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阿兄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主意?秦玸轉身看向武車,觀察坐在車轅上的秦璟,仍是猜不透後者究竟作何打算。桓容一路疾馳,正趕上劉牢之升帳。前鋒右軍三個幢主均在帳中,另有主簿、掾吏、謀士等兩側列座。“見過將軍。”桓容拱手行禮,被讓到左側第一位。“桓校尉來得遲了些,可是事務過於繁忙,還是去了中軍大帳,來不及返還?”對麵一名幢主突然開口,引來桓容奇怪一瞥。他沒得罪這位吧,幹嘛見麵就挑釁?而且,這位的話怎麽這麽不對頭?“咳!”曹岩咳嗽一聲,向桓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接話。如果貿然開口,肯定又是一場官司。中軍命令下達,右軍上下都有些不滿。一來,軍令過於倉促,僅有兩天準備時間,臨陣磨槍都有些來不及;二來,軍令下達之後,左軍中便有傳言,是桓容立功心切,暗地向桓大司馬請命,才有這道軍令。傳到右軍之內,無論是真是假,總會有人暗中記下,想起要為別人的急功近利送命,心中自然不痛快;三來,桓容以刀盾兵臨陣,恰好取代一名幢主之職。前者恨不能撕掉這份軍令,後者卻是心存不滿,看桓容不順眼,當著眾人發難,實在不足為奇。幸運的是,多數人對桓容“爭功”之言抱有懷疑,即便有幾分相信的,感念他籌集軍糧的功勞,也不會跟著落井下石。不然的話,沒等桓容上戰場,九成已被同袍孤立,在軍中舉步維艱,若虎尾春冰。“樊幢主言過了。”劉牢之知曉內情,明白桓容的為難,當場出言解圍。“將軍,”樊幢主臉色漲紅,“他一人之私帶累大家……”“行了!”劉牢之猛地一拍桌案,硬聲道,“你要說的話,在座諸位同樣知曉!不過是無稽之言,莫須有之事,何足采信!”“將軍?”“你我身為將兵,臨陣接戰是為本職。軍令既下,當整頓兵卒,思量臨戰之策,抓住流言不放,與同袍生隙,讓他人看去笑話,你可對得起使君提拔之恩!”樊幢主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咯咯聲響,臉色由紅轉青,繼而變得慘白。他是流民出身,因膂力過人得到劉牢之賞識,推薦給郗愔,做了郗使君的車前司馬。此次大軍北伐,郗愔和桓溫角力,借桓熙貪墨之事奪得前鋒右軍軍權,他隨劉牢之轉換營盤,做了一名幢主。劉牢之的話既是提醒也是警告。軍令並非兒戲,桓容也沒那麽好惹。流言之說並未得到證實,從左軍傳出更不足采信。他以此攻訐桓容,使得軍中上下離心,劉牢之不會再容,定會軍法處置。告到郗使君麵前,他同樣沒理!事情經不起揣摩,樊幢主越想越是心驚,額前冒出冷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劉牢之的話又說得如此明白,再想不通,他頂著的就不是腦袋,整個一塊石頭!出頭椽子。四個字鑿進腦海,樊幢主幾乎磨碎後槽牙。想起攛掇他的兩名部曲,不由得雙眼赤紅,枉他念著同鄉情誼多次加以提拔,這兩人竟如此害他!見他明白過來,劉牢之暗中點了點頭,好在沒有真的鑽了牛角尖。如果對方再想不清楚,為免造成更壞的影響,拖累手下步卒,九成要臨陣換將。如此一來,人心難免渙散,實非益舉。事情暫時解決,眾人均鬆了口氣。帳內氣氛不再緊繃,劉牢之展開軍令,宣讀督帥之意,進行排兵布陣。“後日與寇接戰,我軍為右翼,列方陣,刀盾手列前,次為竹槍兵,再次為弓箭手,重甲兵列陣中,輕騎於兩側掠陣。”這樣的排兵布陣堪稱保守,基本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很不符合劉牢之的性格。然而,考慮到桓容在刀盾手陣中,時刻麵臨生命危險,劉牢之實在不敢率性而為,僅能保守為上。中軍升帳時,郗愔曾同桓溫據理力爭,言明後日接戰不是不行,但以一名文官領刀盾手實在是不合常理。桓溫則道:“溫乃兵家子,戎馬半生,臨戰少有敗績。既為我子,自當身先士卒。縱然戰死,亦是為國為民死得其所,流芳於後世,豈有畏懼不前之理!”一番話大義凜然,慷慨壯烈,堵得郗愔幹瞪眼,硬是沒法反駁。說桓容不該身先士卒,不該為國戰死?這不是幫他,而是害他!桓溫擺明要桓容送死,卻又占據道義製高點,向世人表明,為了北伐勝利,為了收迴舊土,他不惜犧牲嫡子!這般深明大義,為國盡忠,可稱當世英雄!郗愔氣得吹胡子瞪眼,險些拍案而起,大罵桓溫不要臉!奈何對方處處占據先機,掐斷所有更改軍令的可能,郗刺使隻能無功而返。桓容徹底被利用一迴,就算是死,都要成為渣爹“點亮名聲”的踏腳石。離開中軍營盤,郗愔第一時間召來劉牢之,下達一道死令:“保住桓容!”桓元子既要兒子死,又要借此成就大義之名,哪怕戰事不順,照樣會被百姓稱道,為日後篡位掃清道路。郗愔既知他的目的,如何會讓他如願?故而,劉牢之排兵布陣時才會如此保守,務求保住桓容,不讓他在戰場喪命。“將軍,賊寇固然兇悍,並非不可破。方陣固然可取,然以我軍人數,何妨以攻為主,采用錐形陣?”有將官看出戰陣問題,出言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