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則知對此卻是滿意的不得了,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不用再和那群不省心的兄弟打交道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相比於趙以敬的住處——雕甍繡檻、恢弘大氣的築玉院,世安院看起來顯然是要‘寒磣’的多。  它的占地麵積隻有不到六畝,共有房屋十三間,其中正房三間,前後廊硬山頂,左右各帶兩間耳房,院東西各有廂房三間,外帶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子。  可實際上,世安院內裏的布置不比築玉院差,光是正房裏的用品配置就超過了三十種:銀茶甌蓋、銀茶壺、錫茶碗蓋、漆盒、鍍金鐵雲包角桌……都是頂好的東西,絕大部分走的蕭氏的體己。  這些都是不足以為外人道的,主要是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猜疑。  除此之外,蕭氏還給孟則知配了一頂轎子,方便他每天去蕭德仁那裏報道。  當然了,這事蕭氏也是和宋國公報備過的,隻推說看中了孟則知的天賦,想把他培養成趙以敬的助力。  宋國公無從反駁,加上他也心知亂世用武,治世用文的道理。如今天下日漸太平,等到北方戰事一歇,武將的地位隻會越來越低,雖說當今皇上還算仁慈,應該做不出狡兔死走狗亨的事情來。但為了國公府的未來著想,他也是存了讓子孫後代棄武從文的心思的。如果孟則知真的如同蕭氏在信裏的那樣天資穎異,倒是的確可以好好培養一番。更兼之他心裏多多少少的對蕭氏懷有幾分愧疚,也就認可了蕭氏的做法。  如此過了四年,約莫是日子過得太過滋潤,虛歲十六的孟則知猛地竄到了一米七,比蕭氏還高出了小半個腦袋。  世安院裏,乳娘賀氏光榮退休——其實是蕭氏嫌她太過小家子氣,索性給了她一筆銀子,打發她迴家帶孫子去了,取代她位置的是蕭氏身邊的大丫鬟識琴。  除此之外,蕭氏又給孟則知配了兩個小廝,兩個護衛,一個書童。  書童名叫季良,是鄭嬤嬤的孫子,季固陽的獨子。  一年前,蕭氏把季固陽一家的身契還給了他,為表忠心,季固陽把季良送到了孟則知身邊做書童。  廣德十九年八月中旬,因著這天蕭德仁要去嶽家給嶽母祝壽,所以早早的就給孟則知放了假。  沒想到一迴府,就碰上了和同窗吃酒迴來的趙以康。  說起來,孟則知和趙以康還有過一段恩怨來著。  趙以康行五,隻比孟則知大兩歲,生母是後院的徐姨娘,徐姨娘原是京城四大樓之一的滿春院的花魁,後來被人買下來送給了宋國公,憑著熟練的技巧,成功的成為了宋國公最寵愛的妾室,而後一口氣為宋國公生下了兩子一女。  子憑母貴,居長的趙以康也就成了國公府最得寵的庶子。  原本在徐姨娘和趙以康的計劃裏,等趙以康到了年紀,就求著宋公國把世安院收拾出來,讓他們兄弟倆住進去,這樣一來,他們也就不用再和其他庶子擠到一塊兒去了。  沒成想半路殺出來了一個程咬金,蕭氏大手一揮,就把世安院劃給了孟則知。  宋國公不在,府裏的仆從包括妾室的身契都在蕭氏手裏捏著,相當於她掌握著府裏的生殺大權,平日裏驕橫慣了的徐姨娘這會兒也隻能是縮著脖子做人。  因而得知消息之後,雖心有不甘,他們一家子也隻敢在背地裏咒罵幾句,然後退而求其次的從宋國公手裏要了他名下監生的名額。  所謂監生是國子監學生的簡稱,而國子監是大揚朝的最高學府。按照規定隻有貢生或蔭生才有資格入國子監讀書,其中貢生是指成績優異的秀才或舉人,蔭監是指三品以上官員子弟或勳戚子弟入監讀書的學生,在讀或肄業蔭監學生雖無秀才功名,卻可以直接應考鄉試。  國子監好啊,一方麵可以結交勳貴子弟,另一方麵有名師教導,還怕他考不上進士嗎?  就在趙以康做著金榜題名、封侯拜相的美夢的時候,孟則知拜了蕭德仁做老師的消息傳了出來。  蕭德仁是誰啊,百年世家蕭家的當家人,廣德元年恩科榜眼,國子監祭酒,門生故舊滿天下,清貴無比。  這得是多大的人脈啊,瞬間就把趙以康比了下去。  從來都是他趙以康壓別人一頭,現在倒叫孟則知爬到他頭上來了,趙以康不免有些心理失衡。  再者,以前還好,眼瞅著這幾年和他同樣住在聽雨軒的趙二、趙三和趙四陸續成親生子,一堆孩子成天見的鬼哭狼嚎,吵的他不得安寧,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孟則知占了本該屬於他的世安院,他哪用得著受這樣的罪。  可偏偏孟則知身後站著蕭氏,他心裏那股子邪火也隻能憋著。  可現在不一樣了——  趙以康皮笑肉不笑:“喲,這不是九少爺嗎?”  看得出趙以康不懷好意,孟則知壓根不想搭理他,繼續向前走去。  趙以康當即譏笑道:“這認了便宜娘和便宜舅舅的人就是不一樣,連基本的禮數都忘了。”  顧忌著季良在場,孟則知少不得要有所反應,他腳步一滯,迴過頭,眉頭微皺:“五哥,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特別臭。”  趙以康也不惱,隻冷笑著說道:“這脾氣見長啊,不過趙九,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夫人的兒子、這國公府的嫡子了吧!我可是聽說北邊的仗快打完了,父親和趙以敬馬上就要班師迴朝了!”  孟則知麵上一沉,像是隱忍著什麽,沉聲說道:“趙五,你與其關心我,倒不如好好關心關心你自己,聽說父親在外這幾年,收了好幾房年輕的侍妾,其中有一對雙胞胎胡姬格外受父親寵愛,我記得再過幾年,徐姨娘就該過四十大壽了吧。你也是讀書人,應該知道什麽叫做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吧。”  說完,孟則知拂袖而走。  “你——”趙以康麵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不熱鬧,他咬牙切齒,怒聲說道:“我倒要看看,等趙以敬這個正主迴來,你一個鳩占鵲巢的庶子還能怎麽狂。”  聽見這話,孟則知的麵色又沉了幾分。  季良當即說道:“少爺,五少爺的話,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夫人對您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那可是沒摻半點假。”  “嗯。”孟則知心不在焉的應了,顯得悶悶不樂。  到了睦元堂,他這才勉強打起精神來,躬身行禮:“娘親。”  隻一眼,蕭氏就看出了孟則知身上的不對勁,她不動聲色,拿出手帕來替孟則知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說道:“怎麽熱成這樣,鄭嬤嬤,去弄一碗水晶冰來。”  “是,夫人。”鄭嬤嬤應了,順便拉走了季良。  蕭氏口中的水晶冰其實就是後世常見的冰碗,加了鮮杏仁、核桃仁、蓮子、酸奶、冰激淩、果醬的冰碗。  打從前年起,這京城裏陸陸續續的就添了不少新奇的東西,比如火鍋店,內衣店,又比如火柴,香皂……  這會兒邢小雅可還沒重生呢,這些東西是出自誰人之手再明顯不過。  孟則知看在眼裏,但笑不語。  吃到一半,孟則知想起正事來,當即放下勺子,說道:“對了娘親,舅舅說我的火候到了,今年可以下場了。”  孟則知是奔著六元及第去的,加上前幾年他年紀還小,蕭德仁也擔心他在考場上熬不住,索性由著他多讀了幾年書。  “真的?”蕭氏眼前一亮,而後眉頭微皺:“咱家的祖籍可是在江西呢,從京城到江西少說也要走上兩個月,縣試在明年二月,那豈不是說年前你就得離開京城,便是考的再順利,考完鄉試也得到明年九月,這一去一迴的,就是一年的時間,你什麽時候出過這麽遠的門?”  蕭氏一臉擔心。  聽見這話,孟則知麵上當即升起一抹感動,連帶著藏在眼底的憂愁之色也一掃而光,他忍不住的彎起唇角:“就這一迴,等兒子考個狀元迴來,就留在京城,陪在娘親身邊,哪兒也不去。”  蕭氏將孟則知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麵色一緩,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眸色微沉,輕聲說道:“這話,娘親喜歡聽。”  又說了一會兒話,孟則知起身告辭,迴了世安院。  等他一走,鄭嬤嬤當即說道:“夫人,打聽清楚了,方才少爺碰上五少爺了,五少爺說了些不太中聽的話……”  蕭氏心中微歎,若是他的安兒知道實情的話,大概也就不會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忐忑不安了。  隻可惜,唉!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精彩評論:  #恭喜孟則知喜提奧斯卡金像獎#第60章   孟則知的出發日期定在了十月初二。  在此之前,蕭氏把自己忙成了一個陀螺。  “聽說江西蚊蟲特別多, 這條青紗帳幔得帶上。”  “冬天的棉衣也多帶幾身, 那邊的天氣不比京城, 濕氣比較重,換洗的衣服不容易晾幹……用炭火烘幹也是可以的, 不過要注意打開門窗通風。”  “還有你愛喝的團龍貢茶,家裏就剩下這一罐了,你先帶著, 等哪天宮裏又賞下來, 我再讓人快馬給你送去。”  “這一去就是幾千裏, 路途遙遠,我就擔心你路上碰上個山賊水匪或是不長眼的, 你得多帶上幾個護衛, 就洪武他們吧, 他們是府裏的老人了, 有他們跟著我也放心。”  ……  孟則知仔細聽著,時不時的附和一聲。  整理好行李, 蕭氏帶著人反複檢查了兩遍, 確定沒有什麽遺漏的, 這才放下心來。  孟則知見狀,連忙將手中備好的茶盞遞過去:“娘親,您也累了吧, 喝點水。”  蕭氏伸手接了,茶水一入口, 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又放下茶碗,迴頭看向鄭嬤嬤:“對了鄭嬤嬤,把我給少爺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欸。”鄭嬤嬤應了,當即帶著丫鬟識棋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  蕭氏打開最上邊的一個木盒,入眼的是一遝一百兩銀子麵額的銀票,看厚度,起碼不下一萬兩。  她說:“這些錢你帶著,該花就花,該用就用,別委屈自己,咱家不缺你這點花用。等你用完了,我再派人給你送。”  孟則知眼前一亮,喜笑顏開:“謝謝娘親。”  蕭氏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要知道光是火柴一項,每年就能給她帶來超過二十萬兩銀子的純利潤,這還是賬麵上動過手腳之後的數目。  四周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專心致誌的盯著鞋子上的花紋,不動如山。  “還有這些。”蕭氏打開足有一個半抽屜大的木箱子。  木箱子被隔成大小不一的兩半,大的一邊裝著一兩到三兩不等的小巧精致的金銀裸子,小的那邊裝著金瓜子,上麵都刻有宋國公府的字樣。  “你父親輩分大,就是趙家的族長也得喚他一聲叔父,等到了那邊,趙家的族人少不得要登門拜訪。咱家有權有勢,那邊的親戚又都是出了三服的,所以也不用看菜下碟,一家一戶的準備禮物,隨便給個紅包就是了。”  蕭氏細細說了:“五服以內的親眷以及幾位族老,輩分大的給個二兩的金裸子,輩分小的給個一兩的金裸子或一個金瓜子。出了五服,七服以內的,給個三兩或二兩的銀裸子,出了七服的,隨意給個一兩的銀裸子打發走就是了。”  “我估摸著應付完這些親戚,這些錢還能剩下不少,你留著賞人用。”  眼下大揚朝立國不過二十五年,百姓也才剛剛從戰亂之中走出來,故而民間並不富裕,一兩金子往往能兌換十二兩銀子甚至更多。而一粒金瓜子的重量為半兩,相當於六兩銀子。  “好。”  這方方麵麵的蕭氏都考慮到了,輪到孟則知這兒,隻管點頭稱好就是。  “這是我從長生觀求迴來的平安符,你隨身戴著,別弄丟了。”  說著,蕭氏拿出來一個荷包彎腰親自給孟則知係上。  荷包是蕭氏親手繡的,正麵是虎食五毒圖,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還有這個。”蕭氏最後拿出一個質地算不上好的玉佩來,同樣給他係上,卻說道:“這是你生母留下來的遺物。”  孟則知麵色微變。  隻聽蕭氏繼續說道:“原是不想給你的,後來想想,她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你即將應考,必會佑你平安才是。多一個人護著你,我更放心些。”  孟則知低頭一看,總覺得這塊玉佩莫名有些熟悉,但他顧不上多想,隻一臉動容,輕聲說道:“娘親——”  蕭氏眉眼溫和,意味深長的感慨道:“我的安兒長大了。”  幾天後,蕭德仁派了他府上的一個管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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