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瀆貼出告示,凡是失地的縣民均可重錄戶籍,得迴田地。”“流民中有傳言,往鹽瀆可編入民戶,丁男丁女按律分得田地。如果不願種田,也可到鹽亭煮鹽。”“鹽場可是吃人的地方!”“那是早年!”一名船工當即反駁道,“府君心慈,收迴鹽亭後加以整頓,查明無罪的鹽奴全部放為民,重編入戶。鹽場熟手皆工錢加倍,眾人每日可領飯食,少有散吏作威作福。”“真是這樣?”“當然!我家世代都是船工,不曉得種田,此次沒有分得田地,我父和兩個兄長都到鹽場做工,剩下我和幼弟跑鹽船。”“我父不是熟手,每月僅能領到粟米。熟手每月都有穀麥稻米,三月還能領一匹絹!”“真是這樣?”一名健仆湊過來問道,“鹽瀆如此富裕?”“鹽鐵之利便是胡人都知曉。”船工抄起船杆,輕輕敲著船板。“之前被豪強掌控,鹽工淪為鹽奴。如今縣令收迴鹽亭,一人領到的米糧足夠妻兒果腹。如果成為熟手,領到的更多。家中餘丁無論耕田跑船都能攢下不少。長此以往,民如何不富?”健仆連連點頭,順著船工的話講,引他說出更多。“自從縣令到任,僑郡鹽價略有下降,往來縣中的鹽船增加一倍,還有收購海貨的商船。”“城中流民增加,卻不見他處的混亂,東城商家每日忙碌,生意愈發的好。”船工們你一言我一語,道明鹽瀆近來變化,聽得旁人嘖嘖稱奇。健仆搜集完消息,返迴船上稟報。秦璟略微思索,更加確信石劭就在鹽瀆。“北地傳言,石敬德一次醉酒,語於友人,‘地有金,俯拾即可’。”對會賺錢的人來說,甭管亂世還是治世,隻要掌握對方法,遍地都是發財的機會。別人低頭看到的是石子泥土,換成石劭,全都是明晃晃的金子。確定消息,船隊未在射陽多留,當日轉道鹽瀆。彼時,桓容正開始熟悉縣中政務,感覺人手不夠,派人給州中正送信,希望對方能推薦人才。越過郡中正的確有些不厚道,但審問過陳氏父子,知曉二者之間的聯係,桓容腦袋進水才會向郡中正討教。縣衙中的散吏全是新人,李甲等職吏在“查田清戶”中表現突出,全部官升一級。縣中事務繁多,九個職吏日日加班,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掛著兩個黑眼圈,走路直打擺子,卻無一人口出怨言。無他,縣令給的俸祿多,升官也快,之前不可一世的鹽瀆豪強逐個被捏死,凡是有腦子的都該清楚,此時不抱大腿力爭上遊,等到機會失去,競爭者紛至遝來,哭都來不及。石劭的家人被陳氏抓做鹽奴,不到三月的時間竟無一幸存。尋不到完整的屍骨,石劭帶著石勖立下衣冠塚,在墳前痛哭一場,隨即投身公務,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縣中豪強成為待割的麥子,一茬接一茬被鏟除幹淨。桓容放下筆,揉揉酸疼的手腕,暗中歎了口氣。有這樣得力的下屬,尋常上官都該高興。桓容卻實在樂不出來。無論從哪個方麵看,石郎君都有成為工作狂的潛質。他自己狂也就算了,偏偏影響力驚人,帶著縣衙上下一起狂,抓住機會還要勸說桓容勤政。如此氣氛下,身為縣中一把手,桓容想要偷懶吃根麻花都覺得虧心。“府君,有客登門,言是故友來訪。”故友?桓容抬起頭,拿著穀餅的手停在半空。“來者可曾道明身份?”“未曾。”健仆呈上一隻絹袋,道:“來者言,郎君一看便知。”桓容疑惑的接過絹袋,解開袋口,一顆渾圓的金色珍珠順勢落入掌心。縣衙門前,秦璟負手而立,饒有趣味的看著四周立起的木屋。聽到腳步聲,當即迴身笑道:“璟冒昧來訪,容弟莫要見怪。”俊顏如玉,笑容似三月暖陽。桓容定住腳步,抬頭望一眼天空,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有些過分耀眼。第三十九章 北地來客三“秦兄請。”登門是客,加上之前兩份重禮,桓容有再多疑問也不會馬上出口,當先側身半步,親自將秦璟引入縣衙,至後堂客室詳敘。比起初見時的衰敗,縣衙已是大變模樣。院中枯草碎瓦陸續清理幹淨,牆頭砌上泥磚,雖然樣子不太好看,到底不再是斷壁殘垣,多少恢複些官衙模樣。斑駁的木門全部重漆。實在無法修繕的門窗幹脆整扇拆除,重新到林中取木,由隨行的工巧奴開工雕鑿。從大門至前堂的石路重新鋪設,木製迴廊兩側架起長杆,缺損的瓦片都已增補。後堂院內,數名婢仆自廊簷下行過,當前兩人合力提著水桶,額前沁出晶瑩的汗珠。見到迎麵走來的桓容和秦璟,婢仆不由得臉頰暈紅。福身之後退到一側,目送兩人進入內室,隻覺天氣晴好,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如能日日見到郎君,我能獨掃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