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博今道:“沒媽也沒我了。我從小是我媽拉扯大的。” 常鎮遠道:“有。跟別人的爸廝混,也和沒有一樣。” 淩博今心底訝異,有點分不清楚這是他臨時編的還是真的。 大哥更樂了,“那你怎麽長大的。” “錢。”常鎮遠道,“一個人隻要有錢,總能長大的。” 大哥拍大腿道:“好,說得好!這年頭就是要有錢,房子女人車,要什麽有什麽!老實說,我魯陽光沒別的,就是對自己兄弟特別好,掏心挖肺的好,你們要是真心跟我,我一定不虧待你們。但醜話說在前頭,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叛徒,沒種!一種是臥底,沒心沒肺!要是你們跟了我以後有什麽對不起我的,那對不起,不管你爸你媽死沒死,他們都和死人沒區別了。我是大老粗,但我說話算數。” 淩博今道:“大哥你放心,我們兄弟出來就一個願望,就是出人頭地,混個人樣出來,讓當初小瞧我們的人都大跌眼鏡!” “好!”魯陽光猛地站起來道,“我實話實說,前陣子出了點事,我這邊人手有點緊,所以才臨時找新的,下頭原本有別的人選,但那些都是有案底的,我現在要兩個清白幹淨的人,你們以前犯過什麽事兒沒?” 淩博今搖頭。 常鎮遠遲疑了下道:“偷過東西,但沒被抓到過。” 魯陽光哈哈笑道:“那更好,說明你身手靈活運氣不錯。你們一會兒填份資料,然後迴去等消息,有什麽事情我會聯係你們。” 二哥帶著他們去填表格,上麵寫著姓名、身份證號碼、地址、父母住址、聯係方式等等。常鎮遠一看,眉頭就皺起來了。 淩博今填了一半道:“喲,哥,身份證號碼最後幾位記不起來了,我能不能拿迴去填?” 二哥道:“拿迴去送過來麻不麻煩?這樣吧,先填你記得的。” 兩人填完,淩博今還看了眼常鎮遠的,然後發現他填的家庭住址異常眼熟…… 從別墅出來,淩博今坐上常鎮遠的車,兩人慢慢地駛離魯家村。 淩博今道:“師父,你填的那個地址我記得好像在捉住冰爺的紡織廠那一帶。” 常鎮遠道:“是拆遷樓。”他還上門征用對方的窗戶來盯梢。在填寫家庭住址的時候他腦海中上過三個家庭住址,莊崢的,常鎮遠的,還有那戶人家的,想了想,還是選擇了第三個。 “哦。”淩博今臉朝著前方,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著,打量常鎮遠的臉色,“今天是臨時出的事。老蔣帶我去魯家村的時候沒說可以多帶一個人,到那裏我才聽到魯應輝對他說再找一個。我想這種機會不容錯過,就故意打電話給頭兒,裝作找人過來的樣子。當時魯應輝和老蔣都在旁邊,我不好明說,沒想到頭兒把你叫過來了。事情太緊,沒法事先套招,旁邊一直有人盯著,廁所旁邊是廚房,一直有耳朵,我不能說太多,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常鎮遠置若罔聞,繼續開車。 淩博今突然笑道:“我進警局以後,好像一直過著007一樣的生活。唉,要是有詹姆士一樣的豔福就好了。”他順口一說,原本是想調節氣氛,不料話出口之後,卻讓車內氣氛更僵硬了。 車並沒有開迴警局,而是在紡織廠對麵的那幢拆遷樓停下了。 常鎮遠帶著淩博今上樓,然後在門前掏了半天的鑰匙。 門自動從裏麵開了,林平安驚訝地看著他們。 常鎮遠一聲不吭地推開他走進去,淩博今故意擋住林平安的身影,從遠處看就像是常鎮遠自己開門進屋似的。 “你怎麽又來了?”上次見麵的經曆實在算不上愉快,以至於林平安一見常鎮遠就頭大。 常鎮遠道:“來看看你。” 林平安鬱悶道:“我們沒這種關係吧?上次的事兒我已經去投訴過了,你可別來了。” 常鎮遠道:“你們什麽時候搬家?” 林平安道:“你想幹什麽?” 常鎮遠道:“租房子。” 林平安道:“我沒打算搬呢。” 常鎮遠道:“我給你房租,你可以和你太太租更好的房子。” 林平安瞪著他,“這次你們警察又打算幹什麽?”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活在安分守己規規矩矩的世界裏,像槍聲震天血流成河這樣的場景都隻在電影和電視裏見過,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那麽近距離地看到槍戰。雖然後來犯人據說是被警察帶走了,但誰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為了安全起見,他在丈人家住了半個月確定風聲已經過了之後才搬迴來。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陰影無疑是存在的,有時候看著那個已經風平浪靜的廢棄紡織廠,他耳邊都會響起槍聲。好不容易他和妻子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平靜了一點,這個為他們家帶來噩夢的始作俑者竟然又來了! 常鎮遠道:“我想住在這裏。”填住址的時候,他腦海中閃過三個家庭住址,莊崢的,他現在住的,還有這裏。不知道為什麽,常鎮遠之前住的小區總讓他產生一種不願意再迴憶的厭惡情緒,以至於他填寫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三種。 林平安道:“為什麽?” “或許,溫馨。”常鎮遠環視客廳。 林平安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你不再惦記我的房子?”他無奈了。他說的理由實在假的可以,如果又小又擠就是溫馨的話,他應該去擠狗窩。 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淩博今已經借用了下廁所,順便打了個電話。劉兆對這些出人意料的發展顯然也很吃驚,“對了,你的地址填在哪裏?” 淩博今道:“我隨手填了個招租廣告上的房子。”搬到大頭家沒多久就知道大頭打算結婚的消息,他一個單身男人當然不好意思夾在新婚夫婦中間,所以識相地早早關注起這方麵的信息,還去看過兩家,沒想到竟然用上了。 劉兆想了想道:“你把你們填過什麽資料報給我,我幫你們去圓。至於林平安的房子,還是要經過主人的同意,如果他執意不肯,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林平安最終沒同意。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遭遇過一次就不想再遭遇第二次。 劉兆對常鎮遠道:“你就不能往下寫一樓嗎?”林平安樓下的人家已經搬走了,隻是位置不夠高,看不到紡織廠全貌所以上次才沒有被考慮。 常鎮遠道:“如果我當時能想到這麽多,一定能想起你家地址。” “……”劉兆道,“聽上去一點都不好笑。林平安我會和他溝通的,那個魯陽光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估計會派人摸你們倆的底。” 常鎮遠道:“有車跟蹤我們,直到進了林平安家才走。” 劉兆頭痛地按著額頭,“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幹嘛把不相幹的人扯進來?” 其實常鎮遠自己也解釋不清自己當時怎麽想的,隻是填寫的時候下意識地寫了那個地址,那間與小時候房子有點相似的家。 “那你父母的地址是假的吧?”劉兆問道。 常鎮遠道:“真的。” “什麽?”這次不止劉兆,連淩博今都訝異地看著他。 常鎮遠道:“不過,是我莊崢父母的。” “……”劉兆不知道該說什麽,“你怎麽會有莊崢父母家的地址?” 常鎮遠道:“在檔案室裏看到的。”那地址的確是真的,不過過期了將近十年。 一個普通的警察會記住一個黑勢力老大父母的住址? 劉兆看向他的目光全是探究。這個常鎮遠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團了,比如三十三號倉庫的位置,比如殺死趙拓棠的精準一槍……他知道自己應該追查下去,可總有一個聲音阻止他。目前常鎮遠所作的一切並沒有對警隊造成任何損失,反而帶來了很多好處,那為什麽……不讓他繼續下去? 或許是這一點自私,讓他縱容常鎮遠至今,“和尚,給阿鏢說說這件案子吧。” 第88章 “逃之”夭夭(七) 淩博今道:“侯元琨一共有三個得力助手,兩個義子,陳強富,羅魁,還有一個就是他妻子的外甥,魯陽光。毒品這一塊原本是陳強富負責,陳強富在出事自後,羅魁和魯陽光為這個明裏暗裏爭了好幾迴。侯元琨原先是想交給羅魁負責的,不過趙拓棠出事之後,他們在毒品市場的占有份額一下子增加不少,所以侯元琨分出一部分交給了魯陽光。” 常鎮遠道:“為什麽招人?” 淩博今道:“據說是侯元琨的命令,不許任何有案底的人負責這一塊兒。” 劉兆道:“我記得魯陽光曾進過監獄?” 淩博今道:“故意傷害罪,三年。” 劉兆冷笑兩聲道:“看來侯元琨這次真是拿多了燙手。” 淩博今撓頭道:“其實有一點我不太明白,趙拓棠剛死,現在風聲最緊,侯元琨為什麽這麽迫不及待地動手?這不是撞槍口嗎?” 劉兆衝常鎮遠投去一眼,“你覺得呢?” “如果侯元琨真的接手了趙拓棠的舊線,那麽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漂漂亮亮地合作一次。不然怎麽能夠讓其他合作者信服?”常鎮遠對那些合作者的心性最是了解,個個都唯利是圖,就像當初的他一樣。可以想象,當初莊崢的合作者如果也遭遇到趙拓棠的事,那他第一反應絕對不會是了解趙拓棠的死因或者送一束鮮花哀悼,而是抓緊時間尋找新的合作者。侯元琨在毒品市場上一直都屬於小打小鬧的角色,以合作的對象來考量,並不是什麽好人選,所以侯元琨必須要做點什麽來證明自己,不然趙拓棠留下的舊線合作者一定會轉而選擇其他城市發展成熟的合作者。 這讓他想起趙拓棠和冰爺的合作,那時的趙拓棠也是逼不得已,但他巧妙地利用了冰爺的敵對關係策劃了一場請君入甕的把戲,如果最後不是他衝動地想要親自幹掉淩博今,那麽,說不定他才是那個坐在辦公室裏笑到最後的人。 侯元琨呢? 作為同城的老對手,這隻老狐狸又會用什麽樣的手段在這樣一場疾風暴雨中駕駛孤舟衝破驚濤駭浪? 他很期待。 對常鎮遠的迴答,劉兆露出譏諷的表情,“典型的要錢不要命。” 淩博今道:“趙拓棠上次不是故意把冰爺送進了我們的包圍圈嗎?這次侯元琨會不會故技重施?” 劉兆哭笑不得,“難道你覺得侯元琨會是我們警方的臥底?” 淩博今吐了吐舌頭道:“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假設。” 劉兆突然想起一件事,皺眉道:“對了,你下個月不是要請長假迴家嗎?現在當了臥底怎麽走?” 常鎮遠笑眯眯道:“你可以不批。” 劉兆道:“廖秘書親自打的電話,我還拍了胸脯的。” 常鎮遠道:“如果局長不批的話……” 劉兆低咒一聲,“要不你先把機票訂了吧。侯元琨既然對這件事情這麽重視,肯定會好好考察一番。我看魯陽光沒那麽早用你們。” 常鎮遠打了個哈欠站起身往外走。 劉兆道:“你去哪兒?” “迴家。” “哪個家?” 常鎮遠被問住了。 劉兆拿起桌上那張記了他們隨手填寫的地址的紙,搖頭道:“你們先在這裏坐著,我去幫你們辦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他一走,辦公室就隻剩下淩博今和常鎮遠兩個。 常鎮遠閉目養神。 淩博今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對於常鎮遠突然對他告白,說實話,他內心受到的衝擊簡直無可形容。之前他還偷偷想過要是王瑞向大頭表白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大頭是否會同意,如果同意的話他們以後會怎麽樣,如果不同意的話兩人還會不會迴到師徒或者朋友的關係等等,可真的輪到了自己,他又希望常鎮遠並沒有衝動地走出那一步。因為他發現那一步一旦走出去了,想再迴到師徒朋友關係純屬扯淡。 這實在是一種很微妙的變化。 就好似他以前看到常鎮遠,會非常清晰地將他定位在師父和朋友這個位置上,可是當常鎮遠邁出那一步之後,他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顯然也被挪移了,被挪移到一個複雜得難以敘說的位置。 說常鎮遠是師父,他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吻。說他是朋友,他會想到那番表白,可是說到其他……男人和女人終究是有區別的。欣賞女人評價女人,甚至偷偷衡量這個女人是否適合自己是男人的本能之一,活了這麽久他沒少做這種事,單身至今是因為始終沒有遇到一個他覺得適合自己的。所以和一位女性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已經是他腦海中固定的模式,可現在,固定的模式被打破了,就好像有人將一加一等於二的公式拆得四分五裂,非要加一些打破固定思維的數字進去,以至於超出腦袋所能承受的思考範圍,變成當機狀態,然後強迫性地開啟了保護模式。他努力將這些讓心情和頭腦變得混亂的事情鎖在平時思考不到的位置,以便保持心情的平靜。 這種保護模式在平時是有效的,尤其是工作的時候。他可以非常坦然地麵對常鎮遠,不帶一絲雜念,可是一旦脫離工作狀態一對一地麵對常鎮遠,他的保護模式就失靈了。 就像現在看著常鎮遠的睡顏,他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嘴唇,然後迴憶起那一吻……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迴味還是在哀悼那個逝去的初吻,不過有一點倒是讓他很意外,他沒想到常鎮遠的舌頭竟然是涼颼颼的。 淩博今正想得入神,一抬眼卻發現常鎮遠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正默然地盯著他。 其實常鎮遠原本不打算和他對視的,但是淩博今的目光實在太赤裸裸的,那種肆無忌憚地打量讓他想當做不知道都不行。 “你想說什麽?”常鎮遠問。盡管他用了不耐煩的口氣來掩飾,但是心裏還是帶著幾分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