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帝在的時候,二皇子就敢這麽肆無忌憚,等將來二皇子上了位,還有錢家的活路嗎? 至於七皇子,母妃出身曹國公府,嶽丈是衛國公,手底下人才濟濟,哪裏看得上他鄭國公府。 錢博裕時常在想,若是他鄭國公府也能出一個皇子該多好! 可現在,夢想竟然就要成真了。 他慶幸的是,他爹還沒有蠢到坑兒子的地步。 甭管孟則知是真是假,他都不介意為孟則知的身份添磚加瓦。 若孟則知是真的,那正好,刷了一波好感。 若孟則知是假的,不是還有宋國公府和蕭德仁在前麵頂著嗎? 這年頭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錯不了! 果不其然,聽見這話,廣德帝的麵色緩和了不少。 就憑這三言兩語的,已經足夠孟則知拚湊出事情真相了。 震驚過後,孟則知神情複雜。 難怪當年他會覺得那玉佩有些眼熟。 難怪蕭氏會突然拉著他去護國寺,請惠和禪師為他批命,感情防的就是廣德帝招他為駙馬。隻是不知道那惠和禪師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竟真的順了蕭氏的意。 至於為什麽邢小雅長得不像廣德帝和孝恭錢皇後,畢竟靈魂都變了,外貌自然也會跟著做出調整。 孟則知也一樣。 如此又過了小半刻鍾,大太監陶安迴來了,身後跟著宋姨娘的貼身丫鬟清秋。 她一臉惶恐,幾乎是同手同腳,倒下便跪,連連磕頭:“草民陳氏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已經弄出了一場鬧劇,此刻的廣德帝異常的冷靜,他沉聲說道:“陳氏,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是,”陳氏勉強壓下心底的恐慌,說道:“事情得從廣德三年說起……” “……玉佩做好之後,沒過多久,宋姨娘就因為得了傷寒病逝了。沒過兩年,我也終於攢夠了贖身的錢,離開了國公府,直到三個月前,蕭大人的管家找上了我……” 說完,陳氏匍匐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廣德帝緩過神來,他急促的喘了一口氣,伸手指向邢小雅,問道:“你可認得她?” 陳氏小心翼翼的抬起頭,順著廣德帝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一眼,她就震住了,她顫抖著嘴角:“宋、宋姨娘……” 如同被判了死刑一般,邢小雅麵上一白。 趙令武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他拚命的迴想宋姨娘的模樣,卻發現根本就想不起來。 他從不缺女人,隻怪宋姨娘於存在的時間太短,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個過客,更何況她都死了十幾年了。 就在這時,廣德帝派去護國寺的人終於迴來了。 “迴萬歲的話,前幾天山上下雨,惠和禪師腿疾犯了,實在是不便下山。” 廣德帝心頭微熱,說起來,當年要不是為了救他,惠和禪師的腿也不會因此落下後遺症。 隻見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舉到頭頂,說道:“不過惠和禪師給了微臣一封信,說是萬歲見了,真相也就大白了。” 廣德帝當即說道:“呈上來。” 等到信送上來,他拆開一看,紙上隻寫了四個字:“貴不可言。” 廣德帝神情一緩,心中儼然已經有了判斷。 有惠和禪師批命在前,又有鄭國公斷言孟則知與他嶽母相像在後,最主要的是,他不相信蕭德仁和蕭氏膽敢欺君犯上,混淆皇室血脈。 一個六元及第的嫡子,想想,廣德帝便有些激動。 刷的一下,他站起身來。 下首的二皇子和七皇子直接就變了臉。 二皇子黨的官員率先跳了出來:“萬歲三思啊,事關國本,僅僅是憑借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婦人的幾句話,便貿然認下皇子,未免太過兒戲了吧!” 他全然忘了,方才他們是如何推波助瀾‘幫’廣德帝認下邢小雅的了。 可公主能和皇子一樣嗎? 認一個公主,不過是給個名分,賞個府邸的事,還能討好廣德帝,給二皇子添一份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可認一個皇子,還是元後生的嫡子,身份上就直接壓了二皇子一頭,要知道二皇子之所以能和七皇子分庭抗禮,靠的就是一幹支持立嫡的老學究官員的擁護,一旦孟則知真的被廣德帝認下,二皇子一黨的勢力瞬間就會分崩離析。 七皇子同樣不希望廣德帝認下孟則知,相比於二皇子,他更忌憚孟則知,擔著六元及第光環的元後嫡子的身份足夠他籠絡住天底下大半的讀書人,若是再加上廣德帝的寵愛,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當即站出來:“父皇,三思啊。” 大殿上的文武官員當即跪下去了大半:“請萬歲三思。” 廣德帝麵上一沉,他哪能不知道二皇子和七皇子心裏打的什麽主意。 “劉大人說的沒錯,因為一些片麵之詞,就認下皇子,的確是太過武斷了些。” 聽見這話,廣德帝扭頭一看:“老皇叔。” 福王在世子的攙扶下,緩緩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躬身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滴血驗親好了。” 他頓了頓:“也給刑氏驗一驗。” 聽見這話,蕭氏不經意間彎了唇角。 廣德帝點了點頭:“就按老皇叔說的辦。” 事情自然是越穩妥越好。 他吩咐道:“陶安。” “是。”大太監陶安躬身應道,當即帶著一個小太監退了下去,再迴來的時候,他和小太監手裏都多了一個盤子,盤子裏放著一個盛有清水的小碗和一柄小刀。 廣德帝拿起小刀便在大拇指上劃了一道,然後往兩個小碗裏各滴了一滴鮮血:“去。” 陶安當即端起盤子向孟則知走去,另一個小太監則是走向了邢小雅。 邢小當然知道滴血驗親根本就不靠譜,但這卻是她最後的機會,她瞪大了雙眼,祈禱自己的血型一定要和廣德帝的血型一致。 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她猛的抓起了小刀,往手指上一劃,然後滴了一滴血到碗裏。 一秒鍾,三秒鍾,五秒鍾……碗裏的兩滴血始終都沒有融合到一起。 緊跟著,她耳邊傳來陶安的驚唿聲:“萬歲,融了,融了,萬歲……” 邢小雅如遭雷劈,她艱難的轉過頭,隻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下龍椅的廣德帝顫抖著身體扶起跪在地上的孟則知,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邢小雅一臉扭曲,為什麽,為什麽老天爺要這樣戲弄於她? 她好恨,明明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她卻隻能眼睜睜的看它溜走。 她的目光落在孟則知身上,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她要把滴血驗親的真相揭露出來—— 她開口,嗚咽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拚命的扭動自己的脖子,一臉恐慌。 孟則知眉眼微垂,目光落在地上的木盤上,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辜負了蕭氏的一番苦心不是。 鄭國公的腦子終於靈光了一迴,他當即跪倒在地,喊道:“恭喜萬歲,賀喜萬歲,萬壽節上,尋獲皇子,喜上加喜。” 聽見這話,二皇子臉都裂了。 候在一旁的大太監陶安跟著跪了下去,低頭的刹那,正對上麵上悲喜交加的蕭氏,他微微一笑。第69章 “好好好。”廣德帝哽咽著,熱淚盈眶。 因著這一點, 孟則知臉上升起一抹動容, 連帶著被廣德帝抓在手裏的繃緊的手腕也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感受到孟則知身上的變化, 廣德帝心底沒由來的升起一抹別樣的欣慰。 這種感覺是他在邢小雅身上感受不到的—— 畢竟邢小雅的表現更像是天上掉餡餅時的驚喜欲狂,功利性十足, 遮都遮不住。廣德帝起初還不覺得,現在迴過頭來再看時,隻覺得膈應的很。 而孟則知卻是在認真的扮演一個乍然間被認祖歸宗的人, 忐忑、驚喜、不可置信……情緒越是複雜, 越是容易引起旁人的共鳴。 果然—— 廣德帝心想, 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吧!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國公爺, 國公爺, 您怎麽了?” 廣德帝抬起頭, 目光越過孟則知落在趙令武身上。 他躺在陶安懷裏, 一臉慘白,兩眼緊閉, 地上和嘴角上都沾著血跡, 想來是氣急攻心, 吐血暈厥過去了。 “國公爺,您可千萬不能嚇我啊……”一旁的蕭氏跪在趙令武身邊,用力的推著趙令武的手臂, 痛哭流涕。 趙以敬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 不在狀態。 看見這一幕,百官們心裏不由一陣唏噓,一天之間,兩個嫡子,出息的次子成了別人家的孩子,長子更是被爆出與庶妹亂倫,雖說不是刻意之舉,但既已成事實,趙以敬的仕途肯定是走到頭了,連帶著宋國公府的名聲也徹底的毀了,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進他家或是娶他家的女兒。 孟則知一臉擔憂,下意識的抓緊了廣德帝的手。 廣德帝心裏已然有了成算,不管是看在宋國公府替他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還把兒子養的這麽出色的份上,還是看在宋國公父子這麽多年來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的份上,他都沒打算細究這件事情。 “陶安。”廣德帝喊道:“把宋國公扶去偏殿,再傳個太醫替他診治一二。” “是。”大太監陶安當即躬身應道。 隨後他招來一幹小太監,支使親信將地上的盤子和水碗收走,自己則帶著人扶起趙令武向偏殿走去。 “謝萬歲。”蕭氏忙不迭的磕頭謝恩,而後手忙腳亂的跟了上去。 廣德帝的目光落在邢父邢母身上,大約是感受到了廣德帝的視線,邢氏夫婦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 廣德帝沉了沉氣,開口說道:“《孟子》有言: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邢氏夫婦,雖為一大字不識之農民,卻能於家徒四壁時主動救助並收養失孤孩童,其心可表,著賜‘仁善之家’牌匾,賞金十兩,銀百兩。” 言外之意,就是之前認下邢小雅時給出的封賞不做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