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璟放下杯盞,不答反問道:“容弟可知南皮石氏?”南皮石氏,石劭的家族?桓容輕輕蹙眉,生出一股奇怪的預感。“南皮石氏起於曹魏,有助武帝開國之功,鼎盛於本朝。傳其家藏管夷吾手書,短短十數年間便成北地巨富。”桓容沒有出聲。他知道石劭家世不凡,也知道其祖上出過石崇這位有錢任性的大壕。隻是從沒了解過,石氏究竟是以何起家。管夷吾手書,這又是哪本先賢的筆墨?依照秦璟的口氣推測,應該是關於商業?秦璟繼續道:“永熙年間,賈氏禍亂朝綱,八王起兵,胡人趁勢南侵,百姓生靈塗炭。其後元帝南渡,晉室立於建康,士族高門紛紛南遷,留於北地者少之又少。”桓容點點頭,杯中蜜水漸漸變涼。“石氏分支南渡,現居於建康。嫡支卻被胡人困於北地,為求暫安,不得不同胡人虛與委蛇,送出大量金銀絹布,放棄千頃良田。”話到這裏,秦璟頓了頓,桓容眉心微跳,隱約猜到他要說些什麽。“前歲石氏家主送來書信,言乞伏鮮卑有惡心,欲滅其族。未等書信抵達塢堡,全家已被乞伏鮮卑擄走,家財盡失,婢仆田奴半數被屠戮,家宅亦被付之一炬。”桓容怒形於色,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家君後悔不迭,常言不惜同鮮卑開戰,也該派兵迎石氏入西河郡。”秦璟歎息一聲。“其後多方打探,查明乞伏鮮卑駐地,知曉石劭等未死,便計劃將人救出。不料想,陝城守將投靠慕容鮮卑,氐人大怒發兵,乞伏鮮卑突生內訌,兵荒馬亂之下,石劭全家不知去向。”這之後的事,不需要秦璟繼續說,桓容已是相當清楚。石劭帶著家人南渡晉地,避開胡人的追殺,結果卻遭遇盜匪,又被豪強劫掠欺淩。現如今,盜匪被擒,首惡伏誅,陳氏等豪強陸續倒台,他卻是父母妻兒俱亡,身邊僅剩下一個幼弟。“秦兄此來是為石敬德?”秦璟點點頭,道:“自乞伏鮮卑內訌,家君陸續派人尋訪北地郡縣,始終未能尋到蹤跡。後知其南渡,目前就在僑郡,方有璟今日之行。”“找到之後,秦兄有何打算?”“須得見麵再議。”秦璟話鋒一轉,笑道,“聞石敬德現在容弟幕下為國官?”“的確。”桓容額心直跳。他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念及請托,尋訪故人”,分明是來挖牆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xx的!樂個鬼啊樂!好不容易撿個漏,有人才掉入口袋。沒等高興幾天,扛鐵鍬的直接上門!高富帥了不起?美人就可以挖牆腳?信不信拋出李阿姨的香料,分分鍾讓你倒地不起,半生不舉!桓容在心中咬牙切齒,麵上卻不能顯露,耐下性子陪秦璟周旋,絞盡腦汁想要繞開話題。察覺桓容的態度變化,秦璟並未揭破,順著對方暢談北地戰局。石劭剛剛查完呂氏田產,返迴縣衙稟報。得知有客人來訪,當即要轉身離開。剛剛邁出兩步,迎麵遇上秦璟帶來的健仆,覺得長相有些熟悉,似曾相識,不由得多看兩眼。健仆曾為秦氏家主送信,同石劭幾次當麵,認出眼前之人,當即抱拳道:“可是石郎君當麵?”“你是?”“仆西河郡人,家主西河秦氏。”秦氏?石劭頓住,猛然間記起,眼前之人出自秦氏塢堡,是秦策四子秦璟身邊的部曲。北地來人,秦氏……石劭皺眉道:“今日來訪之人莫非是秦四郎?”“正是。”健仆道。“知曉石郎君行蹤,郎君當即南下。因同豐陽縣公有舊,又聞石郎君幾番遭遇變故,現為縣公國官,故特來拜訪。”沉吟片刻,石劭轉身走向內室。秦璟此行的目的他能猜到。然而,之前未能投身秦氏塢堡,現下更不可能。桓容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可能背恩忘義,棄恩人而去。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秦氏確為良木,桓容卻助他重新站起,幫他保住唯一的親人。無論是誰,無論以什麽條件,他都不會離開鹽瀆,除非他死。商人重利不假,但石劭絕不會為利益背叛恩人,尤其是救命恩人!自己不會重返北地,但也不好讓秦璟空手而歸。秦氏雄踞北方,隨接收流民增多,每年都要外出購買糧食和鹽布。秦璟此番南下,如能應對得當,不失為府君的機會。石劭一邊走一邊思索,腦筋飛轉間,一條貫通南北的商路逐漸成型。桓容的苦心得到迴報,秦璟的預感終於成真,石劭這個牆角非但挖不開,反要從扛鍬的人身上撈取金銀。還是那句話,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區別在於究竟是好運還是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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