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象員同誌歎了口氣,萬分理解了那種獨守空房的迷之寂寞。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他打著嗬欠,抹去眼角嗬欠帶出的眼淚,這才看清楚船長休息室裏此時此刻的情景……他之前已經猜想到桌子前那個工作狂當然是凱撒無疑,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已經這個時候了雷克居然還不滾迴自己的船上。    “紅毛,你這是愛上怒風號了?”麥加爾緩緩道,嗓音中帶著一絲戲謔。    海象員說話的聲音顯然打斷了低聲交談中的男人們的談話,隻見辦公桌後的凱撒掀掀眼皮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相反倒是雷克顯得熱情得多,他看麥加爾醒了,立刻丟開顯然還希望將談話繼續下去的老大,三兩步從船艙的那邊大步走過來,抬手撩起床簾,探了個腦袋,說不上是關心還是別有用心地掃了一眼坐在船上紮了根似的海象員,摸了摸下巴問:“你還站不起來啊?”    海象員撇撇嘴,啪啪拍了兩下自己的腿以沉默做了迴答。    “……老大你不得了啊,”雷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嘖嘖兩聲迴頭去抓緊機會奚落凱撒,“殘廢你都不放過。”    凱撒在快速書寫著信件的羽毛筆頓了頓,他再次抬頭,麵無表情地說:“拜你所賜,我們沒做。”    麥加爾在一旁嗬嗬樂著。    雷克更加震驚了,他盯著傻樂嗬的海象員同誌:“沒做?沒做你睡到下午?!”    “他不是一直這麽能睡麽?”凱撒有些不以為然地橫了他的大副一眼,“滾過來,大垃圾,話還沒說完跑什麽跑——那邊那個,你要麽自己繼續躺著別出聲,要麽就拉一下旁邊的鈴叫人來伺候你吃喝拉撒,老子現在沒空管你。”    冷酷無情哇。    無理取鬧喲。    用過就丟啊。    麥加爾掙紮著爬起來,伸爪子興奮地去拉了下船長床旁邊的拉鈴——以前他一直不知道這東西是幹嘛的,凱撒也從來沒有拉過它,不是沒有嚐試過想去拉一下試試看,但是每當他想這麽做的時候,男人都會丟給他一個刀子眼然後再附贈一句“別手賤”……曾經麥加爾以為這是什麽防火係統,一拉整個房間都會灑水那種,今天他特別用力地拉了下,然後發現這不過就是一個唿叫水手上來伺候的鈴鐺而已。    你簡直不能相信當船長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一個長相平淡無奇的水手探頭進來問“有什麽吩咐”的時候麥加爾同誌有多失望。    對此,凱撒隻送給他一個單詞,翻譯成中文三個字:神經病。    吃過晚餐,麥加爾招唿雷克把他也扛到了辦公桌邊,他伸頭看了看,凱撒正在繪製一幅新的坐標地圖——周圍的群島和海域分布是麥加爾從來沒見過的,那些分布散落的小島甚至沒有標注名稱,隻看見凱撒蒼勁有力的字跡給它們畫上的各種不同的符號以做標記。    “這是什麽?”麥加爾指著地圖最上端,被刻意用紅色的墨水圈起來的巨大島嶼。    “不老泉。”凱撒頭也不抬。    麥加爾:“……”    “有問題就問。”凱撒哼了一聲,十分不耐煩,“擺出那種表情誰知道你要幹什麽。”    “問題太多,我隻是還沒想好要問哪個而已,”海象員同誌抿了抿下唇,“那條唯一能帶領我們找到不老泉的人魚不是死了麽,這地圖又是怎麽迴事,它不應該存在的。”    海象員的話從句式上聽起來有些奇怪,當凱撒愣了愣抬頭去看他的時候,卻隻看見燭光下,黑發年輕人正緊緊地蹙眉低頭盯著他辦公桌上的這幅剛剛繪製了一半的地圖,眨了眨眼,凱撒覺得自己過於多疑,在他麵前的這個蠢貨說話顛三倒四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說到這,他倒是想起來,在小奴隸之前,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那麽難教的學生……想到這兒,船長大人萬分嘲諷地勾了勾唇角認為自己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將航海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十分之嫌棄地說:“讓開點,你的口水要掉到我的地圖上了——那條人魚不是開口說話了嗎,所以我們現在又擁有一條能用的人魚了。”    麥加爾抬起臉,臉上的表情有點呆:“它告訴你了?”    “是告訴我了,”雷克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人魚居然是這樣認主的生物——唔,也對,之前從來沒有哪個人類是活著跟人魚交配或者交配完以後還活著的,老子可算是創造了曆史的人!”    “那條人魚開口說話了?它告訴你怎麽找到不老泉了——居然就這麽告訴你了?”麥加爾驚訝地問。    “它說它可以帶領我們找到不老泉,也就是領航。”凱撒皺起眉,“介於之前那場在人魚的港灣的屠殺,我還沒打算完全信任它。”    “……不,你可以信任它。”麥加爾雙眼發直地盯著麵前的航海圖,顯得有些木愣愣地說,“人魚是不會撒謊的生物。”    男人挑起眉。    麥加爾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我從書上看到的,你自己說的,要多讀書嘛。”    凱撒沒說話,他盯了麥加爾一會兒之後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航海圖放進了存放卷軸的木筒裏,當他轉過身將手中的筒小心翼翼地放到身後的架子上時,雷克拖過一張椅子靠在船長辦公桌邊上坐了下來,他單手撐著下顎,隔著一張桌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海象員:“那條人魚承諾過會帶我們找到不老泉的大致位置,但是聽說要找到它,我們還需要另外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值得你這樣看我?”麥加爾麵無表情地說,“難道是老子的命?”    “放屁,”凱撒轉過身來,伸出手勾了勾海象員的下巴,不鹹不淡地說,“你的命能有那麽值錢?”    雷克大笑。    麥加爾翻了個白眼。    這時候,船長休息室的窗戶動了動——    “誰?”    凱撒第一時間拉開抽屜抓起裏麵的火槍上膛瞄準,順手還抄了一把匕首扔給雷克,至於麥加爾……麥加爾被保護欲旺盛的凱撒大人整個人從椅子上扒拉到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當他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抬頭就看見他家姑娘正傻乎乎地蹲在窗戶上對船艙裏的如臨大敵氣氛一臉抱歉。    “抱歉抱歉,我走這邊習慣了啊!”枝枝撓撓頭從窗戶上跳下來,順便還有空去伸頭慰問麥加爾,“你沒事兒吧小麥加爾?”    ……這傻大妞。    麥加爾無奈地在雷克的幫助下重新坐迴了他的椅子上,屁股還沒坐穩又被凱撒扣了三分之一個月的工資,“教好你的寵物,讓她學習怎麽樣走人類走的通道,”凱撒黑著臉將火槍塞迴了櫃子裏,“明天你倆統統不給飯吃,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我來是有正事!”枝枝瞪大漂亮的眼睛,滿臉委屈。    凱撒冷笑:“天大的事也不妨礙你走正門。”    別頂嘴。生怕再被扣工資的海象員同誌在船長身後衝枝枝做了個閉嘴的手勢,順便舉起手刀砍狀強調此命令重要性。    於是枝枝老老實實垂著小腦袋拎著她那髒兮兮的裙子在船長休息室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因為潔癖的船長大大很可惡地不給她坐沙發。    “不老泉在‘日落之國’,”枝枝扳著手指,很是認真地說,“四年一次的大滿月才出現的‘日落之國’,在那一年十一月初一和十五的倆天內,日落的時候,日落之國會浮出水麵,它的實體和倒影將練成一個進入的大門,隻有找到那個大門的人,才能進入‘日落之國’——那條人魚可以帶領你們找到‘日落之國’的入口,但是要進入這個地方,你們必須要開啟日落之國的大門。”    四年一次的大滿月,枝枝話語裏的大滿月指的是擁有二十九天的二月。    也就是閏年,這一年是1488年……而1488年,恰巧是個閏年。    “我聽過這個傳說。”凱撒轉過身,沉思片刻之後,從書架的角落裏抽出了一本落滿了灰塵的書,當他將這本書扔到辦公桌上時,湊得太近的海象員同誌連著打了噴嚏,男人嫌棄地瞅了他眼,這才轉向枝枝,不帶太多情緒淡淡地說,“沒想到你也知道。”    枝枝指了指自己:“妓/女都是很有文化的。”    ……驕傲個什麽勁兒?麥加爾頭疼地覺得眼前這姑娘的三觀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凱撒將手中的書壓在手下,他勾了勾唇角,稍稍歪著頭看枝枝,饒有興趣地問:“你還知道什麽?”    “打開‘日落之國’大門的,隻能是一個‘顛倒日夜黑白之人’的血液——不用很多,隻是一點點,但是必須要新鮮的。”枝枝坐在地上,雙手置於裙擺上,非常認真地再次強調,“要活著的,‘顛倒日夜黑白之人’。”    雷克下意識迴頭去看麥加爾。    枝枝搖搖頭:“不是他。”    麥加爾沒說話,他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用他那雙黑色的瞳眸盯著地上的姑娘。    令人意外地,枝枝卻微笑起來,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本來就夠多的灰塵,在凱撒不認同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麥加爾,拍了拍黑發年輕人的肩,“無須過度擔心,”她輕輕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然而麥加爾卻始終沒有迴答她,他隻是掀了掀眼皮,瞅著枝枝時的目光變得有些森冷。    枝枝聳聳肩,腳下輕輕轉動,她臉上再一次揚起了甜美的笑容,對視上怒風號船長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她笑眯眯地說:“就是這樣了,真希望令妹此時此刻還健康地活著,而您又能第一時間聯係到她,我們的時間真是不多了,不是嗎?”        第90章        枝枝說得對,此時已經是十月初期,眼看著夏日的酷暑即將結束,麥加爾滿以為他們至少能度過一個愉快又輕鬆的秋天再迎接一個新年——而現在看來,一切都成為了泡影,羅維朋夫人號來無影去無蹤,沒人知道怎麽樣才能聯係上它們。    於是原本被安排重返人魚港灣的雷歐薩重新獲得了登上怒風號的權利,紅發少年屁股還沒在船長休息室的椅子上降落,凱撒就仁慈地告訴他,他的任務已經取消了,現在換成了另一個:從今天日落之時,黃蜂號將掉頭一路往西,而怒風號將一路往東,船隊分頭行事,半個月後,也就是十月二十八日,約定好在現在這個地方迴合,再一同前往傳說中的“日落之國”。    “我憑什麽去?”雷歐薩哼了一聲,非常不買賬地一口拒絕。    而對於同母異父的兄弟,怒風號的船長大人似乎早有準備,當與他一桌之隔的少年衝他露出不屑的表情時,男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抖一下,幾乎是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說:“因為你不得不去。”    “就算找到瑪格瑞塔,我也不會帶她來找你。”雷歐薩拍桌而起,盯著四平八穩的男人,冷冷地說,“我拒絕跟你共享不老泉裏的寶藏,哪怕是一個金幣。”    出乎人意料的,凱撒笑了。    那笑容裏擁有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戲謔。    這樣的笑容讓在場的人都覺得不太舒服,雷克看上去欲言又止,麥加爾則是輕輕皺起了眉,枝枝幹脆打了個冷戰緊緊地抓著麥加爾的手臂,手指用力的指甲幾乎都要陷入海象員的皮膚裏——    “可以。”接下來,所有人都聽見怒風號的船長淡淡地說,“裏麵的寶藏全部給你,我們可以立個契約,你知道我找到不老泉是為了什麽。”    雷歐薩愣了愣,似乎對於凱撒的爽快有些意料不到,他微微地抬起尖細的下顎形成一個驕傲的弧度,金黃的如太陽一般的瞳眸死死地對視上了他的哥哥那雙琥珀色的瞳眸——當倆人這樣對視的時候,在一旁的麥加爾第一次發現,其實作為兄弟,他們也有共同點,那就是至少當他們對視著相互嫌惡地看著對方時,瞳眸微縮,整個人緊繃起來的樣子居然出奇的相似。    雷歐薩最終也沒有從凱撒的眼中看出什麽破綻。    於是倆個人爽快地擬定了契約雙雙簽字,一把拽過其中的一份飛快地卷起,雷歐薩不甘心地看了麥加爾一眼,惡狠狠地下了怒風號。    當天傍晚,跟隨怒風號已久的黃蜂號帶領它的船隊船隻掉頭,離開了這隻規模龐大的船隊。    雷歐薩走的時候,太陽正緩緩地從天邊的海平線沉入水中,那陽光的餘暉將海麵燒得紅彤彤的一片,就好像在天際的盡頭,整個世界都燃燒在了熊熊烈焰之中——在遠離陸地的大海上,放眼望去隻能看見一片蔚藍的大海,甚至連海鷗與渡鴉的鳴叫也再也聽不見,而怒風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以堅定不移的姿態率領著成千上萬的水手,一次又一次地征服大海。    “在想什麽?”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斷了麥加爾的沉思,他的到來擋去了一半的海風,黑色的身影籠罩了黑發年輕人,凱撒微微彎腰,一隻手扶住船舷,如果這個時候從後麵來一個人,大概會誤以為此時此刻的船長大人和船長大人的男人正在船頭玩兒泰坦尼克號。    然而凱撒隻是借著這個姿勢將身子探出怒風號,順著麥加爾的目光,遠遠地看見雷歐薩船隻上的西班牙旗幟張牙舞爪地迎風飄揚,不是一般的高調。    “人都走了,還看什麽?”伸出大手,扣住黑發年輕人的下顎強行轉向自己,當發現對方臉上鮮少地麵癱著臉時,凱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居然真的給老子舍不得麽?搞清楚,在那個死矮子看來,不老泉裏那些見鬼的金幣似乎比你重要得多。”    話說到最後,凱撒幾乎是冷笑起來。    麥加爾卻始終沒有說話,他動了動,將屁股底下的椅子讓出一半,然後拍了拍示意凱撒坐下來——後者考慮了三秒之後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雖然兩個大男人讓這張原本還算寬鬆的扶手椅顯得有些勉強,但在船舷邊上坐著柔軟的扶手椅觀看日落對於船長大人來說這還是頭一遭,算新鮮。    “你看,那個地方就是日落之國。”麥加爾伸出手,指了指太陽就要消失的海平線,黑發年輕人說完這句話後頓了頓,沒有等待男人迴答他的問題,他轉過頭,黑色的瞳眸在陽光火紅的餘暉之下顯得異常晶亮,“然而,沒有人知道,所謂的日落之國的大門後麵,到底有什麽。”    “啊,”對於海象員前言不搭後語的狀態,凱撒顯得有些不上心,他揮了揮手,試圖將眼前這幾乎灼人的目光打散——在試了倆次後,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捂住了海象員的眼睛,“無論那裏有什麽等著我,我都會去的。”    他捂著麥加爾的眼睛,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緒變化。    然而他卻能看見,在他的大掌下露出的一小截尖細白皙的下顎,麥加爾的唇正漸漸抿緊,最後,成為了一道倔強與帶著其他什麽複雜情緒的弧線。    凱撒張張口,想說什麽,卻在感覺到掌心被對方的睫毛輕輕掃過時,又閉上了嘴。    “我不該迴來的。”    “哈?”船長大人有些莫名其妙,“迴哪裏?”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就應該留在我的地方——哪怕其實那是個夢 ,如果留在那裏就意味著我就要這樣死掉也好。”    一句也聽不懂。    凱撒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蓋在海象員臉上的大掌也仿佛懲罰性是使上了一些力氣,他皺著眉有些不愉快地問:“你在說什麽蠢話?”    沒有得到迴答。    麥加爾卻抬起雙手,輕輕地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下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是的,那大概可能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眨眼,是人類為了不讓眼球幹澀而做的下意識生理反應,但是在凱撒看來,此時,在他麵前的這名年輕人卻非常認真地、全神貫注地做了這一個簡單的動作。    就好像要轉移注意力似的。    麥加爾緊抿的雙唇放開了,他輕輕籲出一口氣,抓著凱撒手腕的雙手放開,他偏了偏頭,忽然沒頭沒尾地問:“如果有日落之國的話,你有沒有聽說過日出之國?”    凱撒沒有迴答,船長大人正盯著自己尚有餘溫的手腕發呆。    “喂,”沒有得到迴答的海象員顯然這一次沒準備自問自答,他伸出手,拍了拍船長大人的臉頰,“問你話呢,發什麽呆?”    這大逆不道的行為讓作為怒風號老大的船長大人臉上有些掛不住,拍開海象員的手,他僵著臉兇惡地說:“你問我就要迴答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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