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京城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殿下。”太子妃袁氏帶著一家子到宮門口迎了。 “愛妃請起。”孟則知虛扶了她一把:“孤在外這兩個月有勞愛妃了,宮裏一切可都還好?” “迴殿下的話,宮裏一切都好。”袁氏輕聲說道,臉上掛著得體的笑,看起來端的是溫柔賢惠。 “父親。”今年虛歲五歲的秦舒誌一把抱住孟則知的大腿,仰著腦袋,興高采烈:“您不是說會給我帶禮物迴來嗎,禮物呢?禮物呢?” “你呀,心裏就惦記著禮物……我已經讓薈萃把東西都送去你的住處了,你迴去就能看見了。”孟則知一臉和煦,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他彎腰捏了捏秦舒誌和袁氏像是從一張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的臉:“鬧鬧好像又胖了不少,再胖下去就該和靖江王家的老四一個樣了。” 鬧鬧是秦舒誌的小名。 “才不會呢,母妃你看,父親又嚇我。”說著,秦舒誌轉頭向袁氏抗議道。 “你呀。”袁氏一臉無奈:“好了,別鬧你父親了,他趕了兩天的路,也辛苦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孟則知:“殿下,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不妨先沐浴更衣,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 “也好。”孟則知點了點頭,收迴放在秦舒誌身上的目光。 很可愛的一個孩子, 隻可惜了,不是前身的種。 事情要從天命帝那一輩說起。 前文說了,天命帝出身寒門,原是唐末五代十國後漢一縣令。 而前身生母孝肅楊皇後則是出自弘農楊氏。 孝肅楊皇後原本是有未婚夫的,對方是隴西李氏的繼承人,兩人既是聯姻,有過接觸之後也算情投意合,還曾傳出過一段郎情妾意的佳話。 隻是因為後來隴西李氏投效了弘農楊氏的死對頭,對方轉眼就娶了死對頭家的女兒,楊李兩家聯姻隨即破裂。 後來局勢越來越亂,弘農楊氏為求自保,再三斟酌之後,決意和天命帝聯姻。 弘農楊氏需要天命帝的軍隊保護,天命帝需要弘農楊氏為他招攬天下讀書人,兩家一拍即合。 巧的是,天命帝正好又是弘農楊氏死對頭的宿敵。 然後不知道怎麽的,這場聯姻就被傳成了李家失信,孝肅楊皇後因愛生恨,這才選擇了嫁給天命帝,為的就是報複李家。 這話傳的有鼻子有眼,讓人不想相信都難。 沒有那個男人會喜歡妻子心裏想著另一個男人。 這是天命帝心裏的第一道坎。 天命帝心裏的第二道坎就是封夏柳的死。 雖然他知道孝肅楊皇後當時的決定再正確不過,可他還是忍不住的會想,如果當年孝肅楊皇後沒有把所有的護衛全都調去她的院子,是不是封夏柳就有可能不會死。 天命帝薄情又多情。 前身算起來也就比三皇子秦時大了那麽一歲。 他十六歲大婚,娶的是汝南袁氏的嫡女,後來又陸陸續續的收用了七八個妾室,到現在膝下共有五子四女,秦舒誌是他唯一的嫡子,行四。 秦舒誌的親生父親可不正是三皇子秦時。 十六歲的袁氏和十五歲的秦時相逢於護國寺,兩人一見鍾情。 秦時想娶袁氏為妻,袁家想把袁氏嫁給前身,以便於進一步把前身拉入世家的陣營。 汝南袁氏和陳郡謝氏並為世家的中流砥柱。 天命帝拒絕了秦時的請求,一是因為不想秦時和世家沾上關係;二來,袁家勢大,娶了袁氏,秦時就算是想韜光養晦都不行了。 就這樣,前身娶了袁氏。 秦時娶了季家女。 袁氏嫁給前身幾年都沒能懷上孩子,倒是季氏,進門不過一年就給秦時生下了一個兒子,天命帝為他取名秦舒恆。 因為是秦時的第一個兒子,又是嫡子,所以秦時平日裏對這個兒子嬌慣的很,這也就養成了對方無法無天的性子。 天命十六年,秦時十八歲生辰,前身率一眾兄弟前往睿王府參加秦時的冠禮,沒成想外出透氣的功夫正好撞見秦舒恆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用鞭子抽打下人,眼看著那下人的臉已經皮開肉綻,秦舒恆卻依舊不肯停手,前身心有不忍,便出聲喝住了秦舒恆,豈料對方不僅不肯停手,還嫌棄前身多管閑事。 前身心中不快,正想替秦時好好教訓教訓他,結果還沒動手,就被對方一腦袋撞在大腿上,當時正值天寒地凍,天上又下著小雨,地麵上可不就滑的很,前身一個沒站穩,摔進了池子裏,偏偏在場的人又都不會水,等到侍衛聞聲趕到的時候,前身已經嗆水暈了過去。 大喜的日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秦時都要給前身和文武百官一個交代,他當場就抓起秦舒恆打人的鞭子狠狠的把他抽了一頓。 許是他下的手太狠,當天晚上,秦舒恆就發起了高燒,沒過幾天,人就沒了。 這是天命帝心底的第三道坎。 正是因為這三道坎,他毫不愧疚的把前身推上了炮灰的位置。 秦時也理所當然的把這份仇記在了前身身上,不敢光明正大的把仇恨發泄出來的他毫不猶豫的給前身戴上了一頂綠帽子。 這也就是為什麽,明明秦時已經廢了,且膝下隻有三個女兒的情況下,天命帝依舊選擇扶持秦時的主要原因了。 為此,前身發布的主線任務就是複仇,功德獎勵八千點,任務完成度依他的滿意程度而定。 孟則知摸了摸天靈蓋,說真的,他現在特別懷念上一個世界的禿頂。 沒過多久,謝見澤傳來消息,說是他讓他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孟則知特地挑了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去了他家。 不是謝家,是謝見澤為了方便上下班專程在翰林院旁邊置辦的一套宅子。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睿王。”孟則知捏著謝見澤遞給他的那一遝厚厚的信筏,渾身顫抖不已:“秦時。” “殿下。”看見孟則知的模樣,謝見澤擔心不已。 “真是孤的好父皇啊。”孟則知兩眼充血。 他大手一揮,手裏的信筏瞬間化作漫天雪花,飄落了一地。 光憑謝家的本事,怎麽可能查的這麽清楚,顯然,這是天命帝故意透露給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 孟則知抓起手邊的茶碗就往地上摔去,砰的一聲脆響,瓷片碎了一地。 “二十年父子之情,到頭來竟然隻是一場笑話。”他仍覺得不解氣,拔出腰上的長劍就往桌子上砍去:“父皇,你好狠的心呐!” “殿下,”一看孟則知竟然動起了長劍,謝見澤也是急了,他唯恐孟則知傷到自己,手忙腳亂的抱住他:“殿下,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還沒走到最後一步嗎?” “你知道什麽?”孟則知情緒異常激動,他試圖掙開謝見澤的束縛:“放開孤……” “殿下。” 孟則知根本就不聽他的勸,直到謝見澤一咬牙,對準他的嘴角親了下去。 孟則知動作一滯,持劍的手高舉在半空中,粗喘著氣,兩眼緊緊的盯著謝見澤。 謝見澤鬆開他,兩眼通紅,他扯出一抹笑:“殿下,還有我呢。” 說著,他又踮著腳湊上來親了親孟則知的唇角。 孟則知毫不猶豫,當即把人抱起來,一手掃開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把人放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孟則知:這不就又睡到了媳婦了嗎(攤手)?第146章 驟雨初歇。 謝見澤趴在孟則知身上,輕喘著氣, 渾身癱軟無力, 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這一刻, 他的心情無比的平靜,之前的彷徨、忐忑、遲疑……都化作了過眼雲煙。 他認命了。 為了一個攏共也沒見過幾麵的男人。 如飛蛾撲火一般, 明知道沒有未來。 孟則知心滿意足,右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謝見澤身上遊走著,光滑細膩的觸感叫人愛不釋手。 素了幾十年, 終於又能大口吃肉了, 而且還是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調節好情緒, 孟則知突然開口,打破了午後的寧靜:“孤記得, 編修曾對孤說過, 父皇不是唐太宗, 孤亦不是湣太子。” 聽見這話, 謝見澤驀地睜開眼,麵色巨變, 他直起身體, 正對上孟則知眼底的偏執和瘋狂, 他失神說道:“殿下——” 他的意思,分明是要學湣太子謀反。 孟則知看著他,一臉恍惚, 呐呐說道:“孤已經沒有退路了。” 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他一字一句:“孤已經沒有退路了!” “殿下。” 看著他一臉戾氣不複往日溫文爾雅的模樣, 謝見澤心疼不已。 沒有什麽比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更讓人絕望。 難怪他放著手底下那麽多的親信不用,叫他去查三皇子秦時的事,誰知道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有多少是天命帝安插進來的細作。 “我明白了。”謝見澤的心漸漸的平複了下來。 反正身子和心都已經給了,也不在乎這一條命了。 要造反,首先手裏得有兵。 前身名下雖有東宮六率(太子直屬親軍),約三萬兵馬,但真正的控製權在天命帝手裏,前身能調動的也僅僅不過三千人馬。 這個時候,就該輪到世家出人出力了。 孟則知直接把謝家查出來的東西往一眾世家家主麵前一扔,他們不蠢,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天命帝這是要把世家往絕路上逼啊! 袁老爺子放下手中的信筏,麵色凝重:“殿下的意思是?” 孟則知麵無表情,拿過桌子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孤與陛下,父子之恩絕矣。” “這——”眾人心裏儼然已經有了數,隻是畢竟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事,他們心裏一時半會兒的,也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