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乃真丈夫。”“仆慚愧,當不得郎君誇讚。”事情說開之後,秦璟懷抱遺憾,卻對石劭的品性更為欣賞。同樣的,對能讓石劭死心塌地的桓容也多出幾分好奇。先時隻覺得這小公子性情直率,有秦漢士子之風。如今來看,其品性言行定有更多過人之處,的確值得一交。“敬德無意北返,我亦不好在南地久留。”氐人和鮮卑人打得不可開交,秦氏塢堡夾在二者中間並非絕對安全,必須做多方麵的考量。“返迴北地之後,我會向家君稟明敬德之事。敬德可隨時遣人往北,如能援手,秦氏定不推辭。”“多謝。”石劭笑容誠懇,費了諸多力氣,等的就是這句!“秦郎君不介意,現下便有一事相商。”“何事?”秦璟道。“仆知北方連遇旱蝗,糧產銳減。因鮮卑胡同氐人大戰數月,阻斷多條商路。縱有吐穀渾等番商往來市貨,仍是杯水車薪,補不足半數缺額。”秦璟沒有說話,雙手平放腿上,等著石劭道出下文。“今歲鹽瀆稻穀豐產,鹽場出鹽超過往年,且價格下降一成半。”見秦璟挑眉,明顯知曉其意,石劭笑容增大,道,“未知郎君是否有意做這筆生意?”秦璟曲了兩下手指,眸光微斂,衡量其中利弊,沒有急著點頭或搖頭,而是問道:“此乃敬德之意?”“府君亦有此意。”石劭道。斟酌片刻,秦璟點頭。“好。”人帶不迴去,能新開辟一條商道也算彌補。“郎君答應了?”“鹽糧均為堡內必須之物,且鹽瀆價低,璟為何不應?”初步定下合作意向,石劭請秦璟前往後堂,與桓容共商此事。鹽瀆已被劃為桓容食邑,千戶稅糧均入縣公府庫。隨縣內豪強倒台,鹽亭陸陸續續收迴,製出的鹽逐月增多,除運往建康的定額之外,餘下都歸桓容處置。糧食暫且不論,單是累積起來的鹽量就夠桓容賺上一筆。得知石劭不準備北返跳槽,桓容可謂驚喜不小。知道他和秦璟談成生意,驚喜瞬間加倍。聽完秦璟要求的貨物數量以及給出的價格,桓容整個人都處於“懵”的狀態。“以金市糧?”“絹布亦可。”咕咚。桓容咽了口口水,精巧的喉結上下滾動,腦袋有些發熱。略微冷靜下來,轉念又一想,糧價高於晉地,並且以黃金交換,這事是不是太好了點?天上掉餡餅可以有,但餅裏包著的是什麽餡,會不會藏著咯牙的石子,沒弄清楚之前絕不能輕易下口。“秦兄可有其要求?”“確有。”秦璟點點頭,道,“我欲同容弟定契,每年七月至九月運糧,鹽船三月一行,均自鹽瀆北上,不經建康。”“不經建康?”桓容心頭微跳,眼角餘光瞄向石劭。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他無需猶豫,可以答應這個條件。“船行建康需過京口,此後行過運河,又要過大小各處津口,每處理都要繳納貨物或者絹布。糧船百分稅四,鹽船十分稅一,僅過三道籬門,成本便要多出許多。”桓容眨眨眼,看看一臉精明的石劭,再看看理當如此的秦璟,頓覺土著腹黑,自己這個穿越客過於純良。明擺著攛掇他逃稅,還逃得如此理直氣壯,真的不會出問題?看出桓容的不自在,石劭笑了。“府君大可不必如此。津口名為朝廷設立,實為各高門士族掌控,每年所收商稅路費僅一成入國庫。府君接掌鹽亭,願向朝廷貢鹽,已是補足其稅,無人會以此挑唆攻訐。”簡言之,打著朝廷的名義設立關卡,收取的商稅大部分落入高門士族口袋。桓容老實交稅,也隻是肥了建康士族的荷包,半點落不進朝廷口袋,還會被笑話犯傻。與其做冤大頭給別人送錢,不如改行他路,正大光明避開津口,換成貢鹽船入京,國庫還能有些入賬。如果想為百姓謀利,可上表朝廷,請天子許可遣國官入京,逢雙月設立小市,低價向百姓市鹽。“仆未曾至健康,也曾聽聞城內諸市。”石劭認真道,“府君憂國憂民,仆甚敬佩。”桓容:“……”他隻是提了一下交稅問題,怎麽突然就轉到憂國憂民了?是古人太擅長腦補,還是相隔一千多年,彼此之間存在無數代溝?仔細想想,東晉當真是奇葩的朝代。皇帝和士族高門平起平坐,鹽鐵把控在士族之手,天子不鑄錢幣,收費的關卡都不是朝廷設立。憑借華夏正統硬是擋住北方胡人,甚至贏了淝水之戰,換成後世封建王朝簡直不可想象。現如今,自己也加入豪強之列,成為欺負皇帝的士族一員,該說是邁向成功的第一步?最終,桓容被石劭說服,答應秦璟的要求,糧船和鹽船直接從鹽瀆出發,經射陽至淮陰,隨後沿淮水西行,至汝陰郡轉道北上,穿過秦氏塢堡和慕容鮮卑交界地帶,換陸路直入洛州。說話間,石劭鋪開紙筆,勾畫出簡略的地形圖。水流郡縣都畫得十分詳細,特別標注出幾處沿河郡縣,可為商船行經提供便利。如果能收入手中,設下塢堡據點自然更好。桓容有些無語。自己好歹也是鹽瀆縣令,天子親命的官員。當著他的麵討論地盤劃分真的好嗎?鮮卑和氐人的地盤也就算了。關鍵在於,石劭點出的幾個郡縣,少部分可是在東晉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