跌落塵埃。庾太後去後,她身邊的人是什麽下場,你總該記得。”語調平緩,雲淡風輕。阿訥垂下眼簾,伏身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太後訓誡,仆不敢忘。”“不忘就好,去吧。”“諾。”阿訥躬身退出殿門,待門扉合攏,方才抬起頭,眼中怨恨之意彰顯。內殿中,褚太後讀著道經,一顆接一顆撥動流珠,笑容奇怪的安詳。建康風波驟起,姑孰同樣不得安穩。司馬昱的書信送到城內,送信人沒能見到桓大司馬,就被郗超打發下去休息。“郗侍郎,此舉怕是不妥。”孟嘉恰好見到這一幕,不免出聲提醒,“終歸是台城內侍,送來的是天子書信,如此輕慢,怕會為大司馬招來跋扈之語。”“我自有計較。”郗超不想多說。並非他故意囂張,實在是桓大司馬久病在榻,連番遭受刺激,出現中風的症狀,實在不好輕易見人。如今神智還算清醒,半邊身體已經不能動。批改公文都是由郗超代筆,勉強幾次露麵都靠丹藥支撐。府內醫者戰戰兢兢,心知醫術再高,終究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沒有奇跡出現,桓大司馬恐將壽數不長。隻是擔憂小命,沒人敢說實話。桓溫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偏偏身邊還不消停。桓偉和桓玄受補過度,說不上癡傻,反應卻比同齡孩童慢了許多。慕容氏起初擔憂,很快又想開,反正無意讓兒子去爭,這樣說不定能平安活著,好過成為他人的擋箭牌,隔三差五就要受罪。馬氏不甘心。靈心慧性、百伶百俐的孩子,突然變成眼前這樣,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可事實擺在眼前,桓玄縱然能夠恢複,也會徹底淪為平庸,再不入夫主之眼。憶起往日種種,想到離開建康時,自己一時得意忘形,在南康公主跟前露出心跡,馬氏不由得渾身發冷,哀哀的哭了起來。司馬昱不知姑孰情形,派人送來書信,誠心誠意請桓溫入朝。並在字裏行間透出,隻要桓大司馬肯去建康,幫忙分擔壓力,壓製褚太後,讓他能多活幾天,九錫不成問題!看過書信,桓大司馬唯有苦笑。“有心無力。”病成這樣,走路都不方便,去建康做什麽?讓世人知道他命不久矣?“明公,該如何迴信?”“辭。”一字落下,似千斤之重。桓溫明白,郗超也清楚,如果能得九錫,心心念念的一切就在眼前!然而造化弄人,皇位近在咫尺,竟是要生生推開!如果沒有郗愔,桓溫總能咬牙拚上一迴。奈何郗愔刺使盤踞京口,北府軍戰力不弱,見到桓溫重病,必定會趁機動手。加上建康士族,勝負更加難料。稍有不對,非但願望難成,現有的一切都將保不住。郗超寫完迴信,呈到桓溫麵前。看著未幹的墨跡,桓溫疲累的長歎一聲,鬱憤和酸楚一並湧上,最終都化為無奈,沉沉壓入心底。此時此刻,桓溫和司馬昱的心情格外相似。一樣的不甘,一樣的遺憾,一樣的憤怒,一樣的悲催。雖相隔兩地,說是難兄難弟也不為過。同樣悲催的還有慕容垂。不知是誰走漏風聲,他從幽州市買兵器的消息傳出,慕容評說動柔然王,不斷向戰場增派兵力,意圖以最快的速度打下庫莫奚,不給慕容垂喘息的機會。人都滅掉,兵器買來也沒用,說不定更便宜自己!偏在這個時候,又傳出慕容垂要帶兵南下的流言,慕容德難免心生猜忌。於是乎,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局麵,慕容評和慕容垂廝殺,慕容德和慕容垂開打,慕容垂和慕容德又彼此防備,柔然軍隊出工不出力,看戲的時候多,皆不肯全力廝殺。不是柔然王懷揣心思,試圖坐收漁翁之利。原因在於柔然不似中原王朝,即使有王庭,統治力度也是一般。各部首領願意的話,還會抄刀子賣命;哪天氣不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王庭一點辦法沒有。逼急了直接投奔氐人,一樣的放羊遊牧,該怎麽活就怎麽活。秦玓駐軍昌黎,每日消息不斷。接到彭城的書信,知曉引發亂局的武器出自幽州,流言則是秦璟派人散播,不禁咂舌。“郎君?”謀士奇怪秦玓的反應,開口詢問道,“四郎君信中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