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心跳得厲害,以她的醫術,不用搭脈就看出來青影因為大量失血,情勢危急,必須馬上施救。


    可她一聞到這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手足酸軟,煩心欲嘔,要不是她強自忍住,早就吐了個翻江倒海。


    在這種狀態下,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為青影治療。


    因為她知道青影對小七的重要性,另外,他還是小桃最重要的人。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青影出事!


    所謂情切關心,關心則亂。


    要是麵對陌生人,若水絕對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可是麵對和自己息息相關的親人,若水的心緒難免起了波動。


    這是醫者的大忌。


    在醫療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外科醫生不給自己的直係親屬動手術,為的就是這個道理。


    “小七,開窗。”


    若水平複了一下波動的心情,然後取出金針,給自己紮了一針。


    針刺入穴道,她胸口的惡心感減去了不少。


    小七依言打開了窗戶,他剛才隻顧著青影的生死,這時望向若水,見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心中一震。


    他暗罵自己粗心,若水明明身體不適,但為了引蛇出洞,她還是堅持以自己為餌,一直到現在,她根本都沒時間好好休息。


    以她現在的身體如何能夠吃得消?


    自己也太不體諒人了。


    可青影追隨在自己身邊整整十年,是他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在他的眼裏,青影不是屬下,不是暗衛,而是跟自己的手足一樣。


    要是青影就這樣死去……


    看著軟榻上毫無反應的青影,小七忽然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在這個世上,他唯一相信的大夫就是若水,他相信在這世上如果有人能救活青影,這個人非若水莫屬!


    窗子打了開來,一股清新的冷空氣撲麵而來,吹散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道。


    若水深深吸了幾口,然後一臉平靜地走到榻前,俯身檢查青影的傷勢。


    雖然早就料到青影受傷很重,可當她解開青影的衣衫,還是大吃一驚。


    隻見青影的胸口正中,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傷處血肉模糊,肌肉外翻,看不出是什麽兵器所傷,唯一可知的,是那傷口極深,十分兇險。


    傷口處仍在汩汩地流出鮮血,將青影的一身黑衣染紅了大半。


    若水眉頭一緊,伸手在他胸口四周按了按,然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發現已經創口附近已經點了止血的穴道,可是鮮血仍在汩汩流個不住,可以想象,青影所受的傷比她所想還要嚴重得多。


    極有可能是傷到了動脈血管,所以才會血流不止。


    照這樣下去,青影最大的可能就是失血過多而亡。


    要是在現代,處理這種急症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輸血,可在這條件落後的時代,她拿什麽來輸血?


    就算她可以找到輸血所用儀器的代替品,一時之間卻也來不及準備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最大的所能,搶救青影的生命!


    “怎麽樣,他還有救嗎?”


    青影胸口的傷口實是在觸目驚心,小七看過一眼之後,就深深地鎖起了長眉。


    他第一反應就是,究竟是什麽樣的武器,會在青影的身體上產生這麽嚴重的創傷?


    第二個問題是,什麽人居然能將青影傷得如此之重?


    據他估計,青影的功夫雖然比自己稍遜一籌,但就算是遇到了一等一的高手,也足以自保,絕對不會受到這樣的重傷。


    難道說這世上還有功夫比青影高上數倍之人?


    這些問題在他心中一晃而過,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青影能不能救過來。


    他不再去看青影的傷勢,轉頭緊緊盯住若水的臉,想要從她的神情中一探端倪。


    “他傷得太重,我會全力一試,但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若水簡短地道。


    青影的傷勢實在是太重,而且失血太多,她又沒有輸血的設備,所以能否救活青影,她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把握。


    若水轉頭去取自己的急救箱,她此時不由得慶幸,幸好剛穿來不久,就找能工巧匠為自己打造了一套手術用的工具,這時候果然派上了大用場。


    她打開隨身的包袱,取出那個小小的手術盒,迴到青影身邊。


    小七突然一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


    若水微微一驚,抬眸看向他。


    “就算是死馬,你也一定要把他治成活馬!我要他……活過來!”小七一字一字地道。


    他的眼中充滿了紅絲,聲音喑啞,嘴角微微抽搐,可以想象他的內心有多煎熬。


    青影是他的兄弟,他的手足,他生死相依的夥伴!


    他絕對不要就這樣失去青影!


    “水兒,你知道,他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沒有人知道,青影在他的生命中占了怎樣的份量。


    若水扶住小七的手,凝視著他的眼睛,定定地道:“我說過,我會盡力而為,因為他對我,一樣很重要!”


    小七的心情,若水完全能夠理解。


    他不能失去青影,小桃又何嚐能夠?


    為了小七,為了小桃,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將青影的生命從死神手裏搶過來!


    但身為一名醫者,她還是不能把話說滿,因為她的確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小七鬆開了手,他相信若水,她一定說到做到。


    “小七,”若水深吸了一口氣,一臉嚴肅地道:“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你可能見所未見,但是不管你看到了什麽,你必須要保持安靜,同時,幫我把守好這裏,不許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因為,我不能受一丁點的打擾,我的任何一個極細微的失誤,都會要了青影的命!”


    若水的話更加讓小七認識到了青影傷勢的嚴重性。


    “我明白!”他沉聲點頭。


    “好,現在,你幫我解開他胸口周圍的穴道。”


    若水說話的時候,手裏卻沒閑著,一刻也不停地取出各種瓶瓶罐罐,擺滿了一桌子,方便她一伸手就能夠拿到。


    她已經打開了手術盒,裏麵幾把打造得輕薄精巧的手術刀在閃閃發光。


    若水的話讓小七倒抽一口冷氣。


    他疑惑地看向若水,以為自己聽錯了。


    青影傷口附近的穴道是止血的,點了穴道還在血流不止,要是解了開來,會血如泉湧,青影有極大的可能就會馬上斷氣。


    “按我說的做。”


    若水沒時間給小七解釋,她現在爭分奪秒在搶救青影的生命。


    照常理來看,封住穴道可以止血,但同樣它也不有利之處,血行不暢,就會讓她的藥在他體內無法發揮療效。


    她一邊說,一邊將一顆朱紅藥的藥丸塞進了青影嘴裏。


    青影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藥丸進了嘴,他也不知道下咽。


    若水輕歎一聲,取出金針,在他頸部紮了幾針,青影的喉頭終於一動,緩緩把藥丸咽了下去。


    “還愣著幹什麽?快解開他的穴道。”


    若水一抬頭,看到小七還呆呆地站在榻前不動,便道:“我是在救他的命,不是在害他。”


    小七點點頭,出指出風,迅速解開了青影胸口的幾處大穴。


    穴道一解,鮮血登時大量湧出。


    若水早就有備,她準備了數十根銀針,手指如同蘭花般飛舞,眨下眼的功夫,已經在青影胸口紮了一排亮閃閃的銀針。


    說也奇怪,這一排銀針刺入之後,青影傷口中的血登時止住了,半點也不再外流。


    小七看在眼裏,不由大為驚奇。


    他屏住唿吸,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若水施救,唯恐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


    若水先拿清水洗淨了傷口的血汙,露出來的皮肉更是慘不忍睹,不但皮破肉爛,而且散發出一股*的臭味兒。


    她一聞到這股味道,胸口的煩悶感再次湧了下來。


    “水兒,你怎麽了?”小七見她身體微微一晃,連伸手扶住了她。


    若水搖搖頭,苦笑道:“我真是越來越嬌貴了,連這點味道都受不了。”


    她知道這是妊娠的正常反應,可是該死!


    為什麽這種反應遲不來早不來,偏偏要在她救人的關鍵時刻蹦出來。


    若水皺起了眉頭,她現在無法繼續施救,因為她的手足酸軟無力,隻要再多聞幾下,她會忍不住吐了出來。


    怎麽辦?


    忽然,她眼前一亮,想起了什麽,在桌上的瓶瓶罐罐中尋找了起來。


    有了,就是這個!


    她的目光掠過一個形狀特異的瓶子,她記得很清楚,這隻葫蘆狀的小瓶是穀永春送給她的,裏麵盛放了十顆凝香丸,最是提神醒早,去穢留香,她曾經服用過,效果果然像穀永春說的一樣神奇。


    隻是服了這凝香丸之後,十二個時辰會無法入睡,精神會一直處於十分亢奮的階段。


    若水輕易不敢服用,因為所得必有所失。


    這凝香丸雖好,但它的副作用也十分強大。


    十二個時辰的亢奮期一過,取之而來的會是鋪天蓋地的疲倦和乏累,渾身酸痛不己,就算是睡個十天十夜,也很難恢複過來。


    但現在關乎到青影的性命安危,這凝香丸對若水來說,不啻於是救命的良丹!


    她毫不猶豫地拔開瓶塞,倒了一粒凝香丸含在口裏。


    頓時甜芳撲鼻,齒頰留香,胸口的煩惡之意盡消,變得神采奕奕,眼眸明亮之極。


    “小七,你先用內力助他化開藥性,接下來,我要幫青影做一個小手術。”


    若水一麵說,一麵選出幾把手術刀放在火上消毒。


    小手術?


    又是小七聽不懂的名詞,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做事。


    他看到若水含了一顆藥丸之後,馬上就精神大震,臉頰也透出了淡淡的紅暈,心中稍安,否則他真不放心讓若水繼續幫青影治療下去。


    他握住青影的右掌,掌心相對,緩緩將一股綿綿密密的內力輸送過去,替他推宮過血。


    他雙眼微閉,心無旁騖,控製著那股內力沿著青影的手太陰心肺經到足太陰脾經,在奇經八脈中遊走了整整一個周天。


    他用自己的內力引導著青影體內自身的真氣沿著經脈運行,察覺到他的內力終於起了迴應,開始緩緩流動起來,不由鬆了口氣。


    小七睜開雙眼,隻見青影原本慘白的臉上微微恢複了一點血色,又驚又喜。


    “水兒,你給他服下的是什麽靈丹妙藥?居然這樣神奇?”


    “你再把這顆藥丸給他服下。”


    若水的臉微微一紅,把另一顆灰黃色的藥丸交給小七,然後顧左右而言他地轉過了眼神,不和小七的目光相對。


    她怎麽好意思告訴小七,這顆藥丸是她特意為自己所煉製的,是一顆補血靈丹。


    但卻是她準備在自己分娩之後,大量失血時服用的。


    裏麵用了很多珍貴的藥材,有不少適合的是女子的純陰之體,並不適合像青影這樣的陽剛男子服用。


    不過這時候她卻顧不得許多了,她沒有輸血的設備,隻能用這顆藥丸來應急。


    小七依言把藥送到青影嘴裏,青影已經有了隱約的意識,竟然能夠緩緩地將藥丸吞咽了下去。


    “水兒,這是什麽藥?”


    他看到青影服藥之後,本來微微翕動的眼皮變得靜止,整個人安靜得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不由擔心起來。


    “這是一顆麻丸,服下之後,他會很快失去痛覺,這樣我幫他做手術的時候,他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


    若水簡短地說完,拿起一把精薄的手術刀,深深吸了口氣,道:“我要動手了,你守好這裏,不要說話。”


    說完之後,她手起刀落,一刀向青影的胸口中劃了下去。


    饒是小七看到那幾把精光閃閃的手術刀時,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可是看到若水這刀下去,鋒銳的刀片劃破皮肉,露出鮮紅的肌肉組織時,還是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他用力咬住嘴唇,也沒有讓自己驚唿出聲,可是心裏卻是震驚萬分。


    這種開膛破腹的救人方式,他見所未見。


    如果對方不是若水,他早就毫不猶豫地一掌劈了過去。


    這哪裏是救人,分明是在殺人!


    可是他很快想起在帝都的時候,若水曾經為一名孕婦剖腹取胎,成功地救活了那母子二人。


    當時的場景雖然他未曾親眼得見,但事後周青對若水這種大膽冒險的救人方法讚不絕口,他卻親耳聽到。


    這時他親眼看到若水在自己麵前動“手術”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能夠親眼目睹這樣一個醫術超卓的大夫使用這樣一種神奇的醫術救人,是多麽的幸運。


    此時此刻的若水,在他的眼中看來,已經不僅僅是那個他深深摯愛著的姑娘,而是變成了帝都百姓們眾*譽的神醫仙子。


    她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下凡,用出神入化的醫術來救治蒼生,為大家解除病痛,將人們的生命從閻王爺那裏搶奪迴來!


    小七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情激蕩,思潮起伏,雙手不知不覺地握緊成拳。


    他覺得自己幸何如之。


    竟然能夠擁有她,得到她,陪伴她,終此一生!


    若水卻完全不知道小七心中所思所想,她全副心神都投注在手中的手術刀上,每一刀切下去的力度都拿捏得十分到位,每一刀都精確無比。


    她很快將青影傷口中的腐肉處理完畢,露出粉紅鮮嫩的肌理,然後穿針引線,十指輕柔,飛快地將那一條長長的傷口縫合起來,然後擦去血跡,取出一種透明狀的藥膏,均勻地塗在傷口的縫線處。


    忙完了這一切,她已經出了一頭的細汗。


    這個手術雖然算不上很精細複雜,卻很耗心神。


    對於常人來說,隻要簡單的處理加縫合即可。


    但是青影不同。


    他是習武之人,如果傷口處的經脈沒有對合,那麽就算救活了他,將來他傷愈之後,輕則武功盡失,重則全身癱瘓,比之尋常不會武功的人還要悲慘。


    直到縫合完畢,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手術十分成功!


    一隻手帕從旁邊伸了過來,替她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若水抬眸,正迎上小七關切的目光。


    “小七,他會活過來,不過從現在開始,他一點都不能移動,否則會影響他傷口的愈合,我會一直守在這裏,徹夜不離,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如果一切順利,那麽到明天早晨他就會醒過來,你想知道的事情,明天早上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因為凝香丸的藥效,直到現在,若水都沒有半點疲憊的感覺。


    既然她睡不著,倒不如守在青影的旁邊照顧他。


    這樣她還可以時刻觀察他傷勢的變化,以免有意外的情形發生。


    “不,你去休息,我來守夜。”小七一口拒絕。


    他親眼看到了她的辛苦,怎麽舍得再讓她懷著身孕熬夜照顧青影?


    他萬萬不許!


    若水早就料到他會拒絕,微笑問道:“他需要每隔兩個時辰服一次藥,每隔一個時辰施一次針,請問小七公子可以辦得到嗎?”


    “……”小七頓時無語。


    “那我和你一起守夜,就算我不會施針,但是熬藥,我總可以幫得上忙。”


    小七看到若水的神情就知道無法阻止,她那外柔內剛的性子,他摸得透透的。


    況且,青影受了這麽重的傷,要是不親眼看到他醒過來,他怎麽可能睡得著?


    “也好。”若水想了想,就點頭同意了。


    她提筆寫了一個藥方,遞給小七,道:“你先找人去將這張方子上的藥全都抓迴來,一味都不能少,份量要足,青影的功力是否能夠完全恢複,就要靠這些藥了。”


    小七點頭道:“好,我馬上安排胡大海去辦這事。”


    他喚來胡大海,將藥方交給他,低聲叮囑了幾句。


    胡大海一臉恭敬地連聲答應,心中雖然疑惑不解,卻半句也不敢問出口。


    他掌管庫房多年,見多識廣,對藥材也有幾分研究,見這張藥方上有幾味藥材含有劇毒,而份量要的還不輕,不由臉色微變。


    像藤黃、草烏、附子等藥物都曆曆在目。


    這幾味藥材雖然也都屬於藥材,但都含有不輕的毒素。


    用藥之時,一定要嚴格控製用量,稍稍多出幾厘,就會要了人的性命。


    所以一般的大夫很少敢使用這幾味藥物,就算是用,也隻敢開出少許零星。


    可是這張藥方上這幾味有毒藥材的藥量,都大大地超出了藥用的份量。


    這根本不是一張藥方,而是一張要人命的毒方啊!


    但他在宮中多年,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別說太子殿下隻是安排他去抓一些毒藥,就算是給他一碗毒藥讓他喝,他也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若水看出胡大海臉色有異,笑了笑道:“你以為這裏麵的藥性有毒,就用不得麽?有時候毒藥用得好了,正是救命的良方。毒和藥,本身並無多大的區別,區別在於用它們的人是何居心罷了。”


    青影受傷極重,所謂重病就需要用猛藥。


    比如那一味附子,雖然毒性猛烈,但是用得恰到好處,它卻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奇效。


    隻是這番道理,天下間行醫之人就算有人懂得,卻沒有幾個大夫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色去開出這樣的藥方。


    一般的大夫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有的病症,明明一劑大黃就可治愈,但是大黃的藥性猛烈,醫者怕擔責任,卻會開一些金銀花、甘草之類的溫和藥物,吃不死人,也吃不好人。


    如此不負責任的醫生,若水在現代看得多了。


    到了這個時代,她才發現,天下烏鴉一般黑。


    胡大海頓時一臉汗顏,“太子妃說得極是,奴才孤陋寡聞,今日聽了太子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咱們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簡直給太子妃您提鞋子都不配!”


    “好了,快去抓藥吧,我還等著這些藥救人呢。”若水頗為無奈地擺了擺手。


    這個胡大海辦事穩妥,心眼也細,就有一樣不好,喜歡拍馬屁。


    偏偏她和小七都不喜歡別人阿諛奉承,所以,胡大海的這些馬屁,全都拍在了馬蹄子上。


    胡大海不敢逗留,趕緊告退出去辦事去了。


    “水兒,這張方子裏真的有毒藥?”


    等胡大海的腳步聲走得聽不到了,小七才開口問道。


    若水聞言,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小七,眼底閃過一抹戲謔。


    “怎麽,別人怕我的毒,你也怕麽?”


    “你就算周身是毒,我也不怕!”


    小七認真地道:“從認識你到現在,我沒有看到你用毒害過一個人,你的毒是用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可惜這世上的人都是談毒而色變,以前的我也不例外。水兒,現在我才是真的懂得你了,你就算給我一碗毒藥喝,我也是甘之如飴!”


    “真的?你這話可不是哄我開心?”


    若水眨眨眼,嘴角翹起,笑微微地道:“我這裏就有一顆毒丸,你敢不敢吃?”


    她兩根纖長細白的手指拈著一顆紫黑色的藥丸,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略帶挑釁看向小七。


    “隻要是你給我吃的,我有何不敢?”


    小七看都不看就往嘴裏一塞,然後咽了下去。


    過不多時,他忽然覺得腹內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這把火來勢洶洶,似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灼化了,出其不意,他忍不住“啊”一聲叫了出來。


    “這、這是什麽,為、為什麽我的肚子裏像是著了火?”


    小七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青筋突起,白玉般的臉龐瞬間變得血紅。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兩句是他用了極大的克製力才勉強說得平平穩穩,實際上,他的肚子裏又豈隻像是著了火,他整個人好像都變成了一個烘爐,在熊熊燃燒,就連每根頭發絲都冒出了青煙。


    這種被烈火焚燒的滋味非常痛苦,要不是小七的意誌力驚人,他早就受不住這股熱痛而暈過去了。


    “隻是著了火?有沒有像是置身在洪爐裏,被萬焰炙烤的感覺?”


    若水半點也不覺得奇怪,反而嘻嘻一笑問道。


    小七咬牙切齒地道:“鬼丫頭,你給我吃的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咦,我不是告訴你了麽?這是毒藥啊!誰讓你看都不看就一口吞了下去,現在卻來怪我。”


    若水兩手一攤,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小七不禁氣結,“你又想出什麽花樣來捉弄我?”


    “嘻嘻,這個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說就算是我給你毒藥,你也甘之如飴。小七公子的要求,小女子豈敢不遵?”


    若水笑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伸掌在小七的肩頭輕輕一拍。


    “快坐下運功,我這藥可貴重得很呢,攢了這麽久才練出來這一顆,千萬別浪費了。”


    “……”


    小七登時明白過來。


    他趕緊盤膝坐下,運氣調息,將肚子裏這一團烈火樣的東西運功化解。


    若水並沒有騙他,這顆藥的確是由九種大熱大燥的劇毒之物煉製而成,但是毒性即相生又相克,若水在其中又加入了許多君臣相佐的珍貴藥材,服用之後,如果能運內力將其中的毒性緩緩化解,反而會讓內力大增。


    小七雙眼微閉,全心全意運行內力。


    他所習的內功本就屬於陽剛一路,如果能將這顆藥丸的藥性全部化解,他的功力將大有進益,足以抵得過他平時修煉的半年之功。


    但這顆藥丸雖然珍貴,藥性也是極為猛烈,要不是他內功深湛,早就承受不住這猛烈的毒性而一命嗚唿了。


    若水給他服食這顆烈焰丹,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小七觀察,隻要見他稍有承受不住的跡象,就馬上施金針替他將體內的毒逼出來。


    小七用內力裹住腹內那團烈火,一點點將其化去,每化解一點,全身就舒適一分,那股置身烘爐的感覺逐漸轉化成陽春暖意,四肢百骸中都充盈著這種暖洋洋的感覺,就像是泡在一池溫水之中,從頭發絲舒服到腳趾頭。


    若水見小七長眉漸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便鬆口氣放下心來,知道他已經挺過了最危險的一關。


    小七心無旁騖,專心用功,不覺時辰己過。


    等到他終於將烈焰丹的全部藥性化解,盡數轉化為內力,隻覺全身上下像是流動著一條長河,綿綿密密,滔滔不絕,不禁又驚又喜。


    這一番用功,竟然打通了他身體的三處關隘,讓他功力大進!


    這三處關隘已經困擾了他足有三個月的時間,但他知道自己的內力已經到了瓶頸,需要慢慢積累,才能一鼓作氣衝破關隘,卻是急之不來的。


    本來他以為要打通其中任一一處都需要最少半年之功,沒想到僅僅服了若水的一顆藥丸,居然如同摧枯拉朽般,一連衝破了三處關隘,實在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睜開雙眼,跳起身來,喜得叫了一聲:“水兒!”


    這一睜眼,他不覺吃了一驚。


    隻見晨曦染白了窗紙,外麵已經是紅日東升。


    原來他這一番用功,居然過了整整一夜。


    “水兒!”他忍不住又叫了一聲,一轉頭就看到了若水。


    她正坐在榻邊幫青影施針,聽到聲音,抬眸看向他,微笑道:“你醒啦?感覺如何?我究竟是好心還是歹意,你現在明白了吧。”


    小七又是感動又是慚愧。


    他想起之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和她一起守夜,為青影熬藥,哪知道自己運起功來,竟然全都忘諸腦後,將所有的事都交給若水一個人來處理,怕不是要累壞了她?


    “水兒,我……”他呐呐地看著若水,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種熬藥施針的活兒,你本來就幫不上忙,我給你吃那顆藥丸,就是不想讓你晚上來煩我,嘻嘻,小七,你不會怪我吧?”


    若水眼珠一轉,已經看出來小七臉上的愧意。


    “怪你?我當然要怪你!”小七知道若水這麽說,就是不想讓自己心中歉疚,他上前一步,瞪著若水,“以後再找你算賬。水兒,青影情形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軟榻上的青影臉上,隻見他神色平靜,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胸口一起一伏,唿吸平穩,顯然一夜過去,他已經轉危為安。


    “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沒什麽大礙了。”


    若水微笑著從青影身上取下銀針,然後放入布包收好。


    她說得輕鬆平淡,事實上,這一夜並不像她說得那樣輕鬆。


    青影受的傷極重,她的手頭又沒有現代化的搶救設備,一切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代替。


    在這種情況下,極容易產生並發症。


    青影曾經連續三次生命危急,都是若水想盡了法子,才把他從死神手裏拉了迴來。


    若水知道,隻要青影能夠挺過這一個晚上,他就能平安度過這一劫。


    她已經用盡了全部的救治手段,但她知道,最重要的是青影本身的意誌力,如果他本人有強烈的求生之念,這比什麽靈丹妙藥都管用百倍。


    所以她一邊幫青影施針,刺激他的聽覺感觀,然後在他的耳邊說了一番話。


    她知道青影心裏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小七,一個是小桃。


    他極重信義情義,為了他們,他一定會挺過這個難關,繼續活下去的!


    果然,當她說完不久,青影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動。


    若水頓時大喜。


    “水兒,你真是神醫!青影受了這樣重的傷,我曾經以為、以為……”小七的喉頭哽了一下,想起昨天看到青影時的情形。


    他有若被雷霹一般,整顆心都沉到了地底深處,絕望得想要嚎叫。


    他真不敢想象,要是青影真的離開了,他會怎麽樣。


    “你救活了青影,也等於救了我,水兒,謝謝你。”他握住若水的手,緊緊不肯鬆開。


    “小七公子,你一句淡淡的道謝就完事了麽?我這一夜的辛苦,你要怎麽補償我?”若水懶洋洋地睨著他,似笑非笑。


    “我的所有一切,全都是你的,水兒,難道你還不知麽?你想要什麽?”


    若水掙開他的手,抿了下嘴角,“那些身世之物,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你的一句話。”


    “什麽話?”小七問。


    “我要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不管走到哪裏,都不許離開我一步。”若水看著小七的眼睛,神情極是認真。


    “……”小七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


    她提出這個要求,明顯是要跟隨自己一起去北曜。


    可是,她現在身懷六甲,行動不便,而他的北曜之行極有可能是步步險阻,帶著她一起,萬一……


    但,現在青影受了重傷,無法保護於她。


    難道讓她孤身一人迴去帝都,他就能放得下心麽?


    “好,我答允!”小七思慮再三,終於點了下頭。


    “好,這是你答允的,可不許賴賬!”若水頓時笑顏如花,伸出小指,拉住小七勾了勾。


    這個孩子氣的舉動引得小七笑了笑。


    “你這鬼丫頭,我答允過你的事情,什麽時候賴過賬?”


    “那可說不準。不過都說天子一言九鼎,你是天子的兒子,就算不能一言九鼎,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總做得到吧?”若水眨眨眼,笑道。


    “做得到!”小七慨然答應。


    “你瞧,青影要醒了。”


    若水忽然對著床榻上的青影一指,小七順著她手指瞧去,隻見青影的眼皮微微跳動,然後緩緩張開了眼睛。


    “青影,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傷了你?”


    小七一個箭步跨到榻前,盯著青影的眼睛沉聲問道。


    小七這次前來永淩,並未帶青影同行,就是留他在帝都為自己打探消息。


    花王爺包藏禍心,蠢蠢欲動,還曾經用幽冥花之毒害過父皇,隻不過他反相未露,仍然在父皇麵前裝得是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


    可惜他和若水離開帝都的時候,都沒有抓到花王爺什麽有力的把柄。


    他要想在父皇麵前指證花王爺,缺少有力的證據。


    就連那最能證明花王爺禍心的幽冥花海,也已經被花王爺全部根除。


    他也曾經提醒父皇要警惕身邊最為親近的人,意指花王爺。


    可是聖德帝心地仁善,他始終牢牢記著當年花王爺救他的那一幕,而花王爺的一條左臂,就是在那次的事件中廢掉的。


    這麽多年來,他每每思及此事,對這個手足兄弟都滿懷感激和愧疚之心。


    他登基之後,總是想方設法要補報花王爺。


    但花王爺有如閑雲野鶴般,淡泊名利,隻愛遊山玩水,很少會留在帝都,大部分時間都徜徉在山水美景之中,對昔年往事更是閉口不提,讓聖德帝也無可奈何。


    他了解自己這兄弟的性子,索性由他去了。


    花王爺既然不愛權位,對金銀珠寶也沒興趣,整日隻喜歡賞花賞景賞美人,倒博得了一個風流王爺的雅號。


    東黎女子莫不以能夠結識花王爺為榮。


    因為大夥兒都知道,花王爺雖然喜歡美人,卻隻對最美的姑娘假以辭色。


    他將美人比喻為名花,不但在家裏栽種名品,更將這些貌比花嬌的美人們接進府來,收為姬妾,擁紅偎翠,享盡了人間豔福。


    聖德帝得聞此事,心下稍慰,隻要他兄弟過得開心愉悅,他就放心了。


    所以對於別人對花王爺的說三道四,閑言碎語,他一概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他可以懷疑任何人有異心,但卻從來不曾懷疑過花王爺。


    想當年先帝曾經屬意的儲君人選,並不是他,而是更受先帝寵愛的花王爺。


    但是據說,花王爺卻堅辭不受,執意要將太子之位讓於當年的聖德帝,他的親兄長。


    先帝因為寵愛於他,就應允了。


    後來,先帝駕崩,剛登基不久的聖德帝就遇到了刺客,也是花王爺挺身相救,以一條手臂的代價,換迴了聖德帝的一條命。


    像這樣一位赤膽忠心、舍命相交的兄弟,聖德帝如何會懷疑於他?


    他不但自己未曾懷疑,也不允許旁人對花王爺有些許微詞。


    也正因為小七了解父皇對花王爺的情感,所以一直不敢當麵提及此事,而隻能隱晦地提醒。


    他放心不下,唯恐花王爺會趁自己不在帝都之時,攪起風浪,這才留下青影在暗中打探消息。


    可他沒想到,青影出現的時候,會身受重傷。


    這充分說明了一點,帝都有變!


    “太、太子殿下……”青影看到小七,神情頓時變得激動,一挺身就要坐起來。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隻輕輕這麽一動,牽動傷處,劇痛入骨,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眼前一黑,險些再次暈了過去。


    “小七,先別急著和他說話,他現在情緒激動,這樣會加重他的傷勢。”


    若水取出金針,在青影的人口穴中輕輕刺入,兩根手指提住針尾,輕輕撚動。


    青影這才緩過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對若水輕輕開口道:“多、多謝太子妃。”


    他雖然昏迷不醒,卻一直有潛意識。


    昨夜自己幾次垂危,都是太子妃施展妙手將自己救了迴來,這份大恩大德,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


    但他把感激之情深深埋在心裏,目光隻是在若水的臉上一掠而過,就望向小七,嘴唇微微張開,神情緊張。


    “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就算是天塌下來了,都有我頂著!”小七一字一字地慢慢道,“你盡管說。”


    青影緊張的神情略微放鬆,他動了幾下喉結,終於說了出來。


    “太子殿下,陛下他、他和太後娘娘都……都被軟禁了。”


    “什麽!”


    小七和若水都是大吃一驚。


    “是誰幹的?花王爺麽?”小七握緊了拳頭,目光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青影搖搖頭:“屬下不清楚,我隻接到皇宮中傳出來的消息,是一名死士冒著生命危險從宮中傳送出來的。那是陛下親筆所寫的一封血書,上麵隻有幾個字,寫的是:朕與太後皆被軟禁,求援!那死士剛將血書送到我的手中,就吐血而亡,屬下想多問一句都不可得。”


    “那血書何在?”小七心頭劇震。


    能讓聖德帝寫血書求援,說明事情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但茲事體大,他必須要親眼看到血書才能確認真假,不能單聽青影的一麵之辭。


    這倒並不是他信不過青影,而是擔心青影也受人所欺,別人拿一封假的血書來胡弄於他。


    “血書……”青影慚愧地垂下頭來,低聲道:“屬下辦事不力,前來永淩的途中遇到殺手追殺,那血書……被人搶走了。”


    聞言,小七不由雙眉一軒,抿緊了雙唇,一言不發。


    “屬下犯了死罪,請太子殿下降罪!”青影抬起頭來,就要掙紮著下榻。


    他自然知道這封血書有多重要,可他卻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這是他身為影衛的最大失職。


    “青影,你給我乖乖地躺著不許動!”


    說話的人不是小七,卻是若水。


    她秀眉一揚,俏臉含霜,冷聲道:“我費勁了心力,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關門救迴來,你馬上就一心求死,你對得起我這一夜的辛勞麽?”


    “太子妃,屬下……”青影頓時訥訥地接不上話。


    他垂下頭,不敢和若水的目光相接。


    “天大地大,什麽事情也及不上性命最大,血書丟就丟了,難不成你要為了一封丟失的血書,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嗎?青影,你不過是胸口中了一劍,怎麽腦筋卻糊塗起來?”


    若水說話毫不客氣,可是字字在理,青影無言可對。


    “你要是死了,倒幹脆了,可是我家小桃怎麽辦?難道你讓她這輩子守活寡不行?對了,小桃她在什麽地方?可還安好?”


    青影更是汗顏,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慚愧的。


    “太子妃請放心,小桃她安全得很,屬下把她安置在帝都近郊的一處莊園,那裏十分隱蔽,是屬下置下的一所私產,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若水點點頭,聽青影這麽一說,她就放心了。


    她最擔心的就是,以小桃那麽毛躁的性格,青影又不在她身邊,要是留她在帝都,不知道會惹出什麽事端來。


    青影想得很周到,他沒有將小桃安置在太子府,而是安置在帝都近郊,那實在比太子府安全得多。


    現在的太子府乃是眾矢之的,雖然小七不在,府內的影衛暗衛仍將整座府邸護衛得如同銅牆鐵壁,別人想要到太子府生事,尋常人根本辦不到。


    但那些人隻能防得住尋常高手,萬一要是有武功和小七、墨白等人相若,那這座銅牆鐵壁的太子府,在這樣的高手眼中,也不過是座來去自如的空城而己。


    “青影,你再詳細說說,血書是怎麽被人搶走的,搶走血書的那人,就是打傷你的人,對不對?”


    若水一邊問,一邊取過溫壺,將早就煎好的一劑藥送到青影麵前。


    “別急著迴答,先把這藥喝了。”


    青影點點頭,他說了這會兒話,已經覺得氣虛力弱,兩耳轟轟作響,幾乎要支撐不住倒下去。


    他接過藥碗,大口大口地喝幹,連一個字也不多問。


    “太子殿下,太子妃,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青影服藥之後,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直透胸襟,本來昏昏欲睡的頭腦頓時變得清醒了幾分。


    他定了定神,開始向小七和若水講述起自己的遭遇來。


    “屬下接到了陛下的血書之後,生恐是有人假冒作偽,再三確認了好幾次,的確是陛下的親筆所書。”


    “你為何敢如何肯定那是陛下的親筆?”若水忍不住問道。


    她在現代見多了偽造他人筆跡的事件,就連她自己,都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來。


    青影看向小七,遲疑了一下,見小七點了點頭,才答道:“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曾經約定的一個暗記,陛下的那個‘朕’字,右下角的那一捺向上挑起,隻有宮中出事之時,陛下才會如此書寫。這個秘密,本來隻有陛下和太子殿下方知,太子殿下臨走之間,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屬下。”


    “哦,原來是這樣。”若水微微頷首。


    “你確定那封血書上的‘朕’字一筆,的確是向上挑起?”小七再次確認道。


    “千真萬確!屬下看得非常仔細,那一捺落筆極重,血跡也特別多,不知道那血是不是……”青影突然閉口不語。


    小七心中突的一跳。


    他一直擔心父皇是否是受了傷,所以才會寫下親筆血書。


    “你繼續講!”他沉聲道。


    “是。”青影應道,“屬下拿到血書之後,馬上動身離開帝都。在途中的時候卻接到了太子殿下傳來的訊息,要我速速趕來永淩。我知道太子殿下這邊一定是出了急情,當下更不敢耽誤,我晝夜兼程趕路,夜不交睫,隻想盡快將血書送到太子殿下的手中。這一路上倒沒遇到什麽阻礙,沒想到,卻在兩天前的夜裏,突然出了狀況。”


    “屬下正在趕路,突然頭頂上的樹枝落下一篷積雪,正好打在馬頭上。那馬兒受了驚,往斜刺裏奔出。我心知有異,立即從馬背上飛身而起,隻聽得耳邊響起了一陣‘哧哧’細小不絕的暗器破空之聲,我身在半空,迴頭下望,隻見那馬兒發出一聲悲鳴,摔倒在地,顯然那些暗器全都打在了馬的身上。”


    “我心知不妙,還未落地已經抽出腰間軟劍,厲聲喝問:‘是誰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偷襲,有膽子的給我滾出來!’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啪啪’拍了幾下巴掌,然後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說道:‘青護衛果然好身手,我這暴雨梨花針自練成以來,從未失手過,沒想到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居然一枚也沒打中你,哎,隻可惜了那匹馬兒,白白浪費了我的好材料。’那人的目光落在馬的身上,我順著他的視線瞥了一眼,頓時後背一涼,隻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馬兒摔倒的地方,已經不見了馬的身體,地上流淌著一灘血水,血水中還泡著一個馬頭和兩三個馬蹄子,顯然轉眼間也會被盡數化掉。屬下馬上就明白了,那人的暗器中含有劇毒,中了之後,能迅速將人和動物化為血水。”


    聽到這裏,饒是小七見多識廣,想象當時的情景,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若水卻目光一閃,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還遇到了我的同行本家,這人的毒用得不賴啊,那暴雨梨花針卻是什麽東西?”


    “暴雨梨花針,針如毛牛,全憑機括發射,勁勢強勁,有如雨打梨花,片片零落,端的是厲害無比。”


    小七食中兩指在桌上敲了敲,深思道:“聽說這暴雨梨花針乃是唐門的獨家暗器,傳子不傳徒,傳媳不傳女,隻有唐門最親信的嫡係子孫才會使用,難道說,傷你的那人是唐門中人?”


    他一想到唐門,腦海中登時浮起一個人的影子。


    唐珊瑚!


    自從唐珊瑚中了他一掌被人救走,到現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對唐珊瑚的一條命倒不如何看重,也並不覺得愧疚。


    那唐珊瑚用匕首刺入老八胸膛,血光迸現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


    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殺了她半點也不為過。


    要不是老八的心髒生得偏了位置,那老八現在早就不在人世上了。


    隻是唐珊瑚被人救走,此事讓他十分不安。


    眾所周知,唐門是武林中第一大門派,以毒技和暗器聞名於江湖,這麽多年來巍然屹立,無人敢惹。


    就算是最厲害的亡命之徒、江洋大盜,隻要聽到“唐門中人”這四個字,也要聞風而避,望風而走。


    沒有人敢去惹唐門中人,也沒有人想去惹唐門中人。


    得罪了唐門的人,就意味著這一輩子都別想太太平平地過活了。


    小七雖然算不得是純粹的武林中人,但是他在江湖上遊曆的那幾年,卻聽聞過不少唐門中人報複仇家的一些事跡。


    唐門不愧是第一用毒世家,門下弟子的心腸更是堪比他們所用之毒,報複起人的手段可以說是層出不窮,花樣百出。


    樁樁件件,都可以用“令人發指”這四個字來形容。


    可以說,寧得罪閻王,莫得罪唐門,否則禍患無窮!


    “不過,唐門中人隻是擅於用毒和暗器,他們的武功卻是不值一哂,這麽多年來,除了唐門的掌門人,倒沒聽說唐門出了什麽武功出類拔萃的人物。青影,你的功夫雖然未臻化境,但絲毫不輸於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唐門的人想要傷你,除非用毒,否則決無可能!你說說,傷你的那人,是何形貌?”


    小七本來懷疑是唐家的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昔年唐問天名動江湖,大家畏懼的並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毒技,就算過了這麽多年,唐問天的功夫也不過比青影略高一籌而己。


    兩個人麵對麵地較量,青影就算不敵,也足以自保,絕對不會受此重傷。


    他的傷口正中胸口,很明顯是正麵對敵的時候,受了敵人的兵器所傷,而不是中的暗算。


    “那人的個子不高,體形瘦削,一張臉又瘦又黃,倒看不出多大的年紀,說話的聲音很是尖銳。”青影一邊迴憶一邊描述,“太子殿下,您所料一點不錯,這人的功夫的確不高,他從林子裏走出來的時候,我仔細看過他的腳下,他落足較重,踩得地上積雪簌簌有聲,要不是先前見了他那手暗器功夫,和他針上淬的毒藥厲害,對他有了幾分忌憚之心,不想靠近他身前範圍,我早就一劍割了他的項上人頭。”


    “那後來呢?你是怎麽為他所傷的?可是中了他的毒?”小七皺了下眉。


    聽青影的描述,那人除非用毒,否則絕無可能傷到青影。


    青影臉現茫然,搖頭道:“屬下惶恐,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我見他毒藥厲害,心中暗自提防,那人對我伸出手來,道:‘你從宮裏得來的東西呢?乖乖地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我一聽,心道他果然是為了陛下的血書而來,必是敵人無疑。當下一言不發,長劍挑起地上積雪,化成漫天飛霜向他砸去,我這一劍中運足了功力,這一大片積雪,既可當暗器傷人,也可阻攔他的視線,然後屬下便可趁機脫身。”


    “哪知那人嘿嘿冷笑,右手一揚,也不知道使了什麽物事,飛到他身前的雪霜頓時化為烏有。他冷哼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納命來吧。’說完,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柄奇形怪狀的兵器,像是匕首又不是匕首,鋒刃彎曲,有如蛇身,然後對著我飛身撲來。”


    “我見他來勢並不快,便想閃身避開,哪知道不知道為了什麽,我的雙足竟然牢牢地釘在地上,半分也不能移動,我心中大駭,忙揮動手中的軟劍,想要格擋他這一擊,哪知道右臂也像是失去了知覺般,竟然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手中的兵器,刺進了我的胸膛。”


    “鋒刃入肉,我隻覺胸口一陣劇痛,突然之間,我的力氣好像恢複了,當下含胸一縮,避開了開膛剖腹之險,雙足用力點地,騰身後躍,總算是沒有當場把命送在這人的手上。我知道受傷不輕,不敢再繼續逗留,飛身上樹,迴頭望向那人之時,見他並未追來,隻是仰起頭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獰笑,舉起手中兵器,對我得意的晃了晃。”


    “那兵器上挑著一封信箋,正是陛下親筆所寫的血書,我心中大急,有心想要撲下去搶奪,可我身子一動,頭腦就一陣發暈,險些栽下樹去。我知道自己失血過多,忙伸指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血,那人撕開信封,看了幾眼,冷笑不絕,隨手一晃,就將陛下的血書燒成了灰燼。他唿哨一聲,從林中喚出一匹馬來,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他一眼也沒看向我,顯然是認為我中了他那一劍,必死無疑,根本已經當我是個死人了。”


    小七不由點了點頭,他親眼見過青影胸口的傷痕,那傷口極深,而且皮肉外翻,對方的蛇形兵器比尋常的匕首傷害更大。


    就算是自己,胸口中了這樣一劍,也很難保全性命。


    “我見那人騎馬走遠,不由鬆了口氣,當下身子一晃,跌下樹來。隻要那人再多呆上片刻,我就堅持不住了,眼前陣陣發黑,全身沒了半點力氣,當下掙紮著從懷裏摸出一顆藥丸,服了下去。這顆藥真是神奇無比,我服藥之後,隻覺力氣漸複,胸口的傷處也不那麽疼了,當下胡亂包紮了一下傷口,就向永淩趕來。太子殿下,屬下的這條性命,全是太子妃所賜,這藥丸是太子妃在帝都的時候送給我的,讓我關鍵時候保命所用,說來慚愧,太子妃將藥丸送給屬下的時候,屬下心裏並不相信,可現在,屬下是真的信了。”


    小七聞言,看向若水,伸出手給了她緊緊的一握。


    要不是若水留給青影的那顆保命靈丹,他就永遠也見不到青影了。


    他眼中滿含著感激之情,卻並不說出口來。


    若水卻瞅著青影,若有所思道:“你說那人身材不高,體型瘦削,聲音尖銳,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是個男人,而是個女子?”


    她此言一出,小七和青影都是一愣。


    青影仔細迴想了一下,搖頭道:“屬下分辯不出,隻是看他的麵目,又黑又黃,倒的確像是塗過易容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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