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斷腿是件多麽麻煩的事情,至少比腦袋撞一下麻煩得多,至少那時候淩博今能夠自己上廁所。常鎮遠牢牢地記得第一次用尿壺上廁所的尷尬,周圍都是病床,他們都不是聾子,都能聽到流水聲。最重要的是,尿壺最後是被淩博今拎走的。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迴避著淩博今的目光。 淩博今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每天上班下班來醫院看他,風雨無阻。時間一長,他幾乎要懷疑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對這件事,連大頭都忍不住感慨,“你小子到底是積了什麽德,遇到個這麽好的徒弟?” 常鎮遠下意識地反駁道:“他沒你徒弟會做菜。” 大頭聽了連連搖頭,“沒良心,你也太沒良心了。人家給你當了二十四孝徒弟,鞍前馬後,你還嫌棄這嫌棄那,你說你對不對得起他?” 常鎮遠道:“就事論事。要換你躺在這裏,王瑞也會這麽幹的。” “省省吧。那小子哪來和尚的耐心,就做飯吧,還不到幾天就怨聲載道了。”大頭頓了頓,又誇起徒弟來,“不過做菜的手藝的確沒話說。哈哈。”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大頭突然接了個電話,眉頭越皺越緊。 常鎮遠等他掛了電話才問道:“局裏有事?” 大頭道:“還能什麽事,就是那個副市長的外甥搞風搞雨,我先迴去探探情況,你好好養病,別多想。” 常鎮遠早猜到廖秘書會有所行動,按捺到現在已經出乎他的意料,隻是不知道廖秘書的棋是否會如他所想的那樣走。這些天他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就將身邊的人逐個想了一遍,還用各種標準做了分類:有信任程度分類,提防程度分類,可利用不可利用的分類等等。 就目前而言,綜合分數最高的是大頭和淩博今。 大頭是因為他性格相對單純爽直,沒什麽心機。 淩博今則是他最近的表現實在太突出了,突出得讓人無法忽略。畢竟事實勝於雄辯,無論他心裏如何埋汰他,抹黑他,他總是能用更多的行為讓自己變得閃閃發亮。 有時候常鎮遠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是徐謖承,也許自己真的會把他當做自己的徒弟傾囊相授。 可是,這種如果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即便現在這個人叫淩博今,但那張臉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勾起他對徐謖承開槍那一幕的迴憶。他有時候想,如果他當時不是死在徐謖承的手裏,而是被徐謖承收集證據送進監獄死在刑場上,也許他還不會這麽恨他。因為那時徐謖承盡的是一個警察的責任。可事實上,徐謖承是親手用槍毫不猶豫地殺了他,毫不猶豫!自己當時在表麵上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說明在徐謖承心中,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危險人物,是一個目標,是一個敵人! 這讓他在感情上太難接受。 常鎮遠深吸了口氣。 每當淩博今對他好一點兒,他就會將這件事拿出來反複提醒自己。或許這一次,淩博今再也不會變成徐謖承,但是他的記憶他的遭遇他的感受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或許對現在這個淩博今並不公平,可這世上又有什麽是絕對公平的呢?都是從自己的角度看問題罷了。國與國之間尚且如此,人與人之間又有什麽例外。 想到徐謖承就不免想到趙拓棠。 他現在最煩躁的事就是不能用郵箱,魚餌撒下去了,魚鉤放好了,眼看魚要上鉤,釣魚的人跑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令人蛋疼? 想到這裏,他不免又對那三個已經進去了的兄弟進行一番極富內涵的問候! 護士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常鎮遠正皺著眉頭異常不爽的模樣。她這幾天為了淩博今故意與常鎮遠等人套近乎,已經取得了初步成果,知道他們都是公安,淩博今是單身,綽號和尚,常鎮遠和淩博今住在一起等等消息。所以,為了進一步走進淩博今的生活,她用非常關切地口吻詢問常鎮遠是否感覺哪裏不舒服。 常鎮遠望著她,心中一動,問道:“醫院哪裏能上網?” 護士愣了下,“上網?” 常鎮遠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上網。” 護士道:“你可以找淩博今幫你啊。”出於對人的好感,她在說到淩博今三個字的時候,聲音帶著微微顫抖。 常鎮遠道:“是份私人郵件。” 護士想了想道:“你等等,我幫你想想辦法。”她說完就走了出去。 常鎮遠對護士和淩博今之間小小的曖昧看在眼裏,知道她既然這麽說肯定有把握,所以放心地躺在床上。 過了會兒,就看到護士拿著一個手機進來。她遞給他道:“這個手機能夠上網收發郵件,你會用嗎?要是不會,我找人來教你。” “不用,我會。”常鎮遠來了精神。 這個時候手機上網還不像後來那麽普遍,流量費也貴,所以也不耽擱,飛快地登錄郵箱,果然有一封未讀取的郵件。 他點開郵件,就看到魚果然上鉤了。針對上次他提出的分成要求,趙拓棠爽快地答應了。 一九開。你一,我九。怎麽聯絡? 從數字上來看,一九開似乎分給常鎮遠的份額不多,但毒品的利潤超高,以常鎮遠目前“知情人z”這種隻能看出危害看不出貢獻價值的身份來說,這已經是相當優厚的待遇。 隻是一九開是個相當微妙的數字,不多不少,讓人看不出趙拓棠究竟是真心合作還是虛晃一槍,打算把他引出來做掉他。 “你好了嗎?”護士見他自顧自地發呆,稍感不耐煩。 常鎮遠迴神,迅速退出郵箱,將手機還給她。 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在他腦海裏勾勒出雛形。 晚上,劉兆買了盒披薩來看他。 常鎮遠原本對西餐並不感冒,但長時間沒吃,竟也有點想念,一大盒的披薩他一個人吃了大半,留下兩塊和淩博今和王瑞解決了。 劉兆摸著他那條打了石膏的腿,笑嗬嗬道:“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習慣?”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腿不習慣。 常鎮遠連敷衍都懶得敷衍。 劉兆迴過頭道:“你好好休養,局裏的事別操心,有大頭他們在呢。” 常鎮遠道:“局裏有什麽事要我操心的?” 劉兆笑罵道:“沒良心的!難道這麽多天不迴局裏,一點想念都沒有?” 常鎮遠道:“我又不算工傷,病假要扣錢的,有什麽好想的。” 劉兆拍了拍他另一條腿,“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你這麽市儈呢?” 常鎮遠道:“你沒給我貪汙的機會。” 劉兆笑得直搖頭。 王瑞也難得看到帶著點無賴氣質的常鎮遠,不由多瞄了他幾眼。 劉兆道:“明天可能組織上會派人過來問問獵雁行動的情況,你不要擔心,照實說就行了。” 果然來了。 常鎮遠倒真不擔心。不說他背後還藏著常父的背景,即便沒有,上頭還有童震虎頂著,輪不到他出頭。 劉兆又坐了一會兒才走。 他走後,王瑞就催著淩博今迴家。 常鎮遠對淩博今道:“我今天和醫生說了,打算明天出院。” 淩博今訝異道:“這麽快?” 常鎮遠道:“醫院的味道我聞著難受。” 淩博今聽他做了決定,也不勉強,拿著麵盆道:“我幫你打壺熱水擦擦身?” 常鎮遠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王瑞,眉頭微蹙,“不必。反正明天出院,迴家再說。” 王瑞道:“隊長不是說上頭明天會派人過來嗎?” 常鎮遠道:“我打發他們走了在出院。” 打發這支臨時組成的檢查團倒不是一件難事。 他們來的時候還帶了一隻小水果籃,很不起眼,兩三個蘋果和橘子,放在兩巴掌大的床頭櫃上都顯得很局促。但到底是表達了組織上的關懷,常鎮遠也隻有僵著張笑臉收了。 檢查團問起追捕撞人逃逸那小子的過程。 常鎮遠一五一十地說了。 檢查團臨走時,有個人問得十分有意思,他問:“你覺得你那個時候算是見義勇為還是執行公務呢?” 常鎮遠道:“服從命令。” 那人笑了。 當晚,淩博今來幫他收拾東西辦理手續出院。 常鎮遠這幾天已經試過用拐杖行動,雖然不太方便,但不用時時刻刻走到哪裏都被人盯著,總算有了點私人空間。 兩人坐上出租車迴家。經過一樓,就被大頭連拖帶請地拉進屋裏。 王瑞準備了個火鍋,熱氣騰騰。 大頭拎著啤酒喜氣洋洋,“出院這麽大的事怎麽能一點表示都沒有,來,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王瑞邊準備調料邊嘀咕道:“我們那兒出院要跳火盆的。” 淩博今看了眼常鎮遠包得嚴嚴實實的腿,笑道:“心意到就行了。” 大頭接口道:“是啊。阿鏢出院是出院了,但還是傷殘人士的一員嘛,要是跳個火盆又把自己跳迴醫院去了,那不是糟糕了嘛。” 常鎮遠夾了一筷子生菜給他,“吃。” 大頭道:“還沒煮呢。” 常鎮遠道:“你嘴巴夠毒了,煮不煮都一樣,吃不死你的。” 大頭憨笑。 四個人邊聊邊吃,不免說到檢查團的事。大頭道:“這個世道,那人要不和副市長沾親帶故,說不定早就有人送錦旗過來了,哪會這樣查來查去?” 王瑞道:“他們愛查不查,反正撞人的事鐵板釘釘的,好幾個目擊者,我就不信那小子這樣都能糊弄過去。要真糊弄過去,我就不當警察了!” 淩博今夾了個肉丸給他,“別光顧著說話,吃東西。” 大頭道:“我看他們不是想翻案,是想拉人下水。” 常鎮遠晃著杯子,淡然道:“不是說童震虎也有背景的嗎?” 大頭道:“有是有,那肯定硬不過副市長。唉,也難說,你說副市長拖人下水也沒好處啊,反倒得罪一批人,還背上個徇私的名聲。” 王瑞道:“當官的心思誰說的明白。” 話題越說越掃興,淩博今就另起了個話頭,說了個笑話,眾人嗬嗬一笑,這件事就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啤酒不醉人,但容易上廁所,常鎮遠喝了兩杯,肚子就有了感覺。 他拄著拐杖往廁所方向走,大頭正要站起來,就看到淩博今搶先一步扶住他道:“廁所地滑,我送你去。” 常鎮遠剛想拒絕,就聽大頭嚷道:“對,你帶他去。我今天剛擦過地磚,還是濕的,萬一滑一下,又得迴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